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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提议

春蒐的日子是定在王克刑期的第二日。

“你把春蒐的日子延后了?”

靳玄礼点头,“朕想着你应要去,便延了延。”

他停了停,又问:“你从楝河带了个人回来?”

许宴知“嗯”一声,“云清观的道长尽疏。”

靳玄礼眉头一挑,“你与云清观还有牵连?”

许宴知干笑两声,撑着下巴道:“也不算有牵连。”

靳玄礼没多问,转了话题说:“王克的位置总要有人顶,你可有人选?”

许宴知摇头,“那得问问柏大人。”

靳玄礼还想说什么,李公公进来通传,“太子殿下来了。”

靳玄礼颔首,“让他进来吧。”

靳玄政进了御书房规规矩矩行了礼,见了坐在一旁的许宴知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憋回去。

靳玄礼道:“你不是想见她吗?现下见了又不说话了?”

靳玄政犹豫片刻,朝许宴知走去张开手臂要抱。

许宴知将他抱到自己怀中,“小殿下想同我说什么?”

靳玄政摇摇头,就这么盯着她看。

李公公笑了笑,“殿下这是想许大人了。”

靳玄政乖乖坐着,小手勾着许宴知的食指玩儿。

许宴知继续道:“王克此事与柯简之无关,确实是他自己所为。”

靳玄礼点点头,半晌后又问:“你今日来,是想重新修改律例吗?”

“正是,此次春和宴一案实在让人触目惊心,上百条无辜女子的性命被断送,他们为何如此明目张胆?追根究底是我朝律法从未站在女子的角度解决问题,更何谈公平。”

“立法由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负责,你与严正、季谨疏二人协商好,届时呈与朕便是。”

靳玄政突然开口,“父皇,儿臣也想参与立法。”

靳玄礼一怔,随后笑起来,“政儿知道该如何做吗?”

靳玄政想了想,改口道:“儿臣能在一旁看着吗?儿臣不会打扰宴知他们办公的。”

许宴知没忍住捏他小脸,“小殿下为何想看?”

靳玄政眼眸干净明亮,如清晨新升的太阳透着稚嫩懵懂却又散出耀眼的光芒来,他好似不断升起骄阳,正处于新升时正在褪去懵懂的过程。

“立法,乃国之根本。”

“倘若孤不明白为何立法,如何立法,又怎么了解国之根本呢?”

靳玄政的嗓音还夹带稚气,可语气坚定有力,让御书房中的人都为之一怔,又使得人心一震。

他又侧头看向靳玄礼,“父皇,儿臣既身为一国太子,理应为国分忧,儿臣也该担自己的责任。”

靳玄礼的笔尖一顿,半晌才回过神来,他面有欣慰,“政儿想去便去吧。”

李公公也夸赞,“太子殿下当真是懂事极了。”

许宴知对怀中的小人儿实在喜欢得不得了,她随口说:“我爹要是有这么个孙儿,不得欣慰得合不拢嘴。”

靳玄礼立马道:“你休想,这是朕的儿子。”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你想要自己生去。”

靳玄政笑嘻嘻望她,“宴知如此好,京中无人找你议亲吗?”

靳玄礼哼哼两声,“怎会没有,好几家大臣请婚的折子都送到朕这里来了,偏生她自己当甩手掌柜,都是朕帮她压着。”

“父皇为何要帮宴知压着?”靳玄政眨了眨眼问。

不压能怎么办?让许宴知真娶?

许宴知笑着说:“我不急,先立业后成家。”

靳玄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哦。”

许宴知抱着靳玄政往外走,“走,咱俩出去玩儿,让你父皇自己在这儿忙。”

靳玄礼连忙道:“你记得把政儿还给朕啊。”

“知道啦,还能真把他抱走不成?”

“只要兴头来了,你又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

“……”许宴知一噎,“放心吧,我不拐你儿子。”

靳玄政也不说话,笑眯眯的趴在许宴知肩上,小手环着她的脖颈。

许宴知末了还要故意逗靳玄礼,“你儿子好像更喜欢我。”

“滚蛋!”

……

许宴知出宫后去大理寺找严正。

岂料严正不在,许宴知只好在大理寺等一等。

谢辞听说许宴知来了大理寺便去寻她。

“你来作甚?想小爷了?”

“你管呢,反正不是找你。”许宴知拨弄着扳指,“李忠明呢?”

“在办案子吧。”

“那你怎么这么闲?”

谢辞斜他一眼,“你管呢?”

他二人话说不了几句就开始吵嘴,魏岐来时便是这番场景。

“你快回你的都察院去吧,我看着你烦。”

“我来大理寺还要你批准不成?我又没让你来看我。”

“谁乐意来看你,我就是闲着来逛逛,谁知道你来这儿碍我的眼。”

“真不要脸啊狗东西。”

“也不见得你有多要脸。”

……

魏岐:“……”他默默把迈进去的一条腿收回来。

“魏岐?怎么不进去?”李忠明见他动作便问道。

魏岐指了指屋里,耸耸肩没说话。

李忠明不用看光是听屋里的动静就知道是许宴知和谢辞在斗嘴,他拍拍魏岐的肩,“没事,进去吧,他俩经常这样斗嘴。”

魏岐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跟着李忠明进去。

李忠明:“行了,丢不丢人。”

谢辞哼哼,“哪里丢人?”

许宴知:“他都不嫌丢人我嫌什么?”

魏岐轻咳两声,“那个,谢大人,师兄,我新做了药,给你们送来。”

“什么药?”

“解毒的,只要不是蛊毒和西域幻毒,解寻常的毒是没问题的。”魏岐神秘兮兮的拿出三个小瓷瓶,递给他们三人。

“就这三瓶,你们出门在外都带好了。”

李忠明哈哈笑着揽着魏岐的肩,“没想到啊,还真是个人才。”

“不愧是我师弟。”

谢辞瞥她一眼,“人家叫你一声师兄你还真敢应呐,他会医术制药,你会什么?”

许宴知冷哼,“我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会什么。”

“你会犯贱。”

谢辞呲牙咧嘴要动手,许宴知一下躲开,“君子动口不动手。”

谢辞气的牙痒,“你不是说我贱人吗?贱人算什么君子?”

魏岐见他俩又吵起来,还有些尴尬又有些担忧,见一旁的李忠明神色平平好似习惯了一般忍不住低声去问:“李大人,不用劝劝吗?”

李忠明想也没想,“不用,他俩闹累了就消停了。”

李忠明揽着魏岐往外走,“诶,你跟我说说,你这药怎么做出来的?带我去看看呗?”

“啊?好啊,可是他俩……”

“你说这药能解多少种毒啊?”

……

严正回来的时候许宴知和谢辞已经消停了,准确的来说,是俩人都吵累了。

见严正回来,许宴知便坐直了身子,“严大人,下官有事相商。”

严正摆摆手,“你不必客气,直说吧。”

“我想改律法。”

严正眉头一紧,“是因春和宴一案吗?”

谢辞正色道:“诚然,春和宴一案牵扯众多,其受害皆是女子,若朝廷仍不重视,恐后果不堪设想。”

许宴知轻叹,“我与圣上提了此事,圣上并无异议,只是虽说立法由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负责,可毕竟不是小事,满朝文武的态度也是个问题。”

严正:“季尚书这人我还算了解,虽说平日有些谨慎圆滑,可在大事上也是有分寸的,季尚书这边没什么问题,我去说便是。”

谢辞也道:“大理寺这些年查案得罪了不少人,自你上任以来都察院便一直处于风口浪尖,此事怕是不好开展。”

许宴知点头,“这便是我担心的。”

严正:“估摸着此事提出来,反对的应是以蒋大人为首的那些老臣,或许我们可以先针对那些老臣入手?”

谢辞一拍脑门,“你、我还有李忠明咱们仨才得罪过蒋应矩,这怕是更难办。”

许宴知沉默片刻,“那就只能让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以外的人去试试。”

“户部的黎仲舒?”

许宴知眉头一挑,“还有一人,新任吏部侍郎洪辰溪。”

谢辞点头,“那洪辰溪那边就由你去交涉。”

“对了,”许宴知又想起什么,“洪泽邢貌似还未上朝。”

严正点头,“还没,我去过他府上,确实是病了。”

许宴知没多说什么,起身告辞。

谢辞拦她,“这就走了?都快下值了,一道走吧。”

许宴知轻笑,“我还得跟陆大人和吴大人说这事儿呢,拖久了可不成。”

谢辞这才道:“啊,也是,你的确得跟他俩说一声。”

“那一会儿去酒楼你别忘了。”

“忘不了。”

许宴知出了大理寺直奔都察院。

她找来了吴东泽和陆凊,正斟酌如何开口时陆凊一副“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的模样说:“说吧,什么事儿?”

“改律法。”

陆凊似是早有心理准备,“我就知道,你要做的,哪回是小事?”

吴东泽思虑片刻,问:“圣上的态度如何?”

许宴知点头,“圣上那边没问题,大理寺我也知会过,严大人说刑部那边他去说。”

陆凊说:“我没问题。”

吴东泽也点头,“我也没问题。”

许宴知:“要同宋大人说一声吗?”

陆凊叹了叹,“宋大人病情又重了些,我昨儿去探望时都已经下不来床了,他道将都察院事宜全权交由你我负责。”

许宴知默了一瞬,“好。”

吴东泽:“王克行刑,真由柯相监斩?”

许宴知点头,“定下了,就是柯简之。”

陆凊紧接着问:“王克的事与柯相无关吗?”

她回:“无关。”

“说起来,王克待在柯相身边这么久,现下他失了王克,局面也算是有利。”

“柯简之幕僚众多,没了一个王克也还会有别人。”

许宴知又转了话锋,“今年春蒐,陆大人去吗?”

陆凊一哂,“不去也得去,春蒐和夏苗皆是文官多,我若不趁此去,难不成还要等秋狝和冬狩跟武官争?”

他拍了拍许宴知和吴东泽,“我倒是羡慕你俩,皆是会武的文官,两头都不得罪。”

吴东泽笑着,“要不然,我教你习武啊?”

陆凊连忙摇头拒绝,“别,我这身子骨,习不了武。”

许宴知也跟着起哄,“陆大人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陆凊扶额,“你们俩还是放过我吧。”

“大人,有个叫尽疏的找你。”小吏在外通传。

“让他进来吧。”

陆凊和吴东泽当即便道:“你忙吧,我们这就走了。”

尽疏在外看着清清冷冷,进了屋就关不住话匣子,“你就是在这儿办公?瞧着还不错啊,这是什么茶?这个糕点我能吃吗?你什么时候下值啊?下了值是要去找谢辞吗?”

“……”许宴知一阵头疼,“你先闭嘴。”

“哦。”

等他静了一会儿许宴知才说:“春蒐那日我带你去。”

他眼眸一亮,“好。”

许宴知静静望着他。

尽疏虽是二十有七但瞧着同谢辞他们是一样的年纪,许是在观中待得太久,未经人心,他的心性和许宴知这个年纪的人差不多。尽疏似乎偏爱白色和青色的衣袍,他眉如雕刻,眼眸清寒沉静,鼻梁高挺薄唇皓齿,轮廓冷峻。

光看外表,尽疏的确称得上仙风道骨,外加他本就身量很高,撑起一袭青衣道袍,手拿白玉骨拂尘,不言时眸光清淡,薄唇轻抿,周身气质疏离平静,确是清冷出尘、高深莫测的道长。

良久后许宴知收回视线,“你日后在外人面前少说话。”

许宴知瞧得出他心性单纯,言多必失,恐有人欺他。

若是话少,还能威慑一二。

尽疏听着,竟是有些委屈,“你拿我当外人。”

许宴知一愣,她方才确实是让他闭嘴来着,她哂笑:“我是在提醒你,你如今是云清观总观观主,不可言多漏里。”

“好。”尽疏极认真的点头。

“你来找我作甚?”

尽疏道:“没什么事,你放心,我不会妨碍你。”

“行吧,糕点在那想吃就吃,若是无聊就出去逛逛,你在谢辞府上住得还适应吗?”

“我一切都好,谢辞为人大方坦率,是个好相与的。”尽疏说时顿了顿,“我发现在你身边的人,都是极好的人。”

许宴知闻言轻笑,“这世间好坏很难分辨,须得用心体会。你既出观,也正好趁此机会见见人间,你云清观高耸入云,怕是难见人心。”

“你分得清是非黑白,便要心有警惕,何人该信何人不该信你要有数。”

尽疏静静听着,他突然觉得这声“小师叔”没白叫,许宴知分明才十九的年岁却如长辈一般同他讲道理,这些话就算是他师父玄符也未曾同他说过。

他甚至觉得许宴知看得实在通透,有着超乎年纪的沉稳。

尽疏轻唤她,“小师叔。”

许宴知笔尖没停,头也没抬,却应了一声。

“你是个很好的人。”

许宴知失笑,“你既唤我一声小师叔,我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你不是不喜欢我叫你小师叔吗?”

“谢辞说了,平白将我抬了辈分,这便宜不占白不占。”许宴知玩笑道。

“好像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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