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养伤
到底是许宴知低估了护着人从马背上摔下来的后果,当时以为顶多是后背擦伤或是淤青,可过了两日腹腔的痛意越发明显,正如刘文芩所说的,是伤了脏腑。
夜里她疼得厉害,出了一身汗。
许宴知忍着没出声,她怕阿桃听了又着急伤心。
许宴知就这么躺在榻上,两眼睁着望着头顶的营帐,她轻叹了叹,左右今夜是睡不着了。
她望着营帐发呆,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浮现过往。
冬日的云清学宫最是寒冷,许宴知最喜窝在自己的小院里,身上裹着狐裘缩在躺椅上,手边架着炉子煮着热茶,烤着红薯。她将门打开,得以观赏远山雪景,正是惬意之时她那个小师弟何元总要来扰她雅兴,“师姐,师姐?”
彼时许宴知懒散抬眸扫一眼,漫不经心回一句,“作甚?”
何元咧嘴笑着,双眼亮晶晶的,小脸冻得红扑扑的,手里提着虚清老头养的鸡,兴奋又刻意地压低了嗓音,“师姐,咱烤鸡吃。”
许宴知唇角一勾,从躺椅上稍稍支起身子,打眼瞧了瞧何元手里的鸡,嘿!这只鸡可是她惦记了许久的,虚清老头防她防得厉害,愣是没让她得手,没成想竟被这小子捉到了。
她又扫了扫何元身后,“宋雪那丫头呢?”
“她去膳堂拿烤料去了。”
许宴知当即来了兴致,从躺椅上起身,脱了狐裘就去接何元手里的鸡,她利索的处理那只鸡,何元也赶紧去烧水。
她用宋雪拿来的烤料把鸡腌制好,架在炉子上烤。
三人就围在炉子边,宋雪和何元一人拿着半个红薯在吃,许宴知撑着下巴拿着棍子拨弄炭火。
“你怎么捉到的鸡?”许宴知随口一问。
何元嘿嘿一笑,“我把你送我的安眠香往师父的香炉里加了点,他睡得沉,我才有机会抓到。”
许宴知拨弄的手一抖,好小子,玩儿这招是吧?
安眠香就是虚清老头教许宴知做的,等虚清老头回过神来,必然知道是香出了问题,届时香炉里安眠香的灰烬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合着到头来偷鸡的反倒成了她。
宋雪反应过来,瞪了他一眼,“你傻不傻?用师姐给你的安眠香,不就是告诉鸡是师姐偷的了吗?”
何元一愣,挠了挠脑袋,朝许宴知讪笑,“对不起啊师姐,我没想那么多。”
许宴知耸耸肩,“无妨,左右我偷得也不少,也不差这一回。”无非就是被虚清老头拿着扫帚追着骂罢了,那老头还不至于为了只鸡就出手打她,不然也不会纵容得她偷了这么多回的鸡。
她盯着烤鸡愣神片刻,突然站起身往屋里去,也不知从屋里拿了什么就往外跑,临走还不忘叮嘱何元他们看着烤鸡。
许宴知出了院子直奔虚清老头的院中,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去,听到虚清老头均匀而平稳的呼声松了口气,她拿出安神香往他的香炉中加了点,确定能掩盖住安眠香后才退出去。
安眠香是许宴知做的,可安神香是顾月笙做的。
怎么能忘了她的好师兄呢?
她舒心得意的回了院子,烤鸡烤的正好,酥香油润,肉质鲜嫩且入味,她还特意留了一只鸡腿给顾月笙。
顾月笙盯着面前的烤鸡腿,迟迟没有伸手去接,他狐疑的瞥了一眼许宴知的神色,“你下药了?”
许宴知没好气道:“爱吃不吃。”
顾月笙这才接过去,十分欣慰的拍拍她的肩膀,“好师妹,师兄没白疼你。”
许宴知笑眯眯的望着他吃着鸡腿,拍拍衣袍就要走,“那师兄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顾月笙哪里知道,第二日自己会被虚清老头劈头盖脸的追着骂。
“许宴清!”
许宴知当即起身要走,“师兄这是做什么?”
顾月笙气得牙痒痒,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指着她,“你还好意思说?安神香是你放的吧?我说呢,你会如此好心特意给我送鸡腿来?合着拿我当垫背的!”
许宴知一边躲一边狡辩,“师兄你莫急嘛,那鸡腿你也吃了不是?那这事儿你也有份,挨骂也是应该的,总不能白吃吧。”
“许宴清!你过来,你看我打不打死你!”
“诶诶诶,师兄,有话好好说嘛……”
“跟你我好好说不了!”
……
那日许宴知被顾月笙追了整整一下午他才肯罢休,顾月笙气急败坏的模样许宴知如今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发笑。
想到气急败坏,许宴知又难免想到谢辞。
许宴知同谢辞他们在一起总会斗嘴,谢辞若说不过就会气急败坏,俊朗的面容显得有些滑稽。
她歪了歪头,唇角不可控地扬起,身边有谢辞他们,日子总是舒坦些。
许宴知动了动身子,五脏六腑立马牵动着发痛,她倒吸一口凉气,梗着脖颈缓了许久,待缓下来后才觉后背一片湿润。
“许宴知,你睡了没?”谢辞说着就直接进了营帐。
“你都进来了还问我睡没睡。”
谢辞坐到她榻边,“我就知道你没睡,我来陪你会儿。”
许宴知笑了笑,“陪我作甚?”
“你睡不着定会无聊,我陪你聊会儿,我困了就换李忠明,李忠明再换黎仲舒,待天明后玉寒再来。”
许宴知心中发热,嘴上却是说:“我都多大的人了,何必如此。”
谢辞打了个哈欠,直接脱了鞋爬上她的床榻,“爱聊不聊,你不聊我睡了啊。”
许宴知哭笑不得,“那你还不如回去睡,在这儿挤着多难受。”
他摇摇头,盘腿坐着,“你不睡我就陪你聊会儿,你要睡我就在这儿歇会儿,我守着你,省得你又出什么事。”
他接着说:“许宴知,我同李忠明去找你时,我突然明白了你当时的想法。”
“你那日赶到城外救我,定如我们去找你时那般心急如焚。”
“你当时说,‘我差点就失去你了’,当时我还不以为然,可如今我自己也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我们出发前,宫里的人说禁林还未有人进去过,里头会有什么危险谁都不知道,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我当时甚至在想,你日后不论去哪都得有我们陪着。”
许宴知静静听着,她拍了拍谢辞的手背,“你说你明白了我当时的想法,我现下也明白你了。”
“你那时安慰我的内疚,不想让我担心,可我如今亦是,我不想让你们为我担心,一想到身边有你们,我总是欣慰。”
许宴知和谢辞相视片刻,皆是心领神会一笑。
“诶,饿了,你饿吗?”
“还成,晚膳喝了粥。”
“诶,”谢辞突然眼眸一亮,“你是不是忌荤腥油辣?”
许宴知当即知道谢辞想干什么了,她沉下脸,“滚蛋,要吃滚出去吃。”
谢辞越说越有兴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去架个炉子在这儿烤肉吃,李忠明估摸着也没睡熟,我去把他叫来。”
“滚呐。”
“你等会啊,我去去就来。”
“别贱了谢辞,算我求你。”
谢辞置若罔闻,兴冲冲的穿鞋往外走,“你等着啊,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
谢辞的确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可后头来的不止李忠明一人,还有黎仲舒和沈玉寒。
谢辞一开始确实是只打算叫李忠明的,而黎仲舒因处理公务还未歇下,正打算出来走走时瞧见谢辞去找了李忠明,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就追上去询问,得知是要在许宴知帐中烤肉他二话没说就跟着要去。
而沈玉寒本就觉浅,又时刻留意着许宴知那边的情况,见谢辞他们三人都往许宴知帐中去,还以为是许宴知出了事,赶紧跟了上去。
于是大半夜的,许宴知的帐中是四人围坐着烤肉,香味勾得许宴知也饿了,奈何她吃不了,只能幽怨的让阿桃又端来一碗粥。
谢辞:“这一天我等了许久了,哈哈哈哈哈……”
许宴知一声长叹,“真真儿是造孽。”
……
经过昨夜一番折腾,许宴知有了困意,竟忍了痛意睡着了。
她一觉睡到正午,是被饿醒的。
许宴知用了午膳又喝了药,刘文芩不知从哪弄了一把轮椅进来,“来,我推你出去透透气,整日躺着也不行。”
许宴知默了默,“这轮椅哪儿来的?”
刘文芩道:“圣上吩咐给你现做的。”
许宴知闻言“哦”一声,阿桃帮她披上一件外袍,扶着她坐上轮椅。
刘文芩推着她出营帐,阳光正明媚,许是她有几日没出过营帐见过日头,她一时觉得有些刺眼。
刘文芩不禁感叹,“没想到,我推的第一个人会是你。”
他又补充一句,“我还以为我第一个推的人会是你爹呢。”
许宴知坐在轮椅上,她青丝未盘,只是梳好简单编了编,其余的依旧散在肩后。她着里衣和中衣,随意外披着外袍,面色依旧有些白但总算有了些气色,眸中也如雨后清林一般清亮许多,她颈间的纱布是新换过的,被发丝遮了一小半。
许是觉得手中空空,她拿下腕间的佛珠用指腹一颗一颗的摩挲,她听了刘文芩这话没忍住笑出来,“我爹听了定是要同你吵的。”
刘文芩不以为然,“你爹年纪比我大,他坐轮椅我推着他也在情理之中,人老了就该服老。”他说着又戳戳许宴知的脑袋,“你说你算怎么回事儿?年纪轻轻的也坐上轮椅了。”
许宴知摸摸脑袋,“我又不是一辈子坐轮椅,一时罢了。”
“谁家孩子跟你似的这么能折腾?动不动就出事,真是让我操碎了心。”
“诶呀刘世叔,你怎的这么能念叨,道理我都知道。”
刘文芩冷哼,“道理你知道,只是不尊罢了。”
“许大人。”一道女声打断了他二人的话。
许宴知和刘文芩齐齐回头,杜月娇站得离他们不远,语气中夹杂着小心翼翼和试探。
杜月娇见许宴知看过来一下有些紧张,“那个,你怎么样了?”
杜月娇在听闻许宴知受了内伤时当即想到许宴知护着自己跌下马去的情景,若不是因为自己,许宴知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许宴知回道:“好多了,劳杜小姐挂心。”
杜月娇摇摇头,手中的锦帕被绞得不成样子,“那个,抱歉,还有谢谢你。”
许宴知朝她淡笑了笑,“无妨,杜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刘文芩在一旁瞧着,连忙道:“杜小姐,我带她去别处透透气。”
“啊,好……好的。”
刘文芩推着她加快了脚步,许宴知不解,“刘世叔你推这么快作甚?”
“我再不快些,那个杜小姐都快喜欢上你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许宴知扶额一叹,“我想去看看洪辰溪。”
“行,只要不跟那个杜小姐在一起就成。”
“哪有这么夸张?”
“你还小你不懂。”
“您老懂。”
“那是自然。”
……
许宴知去时洪辰溪正在案前写着什么,刘文芩将她推上前就退了出去。
“小洪大人伤势如何了?”许宴知笑眯眯的望着洪辰溪。
洪辰溪坐下,与她平视,“无碍。”
“你如何?”
“好多了。”
洪辰溪抿唇片刻,他好几次都想去许宴知帐中看看她的,可许宴知帐中总有人在,皆是同她相熟或亲近之人,就连她熟睡时也有人守着,他若去了倒显得不合时宜。
“我来是多谢你为我挡下一箭,若不是你,这一箭怕是会射进我心口。”
洪辰溪淡淡一笑,“若能救你一命,这一箭也算值了。”
“你救我一命,我自当感谢,你日后若有何需要,我定当尽力相助。”
洪辰溪默了一瞬,转了话锋,“我以爷爷的名义约见过蒋大人,你想的不错,蒋大人对改编律法很是反对。”
“但你也不用担心,蒋大人那边我会帮你处理的,你好好养伤就是了。”
她点点头,“劳你费心了。”
洪辰溪淡下神色,“你的伤,是怎么弄的?”
许宴知语气平平,“也没什么,就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罢了,养几日便好了。”
洪辰溪垂眸闪过懊恼,他不敢想象许宴知受着内伤还护着自己和杜月娇的安危时是被何等的痛意席卷。
许宴知并未注意到洪辰溪的微末情绪,她将话说完便走了。
尽疏端着碗正等她,“你去哪了?”
“就四处逛了逛。”
刘文芩说:“碗里是什么东西?”
“参汤。”
许宴知拧眉,“不喝。”
刘文芩和尽疏同时说:“不喝也得喝。”
“凭什么?”
“你不想快点好了?”尽疏反问。
“我都喝了多少参汤了,腻了。”
刘文芩恨铁不成钢,“对你身子恢复有好处,必须喝。”
“我不。”
“啧,破孩子还不听话。”
“就是,小师叔就该听话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