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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景王

景王府中有各色奇花异草,据景王所言,皆是他在外游山玩水时发现并带回来的。

许宴知没什么兴致赏花,却依旧同人一道说笑观赏。

陆戎珵话少,且他一向有自知之明,他眼下还没有资格在高位者中插话。

朝中不许结党营私、拉帮结派,但却是屡禁不止,就算不营私,结党也难以制止。

官场中有自己的交际设定,在无形中就将不同品阶的官员分为三六九等,从而只在适合自己官阶的范围中同人交往。

如此一来,高低之分在官场也算根深蒂固,难以剔除,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陆戎珵大抵能明白许宴知为何每每都能收到不少请帖却极少赴宴的缘由了,并非是她官阶不够,而是厌倦这样的虚伪往来。

许宴知乃正三品,不算高官,也不算小官,但她却是能处于高官往来范围中游刃有余,算是例外。

因家世使然,且得天子信任。

许家乃氏族,虽自许昌茗时因不愿接任家主之位从氏族脱离,但到底姓氏摆在那里,血脉未断。

且许家出了许昌茗和许宴知,自是不会甘愿让他们脱离许氏,早在许昌茗故去之时就听闻许家老宅派了人请许宴知回去认祖归宗。

许宴知对此没多大兴趣,一直没什么答复,对派来请她的人说了一句:

“我只是我爹我娘的孩子,不是你们许氏的谁。”

许氏人丁不算旺,自许宴知高祖父那一辈起就只有一个嫡子,高祖父死后也就是这唯一的嫡子——许宴知的曾祖父接任家主,曾祖父膝下一子一女,许宴知的祖父膝下有三子一女,许昌茗是嫡长子,有个嫡次子却是个不学无术的。

许昌茗年轻时离经叛道,脱离了氏族,许氏无人能任家主便一直是许宴知祖父在管,祖父病逝后由曾祖父重新出面接管许氏。

如今许昌茗已故,许氏便将主意打在许宴知身上,想让她接任许氏。

其实那个嫡次子膝下有一个孩子,比许宴知大两岁,在地方做刺史。

但相比起许宴知在朝堂的权势,许氏更优先考虑让她接任家主。

说到底,是想让许宴知拉一把氏族。

眼下许宴知背后有氏族和姜家撑腰,朝堂又有天子重用,能在高官世家中游刃有余也实属正常。

只是她本人实在不愿混迹其中,赴宴交际的次数少之又少。

眼下难得赴宴,围上来搭话之人不在少数,许宴知好脾气的一一应对,浅淡笑意始终没变过,真话假话参半应付,叫人挑不出错来。

陆戎珵紧紧跟着,不多话,只是听他们说。

终于等赏完花众人入席,许宴知得以安宁片刻,陆戎珵因是许宴知带来的人,席位就在她旁侧。

陆戎珵听了一路的闲话,此刻终于有机会问出来,他给许宴知倒了杯茶,悄声道:“大人,他们说大人的曾祖父想让大人接任家主,但大人没答应,是真的吗?”

许宴知没觉得有什么需要避讳的,直言道:“八百年没联系过的氏族,空有个曾祖父的名称在,我还未必认。”

她心有嘲讽,当初许家出事时他们若是能出手相助,她娘也不会死,许昌茗被柯简之污蔑入狱时他们能从中斡旋一二,许昌茗也不会如此果断走上死路。

如今她在朝堂上平稳了,倒想起来让她认祖归宗了。

她其实并不怨氏族从不过问许家的事,毕竟当初是许昌茗自己要脱离氏族的,但既然打定了主意不往来那就该一直如此不管不问。

如今是见她没爹没娘了,好任他们拿捏么?

许宴知接过他的茶,悠哉抿一口,“我爹离经叛道,我跟他老人家学的,什么认祖归宗的没意思。”

“我有外公就够了。”

“本也没打算借他们氏族的势,是他们自作多情罢了。”

“真以为我没爹没娘就好欺负么?”

许宴知说笑一般,眸底没什么情绪,茶杯捏在手里轻晃,懒散靠着椅背,微眯了眯眼闲闲道:“许家就剩我一个人了。”

“多的我都不认。”

陆戎珵一怔,有些后悔问出来,他嗓音一沉,有些歉意,“大人,下官不是有意的。”

“无妨,众人皆知的事,没什么冒犯的。”

她见陆戎珵眼底犹有愧色,抬手拍拍他肩膀,“别多想,打起些精神来,这些在官场摸爬滚打登上高位的人哪个简单?句句都在试探,你多提防着,别被套了话。”

陆戎珵点点头,半晌又道:“大人以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以前?”

她顿了顿,笑意真了几分,“以前我才懒得同他们虚与委蛇。”

“不喜欢的直接不搭理便是。”

“哪有空同他们周旋?”

陆戎珵愣了一瞬,他似乎从这抹笑中窥见了过去的许宴知,恣意随性,少年轻狂,喜恶分明。

如今的许宴知,分明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沉稳得像暮年之臣。

“许大人,你能来,本王当真是惊喜啊。”

靳玄武的话打断了二人交谈,陆戎珵连忙坐好,许宴知笑中真切转瞬即逝,又如往常那般得体却疏离。

“景王殿下言重了,殿下的赏花宴能让臣来,是臣的荣幸。”

“臣岂有不来之理?”

靳玄武哈哈一笑,“看来本王在你这里还挺特殊的,本王可是听说千金难请你赴宴呢。”

“不过是玩笑话罢了,臣今日赴宴不是没收千金么?”

靳玄武:“怎么?你这是在向本王讨千金吗?”

二人皆是笑脸,她道:“能目睹殿下府上奇花异草,已值千金。”

靳玄武挑眉,似是颇为满意她的话,抬手给她赏了菜,说:“能让你亲自前来,不知是哪一株花入了你的眼?”

“相比起花的好坏,臣更好奇这些花殿下都是从何地找到的?”

靳玄武眼眸微眯,笑意不变,“本王去的地方太多了,记不大清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许宴知故作失望,随意指了一盆花问道:“殿下,那是什么花?我曾经在洛南见过,是洛南特有的吧?”

“你大抵记错了,那一盆产自齐阳。”

“原是齐阳,”许宴知笑盈盈道:“臣倒是听柯简之提过呢,齐阳,他熟得很。”

“是吗?”靳玄武笑意淡了,“他一个罪臣,还同你说过这些么?”

她点头,“除了齐阳,他还提过奉显、漆城、焦汝和均炀,他说这些地方有个故人去过。”

“王爷,这些地方你可去过?”

靳玄武袖下的手微微一紧,面上波澜不惊,“大抵是去过的,但本王记不大清了,你也知道,本王这些年去的地方太多了,不可能一一记得去过何处。”

“说起来,柯简之一介罪臣,他倒是有闲心同你说这些。”

她轻笑:“牢房中嘛,总是待不住的,想找个人说说话也是正常的。”

“恰巧那个人是臣罢了。”

“臣对他口中的故人很是好奇呢。”

“到底是怎样的故人,能让柯简之将他去过的地方一一记下呢?你说是吧?王爷。”

“一介罪臣的话,许大人也能记这么久么?若是本王,怕是早就忘了。”

“王爷当真是远离京城太久了,不知道有些话不记住的话,是会出事的。”

“一个将死的罪臣,没准死之前会有什么有用的话呢?”许宴知端茶轻呷,遮住了似笑非笑,又道:“就好比长风侯临死前就同臣说了一些有趣的事。”

“臣还历历在目呢。”

“哦?许大人倒不如说来听听。”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一个无权势的侯爷也想拉拢官员,臣觉得有些可笑罢了。”

靳玄武笑了,“如此说来,的确是挺可笑的,当真是不自量力。”

陆戎珵心头一紧,所以许宴知今日赴宴是为了试探景王,长风侯拉拢官员一案背后另有隐情么?是与景王有关?

“这位……是许大人的下属吗?”

靳玄武的话头落在陆戎珵身上,他连忙回神朝他行礼,“回殿下,臣监察御史陆戎珵。”

靳玄武似笑非笑看着他,“倒是……一表人才。”

许宴知淡淡道:“能力不错,就是胆子小了一些,不爱同人说话,今日随臣赴宴怕是怠慢了不少大人。”

靳玄武摆摆手,“年轻人嘛,缺少历练,许大人何必对他如此苛刻,本王倒不觉得这有什么,谁会记挂这是不是怠慢?”

席上有人附和,“殿下说的是,不过是话少了些,怎么能说是怠慢呢?”

“年轻人嘛,多历练历练就好了,我等又岂会同他一个小辈计较?”

“想当初,我也不爱说话,这没什么。”

许宴知淡笑,看向陆戎珵,“还不谢过诸位大人体谅?”

陆戎珵连忙举杯朝众人拱手,“下官处事不当,谢诸位大人体谅。”

众人嘻嘻哈哈受了他这一敬,之后无人再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靳玄武似是有什么事,半途离席一阵,许宴知试探得差不多便没了再待着的心思,寻了个借口带着陆戎珵离开。

在府门口等马车牵过来时身后传来幽幽一句,“许大人倒是袒护你这下属。”

许宴知没转身,捏捏眉心平淡道:“小爵爷这就走了?”

周兼夷耸耸肩,“待着没意思。”

他看一眼陆戎珵,悄声道:“你这么护着他,他是你什么人?”

许宴知莫名瞧他一眼:“能有什么关系?”

周兼夷撇嘴,“那你倒是挺护着下属的,在你手底下做事挺轻松的吧?”

她顿了顿,“还好吧。”

周兼夷打了个哈欠,“唉,真没意思。”

“小爵爷慢走。”

“行,有空找我喝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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