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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妥协

殿试考官一定许昌茗便又开始忙了,许宴知时常在府中不见其身影,自她从淮县回来就没能与许昌茗好好谈谈,如今她倒是有了想谈谈的心思却又因殿试事宜拦了脚步,迟迟没能与许昌茗把话说开。

许宴知如常在都察院当值,陆凊因宋承启的缘故常不在都察院内,许宴知大抵也猜到一些宋承启的心思,他确有要退的心思的了。

闲时沈玉林约她登山喝酒,她本因公事繁多想推拒,但沈玉林说他有事要与其相谈。

清晨时从许府乘马车出发,行至街市恰遇犯人问斩,人多便一时堵了路。

许宴知靠在马车内养神,外头喧闹吵嚷叫她无心再眠。

车夫本要赶人,被许宴知叫住。

“左右问斩不过片刻,人一会就散了,等等吧。”

“是,少爷。”

阿桃撩了车帘往外瞧,瞧见那刑台上跪着三个蓬头垢面的犯人,铡刀被擦得发亮,日头一照还有些晃眼,阿桃抿了抿唇,说:“犯人行刑本就血晦,为何还会有这么多人围着看。”

“人总是爱凑热闹的,事不关己便都是看客。”

阿桃低头沏茶,又将食柜里的糕点端出来,“总归是要等的,你先吃点东西喝喝茶吧。”

许宴知端了茶抿一口,垂下眼兴致不高,口吻淡淡道:“我爹这几日可还好?”

阿桃怪睨她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与老爷在一个屋檐下呢。”

茶杯被她捏在手里,指腹下意识来回划过杯上花纹,她静了声良久不言,车内只有小炉上煮水的声音和外头百姓议论的吵嚷,阿桃也默了片刻,又主动道:“老爷这几日虽忙但瞧着气色还是不错的。”

阿桃话说到这又忍不住拧眉瞧她一眼,“倒是你,这几日分明该吃的吃了,该睡的也睡了,却还是瞧着面色不好。”

“也不知道你整日是怎么回事,总是心情不好。”

许宴知微不可闻叹一声,将茶杯搁下,她稍稍直了身子挑开车帘往外瞧,好巧不巧是铡刀落下鲜血喷涌,脑袋落在铡刀前的竹篓里,露出一截血肉模糊带骨的脖颈直挺挺的在铡刀上,竹篓已是斑驳,翠绿不见唯有暗红,如今更是又添了新红,还在不断往外渗。

阿桃听见动静抬头去看,却被许宴知先一步将车帘拉回。

阿桃轻问:“行刑了吗?”

“嗯。”

阿桃敲了敲车门吩咐:“人都快散了,准备走吧。”

片刻后马车复驶,阿桃问她:“一会出了城要骑马吗?”

“不了。”

阿桃轻叹,“我倒真想做你肚子里的蛔虫,这样就能知道你到底因何烦忧,又该如何哄你开心。”

许宴知闻言唇角一勾,抬手一刮阿桃鼻梁,“我没有烦忧,你放心吧。”

阿桃握住她的指尖,定定望着她,“我不瞎,我看得出来你心情不佳,别骗我。”

许宴知愣了一瞬,后将手慢慢抽回,“是最近事情太多了,一累便烦,这很正常。”

不等阿桃再开口她便后倚着合了眼,“到了叫我,我眯一会。”

阿桃无奈只能闷闷应一声。

马车出了城行至山脚下,沈玉林已经到了。

阿桃唤醒了许宴知,“到了,侯爷已经在等着了。”

许宴知拍拍衣袍下马车,笑看沈玉林,“怎么就你一人?郡主呢?黎仲舒呢?”

“玉寒约了闺友,黎仲舒有差事走不开,今儿就你我二人。”

他二人从山脚徒步往上,阿桃和侯府的小厮跟在不远的后头。

“谢辞的信你收到了吗?”

“嗯。”

沈玉林又道:“李忠明的呢?”

“也收到了。”

沈玉林默了一瞬,几乎是肯定道:“你心里有事。”

许宴知无奈一笑,“你们这一个二个的真是慧眼如炬。”

她微哂,“我没事。”

沈玉林见状也不再追问,转了话锋。

“前些时日你不在京城,黎仲舒把孩子的名字定下了。”

“男孩叫若辰,女孩叫若清。”他说着又道:“咱们几个帮他取的,他是一个也没听。”

许宴知笑道:“到底是人家的孩子,名字什么的还是得有他自己做主。”

“那倒也是。”

“对了,你从淮县给我们带的东西我和玉寒都很喜欢,玉寒托我给你道谢。”

她摆摆手,“道什么谢,倒显得生分。”

山不高不陡,上山的路并不难走,他二人一路闲聊不多时便到了山顶。

小厮摆好了酒菜就退守一旁。

沈玉林在山头往下看,长呼一声道:“许宴知,你说这京城怎么样?”

诸葛姒便如此问过,她当时似乎也说不出什么来。

“京城自然是好的。”她道。

“好么?”沈玉林侧头看她,扬唇一笑,“那你怎么来了京城后都不怎么开心?我说的,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开心。”

许宴知:“怎会没有发自内心的开心?同你、谢辞、李忠明他们在一起时便是最开心的时候。”

沈玉林眯了眯眼,“是吗?”

许宴知突然回过味来,拧眉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玉林摸了摸鼻尖,“我想去外疆驻守。”

许宴知心中咯噔一下,似是失了什么东西一般,她当即便明白了沈玉林的用意,低颤着出声,“去外疆历练,这是好事,没准回来就是大将军了。”

沈玉林摇摇头,“许宴知,我不准备回来了。”

“在外疆多待几年也好——”

“许宴知,我说我不准备回来了。”

“......我知道。”

许宴知袖中的手有些微微发颤,她扶着石桌坐下,勾出一抹勉强笑意来,“京城一向是极好的,京城热闹、繁华,京城的百姓安居乐业,这里的酒好喝景好看,自然是好的。”

沈玉林走上前来,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京城一向是好的,可我该是在外疆。”

“许宴知,没人不爱京城的繁华热闹,可人总要有归属,我的归属不在这,不只是我,你许宴知的归属也不该在京城,你是爱自由闲散的性子,你不该在朝廷,才短短年月你就变了,初识你是何等意气风发恣意畅快?如今你的沉稳和谨慎将你拖的沉闷,我不想这样。”

“我想要找到我的归属。”

沈玉林眼眶泛红,他转身面对山林,说:“我知道你在朝堂身不由己,也知道你还有你自己的事要做,所以我不会劝你同我一起离开京城,可是我也不想再待在京城了,在你回来之前我就和黎仲舒说过了,也给圣上递了折子。”

“那郡主呢?”许宴知嗓音有些沉,似是棉絮堵住了咽喉一般低闷生涩。

“京城有谢辞,我不会勉强她,我相信你们会照顾好她的。”

许宴知嗓子一紧,“我不反对你去外疆,可你不该不打算回来。”

“不准备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不要我们了吗?”

沈玉林喉头一哽,故作轻松的用笑意压下酸涩,“只是不见面罢了,书信还是可以往来的。”

“你该知道!”许宴知低吼出声,她厉声道:“外疆是什么地方,十天半个月未必能送到一封信来,你在那一待便是终身与老死不相往来有何区别!”

“日子久了,我们不知道你在那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我们在京城出了什么事,我们之间的消息往来是不对等的,总会断了联系。”

“为了你的归属,你无异于抛下了我们所有人!”

许宴知眼中也泛了红,口吻隐隐压不住激动,“届时就连你的死讯我们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战死沙场便是你的归宿是吗?那我们这群兄弟呢?余生只能通过书信联系,连你的面都见不到。”

“许宴知......”沈玉林低低唤她。

许宴知没应声,静静坐着。

沈玉林也良久没出声,二人就这样无声对峙着。

一阵秋风吹拂,伴着许宴知略微沙哑的嗓音,“去吧,我不拦你。”

她的嗓音发涩,如冬日枯木寒凉枯败,落入他耳中是无尽的低落和妥协。

许宴知站起身来,径自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去吧,去找你的归属,我们这群人中总要有人是自由的,不能是我是你也好。”

“带着我未能找到的归属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方才那句说你抛下我们的话是气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不会拦你的。”

许宴知红着眼咽下酸涩又饮了一杯酒,她轻笑出声,“走了,今日的酒不好喝。”

“我先走一步,你慢慢回吧。”

“许宴知,”沈玉林叫住她,“谢谢。”

“都是兄弟,道谢什么的显得生分。”

许宴知说完便脚步加快往山下走。

今日的山景不好看,今日的酒也不好喝,今日的心情差到极点。

阿桃紧跟在她身后,担心的唤了她一声,“少爷......”

许宴知突然顿步,她蹲下身将脸埋进膝间,声音沉闷,“虚清老头从前就说过我这人重感情,我当时还不以为意,如今自己的好兄弟要走了才察觉自己有多难过。”

“阿桃,他说他不准备回来了。”

阿桃心疼极了,她俯身轻拍许宴知的后背,安慰道:“人总有离别,莫要太难过了。”

许宴知低低发笑,她起了身继续迈步往山下走。

自嘲的话激得阿桃心尖一颤。

她说,我哪里有归属呢?

阿桃有些无措,她明白许宴知因许昌茗私自接任考官一职的事耿耿于怀,他们父女俩至今还未得机会好好谈谈,许宴知便将所有郁闷心思压在心中,今日又得知沈玉林出京去外疆不打算回来更是沉郁加深,她不知该如何劝慰许宴知。

虚清说得对,许宴知看似嘻嘻哈哈毫不在意实则最重感情。

所以他老人家让宁肆和姜祀认许宴知为主,似是主仆的情分抵不上亲眷好友。

可虚清还是错了,许宴知饶是连主仆情都在意,更何况她也没拿姜、宁二人当过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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