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黄粱一梦
周身化为一片虚无，代天浩也不再留念，他捡起掉落在地的定秦长剑，一缕火焰攀上剑身为他照亮前路。他抹去脸颊的泪水，那双暗红的眼在这黑暗虚无中散发出骇人的战斗欲望与杀戮之意。
他在这不算漫长的时间里想到了一个阵法可以达到刚才的那种效果。
“黄粱一梦，真是名不虚传……”代天浩在黑暗中自言自语。
“以人心中最重视的东西为引，让被施法者沉迷在心中最为美好的生活中无法自拔，若不破除那引子，无论流逝多长时间，也无法回到现实。”
“你若是想杀我，在刚才的幻境中你有无数的机会，但你选择看完了这场戏……”代天浩停下了脚步，“那么看来你并不想与我动手，想拖延时间给外面的那个江临争取以数量得胜的机会，对吗？”
代天浩举剑，前方的黑暗散去，代天浩看清了来者的面容。
“江予初。”
“嗯。”江予初那同样暗红的眼中折射出代天浩饱含杀意的神色。“你猜的不错。”
“我说过，我无意卷入你们两家的纷争，我不是你的敌人，但你也别逼我……”代天浩的语气中透露出愤怒。
“虽然你口口声声说不想卷入我们两家的纷争，但你的所作所为，不正是实际上在帮助唐家吗？”江予初似乎不害怕代天浩的威胁。
“我可没有逼你，而且这话应该我对你来说。”江予初针锋相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这次我还只是拖住你，下一次你若是再妨碍我，我就不会留手了。”
“少在这颠倒黑白了！”代天浩一声怒吼，“如果你要向唐家复仇，我不会拦着你！我也懒得拦住你！”
“可你对这些毫无实力可言的平民下手，就算是战争，有道之师也不会将刀剑对准百姓！你违背了最基本的准则。”代天浩步步逼近，“你们以这些唐家的普通人为诱饵，分散他们的尖端战力，准备挑选最弱的一方截杀……”
“不得不说，你们的确有那个手段和这个决心……”代天浩几乎是与江予初贴在了一起，两双血红的眼中倒映着对方的表情——坚定与无悔。
“可今日来云川的，不是唐家的任何一人，我与我的同伴也不是你口中的血仇之敌。”
“你们还是下手了……”
“那是我亲弟弟。”
“他是现如今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我告诉你，江予初！等会我弟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笔账，我就算是死也要和你们江家算清楚！”
“现在我之所以还没对你动手，只是因为刚才你也没有对我动手，仅此而已。”代天浩瞪着江予初，并将定秦架在了她的颈部。
“那如果我说，我们原本的目标是唐云墨，而看到你和你弟弟到来后，改变成了你弟弟，你又会如何呢？”江予初抬头仰望着满脸怒气的代天浩。
“什么意思？”代天浩突然浑身抖动一下。
人一旦陷入愤怒，便很容易放弃自己的理性思考，露出自己的薄弱点。
“你应该也猜得到，我们能如臂指使的灵活进退，选择伏击对象，离不开唐家内部暗子提供的消息。”
“西龙皇到访天屿，重开五千年两族的交流之路，无论他来此有何目的，如果他在天屿有个三长两短，以西方的性格，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无论如何，一切能让唐家陷入麻烦、遭到打击的方法，我都不会放过。”江予初反问，“如果你和我一样，遭受灭门之祸，血亲无一存世，无所顾忌，你还会在乎报复的手段有原则底线这一说吗？”
“这……”代天浩一时语塞。
“上一次谈话后，我其实就想告诉你。”
“你在神州大陆十多年，带兵打仗、从政议事、为人夫君，你的阅历自然比我多，在大是大非上我的确比不过你。”
“但，还请你记住，即使你的价值观与普世观如何正确，它们也绝不会适用于每一个人，这世界不黑不白，而是……灰色。”
“你可能是千万人眼中的英雄，救世主……但你总会是那少数人眼中的眼中钉肉中刺。”江予初微微咧嘴一笑，她伸出手指移开了定秦，“而我们这些所谓的江家余孽，便是那少数人。”
代天浩听后不禁陷入了沉默，他握住定秦的手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江予初说的对，无论你做的事是对是错，总会有人反对甚至仇视。
他为了帮助周元武建立帝国，领兵作战多年，近百万人死在了他名下，这累累白骨铸就了他的不朽功勋与盖世威名。
对于期盼国家再度一统，天下重回安定的人来说，他代天浩自然是英雄。
但对于死于他手的那些士兵的亲人来说，无论如何，他都是他们的仇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
自己体内的那个嗜血杀戮的人格，不正是因此而来吗？——以死亡、以怨念、以仇恨凝聚而成，潜藏在内心的深处。
或许，自己真的没有资格去指责江予初。
“也许你是对的……”代天浩停顿了一下。“立场不同，是对是错，何以分晓。”
“应该说我们都是对的，我们都没有错。”江予初笑着，“这世上的对错，哪里是一句话，一件事就能判断得出的？”
“但有一点不会变——对我个人来说，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珍视之人。”
“我的话放在这里，如果我弟弟有事……”
“我和你们,不死不休。”
“好啊。”江予初却是一脸笑意，“我还挺想与你再战一场的。”
“你……”代天浩无言以对。
“我们完全……”
江予初靠近过来，用手搭在代天浩肩上，“可以更深入的互相了解……”
一股迷人心魄的香气涌入代天浩的脑中，他只觉得视线开始迷糊，眼前的江予初面容晃晃悠悠的靠近了过来。
也是一念之间，代天浩运作灵力，眼神瞬间恢复正常，他抬手死死握住住了江予初那细软的手腕。
江予初吃痛的轻吟了一下，想脱开手却发现无法做到。
江予初挣扎几下后还是无法脱开身，居然是求饶似的开了口，“我错了行了吧，放手……”
代天浩这才松开手，江予初那洁白似月的手腕处已经变得通红。
“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江予初揉了揉手腕。
“自我出生到现在，在记忆里碰过我身体的异性——有且仅有我的夫人。”代天浩的语气里满是不屑，“所以，离我远点。”
江予初嘟了嘟嘴，“你妻子……”
“别拿我夫人开玩笑……”代天浩的语气比先前严肃百倍，“除非你现在就想与我动手。”
“很美。”江予初却这样说道，“算是我见过的第一美人了。”
“而且你这么爱她，她的在天之灵，也当欣慰安息了。”江予初此时的话里却是真实恳切。
代天浩脑中再度闪现出过往的记忆，他捂着头，向后退去几步。
“别在我面前提她……”代天浩的眼中金光与红光交替闪烁，看上去十分不稳定，似乎已经是来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你……”
“不配。”
“好好好，不开玩笑了。”江予初摆了摆手，“哎，真是个无趣的男人。”
“另外，这里是什么地方？”代天浩看着周身的一片黑暗，“你想困住我？”
“安心待着吧，只要你不与我动手，约莫五分钟后，你我自然就可以出去了。”江予初转身。
代天浩眼中敌意没有散去，手中的定秦负于身后，他不相信江予初，自一开始这个女人就带着一股狡诈阴险的气息。
“什么意思？”
“我一早就说过了。”
江予初打了一个响指，周身的黑暗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极致的灰白灵力形成的迷雾。
“我和你压根没什么利益冲突，我们的目标只不过由唐云墨变成了你弟弟，仅此而已。”
“你就那么自信你们的那个江临能打过我弟弟？”代天浩试探着，手中的定秦已经附着上了一层灵力。
“不知道。”回答意外的果断。
“但之前你俩在云川的那场大战我可是在暗处看完了全程的。”
“老实说，你和你弟弟都是怪物……”
“我只知道，江临就算使出全身解数也不是你的对手。”江予初给出了代天浩肯定。
“既然他拖不住你，那就只能我上了。”
“好歹我和你还算有个一面之缘，用个什么秘法先拖住你一会，然后再和你辩上几句，这时间不就过去了？”
江予初估计着时间，“嗯，还有一分钟。”
见江予初没有别的动作，代天浩手中的定秦散去，他双手怀抱于胸前，静静的等待着，他将周身用自己的灵力笼罩环绕起来，做出防备姿态。
在时间即将到头的时候，代天浩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自信的笑。
“怎么？”江予初看着代天浩这模样，不禁疑惑。
“那个江临说自己是极致之冰体质，对吗？”代天浩放松似的问道。
“嗯。”
“那你们的算盘就要落空了。”
这次轮到江予初不解了——代天浩为什么如此自信？
“一开始我们就不是两个人。”
代天浩伸出手比出一个数字。
“而是三个。”
江予初本来平静的面孔在这一瞬间变得惊讶起来。
不过，她又迅速的恢复了平静。
周身的空间正在逐渐剥落坍塌，代天浩已经可以感受到外界的灵力波动了。
“看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江予初无奈的说着。
但是下一瞬，她的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对我如此，对你……”
“也是如此。”
原本站的笔直的代天浩突然感到全身无力，双脚一软便跪倒在地上，无尽的昏睡感涌上大脑，先前运作的灵力直接全部散去。
“你……”他意外的发现，就算是简单的话语也难以吐露。“做了……什……么……”
在四周的灰白灵力散去一切即将回到现实前，江予初走到代天浩面前。
代天浩已经将头垂下，几乎要瘫倒在地面，他恍惚间看到了江予初微微弯下腰来。
下一秒，代天浩的下巴被江予初用右手抬起，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江予初秀美的面容，毫无波动。
他想要抬起右手手去拿开江予初的手，却被预判到了想法，被灵力死死的缚住了四肢。
江予初将脸凑了过去，一股迷人的清香直冲代天浩鼻内。
樱唇微启，在代天浩的耳边吐出话语。
“这次，是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