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云川慰灵（下）
“本是我的责任，却让你代劳了。”
“实在抱歉。”
文远等待所有灵力被唐云曦吸收后，从怀中取出一束云墨花。
他静静的走向一旁的云墨花丛。
弯腰，轻轻放下。
唐云曦也是呆呆的看着，她只知道这里埋葬的是代天浩的妻子。再怎么样，也就是个普通的人族女子，为什么连文远都如此礼遇相待。
“武瑶公主，安息吧。”
文远心中默念。
“前辈，晚辈有事情想向您请教。”
唐云曦终于忍不住开口。
文远点头示意。
“他的这位妻子到底是什么人？”
“好心提醒一下，无论你对天浩有什么想法，还是先藏着吧，最近他可没心情去关注感情上的事情。”
“别看他平日里沉稳少言，一副大男子模样，但他实际上内心，尤其是在情感上，就和个孩子一样，敏感而脆弱。”
“您误会了，晚辈只是十分好奇而已……”
文远思考片刻，而后开口。
“既然在天屿他最信得过你，那我告诉你也无妨，但还请别在他面前提起秦武瑶的名字和往事——也不要告诉他今日我来到此处，告诉了你这些关于他的事情。”
唐云曦连忙回答，“晚辈知晓。”
“天浩的妻子，名为秦武瑶，如果你略微了解这些年大陆发生的事情，应该也知道秦这个姓氏代表了什么。”
“大陆的前一代帝国，便是秦。”
“嗯，秦武瑶是秦帝国最后一位镇国元帅，号称秦帝国有史以来的最强修炼者秦天的女儿，她还有一位亲哥哥，名为秦武烽。她本人是秦帝国的末代皇帝的族姐，封号云安公主。”
“在前些年秦末混战的时候，天浩他因缘结识了秦天，当时秦天与天浩互为敌手，却也互相视对方为惺惺相惜的知音。”
这段时光于文远而言也称得上难忘，他一生波澜壮阔，历事无数，但在他心中称得上大事的也就那么几件。
“天浩几次劝告秦天弃暗投明，莫要做秦帝国这腐朽之物的陪葬，但忠臣不事二主，秦天虽然知晓秦灭已为必然，但始终不愿放弃抵抗。”
“最后秦天与天浩以修炼者的身份进行了决战，结局是天浩在那一战中陷入了今日的这种状态，秦天不敌，被受到了致命的重伤。在临死之际，天浩恢复了意识，强行忍着虚弱听完了秦天的临终嘱托。”
秦之覆灭已是避无可避，还请日后清算之时不要伤害我的女儿秦武瑶。
若是天浩兄弟能够做到，秦天，感激不尽。
唐云曦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波澜涌起，她到现在才确认了代天浩与秦武瑶之间居然还有这样的关系。
“而后，在被称为秦末最后一战的长丰之战中，天浩又亲手射杀了秦武瑶的哥哥秦武烽。”
“这……”唐云曦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俗话说不共戴天之仇——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亡国之奴、灭门之仇。
代天浩杀了秦武瑶的父兄，等同灭其家门，在灭秦之战中，代天浩立功最大威名最盛，这等同于灭国之仇。
至于夺妻之恨……额，这两人还能走到一起结为夫妻……未免有点奇幻色彩了。
“后来秦国末代皇帝于武康投降，献出传国玉玺和秦皇剑，如今天龙帝国的皇帝周元武将所有秦氏宗族子弟聚集于一地，下令处死。”
“包括这位秦武瑶？”
“自然，王族宗亲毫无疑问成了首当其冲的对象。”文远的目光不再聚合，似离似散，明显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在这种时候，天浩没有忘记秦天的请求，他想出了一个无奈却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唐云曦的心中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但她在等着文远的确认。
“他向周元武提出了一个请求，他想迎娶秦武瑶为妻。”
“周元武念天浩功劳过大，平日里又无任何要求，本是兄弟，如今有了心悦之人，如此主动，自是支持。”
“那他们两人起初一定合不来吧……”
“嗯，在成婚的当晚，秦武瑶便给天浩来了一刀。”文远想到了当时的一幕，现在都有点后怕。
当时得亏秦武瑶一时紧张把匕首刺歪了点，不然代天浩的性命真就有不保的危险了。
“后来两人历经了许多事情，秦武瑶慢慢了解了天浩的良苦用心，最后才知道代天浩当初提出迎娶自己这个要求的初心是为了保护自己。”
“两人的关系逐渐升温，变得像对正常夫妻，但好景不长久……”
后面的事情，也就是赵国公赵羽被构陷谋反以及不久前周元武设计刺杀代天浩最后误杀了秦武瑶了。
待到文远说完，两者都陷入了一会沉默。
沉默之中，一道虚无缥缈的男声响起。
“不错的故事。”
唐云曦显得十分意外，似乎这声音的出现完全超过了她的预料。
文远倒显得十分自然，毫无变化。
在文远和唐云曦之间，一道白色的身影瞬间出现。
“这用你们人族的话怎么说来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全身白袍的长白发男子看着文远，“上次见你时，你还是一头黑发，现在倒也全白了。”
男子的面容如同少年般丰满白嫩，看不出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什么痕迹。
“曾祖。”
“唐宁。”
唐云曦与文远同时开口，但唐云曦十分懂事的没有继续说下去，让文远先说。
“好久不见。”文远微笑。
唐宁上前一步，与文远面对面相视。
“是啊，真是够久了……”唐宁喃喃。
“自大战后，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文远接话。
“我还以为你和天恂一样，都已经不在了。”
“彼此彼此。”
又是不约而同的一阵沉默。
唐宁闭眼先言。
“听了半天的故事了，到我问问你了。”
“说吧，老战友，对你我不会隐瞒的。”
老战友？唐云曦此刻乖乖的听着两位老前辈的谈话，在她的记忆中，人龙之战的占比可比虚空之战大的多，在一般的龙族心中，人与龙两族大多数时间是以敌人的身份登场露面的。
嗯……老战友……指的是虚空之战？
“这小子姓代，是西方那边的？”
“嗯，他是西方龙族的，而且算是是皇室的一员。”文远没有掩盖。
“有意思……想不到这么些年了，你居然还能和西方的那些家伙搭上线。”
唐宁饶有兴趣的看着代天浩。
“你刚才说他的命比你还重要，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文远看了一眼唐云曦，转头对唐宁说道，“你且过来。”
两位加起来过万岁的“老人”在一旁窃窃私语了一会，然后唐宁猛的开口。
“你说真的……”
“安静，别声张。”文远打断了唐宁。
“我等待了数千年，就是在等着这么一个时机，这样一位人。”文远看着代天浩，“自天恂失踪后，人龙的关系恶化的更快了，西方的家伙们早就摩拳擦掌，按耐不住了。”
“其实，不止是西方，按照当年签订的那一纸协议，每一名龙族都不会服气，当年你们人族做的的确过火，若不是天恂当年两边游说媾和，以超群实力压制住西方的那些家伙，第二次战役早就爆发了！”唐宁说到这里神色激动。
“还有，我天屿与世隔绝五千年有余，一直在恪守约定，反而是你们人族，这个姓代的小子好歹带龙族血脉，就算了。文远，你可是人族，大摇大摆的来我天屿，这不是已经违背了当初双方不得往来打扰的协议？”
“这种自欺欺人的鬼话就免了吧，这些年我们在大陆的岗哨可抓了不少潜入大陆的龙族，你猜猜有没有你们这的？”
文远看着唐宁，接着开口，“当年的协约签订之仓促你也知道，如今看来既不合理也不合适——这片天地属于所有的自然生灵，人族诞生时间远不及龙族，岂可在数千年之间让如此庞大且强大的种族离开他们已经生活了百万年的土地，困居在狭窄的起源地？”
“只可惜人族之中有几人有你这样的觉悟？”唐宁反问，“当年强如天恂，也难堵住悠悠众口统一方向，如今天恂不在，你们人族有谁可以号令上下一心？”
“即使是你，在我看来也不够格。”
唐云曦听着两人的对话，不明觉厉。
“别说你们那些人族的晚辈了，我没记错，现存的另外两位暨天令使，他们中一位已经不想再插手人间之事，还有一位可想着有一天再与我们龙族来一场血战以报当年之仇呢。”
“苏筱和明裕吗……”文远扶额。
唐云曦知道这是另外两位暨天令使的名字。
苏筱，天恂座下元素控制第一人，虽然是人族，可在元素掌握方面却有着不输东方龙族强者的卓越天资，当年于虚空之战和人龙之战中保持着除天恂外的最高杀敌数。号称诸元精通，天地灵气合一为其所用。常常与文远相配合作战。传闻中她与文远之间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明裕，当年天恂之下人族第一人，其所修炼追求的是极致力量，战斗方式单一独特，使一柄紫金开天斧，只喜爱贴身近战。脾气直爽火爆，除天恂之外不服任何人的命令指示，这一位的杀敌数虽然不及苏筱，但他作战悍勇无比，且其人意志力坚如顽石，在几次关键战役中有着同等实力以一敌多不败且胜的传奇战绩。传闻多年来，他一直渴求着在战斗中光荣赴死的那一日到来。
文远、苏筱、明裕，这三人便是当世仅存的三位暨天令使，其中文远的实力是这三人中最弱的，但却是插手人间事务最多的，一直想着将天恂推崇的人龙两族友好共处的理念传承下去。
目前传闻苏筱已经是二次觉醒八阶巅峰，明昱可能已经突破了那一道天堑，迈入了二次觉醒九阶的门槛。
且不说如今还有多少人有着与天恂文远一般远见卓识的眼光和超越时代的思想。真要在当今人族修炼界中凭实力选出个话事人来领导大伙，也轮不到文远。
“只要他们还承认自己暨天令使的身份，他们便没理由反对我的主张。”
文远的语气变得微微激动。
“我在践行天恂的理念，每一名暨天令使——只要他们还承认自己的身份，还承认过去，他们就没理由也没资格阻拦我！”
“别激动。”唐宁劝道。
文远此刻倒被引起了些脾气。
“苏筱我不清楚，但明裕，你让他和我们讲和，他怕不是连你一起打。”唐宁开玩笑。
“呵……”
文远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转过身。
“既然你已知晓天浩的重要性，那我便将他托付给你了。我该走了。”
“这算是帮他人养孩子吗……”
“我可没开玩笑。”文远突然回头，语气严肃。”
“好，你就放心吧。”唐宁也认真回答道。“若你所说不假，这可是关乎整个大陆的大事啊。”
“但，下一次，你要是再这样随意来我天屿，我就要算你违背协议了，到时候就别怪我手痒难耐与你过上几招了。”
“放心，有些地方，来多了也没意思。”文远踏出一步，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远方的天际传来他的声音。
“好好活着……”
“我们都会看到那一天到来。”
唐宁抬头仰望着文远离去的方向。
“你也一样。”
在微风中，唐宁的长发飘动着，面色复杂，有叹息，有遗憾……
良久后，他回头望向了唐云曦和代天浩。
“曾祖……”唐云曦小声说道。
“云曦，知道错在哪里了吗？”唐宁看着面前的曾孙女，语气严肃。
“文远所言在理，一族之长，感情用事……”唐宁摇了摇头。“今日你要是被这小子给伤到，甚至……”
他没敢继续说下去，只得摇了摇头。
“当年你母亲和江家的事情已经让我们一族元气大伤，如今天下局势已然大变，西方的同族们已经对大陆虎视眈眈，届时若是战乱再起，我们一族是不可能独善其身置身事外的。”
“你比你母亲还要优秀，是我们一族千万年难求的天才，未来你还要领导全族，你若是出了意外……”
唐宁叹气，“万年以后若我不在这世间，谁能领导全族？曾祖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历代先人？”
“云曦知错……”唐云曦态度倒是诚恳。“请曾祖责罚。”
唐宁当然没有真的责怪唐云曦的意思。他只是不愿再看见自己的后人发生意外了。自己的两名曾孙女他可是喜欢的不得了，怎么会严厉责罚？
“起来吧。”唐宁走了过去，扶起了唐云曦，“女孩子家的，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他一挥手，唐云曦怀中的代天浩被灵力托举着平躺在半空中。
“走吧，曾祖和你一起安置好这小子。”唐宁看着面前昏迷不醒的代天浩，对着唐云曦摆了摆头。
两人将代天浩放在了溪边的木屋中，唐宁简单检查了一下代天浩的身体状况。
“曾祖，天浩他没事吧……”
“力竭昏迷了而已，不过脑中的灵海倒是紊乱得很。”唐宁摸了摸唐云曦的头。
“别瞎担心了，这小子命大着呢。”
“文远刚才给你的那颗丹药呢？”
唐云曦连忙将装着丹药的盒子递给了唐宁。
唐宁翻开盒子，一枚通体浅蓝，外有祥云刻纹的丹药静静的躺在盒子之中。
浓郁的丹香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唐云曦嗅了嗅空中的气味，惊讶的睁大了眼。
“这气味……是极渊海灵花？”
唐云曦在药堂中见过一株一百年的极渊海灵花，这是一种只生长在深海之中的灵草，分为五个品阶，每五十年才能吸收足够的灵力进行生长突破。其生命周期只有二百五十年，一旦错过，便只能得到枯萎的花朵了。
这种植物最大的功能便是吸收深海之中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海洋灵力，与一般的补充灵力的植物不同，这种生在在深海寒冷之地的奇异植物吸收的自然也是偏阴寒的灵气，在大陆之上若还想找出比这种灵气更为冰寒的，只有在极北之地冰川中的千年一遇的极寒之物了。
自然，寒冷灵气更适合安抚代天浩体内的燥热灵气和狂躁血脉。
这浓烈的香气远远胜过唐云曦见过的那一株，这怕不是颗接近大限之期的顶级极渊海灵花。
至于这炼制手法和丹药外形更是难得一见。
“文远，我都快怀疑这小子是你私生子了……”唐宁小声嘀咕着。
唐宁将丹药小心的塞入代天浩口中，慢慢将其扶起，让丹药顺利入体。
唐云曦顺势端来一碗水。
“歇着歇着，我来就行。”唐宁苦笑不得，这小子到底凭什么让自己的曾孙女这么乐意伺候他？
待到安置好后，唐宁向着唐云曦挥了挥手，“云曦，出来。”
唐云曦忐忑不安的跟着唐宁走了出去。
两人一同来到了这条传原而过的小溪前。
“云曦，和我讲讲，你怎么看待这小子的？”唐宁开门见山。
瞬间，气氛微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