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师弟
谢辞和李忠明在里头审着,她在外头撑着脑袋小憩。
直到谢辞用指骨敲敲桌案,“醒醒,别睡了。”
她缓缓抬眼,“审出来了?”
李忠明端起茶水润润喉咙,“这何冲全都招了,他是被小德子收买的,小德子给了他不少银两,让他打开城门。”
她问:“那他知道他开门迎进来的人是谁吗?”
谢辞说:“他只说那些人进城时全是黑衣蒙面打扮,一言不发的进城,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不知道是什么人就敢开城门把他们放进来?”她冷一笑。
李忠明也冷哼,“何冲这种人,只认钱不认人,他知道小德子是宫里的人怕给自己惹麻烦就只收钱办事,从不多问。”
谢辞:“查到何冲那太后这事儿就算是结了,接下来就是春蒐了。”
李忠明放了茶盏凑近许宴知,“诶你说说,季姑娘到底因何生气?”
许宴知挑眼笑笑,“你先说说,你最近都做了什么事儿?”
李忠明闻言直起身子蹙眉回忆,“我也没做什么惹她生气的事儿啊?嗯……前天还好好的,昨儿就不理我了。”
“那你就说说昨儿你做了些什么?”
李忠明伸出手细数,“早上我给她送了酥饼早食,帮她洒扫了院子我就进宫上朝了,下了朝我去大理寺当值了,午膳是她给我送来的,对了,就是送午膳的时候,来时好好的,去时面色就不好看了。”
他又说:“我当时被严大人叫去了一小会儿,回来她就说要走,我留都留不住,还说让我以后别吃她做的饭。”
许宴知斜他一眼,“你都知道人家面色不好看,你还不想着去问问你去找严大人时发生了什么事儿,人家姑娘哪会无缘无故就生气的?”
李忠明挠挠头,有些不大好意思,“我想着她生气了那肯定是我哪里没做好,所以就想着买点东西给她赔罪。”
谢辞笑一声,“你这认错的心倒是不错,只是你不明其根本,再怎么哄都是无用的。”
李忠明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赶紧唤了人来,“李平,昨儿是你值守吧?”
“是的,大人。”
“昨儿午时可有什么事发生?跟我有关的?”
“跟大人有关的……”李平想了想,一下想起来拍了下手,“对了,昨儿午时有人寻你,还是个姑娘。”
“不是季姑娘,是个生面孔,没大人的指示小的们也不敢把她放进去,她在大理寺门口纠缠了好一会儿,最后是季姑娘出面她才走的。”
许宴知眉一抬,“你可知道那姑娘为何要寻李大人?”
李平说:“当时那姑娘说是要来答谢李大人的,说是什么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谢辞嗤笑,手一抬,“行了,你下去吧。”
“是,大人,属下告退。”
许宴知调侃,“哟,李大人,哪来的救命之恩呐?”
李忠明也懵了,走来走去想了许久才想起来,“我记起来了,就前两天我走夜路时顺手帮一个被醉汉纠缠的姑娘解了围,我也没说我是谁啊,她怎么知道我在大理寺?”
谢辞哼笑,“你那腰牌白挂的?人家姑娘识字又不瞎,自然知道你的身份。”他摆摆手,“行了,你都知道季姑娘因为什么生气了,你只用解释清楚就是,现下该我问了。”
“许宴知,你说有人向圣上赐婚,此话当真?”
许宴知点点头,“听圣上说是内阁大臣洪泽邢为他孙儿洪辰溪求的亲,这洪大人毕竟是老臣,圣上不好直接拒绝,只能借口女之情应相互了解将此事往后延。”
李忠明一拍大腿,说:“这洪辰溪是通政司的参议,人长得斯斯文文的还算俊朗,是个纯正的文官。”
他又对着许宴知补充一句,“人家正五品,比你还高半阶呢。”
许宴知端茶的手一顿,“正五品官职也不错了,是自己科考的吧?”
李忠明点点头,“是,他们洪家也算公正人家,没借势力入朝,这洪辰溪便是自己科考进的。”
“年岁与谢辞差不多。”
许宴知抚着下巴思忖,“那这小洪大人论家世论才能倒是配得上郡主的,况且样貌也不差。”
谢辞在一旁紧紧蹙眉一言不发,许宴知拍拍他肩,“有话就说,你憋着作甚?”
李忠明这才反应过来,指着谢辞惊道:“等会儿,你,你喜欢郡主啊?”
许宴知扶额,“你这也太迟钝了。”
“不是,你何时喜欢的郡主,我怎的不知道?”他再次起身走来走去陷入思索,停下脚步问许宴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点点头,“旁人早瞧出来了,就你还傻愣愣的不知道。”
李忠明撇嘴坐下,“这下完了,人家都去求圣上赐婚了,谢辞,你倒是抓点儿紧啊。”
谢辞苦笑,“你说得轻巧。”
许宴知问他,“早就听你说要约她出来说清楚,你到底约了没有?”
谢辞点点头又摇摇头,“约是约了,可临要见面时不是她有事就是我有事,总是被耽搁,我虽时常找借口见她,可又都不是能同她讲清楚的时机,表明心意需郑重,岂能这么随随便便就说了。”
他垂着脑袋,声音低低的,“方才审讯时我都还盼着你说的赐婚是故意骗我,没成想竟是真的。”
许宴知则是安慰他,“你想这么多作甚,圣上都有意拖延,这不就是还没赐婚呢嘛?这又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你还是有机会的。”
谢辞依旧失落,“你不知道,我虽与她相处甚多,可我瞧得出来,她心中还是有你的。”
许宴知闻言不知该说些什么,李忠明点点头,“这个我倒是早就瞧出来了,郡主确实对许宴知有那么点意思。”
许宴知瞪他一眼,李忠明赶紧噤声。
她摩挲着扳指,“除了共聚之时,平日我都因公务不曾与她过多接触,郡主到底因何执着于我?谢辞,莫不是郡主其实心中已有你,只是因少女执着一时看不清自己对你的情感?”
谢辞眼眸一亮,“或许如此。”
他接着说:“她同我一起时很爱笑,也不会一直端着贵女的姿态,十分放松自由,我不信她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李忠明也摸摸下巴,“郡主面对许宴知感觉总有些拘束,面对谢辞反而放松,或许许宴知说得对呢。”
谢辞捂着脑袋失落至极,“这洪辰溪我也听说过,为人处事皆上乘。”
许宴知轻踢他一脚,“说什么丧气话?他洪辰溪人不错,你谢辞就差吗?”
李忠明也正要开口安慰,这时有个小吏从外头急急忙忙跑进来,“大人不好了,护城司那边来报,关押在护城司的那群蒙丹刺客全死了。”
许宴知和谢辞一下站起身来,谢辞立马道:“来人,去牢狱中看看大理寺关押的蒙丹刺客情况。”
“是,大人。”
许宴知问那小吏,“护城司的人还说了什么?”
小吏:“大人,他们说这些刺客全是中毒而亡,护城司的仵作说都是同一种毒,其他就没说什么了。”
她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没一会儿谢辞派去的小吏也回来了,面色惊慌满头大汗地说:“大人,不好了,大理寺关押的也全都死了,看样子也是中毒而亡。”
李忠明大喝一声:“他们皆被搜过身,如何能接触到毒?”
谢辞抬手示意那小吏退下,他严肃道:“莫不是送饭狱卒里有奸细?”
许宴知轻蹙眉,“先去找仵作验验,再让人把护城司的仵作叫来,我们去看看尸体。”
大理寺牢狱。
当初俘虏的蒙丹刺客一部分关押在护城司,一部分关押在大理寺,人数都不少。许宴知越往里走心越沉,这些人死态统一都是盘腿而坐,背脊挺直,脑袋下垂口中滴落黑血。
“若是被人投毒,死态不会如此统一,这恐怕是统一自尽而亡。”许宴知说。
李忠明问:“可若是自尽,哪里来的毒能让他们统一服用?就算是送饭狱卒带进来的,一次也不可能带这么多毒药进来还不被发现。”
许宴知抬眼与谢辞对视,谢辞一抬手,“让仵作进去。”
仵作先是捏了捏了尸体的脸颊,扒开眼皮和嘴唇又检查了指甲,仔细看过黑血后说:“大人,确实是中毒的症状。”
谢辞问:“可知是何毒?”
仵作摇摇头,“大人恕罪,现下还不能确定,还需进一步的检验。”
许宴知:“搜过他们身上了吗?”
小吏回答:“回大人,搜过了,他们身上,还有关押他们的地方都仔仔细细搜过了,绝无藏毒的可能。”
许宴知抬手一指,“把他们衣服扒了。”
没一会儿,尸体的上衣全被扒开,每具尸体的身上皆是恶狼刺青,右手臂上为统一的蒙丹图腾刺青。
许宴知撩了袍子要进去,谢辞拦她,“我来吧。”
许宴知轻推他的手,“那就一起。”
他们三人进了牢房,仵作退到一边候着。她蹲下身子去看那手臂上的图腾刺青,“这图腾不对。”
谢辞:“如何不对?难道不是蒙丹图腾?”
她摇头,“是蒙丹图腾,但颜色不对。”
李忠明也凑近去看,“哪里不对了?”
她指着图腾中心类似眼睛的位置,“这个地方的小点该是朱红色的,不是黑色的。”
谢辞立马接话:“对,当时严大人给我看的图腾样式这儿是朱红色的。”李忠明紧接着说:“可这颜色不对跟藏毒有何关系?”
许宴知解释道:“若是我没猜错,这黑点之上覆盖的朱红色便是那毒。”
谢辞立马让仵作检查其他的尸体上的图腾。
“大人,大人这儿有!这具尸体的黑点上还有一些朱红色残留。”仵作说着小心翼翼将那点朱红刮下来,说:“大人,这得拿去验一验才知道是不是毒。”
李忠明点头,“去吧,有结果尽快来报。”
“是,大人。”
许宴知又问:“护城司那边的仵作来了吗?”
“来了,来了。”小吏中有一人举起手来喊着,他从小吏中挤出来,“大人,护城司的仵作来了。”
此人年纪轻轻,约莫与她差不了几岁,样貌清秀俊朗,衣袍有些旧但却干干净净,身上挎着一个布包,大抵是他验尸的工具。
他额头有些细汗,“大人,小的名叫魏岐,是护城司的仵作。”
许宴知问他:“护城司那边的尸体验过是何结果?”
他道:“与方才那位仵作验得一样,都是中毒而亡,就连死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许宴知似笑非笑,“你可知是何毒?”
“赤——小的不知道。”
李忠明厉声道:“赤什么?我都听见了,为何隐瞒?”
谢辞轻一拦李忠明,笑眯眯说:“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你可是有何顾虑?”
魏岐眼珠转了转,一副谦恭模样,“小的年纪尚浅,眼界太低,小的哪里知道,还是等那位仵作验了再说吧。”
许宴知轻一笑,“人各有知,你若说了,方才那位仵作也不会觉得你抢了他的风头。”
魏岐眸子闪了闪,但还是有些犹豫。
许宴知又说:“谢大人,你不是说大理寺缺人吗?”
谢辞点点头:“是缺人,还缺两个仵作。”
许宴知一个抬眼,谢辞立马明了,他说:“你说的若是与方才的仵作验过后的结果一致,你就不必回护城司了,就在大理寺当值。”
魏岐笑了笑,说:“大人此话当真?”
李忠明说:“说了让你留就是让你留,还能诓你不成?”
魏岐说:“大人,这毒名为赤瞳,是蒙丹特有之毒,因颜色呈朱红又点在图腾中心的位置,像极了眼睛,故名为赤瞳。”
“此毒药性极强,只需小小一点就足以让人毙命,中毒之人面色乌青,口吐乌血,眼中布满血丝,指甲也呈乌色。”
“而且此毒几乎无解。”
谢辞:“几乎?那还是有解的?”
魏岐点点头,“小的说几乎是因为这世上大多大夫都解不出,这世上只有两人能解,一是医鬼,二是……”
“二是你吗?”许宴知轻一勾唇,上前一步。
魏岐垂头,“小的岂能有这个能耐。”
她抬眉,“你爹能,你就不能?”
魏岐一愣,抬头望她,“大人怎知?”
她一耸肩,“猜的。”
李忠明搭上她的肩,“猜的?我怎么就猜不到?”
她笑,“医鬼魏延,他说他叫魏岐,很容易能猜到。”
魏岐一惊,“大人怎知我爹姓名?我爹从不以真名示人。”
“你爹有个师兄,叫虚清,我是虚清的徒弟。”
“那大人还是小的师兄了。”
许宴知手一伸,“诶,别急着攀亲,我师父他老人家念叨许久了,你爹还欠他老人家三百两银子。”
魏岐一滞,“我爹怎的从没提过!”
“你爹当年药死了他老人家的一百五十只鸡,一只二两银子,共三百两银子。”
魏岐擦擦额头,有些为难,“什么鸡得二两银子一只?”
“他老人家说了,鸡本身不贵,是他老人养的鸡贵。”
“不是,师兄,好歹同门,宽容宽容。”
许宴知笑出声,“逗你的,他老人家的债他自己要,我可管不着。”
魏岐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谢辞啧啧两声,“你俩还真是挺巧。”
李忠明仍然不解,“你怎知他方才隐瞒不说是想来大理寺当值?”
许宴知说:“他分明知道却故意隐瞒,等你逼问时就说自己年纪尚浅,眼界太低,不敢轻易断言要等仵作验过的结果,这便是在告诉我他在护城司被人排挤,如此一来既证明了他的能力,又表明他的处境。”
谢辞嗤笑,“他倒是聪明。”
李忠明喃喃自语,“就你们弯弯绕最多。”
谢辞拍拍魏岐的肩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回去收拾行李吧,今后就在大理寺当值了。”
魏岐却摇摇头,“还是等那位仵作验出结果吧,方才也说了,要结果一致才能来大理寺。”
李忠明说:“等什么等?你既然是许宴知的师弟,我们信你就是。”
魏岐依旧摇头,“还是等等吧。”
许宴知与谢辞相视一笑,“还挺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