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今日无胜者

叶芷若的感觉是，自己不是在与人战斗，而是面对着一头不知疼痛的野兽。

代天浩的冲锋被叶芷若躲避开来后，叶芷若分化为数道虚影向代天浩发动反击，锋利的短匕在代天浩身上造成一条条血痕。

冰冷的寒气从伤口处进入代天浩身内，代天浩此刻的知觉虽然麻痹，但体内的温度变化还是能够察觉，他停了下来，似乎是想驱散入体的寒气。

叶芷若趁着代天浩愣神的机会，举起双手想要从代天浩背后刺下。

代天浩左手握拳，猛地砸在脚下地面，巨大的能量呈波状向四周倾泻开来，炎浪也随后迸发。

叶芷若近在咫尺的攻击被这力量冲击阻挡在半空中，她用上灵力想要实现突破，却被死死固定在半空。

“糟糕……”叶芷若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代天浩迅猛转身暴起，一剑斩下，叶芷若来不及抵挡，腹部被这一剑结结实实的击中，熊熊烈火中，一道血花绽放开来。

玻璃碎裂开来的声音响起，高台之上，代天辰手中的酒杯已经被捏的粉碎，鲜红的酒液散落满地。

“芷若姐……”

代天辰此刻恨不得自己冲上去助阵，但无奈于自己实力与代天浩、叶芷若相差不小，贸然进入只会增添不利变数。

叶芷若被这一击打倒在地，她忍着痛看向向自己走来的代天浩。

代天浩被残破面具覆盖着的面容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只有那闪烁着暗红色的眼，他身上的黑衣染上了血液，在风中飘动，整个人显得犹如从烈火炼狱里走出来的恶鬼煞神。

那已有缺口的长剑被烈火包裹，在地面上拖行着，代天浩将剑举起。

果然，即使是这种回光返照的爆发状态，代天浩灵力所剩无几之下，自己也不能掉以轻心。

足足四段的实力差距，就明晃晃的放在这里，这是无法弥补的。

可要是就这样结束，代天浩也太低估叶芷若了。

叶芷若由代翊自小培养，作为代天辰的贴身护卫，如今的皇家执行部新星，自然不是简单平凡之辈。

腹部虽然受到重创，但于叶芷若而言，远远没有结束。

叶芷若咬牙站起，黑色的长发浮在半空中，周身的温度骤降。

“天浩殿下……”叶芷若的头发在渐渐变为雪白，“咱们还没结束……”

“很高兴能与您……”

先前的白银镰刀回到了叶芷若手中，她用柄部敲击地面，坚冷的寒冰再次覆盖在竞技场地面之上。

这次的寒冷远超先前的那一次，代天浩所唤起的烈焰大半被压制下去，只剩下他自身周围那些焰火了。

“全力一战。”

叶芷若拿起镰刀，冰冷凛冽的寒风呼啸袭来，代天浩也不甘示弱，犹如野兽示威般低沉的嘶吼着。

按照常理，西方龙族之人天生对火元素的亲和力远超他们的同族东方龙族和人族，在这些可以进行修炼的群体中，火元素通常是首选所在，而叶芷若的首选元素，则是一般西方龙族不会学习的冰元素。

西方龙族之人普遍对冰元素的掌握程度较低，主要原因便是他们天生的体质影响，对与火元素相对立的冰元素亲和度低于其他元素，而且若是要修炼冰元素到极致，最好还是偏阴性体质，因此在西方龙族的强者中少有人能将冰元素作为主修元素。

叶芷若的体质极为特殊，虽然作为纯种的西方龙族之人，但却是万里挑一、千百年难遇的极寒阴体，天生对冰元素的亲和度极高，甚至远超东方龙族这样的对任何元素亲和度同样平均较高的存在。

她的极寒阴体一旦完全释放，可以在短时间内将自身对冰元素的使用能力提升数倍，是可以做到越实力挑战的罕见方法。

正是因为这样的特点与天赋，代翊才愿意将作为落魄家族后裔的叶芷若与代天辰和代天浩放在一起亲自教导，当做女儿一样对待。

自小到大，她所行的修炼之道相比正常修炼者可谓是极端——她只修炼冰元素，其余的元素一概只懂得皮毛即可。

这也造就了她独特的战斗特点，贴身狂战与单打独斗非她所长，但论控制手法和范围影响，同龄人之中，几乎无人可敌过她。

但这一切在如今狂暴状态下的代天浩面前，也仅仅只是为叶芷若加上些得以保命不败的方法罢了。

毕竟这场战斗的目标从未变过——叶芷若无需将代天浩打到无力还手为止，代天浩在这个状态下自然会不知节制的进攻，只要躲避、拖延，时间自会让代天浩力竭而败。

叶芷若原本以为可以以正常状态拖住，只是现在看来，还是小觑了代天浩，此时此刻她必须毫无保留的使出自己的手段用以防御和拖延了。

叶芷若的变化不会使代天浩感到畏惧和小心，他迎着寒风接连迈出几大步，剑锋上的烈火利落无比的斩出，一个耀眼炙热的龙炎十字斩先代天浩一步抵达叶芷若面前。

叶芷若挥舞镰刀，周身灵力运转，浓浓冰雾瞬起，一镰刀打散十字斩后藏身于大雾之中。代天浩扑空后想再次驱动灵力使用烈焰驱散这大雾。

但叶芷若苦苦等待的时间已经到来了——代天浩的灵力已经快要见底了。

他无法再使出这么大范围的火元素技能了。

这也就代表着，叶芷若的主场秀开始了。

代天浩警觉的看向四周的茫茫大雾，冰冷的感觉很快侵袭而来，他需要用最后的灵力来抵御这寒气的入侵了。

一明一暗，双方此刻已然调换了攻守位置。

寒锋再次破空呼啸而来，代天浩凭着听觉本能的挥剑抵挡，镰刀与长剑的交锋于这大雾中展开。

“这下面什么情况……”

“看不清楚了……”

观众们也被这大雾遮挡了视野，坐在台上的他们中只有少数实力稍强之人可以看清楚下方正在发生什么。

代天辰立于最高处，俯视着下方的竞技场，此刻他的双眼已经泛起金光，他正在用灵力探查感知下方的情况。

代天浩的灵力正在不断消散衰减，而叶芷若的灵力却始终保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之上。

场内，叶芷若那如同幽灵一般的进攻方式让代天浩束手无策，视野受限制，感官被束缚，灵力不充裕，代天浩如今只有招架之力，先前的放肆进攻已经无法再演了。

叶芷若于雾内暗中杀出，代天浩后手抵挡之时便迅速使用灵力加速脱身，再从另一方向再攻，循环往复，虽然杀伤力不明显，却于疲敌而言大有效果。

代天浩这已是残余力量支撑起来的身体再也无法汇聚多余的力量，他的意识在告诉他，自己要败了。

叶芷若的攻击愈发猛烈，没有一丝留手的想法——最后的关头已经到来，决不能松懈。

代天浩咬牙，手中的长剑在频繁的抵挡下已然处于断裂的边缘。

代天辰在上方察觉到叶芷若的灵力突然消失，他能够预感到，决胜的时机来了。

叶芷若看着冰雾之中的代天浩状态已经到达了极限，所有灵力聚集在镰刀之上，于暗中等待蓄力完成，准备给予代天浩最后一击。

代天浩半跪在地面之上，他的灵力已经耗尽，身体中的血液不再沸腾，而是陷入了燃烧之后的反噬。

血红的双眼在黯淡与闪烁之间交替，他捂住心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满头大汗，他的意识也在狂暴与正常间转换着。

眼中的血色褪去又涌起，反复如此，代天浩望着周围的冰雾，不知道现在是何情况，他只有最后的意识在驱使着他的行动。

他只明白一件事，战斗还没结束，自己还有最后的一击未出。

“芷若姐……”代天浩喃喃着，他恍惚间念着，他想要收手。

可如今身体的控制权还没有完全被他重新掌握，他尚未正常的意识告诉着他的身体……

还没有结束，战斗没有完结。

叶芷若十拿九稳的挥出自己的一击，在她看来，这一击下去，代天浩该是要倒下了。

就在镰刀落下的一瞬，属于代天浩的最后一击也来临了。

他迎着镰刀冲上前去，锋利的镰刀没入了他的肩部，但疼痛没有让他放下武器。

几乎同一时间，玄铁剑由下而上的划过叶芷若的腹部，在原先的伤口上再添入一道更深的剑痕。若非代天浩已是油尽灯枯，这一剑就算是自愈能力极强的龙族，怕也要丢半条命。

血液在冰雾中散落，流淌在地面的坚冰之上。

叶芷若难以置信的看着挥出这最后一击的代天浩，手中的镰刀落地，铛的一声，她捂住腹部向后退去。

“我这是……”代天浩的狂暴状态结束了，他摇晃着，似乎随时将要倒下，“怎么了……”

“咳咳……”叶芷若看着恢复过来的代天浩，心中也是一喜，她继续维持着冰雾，不让外界看到内部的情况。

“殿下……”叶芷若的嘴角流出了一丝鲜血，“时间紧迫，殿下请听我说。”

代天浩拖着虚弱的身体上前扶住了叶芷若。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和芷若姐你交手……”

叶芷若将代天浩失控后的情况大致告诉了他。

“原来如此……”代天浩一拳砸在了坚冰覆盖的地面上，“又是这该死的反噬……”

他握住了叶芷若的手，声音颤抖着，“芷若姐，你的伤怎么样……”

“还……死不了。”叶芷若咬牙，“殿下，眼下不能暴露您的身份，您得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去……”

代天浩沉重的点了点头。

……

场内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浓浓的冰雾已有消散之势。

场外，所有人都等待着结果。

代天辰虽然一步不动，但心中已是如战鼓般不断敲响，七上八下的忐忑感觉令他十分不适。

终于，冰雾消散。

场中，代天浩持剑而立，而叶芷若背靠着墙壁，发丝凌乱，极寒阴体已经收回，恢复成了平日里的黑发，她捂着腹部的伤口，白皙的手上沾满了殷红的血，嘴角处也流着未干的血迹。

代天浩也好不到哪去，身上的黑衣已经十不存三，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满是镰刀划破的伤痕，不过血液已经开始凝结，没有流出，白发上点点猩红血色夹杂，面部的面具比先前与那石龙战斗时更加破败不堪，露出的左眼部位肉眼可见的有着疲惫不堪的神情。

但他依然强忍着，将长剑插入场地之中，全身倚靠着这唯一的支撑点，避免自己因体力透支而向地下倒去。

代天辰看着这一切，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虽然叶芷若被重伤，但至少代天浩的狂暴也结束了。

这样的情况，还是能够安然收场的。

“宣布结果吧。”代天辰对着一旁等待已久的主持人说到。

“您确认您的斗士败了吗？”主持人小心问到。“说不定还有余力未出……”

在人与人的角斗时，一方若是没有明确的投降手势，两人都存活，是不算结束的。

“打到这份上，已经够了。”代天辰冰冷的声音传来。

“是。”主持不敢再问下。

主持人走向高台边缘，向在场所有人，公布了今日的结果。而代天辰则是头也不回的向场下走去。

“依代天辰殿下的旨意！”

“恭喜这名十连胜的斗士，在一场精彩的斗兽后为我们带来又一场叹为观止的角斗！”

全场欢呼起来，他们虽然不知道代天浩的名字、身份，但他们依然愿意为他欢呼雀跃，大声呐喊。

代天浩此刻已经听不见这些声音了。

他明白，这场角斗，没有胜者。

他颤颤巍巍的走向叶芷若，他抛下了手中的剑。

“芷若姐，我们走……”代天浩蹲下身，将叶芷若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咳咳……”叶芷若激烈的咳嗽着，但她还是忍着疼，“没事……”

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日后，自己不会再来这是非之地了。

代天浩看着受伤的叶芷若，心中无比自责，若不是自己实力不足，强行燃烧自己体内的血液，导致自己失控暴走，何须叶芷若下场接盘控制情况？叶芷若又怎么会受这样的伤？

“殿下不必自责……”叶芷若看出了代天浩的心中所想，“这是我的本职工作，自小时起，我便是为了保护您和天辰殿下而在的……”

“不。”

代天浩坚决的说道。

“我们是家人，你不是什么为我们而存在的外人。”

“我们……”

“回家……”

代天浩在出口处，看见了神色激动又慌张的代天辰，他飞快的奔向相互搀扶着的两人。

“哥！芷若姐！”

代天辰展开双臂，抱住了两人。

“没事吧……”代天辰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殿下放心，这副身体还没这么脆弱……”

“别担心，你哥还死不了……”

“走……”代天辰也接过了手，扶住了两人。

三人踉跄着，向着外面走去，此刻他们的世界安静了。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