第95章 灯节(上)
许宴知早朝告了假,但也没闲着。她去找了乔赋笙,同他商讨彻查宫中太监之事。
“宫中太监人数甚多,就只今天,怕是查不到你想找的人。”
她蹙眉沉吟,“查人太难,不如查物,劳烦乔统领以圣上丢失物件为由统一搜查太监宫舍,着重搜查面具,朱砂等物。”
她慎重道:“今日,乔统领切不可离开皇宫,今夜将轮休禁军悉数召回。”
乔赋笙面色一沉,“许大人的意思是,今夜有人会对圣上不利?”
她长呼一口气,“但愿是我们多心,可我们不得不防备。”
许宴知说完就匆匆要走,乔赋笙原还有话说,见她行色匆匆便没开口,总会有机会的,他想。
许宴知出宫就去了护城司,查看了护城司今夜的护卫部署,她不由蹙眉,若是要在拥挤街道完全抵御外敌护城司的人手只能管辖花灯所处广场及附近道路,可京城不是只有广场这一个地方,就算再加上大理寺的人手,也不能完全护住京城百姓。
靳玄礼之前从瑞阳王处收回的半成兵权并未完全被吸纳,其中有多少人对瑞阳王尽忠也未尝可知,在此情况下这半成兵权不能擅动,没准会造成火上浇油的局面。
许宴知想到宋盛,京中将领不能私自调动人马但允许有少部分亲兵。她去宋府寻宋盛,直言需要借调他的亲兵。
宋盛有些为难,“许大人,实不相瞒,我夫人和小女前日回乡省亲,我怕不安全,调了大部分亲兵跟随保护,如今府中所剩亲兵恐怕不足以让许大人借调。”
许宴知随口一问,“夫人和千金都不等过完灯节再回去吗?”
宋盛:“我也不太清楚,我夫人也是突然得了消息,说我老丈人那边出了什么事儿,急催着我夫人回去,这才不等灯节过完就回乡的。”
许宴知隐隐觉得不对,便多嘴一问:“夫人老家是何处?”
“荷城,柳源县的,许大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许宴知笑着解释,“没什么,这不是正好聊到这儿,就多嘴一问。”她又说:“既然宋将军的亲兵不够,那下官就不打扰宋将军了。”
宋盛追问:“许大人借调亲兵是所为何事?”
许宴知并未借到人这真实缘由就不好过多透露,于是她瞎扯道:“说来惭愧,前段时日有不长眼的到下官府门口寻衅滋事,宋将军也知道,文官不好养太多侍卫,我这一想宋将军不是有亲兵吗?便想着借些人去震慑一二。”
宋盛不是精明人,不会深想,他朗声一笑,“原来如此,”他拍着许宴知的肩,“我说许大人,你自己不是会武吗,何须借人来震慑呢?”
许宴知不动声色错开身子,忍住想要揉揉被他一掌拍痛的肩,指了指身上衣袍,笑了笑,说:“宋将军此言差矣,他们好歹是平头百姓,我既身穿这身官袍,怎可方便动手?这是要落人话柄的。”
宋盛哼哼两声,“也是,你们文官规矩甚多,什么小事都要斤斤计较。”
他挠挠脑袋,“说来也不巧,我原想着能替许大人寻寻别的将军借人,可他们的亲兵也都是在这几日被派出去了,如今在府上的也不剩几个了。”
他又是一拍许宴知肩膀,“不过许大人你放心,若他们再来找事,你大可来寻我,我亲自去帮你震慑他们。”
许宴知笑着,“那就多谢宋将军了。”她说完行一礼告辞,方才还挂着的笑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愈发阴沉的神色,她在宋府门口停了片刻,斟酌片刻前往瑞阳王府。
“春和宴的帖子送来本王自会差人给你送去,你亲自来所为何事?”
许宴知垂眼先弯腰行一礼,“下官见过王爷,王爷万安。”她直起身,轻抚衣袖再一撩袍,朝着靳玄邕弯了膝盖。
靳玄邕一眯眼,将手中茶盏砸碎在她脚边,许宴知的动作下意识一顿,抬眸去看他。
靳玄邕冷哼一声,“许大人得了圣恩不跪圣上,你这样的金贵人儿跪了本王,这算怎么回事?”
靳玄邕阻了她下跪之举,“许大人,劳你下跪,到底是为何事?”
她再次弯腰,拱手道:“求王爷,救百姓一命。”
靳玄邕坐直了身子,凝眉望她,“什么意思?”
“今夜灯会,恐有蒙丹刺客危害百姓。”
靳玄邕冷眸一笑,“许大人,既要求本王帮忙,有些事再瞒着恐怕不合礼数。”
她道:“前几日下官遇刺,查得乃十二名蒙丹刺客所为,而这一批进京的蒙丹刺客有十四人,还有两名隐于民间尚未查得。”
“不过两名刺客,何须本王出手,难不成护城司的人都是吃干饭的?”
“宫里,”许宴知一顿,“似乎有人识得这些蒙丹刺客。”
都是聪明人,靳玄邕便知道许宴知是何意,他冷下脸,“她怎么敢?”
她的话其实很明了,太后若狠了心勾结蒙丹,那京城的刺客又岂会只有区区两名?定然还有不为人察觉的人手隐于京城。
靳玄邕眯眼扫她,“许大人为何会求到本王身上?”
“回王爷,京中将领的亲兵皆被调出京城,手上有人马的只有王爷了。”
他轻哼摇头,说:“不对,许宴知,你是故意来求本王的,以你的能力和口才,你能找到别的人马,不过会稍迟片刻,但也能在今夜灯会时赶到。”
她道:“王爷,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是稍迟片刻下官也赌不起,百姓更赌不起,下官只能来求王爷。”
“许宴知啊许宴知,你在试探本王,你想看看本王是否会趁今夜对圣上不利,你说你不敢赌,你这难道不算赌吗?将天下都当做赌注。”
许宴知四指朝上,“王爷是坦诚之人,下官也坦诚相待,下官的确有过此心,但下官也只是想过罢了,下官的的确确是押在王爷身上了,百姓的安危,就看王爷如何做了。”
“你信本王?”
她点头,“信。”
“那圣上呢。”
“圣上一心为民,下官相信王爷也是。”
靳玄邕起身走至她身侧,将手搭在她肩膀,“许宴知,本王不是落井下石趁人之危之人,你与你的主子大可放心。”
她微一侧身含笑拱手,“王爷所言甚是,那今夜百姓安危,就拜托王爷了。”
他按了按她肩,“本王身为一朝王爷,自边关时就为百姓,难道回了京就会不顾百姓生死吗?”
“有劳王爷。”
许宴知出了瑞阳王府,回了一趟许府。
“爹,今夜……我就不回来了。”
许昌茗刚从宫中回来,衣袍还没换就被她叫住,他端起茶盏抿一口,“你不陪我去看灯?又要去哪鬼混?”
“你别说今日公务繁忙,今日灯节都是提前下值。”
她垂眼笑笑,假意整理衣袖,“爹,不就是个工部大灯吗?您还没看腻啊?我今夜不鬼混,今夜圣上会在了望台观灯,我可是被钦点陪同的。”
许昌茗挑眉打量她,“以你的性子,怕是早就找了借口推脱,你能忍得住一晚上拘在宫里?”
许宴知笑出声,“知女莫若父,可是爹,我答应圣上了,今夜要陪他一醉方休呢,你带着姜祀他们去吧,别跟他们走散了。”
“行吧,你还是少喝一点酒,伤身。”
“知道啦。”
她换了衣裳进宫,靳玄礼正在等她。
“政儿被朕送出宫了,他今夜在宫外观灯。”
“交给谁看护?”
他看她一眼,“谢辞,你信他,朕也信。”
她点点头,伸了个懒腰,“他们会护好小殿下周全。”
“宋盛等几位将领的嫌疑可以排除了,他们若是太后的人,太后也不会费劲将他们亲兵调出京城。”
靳玄礼问她:“你当真信任瑞阳王?”
许宴知没直接回应,而是问他:“圣上急调的人马,今夜能赶到京城吗?”
“他们昨夜就紧急出发,估计要今夜子时才能赶到京城。”
她说:“咱俩赌一把,我赌这批急调来的人马根本不用进城。”
他一抬眉,“朕自然也希望不用,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许宴知笑问:“圣上今夜有把握胜过太后么?”
他也是一笑,“这话你得问乔赋笙,他才是禁军统领,朕都得依靠他。”
她又问:“乔赋笙那边查得怎么样?”
“暂时还没消息,既要不走漏风声又要大规模去查这本就是难事,再给他些时间。”
她扭扭脖颈,“今夜,总要有个输赢,若我出不去了,有姜祀他们在,我爹也算儿女双全,我也不愁没人陪他。”
靳玄礼:“朕不会输,许宴知,你还得给朕当左膀右臂,朕也不会让你有事。”
许宴知故意玩笑,“我一个人如何既当左膀又当右臂?”
“正经些吧,陪朕坐坐。”
……
天色渐渐暗下来,宫中各处点上灯。
许宴知陪同靳玄礼到了望台,待时辰一到,便可传令揭晓工部所建花灯的形状。花灯在夜间运送到万兴广场,此刻百姓都已聚集在广场周围,就等花灯的黑布被揭开。
“诶,你发现了没,今年广场上守卫的人多了好多啊。”
“对啊,我也发现了,是因为今年所建之灯尤为贵重么?”
“不止广场,就连附近街道上都多了好多巡逻之人。”
“也不知怎么了,我家那位今年灯节也不休假,此刻都还在宫中值守呢。”
“诶,你们猜猜,今年的灯是何模样?”
“我猜是鹰。”
“不对,这么高这么大的灯,只是头鹰也太简单了。”
……
百姓一边走一边谈论着,护城司的人一路留意人群百姓。
靳玄邕未着王爷衣袍,而是便衣装扮,将佩刀戴在腰间,在一处饭馆二楼矗立。
“王爷,都部署好了。”
“凡遇可疑之人,当场扣押检查,若发现蒙丹图腾,就地绞杀。”
“是,王爷。”
魏堇没忍住开口:“王爷,难道真的不趁此机会……”
靳玄邕冷扫一眼,魏堇连忙低头,“属下失言。”
“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众人只知我回京争权,说本王惦记着宫中的宝座,旁人不知你不能不知,本王回京是为了那把龙椅吗?本王还不想背上篡位夺权的骂名,本王之所以争权,不过是为了给在边关战死的将士们讨个说法,不过倘若本王发现他坐不好那把椅子,本王也不介意替他坐。”
魏堇愣了愣,眼眶有些红,“王爷你一向不爱京城这等权力交织的地方,属下多谢王爷为我等着想。”
靳玄邕一抬手,“留意好街道情况,本王答应了许宴知要护好百姓,本王说到做到。”
“是,王爷。”
“王爷,属下还有一事不明白。”
“说。”
“为何许宴知会求到王爷这里?”
靳玄邕指尖点着扶手,微眯了眯眼,“因为本王姓靳玄,本王就算与他斗得死去活来,也轮不到太后来插手靳玄家的天下,柯简之亦是如此。”
“许宴知料定了本王对百姓之事不会袖手旁观,也料定本王不会让太后插手政事,也因本王手中有现成的人马,所以她才会来求本王。”
“不过,有意思的事,许宴知竟会为了百姓向本王行跪拜之礼,他一向傲气,本王都有些看不透他了。”
“王爷,怎么不见许宴知的人影?”
“他还得在宫中帮他的主子守好那把椅子。”
“王爷的意思是,太后娘娘今夜要……”
“太后必输,他若连太后都斗不过,那这把椅子本王来坐。”
他抬眸远眺,望向宫中方向,意味深长道:“今夜,宫中也不会消停。”
“许宴知,可别让本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