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锦丰伯府(二)
刀刃刺进胸膛伴随着喷涌而出的血难免会溅到身上,谢辞今日所穿为锖青磁暗纹交领窄袖衣袍,如今一番打斗衣袖破了口,衣襟和衣摆上满是血迹,他没受什么伤,只是颈间有一道划痕。
许宴知衣上血迹因墨色看不真切,只是面上被溅了些血,她衣袖和衣摆也被刀刃划破,幸未伤及皮肉。
锦丰伯府的护卫也在稍后赶来,刺客渐渐落了下风,终是被一一剿灭。
周兼夷松了口气,擦擦额头细汗,说:“刺客人够多的,这是真想要你的命啊。”
谢辞扭了扭脖颈,揉了揉手腕,“要不我说他金贵呢,为了杀他都舍得下血本。”
许宴知没言语,扯起谢辞衣袖往脸上擦,谢辞:“诶,诶,诶,你自己没袖子是吧?”
许宴知没好气反问:“我这脸上的血是怎么弄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谢辞一撇嘴,干脆抬起手来,“行行行,给你擦,擦干净点。”
许宴知又松开手,“不用了。”
“嘿,你还嫌弃上了?不是你自己要擦的吗?”
许宴知一耸肩没搭理。
周兼夷笑着打岔,“谢大人,这也没留个活口,是不是有些难办啊?”
谢辞摆摆手,“他们的招式着装是死士惯用的,留了活口也问不出什么,还不如直接交给仵作没准能有收获。”
周兼夷看着护卫将刺客的尸首堆在一处,眼见着快成小山不由啧啧称奇,“能养这么多死士,看来此人不简单呐。”他一抬手,吩咐道:“去告诉我爹,我这边没事了,让他放心吧。”
“是,爵爷。”
许宴知本想还刀却瞧见刀刃上血迹不少,她摸了摸胸口并未摸到锦帕,又不好脏着刀刃还回去便干脆抬起手来,又将刀身反转用自己的衣袖擦拭刀刃,她一边动作一边道:“李忠明那边有消息吗?”
谢辞摇头,“还没有,不过你放心吧,要是出了事他肯定早就来找我们了,眼下他恐怕还在等我们保平安呢。”
许宴知用衣袖将刀刃擦干净还给周兼夷,“多谢小爵爷的刀。”
谢辞问她:“你没有佩刀吗?”
许宴知:“没有,防身的短刃倒是不少。”
谢辞不解:“不对啊,你怎么会没有佩刀呢?”
许宴知解释道:“从前在云清学宫时虚清老头说我的性子不能佩刀,后来回了京不想吓着我爹也就没佩,我一个都察院小官还佩把刀算怎么回事?”
周兼夷:“可到底危险,还是配把刀的好。”
谢辞点头附和,“我说也是,还是得有把用得趁手的佩刀,日后出行也有个保障。”他拍拍许宴知的肩,“你等着,小爷过几天给你送把好刀来。”
她摇头,“不必了,此事以后再说吧。”
谢辞上前几步打量她:“你受伤了没?”
“没有,”许宴知抬手一指谢辞脖颈的浅浅刀痕,“你先处理处理你脖子上的伤吧,回头让郡主瞧见又要让她担心数落了。”
谢辞闻言摸了摸,“嘶,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呢。”
“胤儿。”
周兼夷闻声应道:“爹,你怎么过来了?”
周思源眼含担忧道:“怕你出什么事不告诉我,我亲自过来瞧瞧。”
许宴知和谢辞朝周思源拱手问礼,“伯爷。”
周思源见周兼夷身上安好这才放下心来将视线落在他二人身上,他眉头微不可闻皱了一瞬又恢复,后扬起客套笑意,“许大人,谢大人可还好?也不知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竟到我府上行刺,二位大人放心,我定会给二位一个交代的。”
“只是,”周思源停顿片刻,说:“这些刺客似乎都是冲着二位大人来的,与其他宾客无关。”
言下之意,刺客是他二人引来的,锦丰伯府只是无辜被刺客利用在宴席上行刺。
谢辞眉头微挑,“伯爷说的是,若我们不到这些此刻也就不会来了。”
周思源被谢辞直言戳破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许宴知则是笑了笑,圆场道:“伯爷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自是会查清楚真凶,不会连累锦丰伯府的。”
周兼夷接话道:“好了,爹,他们又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我们锦丰伯府本就是被人利用了,他们二位定不会把此事算到锦丰伯府上的。”
许宴知看了一眼谢辞,又道:“今日扰了伯爷宴席实属无奈之举,日后我与谢大人必登门赔罪。”
周思源见许宴知态度如此反倒有些不大好意思,他笑道:“许大人客气了,谁会想得到好端端的宴席会有人来刺杀呢?你们二位才是苦主,何来赔罪之说?”
谢辞顺势道:“那事已至此,我们就先告辞了,至于这些尸首稍后会有大理寺的人来搬,我们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走一步了。”
“胤儿,去送一送二位大人。”
“知道了,爹,”周兼夷朝他二人抬手道:“二位,这边。”
二人跟着周兼夷往外走,许宴知突然问道:“小爵爷字胤吗?”
周兼夷点头,“对,单字一个胤。”
他又笑了笑,“说起来,还不知道谢大人的字呢?不知谢大人觉得我可有知道的机会?”
谢辞与许宴知相视一眼,说:“敬之。”
许宴知淡笑,“既知彼字,则道相通。”
谢辞拍了拍周兼夷的肩,“小爵爷,日后有劳关照。”
周兼夷:“哪里哪里,该是二位多多关照我才是。”
许宴知:“小爵爷留步吧,出府的路由下人带就好。”
“如此,二位慢行。”
许宴知和谢辞刚走至府门口就被人唤停脚步,“许大人留步。”
来人正是白枝浅,她小跑上前,轻声道:“许大人安否?”
许宴知淡笑摇首,“劳姑娘挂念,我无碍。”
谢辞抱着手后退几步笑看她二人说话。
白枝浅给了许宴知一罐药膏,“许大人,这个治外伤很好用。”
许宴知含笑回绝:“多谢白姑娘好意,只是我二人并未受伤就不收这药了,白姑娘留着自己以防万一就好。”
白枝浅抿了抿唇,“许大人真的无碍吗?还是有伤却被墨衣掩盖?”
“白姑娘心细,我自是不会隐瞒白姑娘,我确实无碍。”许宴知又道:“今日之事让白姑娘受惊了,我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至于这药就不必了,白姑娘,我们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二位大人慢走。”
他二人一上马车谢辞就没忍住问她:“你与白姑娘?”
“清清白白,毫无私情。”
“是吗?”谢辞嬉皮笑脸道:“你与她初见就给人家解了围,后来又在繁园出手相帮,我还听说她去都察院找过你,是带着礼去的。”
“我说许宴知,你真没别的心思?”
许宴知淡淡一句,“你合该去当媒婆的,乱点鸳鸯谱。”
“啧,什么叫乱点鸳鸯谱?人白姑娘担心你受伤还特意来给你送药,我这么大个人在那她都没留意,这说明了什么?”
她道:“说明你真的很闲。”
她身子往后靠了靠,干脆合眼养神,“现在是去哪?”
谢辞一撇嘴,“大理寺,和李忠明说好了在那汇合。”
马车内静了,片刻后又听许宴知开了口。
“谢辞,你说这人真是要杀我吗?”
谢辞点头,“那不然安排这么多刺客来作甚?闲得慌?”
许宴知冷不丁睁眼盯着谢辞,他被看得莫名,“你又在想什么?”
许宴知一下坐直身子,“他挑衅都察院,扬言要杀我却又没真杀我。”
“怎么着?你还希望他得逞是吧?”谢辞动作一滞,转言又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故意挑衅你,让你做好了应对所以刺客才没能杀了你,实则他本意就不是杀你。”
“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在哪里?”
许宴知摇头,“我还没想到。”
谢辞:“你一说我这才发觉,今日打斗的刺客并不难缠,虽数量多但很容易就能应付。”
“看似下血本,实则有意放松。”
“嗯,”鼻尖隐隐充斥血腥,许宴知不由蹙眉嫌弃道:“大理寺有能换的衣裳吗?”
“有衣裳,但没你能穿的,”谢辞抱着手靠着,“要么太大,要么太小,料子也一般你肯定穿不惯。”
许宴知:“那算了,我忍忍吧。”
二人到大理寺时李忠明已经在等他们了,李忠明见他们来连忙迎上去看他二人可有受伤,“没事吧你俩?”
“没事。”
她问:“你那边呢?”
李忠明给他二人倒茶,“风平浪静,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许宴知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蹙起眉,“意不在酒,那到底在何处?”
李忠明一愣,“酒?什么酒?”
谢辞斜他一眼,“你听着就成了,别问。”
“哦。”
她又道:“我们眼下看似应对了此人的‘以命换命’,可实则还是局势被动,我们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竟丝毫不知对方的真正目的。”
李忠明接话:“没准就是他们太自信,以为能除掉你结果事与愿违罢了。”
谢辞正色道:“原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这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总之就是不踏实。”
许宴知:“我还得再想想。”
……
许府。
许宴知回府后瞧见许昌茗在院中等她。
“锦丰伯府遇刺一事怎么样了?不过半日消息就传到我耳朵里了,你可有受伤?”
她摇头,“我没事,此事大理寺还在查。”
许昌茗凝神看她,说:“你近日在替我思虑我是否担任殿试考官一事。”他继续道:“你怕柯简之在此事上对我出手。”
许宴知点头,“上次春闱时不就闹出事来了?我信不过柯简之。”
“你如何想?”
“明知他们不安好心,我自是不会让爹担任考官的。”
许昌茗放缓口吻,“你如今最要紧就是这事?”
“是。”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刺杀。”
“嗯。”
“那对今日刺杀你可有何疑点?”
她道:“总觉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许昌茗继续道:“那为何不在酒?”
“爹你到底想说什么——”许宴知一下顿住,突然回过神来,“我明白了,他们推爹担任考官,而我一定会阻拦,既要阻拦就得把考官人选转到其他有资质的大人,而这个时候对都察院挑衅我必会把重心放在应对刺杀,就无暇顾及其他大人了。”
“所以爹的意思是说,他们这是在声东击西。”
她一下站起身来,“坏了。”
她当即往外走,“爹,我今夜晚些回来。”
就算声东击西,许宴知总有转过弯来的时候,届时她仍可以推出旁人来做考官,柯简之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为确保她彻底无人可举荐,柯简之必会对其他大人出手。
所以会有这么一出挑衅刺杀的事来转移视线。
那便有三种可能,一是柯简之就是李郜在京中的主子,二是此事是柯简之与此人合作为之,三则是柯简之将计就计,利用了此人的计谋转移许宴知的视线。
不论哪一种可能,那些有资质能担任考官的人必会被柯简之针对。
到底是她太年轻,计谋不透本质,慢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