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深之时

代天浩闻言心中一颤，明白了自己这个问题就不该提。

巷中比街道上冷清许多，夜晚的明月给洛陵披上了一层寒冷的外衣。唐云墨自说完后，便再也没有发声。

她在等待代天浩的回答。

“是，我明白了。”代天浩简单的肯定着。

唐云墨松了一口气，似是很满意。

“等到了时机成熟，我想姐姐会与你说明白的。”

“走吧，还有剩下的地方要去。”

唐云墨的语调和声音渐渐复原，等到了两人重回大街上时，一切又变成了原样。唐云墨依然积极的讲解着，好像刚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

一个时辰后。

云川平原，代天浩的居所处。

代天浩于空中降落在自己木屋旁的空地上。

今天在外奔波了大半天，如今总算可以歇息片刻了。

他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坛美酒和一捧艳丽的鲜花，朝着屋后走去。

在一处云墨花开放的地面旁，代天浩直接坐下，也不管那地上满是泥土，揭开了酒坛上的封口，单手握住坛口边沿，畅饮了起来。

“今天可算没空虚度过了。”代天浩将另一只手中的鲜花放在那云墨花旁。

“以后每天都有差事可做了，也好，总比天天待在这草原上好。”

他看着远方的皎皎明月，这不远处的溪水潺潺，又痛快的喝下一口酒。

“今天去了那洛陵城，当真是个好地方，比我老家还有帝都好多了，安静舒适，挺适合养老的，阿瑶你应该会很喜欢的。”

代天浩说着，手中浮现出裁星，他抚摸着剑身，在那之上，他看见了自己的面貌。

自己还是那副年轻模样，但眼中曾经的英气和锐气，基本已经消失殆尽了。经历了那么多，自己好像已经被磨平了棱角。

“唉，比不得当年沙场征战时了，未老先衰啊。”他自顾自的说着，又喝下一口。

天屿，的确是个安逸舒适的地方，如代天浩所言，这里的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秀美无比的自然景色，如烟如画的城市风貌，足以让人沉迷其中。

他不再是什么元帅、国公了，他不用想着帝国的种种杂事了，他可以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在这云川，在这天屿，安逸无忧的生活下去。

只需要每天完成些简单任务，不用麻烦到别人，不白吃白喝，如此即可过的顺心顺意，问心无愧。

这样的生活……好像也不错。

但，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他渴望远离权力的纷争漩涡，可如今安定下来后，自己却又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于安逸，对自己而言实在违和……

许是一天四处赶路劳累过度，代天浩就这样抱着酒坛，胡思乱想着，很快躺在地面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梦中，代天浩行走在一条幽暗的隧道中，脚底的石板路凹凸不平，一旁隧道上的火把时明时灭，让人保持着紧张状态。

他觉得这隧道十分的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见过。

很快，前方的光明使得他感到恍惚，他向那明亮的出口走去。

庄严的颂歌与低沉的号角传入代天浩的耳中， 一万三千平米的圆形沙场上残留着上一轮战斗所留下的斑驳血迹，残破的兵刃四处可见，一旁环形墙体上间隔有序的火把熊熊燃烧着，正前方的主席台上，一幅巨大的旗帜完全悬挂开来，一头金色的双翼四足巨龙被刻印在其上。代天浩看着这景象，明白了这是何处。

西方龙族，亚希恩，皇族竞技场。

他环绕四周，观众席上空无一人，天穹之光透过上方和四周的架眼洒落在沙场之中。

他望向主席台，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那人从高二十米的主席台上一跃而下，猛然坠地，尘土飞扬，浊雾顿起。

低沉的号角声变得高昂起来，那诵读着古文的声音也变得更为洪亮，那墙壁上的火把也随之燃烧的更为激烈。

他们在欢迎着王者的到来。

代天浩的眼死死盯住那烟尘中的来者。

他看见了一双金色的眼睛在浓雾中现出，自己犹如被一头巨龙注视着，强烈的压迫感令代天浩无法动弹。

很快，那雾中的人来到代天浩面前。

身高与代天浩相仿的金色短发的少年一身明亮华服，头带着一顶暗金色的王冠，双眉之间的额上印着淡金色的龙纹，一双黄金般的眼瞳中满是战意，腰间的两把五尺长剑随着他的每一步而发出碰撞的声响。

每靠近一步，这少年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便让代天浩不得不使出更多力量去抵消。

终于，他在离代天浩数米的前方停下了脚步。

“好久不见，哥哥。”代天辰看着面前手无寸铁，面露惊色的代天浩，率先问候着。

“天辰……”代天浩的语气中透出难以置信，“不……不可能。”

蹭的一声，代天辰双剑拔出，眼中的金色瞳孔急剧收缩，宛如巨龙之眼。

“继续吧，完成我们间未完成的战斗。”

代天辰一个箭步上前，手中双刀猛的劈向代天浩。

代天浩随即反应过来，手中裁星现出，迎面抵挡上去。

当的一声清响在竞技场内响起，代天辰两把长剑劈砍在裁星之上，代天辰使劲发力压制，代天浩咬牙顶住压力，两人就这样胶着。

但代天浩明显的陷入了被动之中，很快，被代天辰的力量压的双脚陷入沙中，并缓慢的向后滑去。

天辰居然变得这么强了……代天浩暗自想着。

汗水立刻爬满了代天浩的额头，他双臂上也是青筋暴起，持剑的手也在不断的抖动着。

“哥哥，你变弱了。”

代天辰看着眼前的代天浩，慢慢的开口，面露失望。

“这么多年不见，你居然不进反退，太让我失望了！”

代天辰突然收回双剑，代天浩反应慢上一秒，惯性的向前倒去。

代天辰变换招式，发起一连串快速而强力的双剑斩击，代天浩在被击中几下后，勉强招架起来，但很快又因为更不上代天辰的攻击速度，落入下风。

一道道伤痕浮现在代天浩全身各处，代天浩只觉得气力不足，难以抵挡住，一秒的松懈愣神便给了代天辰一个绝佳的机会。

长剑划过代天浩的胸口，那轻薄的衣物瞬间破烂，一道深深的血痕瞬间出现，溢出鲜红的血液。

胸口的撕裂带来的疼痛令代天浩的防御瞬间解体，代天辰趁势追击，又是一剑划过代天浩的左臂。

代天浩的动作完全混乱起来，现在他破绽百出，完全没了招架之力。

强忍着疼痛，代天浩全力向代天辰挥出一剑，代天辰见状，简单的用左手之剑格挡住。

“这种又慢又无力的攻击……”代天辰眼中的金光暴涨，“是在羞辱我吗？！”

代天辰用头猛地撞在代天浩的代天浩的面部，浓烈的血腥味在代天浩口中蔓延开来，感到大脑一阵剧烈摇晃后，代天浩跌跌撞撞的倒在了墙边。

代天辰没有停手的意思，一记重拳结实的打在了代天浩腹部。

代天浩身后的墙壁瞬间出现裂痕。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代天浩口中喷出。

代天辰的面部粘上了部分鲜血，但他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他不屑的看着眼中受伤的代天浩。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弱成这样。”

“你配不上你身体里的皇族血脉。”

听到这话，代天浩那逐渐失色的眼中燃起一丝红光。

代天辰冰冷的看着奄奄一息的代天浩，没料想代天浩猛地一把抓住了代天辰的双手，同样迎头撞击。

“我，不需要这狗屁血脉！”震耳欲聋的怒哄从代天浩嗓中传出。

代天辰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嘴角微微上扬，“那就拿出你的实力！”

代天浩钳制住代天辰的双手，一个迅捷的绕后，借着代天辰的后背跃起，在半空中，代天浩一把拉住代天辰的衣领，使出全身气力，将代天辰从地上提起。

代天辰在空中翻转半圈后后背着地，下一秒，代天浩骑在他身上，抡起拳头，疾风骤雨的砸向代天辰的面部。

代天辰架起双臂防御，代天浩这一拳拳好像击中了一堵铜墙铁壁，刺疼感很快放慢了代天浩的进攻，待到代天浩的进攻节奏慢下来后，代天浩听到了代天辰的质问。

“就只有这点力气？”

刹那间，恐怖的高温升起，竞技场内瞬间化为火海，代天辰猛的起身，将代天浩击倒在地。代天浩迅速的翻身，拿起武器作防御姿态。

“哥哥，小打小闹结束了。”

代天辰此时上半身的衣服全部被烈焰焚烧殆尽，露出精壮的上半身，那一块块隆起的肌肉曲线分明，腹部的腹肌在此刻的状态之下，完美的凸现而出，如同代天浩小时在宫中见到的那些健美雕像一般。代天辰拔出两把长剑中的一把，剑上烈火附着，一步步气势汹涌的逼近代天浩。

代天辰闭上了眼。

狰狞的两双龙角自代天辰的额头上长出，他的上半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坚硬的金色龙鳞层层覆盖，尤其是两处肩膀和手肘，巨大的骨质尖刺绽放着寒冷的光芒。

一双全展约四五米的金色龙翼也出现在代天辰的背后，在那龙翼之上，是无数复杂的神经脉络和鲜明的粗壮血管，显得孔武有力。

代天辰再次睁开眼，那双黄金瞳中倒映着代天浩的震惊之色。

“该认真点了。”

这便是完全体的龙化，远非代天浩的龙化可比。

那双龙翼猛地扇动着，代天辰背后和周身的火焰全数向代天浩袭去，代天辰右手中的长剑塔利恩完全被火焰包裹，成为了一把炎刀。

代天浩此刻难以动弹，这是单纯的血脉压制。

挡无可挡，防无可防。

下一秒，代天辰闪烁到代天浩身前，左手死死压住代天浩的肩部，右手的塔利恩直接了当的从代天浩的腹部直刺而过。

一朵血花从代天浩腹部绽开。

滴滴鲜血掉落在沙场中，此刻竞技场内只剩下熊熊烈火燃烧的声音。

“怎么……可能……”代天浩的左手握紧了塔利恩的后端剑身，想要挣脱而出。

但如今代天浩已然遭受重创，纵使是龙族血脉，如此重伤也是非死即残，至于继续战斗，更是天方夜谭。

竞技场内的号角声再次升调，慷慨激昂齐声吹响，那富有高天神性的诵读也抵达高潮，慢慢降低声来。

这代表着胜负已决。

代天浩终于坚持不住，全身力气消散，那用力握住塔利恩的左手缓慢松开。

代天辰见状，一把将塔利恩抽出，代天浩瞬间跪倒在地，右手的裁星也掉落在地。

“叛逃者，你根本没资格用德卡芬。”代天辰捡起了裁星。

“你的行为，已经玷污了皇室和历代先皇的荣耀。”代天辰一字一句说着。

代天浩捂着腹部的伤口，鲜血止不住的涌出。

“那你们也得真把我当做皇室之人啊……”代天浩的气息已经开始缥缈不定。

“我一步步走到今天，和你们皇室……”

代天浩不服的看着自己的弟弟，眼中满是不屈之色。

“有什么关系？！”

竞技场上回响着代天浩的怒吼，这是他发自灵魂的质疑。

当然，代天辰不会回答他。

“去和历代先皇说清你的罪名吧。”

在烈焰包围之中，代天辰举起裁星，也就是代表“裁决审判”的德卡芬。

那诵读声与号角声，此刻听来，犹如挽歌。

此情此景，正是审判之时。

金色的剑锋利落的扫过代天浩的颈部。

下一秒，天旋地转，万物归于黑暗寂静。

现实中，代天浩猛地睁眼，双眼被红光充盈。

他看着头顶的寒星孤月，四周除了青草，什么也没有，凉风扑面而来，令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手中也不是什么裁星，而是空的酒坛。

代天浩呻吟着站起身来，全身的骨头嘎吱作响。

“喝多了吗？怎么做了这么个梦。”代天浩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就算这段时间疏忽了修炼，怎么说也不可能被天辰那小子这么吊着打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过代天浩先前的思考如今已经有了结果。

无论如何，身处何地，消极总是不可取的，自己的初心——不断变强，保护自己珍视的一切，决不能动摇。

他慢慢走到河边，捧起河水，痛快的清洗着脸。

可这梦，也太真实了……

就和前几日在海上做的梦一样……

自己最近怎么老是做这样稀奇古怪的梦？

清凉的河水令代天浩被酒精麻痹的神经恢复了过来。

他束起头发，系紧衣袍，来到木屋空地前。

月光下，代天浩乘月起剑，开始练习起来。

剑锋所至，破空清响，回荡之音，经久不衰。

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