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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看错

御书房。

一道刺耳之声骤响,茶盏尽碎。

许宴知脚步一顿,瞥一眼门外小监,笑问:“小公公,之前还有谁来过?”

小监垂首应答,“回许大人,柯大人来过。”

她淡笑颔首,塞他些银子,“多谢小公公告知。”

她启步迈进,“圣上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靳玄礼见她来便压了火气,“周祺兴的案子还能否再深查?”

她落座端茶,“圣上想治杨禄何必非指着这件案子。”

她轻滞一瞬,“鲁掌柜死了,自尽。”

“死前留血书一封自揽罪责,言明是因个人恩怨诬陷周祺兴,故而有意漏了破绽被杨禄发现,借杨禄检举助自己行诬陷之计。”

靳玄礼冷笑,“如此说来,反倒是他利用了杨禄,杨禄还成无辜的了?”

“圣上莫急,杨禄既然这么急着对陆大人出手必然有因。”她轻一抿唇,“我算是有些苗头,且耐心等等。”

靳玄礼闻言怒意稍缓,转言又道:“选秀一事又被重提,近日这些折子中皆言朕子嗣单薄,太后去了,倒叫他们操心起这事了。”

她一掀眼皮,“柯简之来也为此事?”

“不全是。”

他道:“他瞧出朕有意处置杨禄,联合不少朝臣给朕递施压,其次便是这选秀之事。”

“你如何看?”

许宴知笑回:“我能如何看?鲁掌柜死了我也束手无策,至于选秀……此事还需圣上你自己定夺。”

“圣上这几月来进过后宫几回?”

“这选秀是试探亦是想让你开枝散叶。”

“试探?”

许宴知垂眼含笑,“眼下他们还能以后宫旧人不得圣心做安慰,若圣上迟迟不肯选秀,总要引人误会。”

靳玄礼轻嗤,“朕看他们当真是闲的。”

“罢了,不提他们,你既来了,陪朕去四处走走。”

她搁茶起身,同他一道走出御书房,“别四处了,去校场吧。”

“听你的还听朕的?”

她笑:“自然是听圣上的,但圣上一向广开言路,定会考虑我的提议。”

靳玄礼失笑,“你惯会捧人。”

“换了旁人我可不捧。”

“你何时学的同他们一样油嘴滑舌了?”

“想讨好物件,自是要顺人心意。”

靳玄礼当即便赏她一脚,“朕就说你没安好心,今儿这么捧朕原是又想从朕这儿捞好处。”

许宴知不置可否,又问:“圣上多久未射箭了?”

“小瞧朕了不是?前日朕才来校场射过箭。”

“那今儿咱俩比比。”

“那得有个筹头。”

她道:“翠竹镂雕翡翠笔筒。”

靳玄礼似笑非笑一睨,“难怪要来校场,你这是早有预谋。”

她扬唇,“圣上英明。”

他又道:“那你输了呢?”

“那就把那笔筒还给圣上。”

靳玄礼失笑又是一脚,“合着输赢朕都没捞着什么好处。”

“那圣上又不缺什么,我有心相送也送不出啊。”

“你就贫吧。”

他二人一路说笑走至校场,许宴知拿弓拨弦时听他开口,“许宴知,若你输了,你带朕偷溜出宫,做什么都好。”

“就像幼时一般。”

许宴知指尖一滞,垂眸一瞬又扬起笑来,“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

“一言为定。”许宴知一抬眉眼。

“一言为定。”

靳玄礼箭术又精进不少,确如他所言时常在练。他二人一时不分伯仲,许宴知最后一箭佯装被风迷眼有意射偏了些。

“愿赌服输,”她将弓箭递到一旁宫人手中,“圣上哪日有空?我胆大包天一回,带圣上出宫。”

“明日,明日下朝后你来寻朕。”

“成。”

李公公笑带调侃,“圣上今夜怕是又要熬一阵了。”

眼下无外人,许宴知干脆在草地枕臂而躺,“我爹要是知道我把圣上拐出宫,怕是要追着我打的。”

靳玄礼轻踢她小腿,“太傅每回嘴上要罚,真打你的能有几回?”

她眯眼笑了笑,又问:“圣上明日要带太子殿下么?”

“不带,明日就你我二人。”

“圣上就不怕太子殿下闹脾气么?”

“朕不让他知晓便是。”

靳玄礼在她身侧席地而坐,“选秀一事朕会考虑,至于处置杨禄,确实是朕心急了。”

“眼下晋郕进京在即,朕还需把心思放在对外,对内只能由你替朕盯着些了。”

“晋郕野心不小,此次危害岭南一事便可得知,他们此次前来圣上还需多加小心。”

“西郦如何了?”

靳玄礼:“派去西郦的官员回报一切顺利,似乎比我们想的还要好些。”

她撤出一只手来遮阳,“眼瞧着春都过了许久,再过些时日就是炎夏了。”

“日子总是要一天天过的,”他拍了拍许宴知肩膀,“等你冠礼,朕定给你大办。”

“还早呢,眼下连春都未过。”

“自是要提前为你准备,想必太傅也是这般想的。”

她懒懒一笑,“再说吧。”

……

都察院。

“大人,找福禄酒楼的人问过了,说那夜杨大人所见之人有些古怪。”付白接着道:“那人将自己包裹得很严实,仅露出一双眼来,看不到面容。”

“因太过古怪那小厮便多看了几眼,他说那人腰间挂了块莲花状玉牌,口音不是京中人,更偏滁州。”

“滁州?”许宴知思忖,“滁州近日可有上报的折子?”

付白摇头,“滁州这两月来都未上报过折子。”

“下道公文到滁州问问是何缘由。”

“是,大人。”

……

夜中有宴,周祺兴做东相邀。

许宴知本无意去,但陆凊受邀赴宴,她便不好不去。

许宴知明白周祺兴的心思,不过是赔罪言谢。

既陆凊给他颜面,那她去也无妨。

“陆大人,是我一时糊涂连累了你,我在这先自罚三杯。”

陆凊笑颜以对却也没拦他,许宴知静坐着并未言语,轻晃空杯。

周祺兴饮下三杯后又道:“陆大人,实在是我对不住你,从今往后只要陆大人需要我帮忙之处尽管道来,我定竭力帮之。”

“许大人,”周祺兴终是提及她,“此次多亏了许大人出手相助,不然我这官便是当到头了,这杯敬许大人的救命之恩。”

她本无意喝酒,所以杯中空空。

陆凊为她杯中添了酒,“周大人一番心意,岂能辜负?”

许宴知凝神瞧他一瞬,终是朝周祺兴勾唇带笑,“周大人客气了。”

酒杯相碰时许宴知本低他一些,可周祺兴有意放低便让许宴知的酒杯高过他,不等人反应周祺兴便一饮而尽。

许宴知扫一眼杯中酒还是将其送入口中。

“许大人,我再敬你一杯。”

许宴知这一次有了准备,不等他酒杯放低便先一步压低杯沿同他相碰,岂料周祺兴也有所预料,堪堪又压低,正巧同她杯沿相平。

许宴知轻挑眉,“周大人不必如此。”

周祺兴肆声一笑,“应是许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才是,你救我一命,我自当对许宴知有敬意。”

她笑,“我到底是小辈,周大人不必如此迁就。”

陆凊尽收眼底,他出言道:“意在酒中,话不必多言。”

许宴知顺他话说:“陆大人所言有理,你我意味皆在酒中,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既然二位都如此说,那我便不拘礼了。”

陆凊并未多饮,受过周祺兴的赔礼三杯,同许宴知喝过几杯便先一步离开了。

雅间中唯他二人。

周祺兴静置酒杯,压下声来,“许大人,那日的话不是虚言。”

“我知道许大人不信,但我确实出自真心。”

“许大人,我想当个好官。”

他苦笑:“实不相瞒,我攀附了多年,都快忘了当初为官时的模样了。”

“在都察院牢狱中我想了很多,惊觉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是许大人点醒了我。”

许宴知指腹细细划过杯身,眼瞧着杯身彩绘,她眼含微讽,笑中带寒,“周大人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言,眼下就你我二人,不必弯弯绕绕。”

周祺兴长叹,“许大人,好官如何当?”

不结党营私,不拉帮结派。

清正好官皆如此。

周祺兴这是想谁都不占。

许宴知反问:“周大人认为什么是好官?”

见他默然,她嗓音一寒,“周大人以为不拉帮结派便是好官么?可我认为,所谓好官是忠君为民,为国而忧为百姓而虑,倘若什么都不做,算什么好官?”

沉寂良久,她终是松口,似有轻叹,“我不会勉强你,路是自己选的,救你这一次就当是我本意在救陆大人,救你只是顺便,你不必放在心上。”

“日后桥归桥路归路,不会再有这样的顺便。”

许宴知不怨周祺兴,她怨自己。

怨自己高看人心。

陆凊今日会来便是知道周祺兴是怎样之人,陆凊受过周祺兴的三杯赔罪酒那他二人的恩怨就算是了了,往后各走各路,互不干涉。

忽觉指腹冰凉,原是杯中酒浸湿指尖。

谢辞曾问她是否会信周祺兴。

她言,想信。

她此刻似是涌起千万句话想说却始终堵在咽喉,心口宛如巨石压迫,将这千万句话生生压回。

她涌上无力,饶是这千万句话出口也是无用,反倒成了勉强。

她将杯中酒喝尽,“话已至此,先告辞了。”

“许大人,抱歉。”

她脚下一停,并未回身,淡淡道:“谈不上抱歉,酒也喝过了,你不欠我的。”

回府的路程不远,短短时辰她便念头繁生,若极端些,她该除了异己。

可周祺兴是异己么?

他不是,他仅仅是个为求自保的普通人。

无利无害。

“少爷,到了。”

马车内良久无声,车夫扬声又唤,“少爷,到了。”

她捏捏眉心,压下繁念。

终是怅然一叹,“罢了,人心如此。”

她论不出对错。

她撩开车帘下去,慢步迈进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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