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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阿宝

夜里换衣时,脱了衣裳才发现身上有不少淤青,大抵是白日打斗所致。

许宴知盯着手上一处淤青看了半晌,想着会痛但还是手欠用手按了按,疼得“嘶”一声才终于舍得收回手来。

她后知后觉有些好笑,没再耽搁,把衣裳穿好。

日头已经入冬,入了夜更寒。

许宴知披着外袍盘腿坐在榻上,身前放一张矮桌,她提笔在桌前写折子。

折子写到一半,帐外有人通传。

“许大人,宋将军的信。”

“进来。”

传信的官兵走进来,抬眼就这么堪堪一瞧就连忙把脑袋垂下去,只觉浑身气血翻涌一股热气从脚直窜脑门,心口猛跳莫名慌张起来,他拿着信走过去紧张得差点咬了舌头。

“许、许大人,信。”

“嗯。”

许宴知全程落目笔尖,没注意他的慌乱,她搁了笔将信拆开,闲闲撑了下巴看信。

一旁的官兵紧张得不行,想看又不敢看,只好垂着脑袋等着。

到底是没忍住,又加之内心驱使,他又抬头去看。

他不是不知道许宴知生的好看,从许宴知和谢辞到的第一天军中上下暗地里都传遍了他二人的俊郎容貌。

饶是他心有准备,但还是被方才的一瞥所惊艳。

白日杀敌,夜里沐浴过又正是歇息的时辰,许宴知干脆将墨发散下来,低眉顺目的在桌前提笔落字,眼下没有白日的杀伐肃正,是随意的柔和慵懒,周身压迫不再还透出几分亲和来。

走上前去隐隐能闻到皂角与说不出名的淡香交织,也不知信上写了什么,许宴知看时唇角微微上扬。

好看极了,他想。

他越看越觉着许宴知玉似的,是被最好的工匠精雕细琢过的妙玉,一举一动气韵极佳,倒衬得周遭寻常摆设都名贵起来,那一盏破了的烛台都顺眼了不少。

从前听说许宴知晕船身子不适他还暗有不屑轻蔑,白日又见她临危不惧杀敌于刀下才对她有所改观,眼下又将他惊了个彻底。

他想着,这么个玉做的人儿必是矜贵的,能忍着晕船折腾到这地方来当真是受苦了。

某玉做的人儿不知身旁人肚里的弯弯绕绕,她看了信心情不错,含笑道:“不用回信了,你下去吧。”

那人沉浸心神,半晌没应。

许宴知微歪了歪脑袋,“还有什么事吗?”

妙玉,当真是妙玉,一颦一笑都这么好看,他愣愣想着便不由自主露出傻笑。

某不明所以的妙玉:“?”

“有,”他终于回神,收敛了傻笑心中懊恼自己方才的犯傻,他不敢再看了,低着头说:“同信一起送来的还有个两岁的孩子。”

许宴知一愣,“孩子?哪来的孩子?信里怎么没提?”

“送信来的人说信里没写,是将军口述的。”

“这孩子是将军救下来的,爹娘都死了,无依无靠的,将军就带回来了。”他继续说:“将军说军中都是大老粗,怕照顾不好孩子就让人把孩子送到这来托许大人照看一二。”

“将军还说,他们长得凶神恶煞的怕吓着孩子,许大人和谢大人就不会叫这孩子害怕。”

许宴知失笑,“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妙玉发了话他也不好再待着,他拱手行了一礼就往外走。

一出帐就迎面碰上谢辞抱着个孩子走过来,谢辞也沐浴过,青丝散下来发尾还挂着水珠,他怀中的孩子也被收拾干净了,洗干净了才发觉这孩子实在生的可爱。

他看了一眼谢辞,暗道还好方才见了许宴知散发的模样心里有了底,不然此刻见了谢辞怕是又要犯傻。

他朝谢辞行了礼,快步离开。

他没忍住想,真真儿是人以群分。

谢辞抱着孩子进去,见许宴知提着笔在写什么,问道:“写信还是奏折?”

许宴知没抬头,“奏折。”

谢辞脱了靴盘腿坐在对面也没出言打扰她,只含笑逗着怀里的孩子。

许宴知写完停了笔,一抬眼才瞧见他怀里的孩子,“这就是宋将军送来的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谢辞摇头:“这孩子怕是受了惊吓,既不哭闹也不说话,乖顺得紧,方才我带他沐浴,发现他脖子上带着个玉坠子,刻了个‘宝’字。”

许宴知伸手用指尖戳了戳孩子的鼻尖,他也不躲就这么盯着许宴知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黑沉沉的不见喜怒。

“那就暂且叫他阿宝吧。”

谢辞点头,“也成。”

许宴知没接触过多少孩子,在此之前就是太子靳玄政。

可阿宝比靳玄政年岁还要小,且受了惊吓不肯说话,她也着实有些头疼。

谢辞倒没觉得有什么,他大言不惭的说日后他和沈玉寒也会有孩子,他提前学着带孩子也不是坏事。

谢辞抱着阿宝问她,“宋将军来信了,写的什么?”

“说前线战事情况占上风,若不出意外不出半个月麓州就能收回。”

“那敢情好,这李郜怕是要着急了。”

“他着不着急的都得把洪辰溪他们送回来,没准都用不了一百万两。”

谢辞突然眯了眯眼,撑着桌子笑嘻嘻凑近道:“许宴知,你换下来的衣裳呢?”

许宴知想也不想,“自己洗。”

谢辞一撇嘴,“咱俩打个赌呗,你赢了我帮你洗衣裳,我赢了你洗。”

许宴知一挑眉,“赌什么?”

“就赌这孩子今晚选谁跟他睡。”

许宴知冷哼,“你都带人家沐浴过了,他自是对你有了好印象。”

谢辞狡辩,“那可不一定,这孩子同别的孩子不同,没准会选你呢。”

许宴知嗤笑,身子往后移了移。

谢辞见状把孩子抱上桌子,摸摸他的小脑袋说:“阿宝乖,你喜欢谁就往谁那边靠好不好?”

许宴知闲闲一句,“你说咱俩这样厚道吗?”

谢辞嘿嘿一笑,“哪里不厚道?就是让他做个选择罢了,又没为难他。”

许宴知心中没报多少希望,她懒懒将一侧头发撩到耳后去,又打了个哈欠眼里一瞬浸了水润,她淡淡看着在桌上自顾自玩手的阿宝,心中做好了要给谢辞这厮洗衣裳的准备。

谁知阿宝动了动身子,侧头看了看谢辞又看了看许宴知,他似是在思考,半晌后朝许宴知那边靠了靠,伸出两只小手奶声奶气一声:“抱。”

谢辞笑意一僵,“小白眼狼。”

许宴知嘴角一翘,倾身将阿宝抱下来,刚要说话就被阿宝一声“娘”吓回去。

谢辞笑出声,“我说怎么突然就说话了,原来是把你当娘了。”

“许宴知,你都是当娘的人了。”

许宴知笑吟吟捂住阿宝的耳朵,“狗东西别贱。”

她捏了捏阿宝的脸,阿宝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钻,她挑眼看着谢辞,一抬下巴,“喏,衣裳在那边,出去的时候带上,明儿记得给我洗了。”

谢辞斜她一眼愤愤下榻,“你就嘚瑟吧,谁让你是当娘的呢。”

谢辞走后许宴知便哄着正打哈欠的阿宝睡下了。

翌日醒时,许宴知侧头就瞧见睡在床榻里头的阿宝,他睡得不安稳,夜里时常会做噩梦哭醒,许宴知只好轻声细语哄着他入睡。

阿宝手里还攥着一缕许宴知的头发。

许宴知小心翼翼将这缕头发收回,起身去洗漱。

再回来后,榻上的阿宝就不见了。

谢辞抱着阿宝四处闲逛。

阿宝蹲在地上用木枝画着什么,谢辞就蹲在他身边看着,许宴知走到谢辞身后,看着他蹲在地上便欠意上头想踢他一脚。

这么想着她也这么做了。

“许宴知!”

“你有病吧!”

许宴知一耸肩,“你管呢。”

谢辞起身就要朝她踢来,传令兵突然喊道:“许大人!许大人!麓州来的信。”

传令兵跑着过来,“大人,宋将军说你看了信再做打算。”

信是李郜写的,是约定用一百万两赎人的是日子。

就定在三日后。

谢辞在一旁拍着衣摆,“真急了。”

“滁州这些地界偏僻,军中装备不比京中,李郜急需这一百万两换了他手底下那些破铜烂铁。”

他问许宴知,“你怎么说?”

许宴知没急着回,转头去问一旁的传令兵,“宋将军怎么说?”

“宋将军的意思是说此刻不急着赎回洪大人他们,但毕竟赎人一事由许大人负责,还是要听许大人的意见。”

许宴知点点头,“去告诉宋将军,此事听他安排,不急着赎人。”

“是,大人。”

谢辞:“什么意思?你不是一直担心洪辰溪他们的安危吗?早点把人赎回来你也好回京,没准能赶上你及冠。”

许宴知不深不浅的看他一眼没言语,蹲下身陪在阿宝身边。

谢辞愣了片刻后一拍脑门,“诶哟,明眼人都瞧得出李郜急需这笔银子,我军处于上风难免会自得轻敌,他李郜若借此埋伏定会见我军落败。”

“如今局面不同了,”许宴知拨弄着树枝闲散道:“日子要定也该是我们来定。”

她摸摸阿宝的脑袋,“阿宝,饿了吗?”

阿宝静静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又不说话了。

谢辞道:“恐怕只有你把头发散下来才能叫他说话了。”

许宴知叹了叹,“慢慢来吧,总会好的。”

“说起来,你的及冠快到了吧,你还回得去吗?”

许宴知没接话,情绪一瞬低落。

倒不是为自己赶不上及冠礼而难过惋惜,是怕许昌茗的惦念挂怀会落空,怕所有费心为她操办及冠的人会失望。

她沉默半晌,转而低低笑起来,“赶得上赶不上不都改变不了我年满二十了吗?都是一样的,一样的。”

谢辞抱着手冷嗤,“得了吧,哪里一样?”

他没好气道:“你就安慰自己吧。”

“许宴知,你能过得了自己那关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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