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平静
万佛寺一行不愉快,但许宴知没计较。
翌日照常同他们谈笑风生,一道上朝。
下朝时靳玄礼留她,她便晚了一会儿出宫。
说完正事,靳玄礼也没让她走。
“一会儿嘉禾进宫看朕,你也许久没见她了,一道用了膳再走。”
许宴知恍惚一阵,后知后觉想起来靳玄嘉禾去年就成亲了,驸马品行样貌都不错,家世也不差,只是没多大野心一直都还是个小官。
许宴知按了按眉心,靳玄嘉禾好像说过她和驸马是如何相识的,只是许宴知记不大清了。
公主已经嫁给了心上人,许宴知还犹记得当初她哭的可怜兮兮的孩子模样。
她慢慢想着,这几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事发生了不少,她好似注意了又好似没大注意。
她自嘲笑了,过得当真是糊涂。
靳玄礼见她没应声,又道:“政儿和歆儿一会儿也要过来。”
靳玄歆,年满两岁的文妍公主。
小丫头生的灵动活泼,极招人喜欢。
许宴知终于有了反应,她抬眼又顿了顿,没头没脑一句:“又有哪位娘娘有孕了么?”
靳玄礼掀了眼皮看她,眉头微蹙。
李公公笑着接话:“德妃娘娘有喜三月有余了。”
宫里早就散了消息,她听过也没往心里记。
“嗯。”
她轻酌茶水,“我听闻景王要回京了?”
靳玄礼点头,“是,过几日就抵京了。”
她不阴不阳一句:“景王携王妃游山玩水这么几年倒是惬意。”
她想了想,随意道:“景王这些年去了哪些地方回头圣上这边若有记录也给我瞧瞧。”
靳玄礼挑眉,“你要看这个作甚?”
她回:“好奇。”
“回头朕吩咐人誊抄一份给你送过去。”
“嗯。”
许宴知没在宫中待多久,靳玄嘉禾有意想同她寒暄,但她借口公务缠身推拒,陪着用过膳就出了宫。
正巧碰上东方令颐便一道走了一段。
“许大人有心事。”
“没有。”
“……”
许宴知笑了一下,“东方大人倒是总爱观察我。”
“嗯。”东方令颐没反驳。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许宴知轻一声叹笑,“东方大人,不必觉得我有事,这几年我不是过得也不错吗?”
东方令颐侧头看她,这几年她看上去的确过得不错,但也只是看上去。
她习惯在人前维持过往姿态,还是能叫人赞一声意气风发,仿佛什么都没变。
但却有一点最为明显。
她话少了。
也没那么闹腾了。
笑是在笑,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许宴知继续道:“人总是要成长的,我总不能一直停留在过去吧?”
东方令颐垂眼,神色淡淡,“渡危,我能叫你渡危么?”
许宴知微愣,笑一下,“自然。”
她改口倒是自然,直接唤了东方令颐的字,“行止近日在忙什么?”
“德妃娘娘让我推算吉日。”
“你呢?还在死磕律法么?”
许宴知点头,“三法司改的律法不能一直被压着不推行。”
东方令颐抿唇,“其实他们也不是全然否定新法,只是反对其中几条罢了,若要推行何不将这几条改一改?”
许宴知摇头:“改不了。”
“女子可以为官这一条改不了。”
“古往今来,没有过女子为官的先例,”东方令颐平淡的陈述,“就算你要开辟,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渡危,你知道我说的是何意。”
“他们或许能勉强接受女子学政书,但绝不会轻易接受入朝为官。”
“不一定非要以这一次定下结果。”
“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左右日子还长——”,东方令颐眸光一瞬黑沉,似是能看破人心,他定定凝望许宴知,“渡危,你在急什么?”
许宴知鲜少被人看得心虚,她面上不显,只是笑笑,“没有,是我太冒进了。”
“可你不是这样的人。”
东方令颐的话平淡却直戳人心,他三言两语就能摸清你心思,再用波澜不惊的话将伪装打破,势有不将人瓦解不罢休的意味。
他本就凉薄,话中更是不含温。
“你不是急功冒进之人,但你这么急着在这一次的新法中推行女子为官到底是为何?”
许宴知喉头一紧,该感谢他没将话彻底说破,不然二人会陷入何等局面她也不好应对。
可惜,东方令颐实在淡漠,他不打算理会许宴知的难堪和逃避,而是选择毫不避讳的看着她,用极为平淡的语调,一字一句的说:
“你是在交代后事吗?”
“此事是你死前遗愿?”
“回答我,渡危。”
许宴知嗓音很低,“没有……”
大抵是知道这回答苍白无力。
东方令颐目光灼灼,似乎是要把她看透。
“渡危,你像一个将死之人。”
许宴知猛的抬起眼,“什么?”
她发笑,“你是在咒我吗?”
“你知道我不是。”
心思被人戳破实在难堪,但许宴知早已学会隐藏,她神色不变,眸底依旧清明,姿态端的极好,叫人挑不出错来。
她歪了歪脑袋,“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如今二十有三,正是大展宏图之时,我为何要死?这是没道理的。”
“总要容人犯错吧?”
“此事的确是我冒进心急了,你莫要多想。”
“行止,走吧。”
“……好。”
许宴知不打算再同他多说,走过这一段路二人就分别而行。
许宴知回了都察院。
付白迎上来,“大人,这是宫里送来的。”
她看一眼,是景王这些年游玩的各处明细。
她接过来看了看,微眯了眼,当即差人去找谢辞。
她瞧着纸上地名细细思忖。
景王这些年游玩的地方有好几处竟与她所查到的柯简之向外运送银钱的目的地一致。
是巧合吗?
许宴知不大信这样的巧合。
她转了转扳指,细细回想过往。
景王这些年来在朝中存在很低,几乎没人会留意到他,自她当初回京时起景王就一直是爱游玩享乐的,从不插手政事。
他当初在京城没待多久就又携王妃出游,这一走便是五年。
他已有五年不在京中。
太后之乱他没参与,柯简之之争他不掺和,如今却是在靳玄礼与瑞阳王的明争暗斗中回京了。
景王,许宴知倒是真没注意过此人。
景王这些年当真是在游山玩水么?
“大人,谢大人来了。”
许宴知回神,“嗯。”
不多时谢辞走进来,没有多的话,直接说:“你叫我来是有进展了?”
“嗯,我怀疑柯简之与景王有关系。”她顺手把东西递给谢辞看,又说:“我并不认为这些重合的地点是巧合。”
谢辞眉头一蹙,“怎么会是景王?”
“我也没料到会是景王,我这边能查到的有限,只能交由你们大理寺来继续查。”
“成,我知道了。”
谢辞顿了顿,有些试探意味开口:“昨日万佛寺,你和李忠明吵架了吗?”
“是因为我么?”
许宴知却是问:“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昨日我便想问,但碍于两个孩子都在,下了朝你又留在宫中,我没机会问。”
许宴知点点头,口吻平淡回应,“不算吵架。”
“算是……质问。”
“渡危——”
谢辞想解释,却被许宴知打断。
许宴知抬眸静静望着他,面色平静,不喜不怒,“谢辞,你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
“我是说……任何事都可以。”
许宴知认真的,再次重复。
“谢辞,你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
屋内沉默良久,许宴知心一沉,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失望。
良久后谢辞轻叹了叹,“沿海一带不太平,我已经请旨前往了。”
许宴知眸光闪了闪,唇角轻轻一弯,“嗯……需要帮忙吗?”
“我不是有意瞒你的。”
“好,我知道。”
谢辞指尖动了动,有些犹豫,“李忠明他……”
“他瞒我的事,我知道。”
许宴知看着他笑一下,“应该说,你们瞒我的事我都知道。”
她端起手边的茶杯轻呷,脸上是极淡的笑意,“我不会要求你们坦诚,但是谢辞。”
“你瞒我,我便是要瞒你的。”
“你应该也不希望我对你有所隐瞒。”
“谢辞,你我都该坦诚不是么?”
“如果你做不到,我也就做不到。”
谢辞僵了僵,“我知道。”
“不会瞒你了,日后不论什么事我都不会瞒你。”
她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