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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老幺投河

苛政伤国,淫祠乱民,世间之恶莫过于此!——《治国策》

如风如云,如急如速,女罗刹与空心在感觉身心一空的那一刻,再回首时,已经俨然在地面了,空心心中想着朽木,连忙四处寻找,只见朽木朗然躺在身旁,这才安下心来,等他再回过神看女罗刹时,只见女罗刹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眼前的那个骑在马上的中年人,而中年人看着两旁的难民,满目的疮痍,一股有心无力,又于心不忍,悲悯天下苍生的神色布满脸庞,慨叹道:“陛下的江山何时至此!”

浑然不觉身旁何时出现了一个少女和一个小和尚。

而话语未完,突然前方两匹疾驰的马匹带来阵阵尘土,马上俨然是两个贵人模样的青年,在快接近中年人时,两人放慢了速度,等到了中年人面前,马匹正好停下,两位贵人翻身下马,行礼道:

“董大人,二皇子在前面设置下宴席,特地为你接风洗尘,派我等前来迎接!”

中年人疑惑道:“二皇子?我朝家法,无旨皇子不得出京,缘何二皇子会在此处?”

其中一看似机灵之人道:“禀告大人,如今七省大灾,圣上特旨,二皇子全权负责七省赈灾事宜,大小官吏一应听使,三品之下官员任凭处置!”

中年人恍然大悟道:“昂!原来如此,既然二皇子身负皇命,理应用心王事,我一个久贬在外的无用之人,就不必如此折腾了!”

那个机灵之人道:“董大人,一门出三代皇后,七任首辅,如今圣上诏大人回京,必然是要加以重用,如何是无用之人呢?还请大人勿要自谦!”

他见中年人不为之所动,又加上话语道:

“二皇子对董大人仰慕之心久矣,如今说是宴请,为大人接风洗尘,其实也是请教,也是以弟子之礼对待大人!”

中年人一愣道:“如何又是弟子之礼了?”

那个机灵之人道:“二皇子在我接大人之前亲口嘱咐我,当他年幼之时,大人任禁军统尉,宫墙之内,他经常向大人请教刀兵,故让我代他以弟子之礼迎接董大人,其让我告诉大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中年人连忙打断他的话道:“你且等等,我何时向二皇子教过刀兵之事?还有,勿要说这些僭越的话,二皇子的父亲只有当今陛下一人,哪里有什么终身为父!”

那个机灵之人一愣道:

“大人,我等也是当差之人,奉二皇子命来此,若是接不到你,我等如何回去复命?家中老小……”

中年人笑了笑道:

“唉!你们这些久陪伴皇天贵胄之人,还是如此啊,先用主人威势,然后哭诉命苦,下面是不是威逼强挟?”

那个机灵之人慌忙不停磕头道:

“大人,你是何等身份,小人岂敢啊!”

中年人笑了笑道:“罢了,罢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机灵之人道:“小人叫做柴大宝!”

中年人念叨着说:“听你这个人的名字也是个穷苦家的孩子,且起来吧!”

柴大宝道:“大人不答应,小人的命都保不住,哪里敢起来?”

中年人笑道:“真是个机灵鬼啊,起来吧,且带路继续向前!”

柴大宝于是慌忙起来,骑马在前引路,中年人又看了看另外一位贵人道:“这位是?”

那位贵人忙行礼道:“董大人,小人赵无贵!”

中年人昂了一声,便说:“也是苦人家出身啊!”

赵无贵慌忙道:“大人,若不是苦命人,谁又愿意被送到宫中去做一个太监呢!”

中年人叹息道:“世事不易啊!”

然后,跟着两人便向前而去,而女罗刹还在那里盯着中年人,空心将朽木背在身上,拉了拉女罗刹道:“走吧!再不走就跟不上了!”

女罗刹好久才缓过来,不过毕竟两个人不是凡人,也就是几步之下,跟上中年人及柴大宝、赵无贵。

约莫着走了一个时辰,突然看见前面一条大河,而在河边一处围着好多灾民,柴大宝回头对中年人道:“大人勿忧,二皇子早已经安排好,这些低贱之人不会扰了大人的!”

中年人一听柴大宝的话,眉头一皱,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想想自己一个久贬谪在外之人,终究是不便,也无权参与……中年人叹息一声:“算了……”

而只见柴大宝向前大喊一声:

“董何夕大人已到,你们还不把这些东西们清开,难道不怕扰了董大人,二皇子责怪吗?”

前面顿时出现一个都尉带领着一排军卒,开始抽打驱赶这些灾民,那么识趣的灾民见鞭子刀枪过来急忙躲了,而一些头硬的还在那里堵着,显然,这伙军卒是没有那么多耐心的,直接刀枪上去,顿时灾民瞬间四散,有些跑错的,或者被人拥挤的,掉进了大江里,只见瞬间血水四溢,一会便什么也都没有了。

也就不出一刻,道路就被清理开,柴大宝扭头满脸堆满笑容对董何夕道:

“大人,路清出了,还请你……”

董何夕看了看柴大宝道:“二皇子果然是大手笔啊,这赈灾赈的灾民都没有了!”

柴大宝忙道:“这一切都不是为了大人!”

董何夕气呼呼道:“我可担当不起!”

说着便打马上前,也不搭理柴大宝与赵无贵,两人也只能悻悻得跟着,走到刚才灾民聚集处才发现原来此处有一座桥连着河两岸,有军卒把手,禁止岸这边的人去另外一边,而女罗刹跟空心也就跟着到了桥边,而被军卒拦住,空心一愣道:

“军爷,缘何不让我们过去?”

军卒道:“二皇子有令,河这边的任何东西不可过河!”

女罗刹指着董何夕三人道:“那为何他们三个能过?”

军卒们一愣,其中一个骂道:“你是什么身份?能跟董大人比!”

女罗刹看了看军卒道:“我怎么不能跟他比?”

这些军卒一听,感觉眼前这个姑娘又好笑,又可恼,有人道:“罢了,这是个疯子,赶走吧!”

可是一阵驱赶女罗刹就是不走,非要过河,这伙军卒见此就颇为恼怒了,其中一个军卒道:

“你这小妮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抽刀就要砍,而桥上的董何夕听到此处叫喊,回头一看这些军卒正要对一个小姑娘行凶,想到刚才他们对那些灾民行凶自己没有及时阻止就已经是后悔不已,现在更不能让一个小姑娘遭他们的毒手了。

忙向那些军卒喊道:“她是我的随处,你们莫要不敬!”

军卒们一听忙放下手中的刀兵,而女罗刹就要径直上桥,军卒们慌忙用身子挡住,用眼睛看向柴大宝,柴大宝向军卒们示意道:“放过来吧!”

军卒们一听,便把女罗刹放了过去,等董何夕刚要扭头向前走时,只听后面有人喊道:“还有我呢!”

董何夕回头一看,一个小和尚被军卒们拦住,女罗刹看了董何夕一眼道:“还有他呢!”

董何夕叹了口气看向柴大宝,柴大宝向军卒们无奈的示了示意,军卒们对于谁过谁不过倒是无所谓,只要有上面的命令,哪怕天塌下来也和他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而如今有柴大宝的授意,他们也乐得轻松,痛痛快快的也把小和尚放过去。

董何夕看了看桥对面有一个供来往客商休息打尖的茶摊,其中稀稀疏疏的坐着几个人,有个掌柜模样的人在那里搭理,又看了看时辰,对柴大宝和赵无贵说:

“咱们且去前面的茶摊打个尖吧!”

柴大宝一愣道:

“大人,二皇子就在不远处为你摆下宴席,一省之内大小官员都等着呢,何须在这荒凉之地……”

董何夕道:“我且饿了,想吃便吃,哪里又有那么多讲究呢?”

说完便径直骑马走向茶摊,下了马找根柱子将马一拴,寻找了一张空桌子便坐下,掌柜慌忙上前道:“贵客想要些什么?”

董何夕道:“大荒之年只要有口吃的就行,哪里又有那么多要求,你且看着来吧!”

掌柜一句得嘞便下去准备。

而掌柜刚走,董何夕眼前突然坐下一个姑娘,而随后一个小和尚坐在了旁边,董何夕一愣,忙拱手做礼道:“姑娘,这是?”

而女罗刹用眼睛直直得盯着他,无比激动的说:“章浮生,好久不见了!”

董何夕一愣道:“姑娘,你莫不是认错人了,本官姓董,名何夕!”

女罗刹看了看董何夕道:“昂!你原来不记得了!不过,叫什么不重要,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董何夕就董何夕,这个名字很好啊,不像那个名字那么晦气!”

说着转头问空心道:“你说是不是?”

空心一愣,然后忙点头道:“是、是、是!”他可不愿意惹女罗刹不高兴,毕竟她一不高兴,指不定能搞出什么来。

而空心话语刚落,只见柴大宝和赵无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施礼后侧坐着道:

“大人……”

董何夕打断两人的话道:“莫要啰嗦了,在此间吃些东西再向前吧!”

两人一愣,互相看了一眼道:“大人,何事啊?二皇子就在前面等着你呢!”

董何夕道:“我知道了,你们要是在罗唣就赶紧消失在我面前!”

两人一听此语便不敢再说话了,于是五个人一时陷入了静默之中。

而这时,旁边一个老人与掌柜的对话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只见掌柜端着饭菜来到老人身旁边放下饭菜边说:

“老幺,这可不多见啊!”

老幺抬头看了看掌柜,傻笑了一下。

掌柜仿佛不忍心把饭菜放下道:

“老幺,你可想好了,这一顿就把一个月吃食给没了!”

老幺在那里嘿嘿了两声,摆了摆手示意掌柜得将饭菜放下。

旁边有人调戏道:

“老幺!你这是发财了吗?一辈子也不曾见你如此阔气过!”

老幺傻笑道:

“发财,我这样的人能发财吗?”

那人道:

“不然,你如此阔气,你的傻子儿子和傻子媳妇吃啥?你那瘫在炕上的媳妇吃啥?莫不是你要饿死他们?”

老幺突然好像很恐惧,在那里一个劲的口里发着:“我、我、我……”

众人看着老幺这窘态,顿时一阵欢喜,颇为好笑,而掌柜的挥手制止住众人道:

“莫要取笑他了,都是苦命人,都不容易!”

众人顿时止住了笑声。

而掌柜扭头向老幺说:

“老幺啊,这顿饭就算我请你的,我不要钱,你吃完赶紧回家照顾你那瘫媳妇和傻儿子和傻媳妇吧!”

老幺痴痴笑了半晌道:

“不用了,不用了……”

掌柜的终究是于心不忍道:“我后厨有些泔水,你且一会带回去给他们吃,能活下命来就好!”

老幺又痴痴的说:

“不要了,不要了,他们吃不了啦!”

半晌之后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道:“掌柜,我要酒,给我酒!”

旁边之人道:“老幺,你莫不是疯了,掌柜好心给你吃食,你还得寸进尺!”

而老幺这时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摸出几文钱,摆在桌子上,结结巴巴的道:

“我有钱,有钱!”

掌柜道:“你有钱给你家里人买药看病,何苦吃食了呢?”

老幺默默地流下泪水,抬头眼神空洞的看着江道:“日子没盼头了,日子没盼头了!”

众人看他这样怕他出事,忙催促掌柜道:“给他吧,给他吧……”

掌柜让众人一催促也就把一壶掺了水的酒给了老幺,道:“这酒也不要你的钱,你吃完拿些泔水赶紧照顾你家里去吧!”

老幺却目光坚定的说:

“俺老幺虽然是个傻子,一辈子无能窝囊,但是俺一辈子不欠人!”

众人听完哈哈哈大笑,均想这么一个傻子也有这等豪言壮语。

而老幺猛的灌了一口酒,从来没有喝过酒的他,顿时呛得直接在那里咳嗽不停,众人看着他那窘迫的样子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老幺满脸通红,吃了几口菜,压下酒去,但是初次喝酒的他现在也是满脸通红,血脉喷张。

众人还想说些什么,只见老幺猛的站了起来,啊啊啊的大叫着直接跳进旁边的大江里面。

董何夕一看不好,大喊:“赶快救人!”说着就要往水里跳,结果被柴大宝一把拉住,再看江面时,顿时一阵血色翻涌,然后什么也没有了,而茶摊的众人也被刚才这一幕惊住了。

桌子上只空落落的留下几文钱。

而董何夕看了看江面向柴大宝问:“这是怎么回事?”

柴大宝道:“二皇子怕灾民流窜,听从术士的话,往这江中放了一种怪鱼!”

董何夕一愣,问道:“什么怪鱼?”

柴大宝道:“说是一种能吃一切活物的怪鱼,自从放了这种怪鱼,江中再无活物,而两岸百姓也不敢偷渡,自然也没人敢从江中取水!”

董何夕大怒道:“大灾之年,正是用水之时,缘何如此?此时当是组织灾民,开通渠道,引江水以解旱情,缘何听旁门左道,坏了这有用之物?”

柴大宝默然不语。

而此时,突然有一个大婶慌慌张张向这里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老幺全家被毒死,快叫他回家……”

众人一听,又是一愣,其中一人道:“怕是老幺自己下的毒吧!”

另外一人道:

“那是他亲儿子啊!我前些日子还见他笑嘻嘻的,逢人便说,日子有盼头了,只要花五百大钱买了柳大仙的药,就能治好他的傻儿子和傻媳妇不懂人道的病,然后傻儿子和傻媳妇给他生个大胖孙子,他多活几年,将孙子养大,他们家就……”

说到这里,那个人叹息一声道:“怎么今日就这样了呢?”

一个好像是衙门中人叹息道:“唉,也是他命苦,今年七省大旱,皇帝让二皇子赈灾,二皇子不用国库中的银子……”

众人皆言:“这是好事啊!”

那好像衙门中人的人道:“可是如此灾民得用粮食啊,于是二皇子便以圣上的命令强行征了附近几个省份所有的粮食!”

有人道:“那也行啊!”

可是那个好像衙门中人的人道:“二皇子是强征,一份钱都没有,这老幺原本攒了好几年的钱包了块地,眼看这麦苗长势喜人,秋后卖了能凑够钱买柳大仙的药,可是被二皇子一强征,不但一分收成都没有,还欠下了巨债,这下子日子怎么过……”

众人一听,皆感叹道:“命苦啊,我们普通老百姓,在这个年头哪里还有个活头呢?”

那个好像衙门中人的人道:“是啊,是啊,这个世道啊,天灾人祸就算了,如今是妖魔横行,这不,柳大仙,杨大仙,猫大仙,各地不断冒出,说是治病救人,其实都包藏祸心,搞不好,大乱就在眼前!”

有闲人问道:“那这皇帝不管管!”

另外一个人笑道:“这不,派下个二皇子,还不如不来呢!”

好像差役之人道:“莫要玩笑,说这等话语,小心传到二皇子耳朵里,你小命不保!”

那人便立马闭口,

董何夕看向柴大宝道:“二皇子为何不动用国库?”

柴大宝看了看四周小声讲道:“禀告大人,这些年圣上让王驸马掌管国库?”

董何夕一愣道:“王驸马?就是我那个大表哥?”

柴大宝笑道:“正是!”

董何夕道:“他?他是个什么样,难道圣上不清楚吗?”

柴大宝小声道:“圣上这么多年,哪里不清楚,只不过上了年纪,这灵纹公主又天天缠在圣上身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董何夕道:“可是就算如此,该用国库也得用啊!”

柴大宝笑道:“王驸马原本就是个棒槌,他哪里能管的了国库,自从他主管了户部以来,这灵纹公主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奢华,光是堪比大内的宫苑就修了好几处,且这灵纹公主向来是个风流之人,最近京中少年无故消失者更甚于往日,大人你懂的!”

董何夕一愣道:“这……,那二皇子不禀告圣上吗?”

柴大宝笑道:“大人啊,你离京多年,不知京中如今的变化,灵纹公主在圣上面前颇为得宠,若是此事让圣上知道了,灵纹公主必然记恨二皇子,如此一来,倘若灵纹公主倒入太子,这……”

董何夕看了看柴大宝道:

“你们这些人……唉!祸国乱政……”

柴大宝道:“大人,你这就属于没有良心的话了,灵纹公主这对大人思念之情有谁不知道,每年这送往边地的物资有好几千车,虽然都被大人退回来了,可是这份心意大人难道不懂吗?”

董何夕道:

“我一个被贬谪之人,原本就不该与京中之人交往,又如何受他这些东西,如今知道这些都是民脂民膏,我更是不会受了!”

柴大宝道:“公主的一片心意啊,我同二皇子出京时,听闻灵纹公主知道你要回京,早早安排人手给你起盖宫院,生怕下人做的不用心,日日去监看,大人应该理解灵纹公主的一片心意才是!”

说着神神秘秘的小声跟董何夕道:“我曾听闻公主身旁的人道,这么多年公主还尚未让王驸马进房,想是一直等着大人呢!”说完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董何夕道:“唉!苦了她了,可是,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吧!”

柴大宝笑道:“如今圣上老了,恐怕春秋不长,大人纵然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公主考虑,一旦圣上有事,公主又能依靠谁呢?王驸马?”

董何夕看了看柴大宝道:“你切莫要岔开话题,二皇子虽然忌惮灵纹,但是也……”

柴大宝道:“大人果然英明,二皇子如此操作,一来,可以帮公主瞒下国库亏空,得公主一个人情,最起码公主不会偏向太子,二来,可以向圣上报功,不花国家一分钱而完成赈灾,显示二皇子的治国理政能力强于太子,三来,各地官员可以借此发一笔财,又能笼络众人,如此一来,各方皆赢……”

董何夕怒道:“最终让百姓担当下这一切?”

柴大宝苦笑道:“百姓?自古以来不就是如此吗?永远沦落为各方争斗的牺牲品,历史世代浩浩荡荡,多少功臣名将,你方唱罢我登场,最终苦的只有百姓,正所谓兴也百姓苦,亡也百姓苦!”

董何夕扭头望向大河,河水奔腾,川流不息,一轮圆日挂于当空,慨然道:“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啊!”

而这时,众人忽然听到掌柜向好像差役之人的人问道:“王差管,平日里你忙于县衙里的大事,这时光你很少在这里,今日这是怎么?”

王差管叹了口气道:“最近听说河水村的柳大仙聚集了许多人,操练人马,而且有大量的客商向这里送买铁器,县里便派我去看看,盯着,别出乱子!”

掌柜插言道:“现在如今这么多大仙,为何独独去盯着这柳大仙?”

王差管苦笑道:“如今天灾人祸不断,百姓一旦无望,便会寄托到这些鬼神之事上,这些野社荒祠若是引导百姓向善,平安度过这大灾也是功德一件,即使不引导百姓向善,治病救人也是好事,但是十个里面有九个是淫鬼恶神,趁着这个时节,欺骗百姓,骗取供奉还是好的,至于那些抢男霸女,用活人献祭着比比皆是,就是如此朝廷也是无暇顾及他们,偏偏有一些聚集愚民,以救世救民为号召,屯粮聚兵,打造兵器,意图占据州县……”

掌柜道:“这跟柳大仙有何关系?我听说他给百姓粮食、医药,救人治病无数,只要五百大钱,便是入了柳大仙坛下,成了他弟子,不但吃穿不愁,他还能满足你的一个心愿。这是好神仙一个啊,我们平常老百姓,不管官家讲的那些什么正邪的大道理,谁能让我们老百姓有吃食,有药治病,能活着,谁就是好人,好神仙!”

旁边众人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朝廷说的那些神仙,我们去拜不但要收我们香火钱,还不管用,这些柳大仙,杨大仙,猫大仙之类的不但不收我们香火钱还管我们吃食医药,哪个是好神仙,哪个是坏神仙,这不是一目了然嘛!”

王差管道:“不是这个道理,比如这柳大仙,现在虽然是给吃食,给医药,但是聚集这么多人,听说最近正在大批的购买镔铁,挑选强壮之人组建什么护法队,经常操练,其心已经是昭然若揭,今日小利引诱你等,明日便利用你等反抗朝廷,把你等推到火坑之中……”

众人听完皆哈哈哈大笑道:“王差管啊,你是衙门中时间呆长了,呆得把自己也当成了那伙大老爷,如今时节,我们吃了上顿没下顿,能不能熬过今天都未知,哪里还能顾及得了明天,今天但凡有一口吃食,我能活命,今日没这口吃食,我命都尚且不保,谈何明日会不会被人利用,推到火坑之中呢?”

王差管一阵语塞。

又有人道:“我等百姓哪个不愿意吃朝廷的粮,拿朝廷的药,谁又愿意去招惹这些牛鬼蛇神呢?可是朝廷又哪里给我等一口吃食?半口医药呢?不但不给,还生生的夺走我们今年活命的收成,老幺多么好的一个人,一辈子逆来顺受,别人骂他,他不还口,别人打他,他也不反抗,每年被多骗走那么多粮,他也是笑嘻嘻的说这是命,这是给媳妇、儿子、儿媳还前世债,可是,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容易被满足的一个人,也被逼得毒死了全家,跳进了这大河!”

另外一个人道:“父母待我等如子女,我等如何又不孝顺,如今父母未曾养育还要刻薄我等,我等另投他人为何又是不孝顺了呢?纵然是被人贩子骗走掏了心肝,好歹也曾在被骗时吃了一顿饱饭,在家里待着立刻就会饿死!”

众人一阵唏嘘,想到今日的老幺,不由得对自己的前途迷茫,自己又能比老幺好到哪里去呢?老幺尚且有勇气毒死全家自己跳河,自己怕是连这跳河的勇气都没有,老幺又岂是老幺一个人,老幺分明是大家所有人而已。

众人皆道:“愿老幺来世不要做人,投生个畜生也比为人要强!”

大河奔腾,所有人听着河水奔腾之声,竟然悲伤不已,有些落下泪来,在这块土地上,普通人祖祖辈辈只求个平安度日,可是如今平安度日都做不到,他们死了,也就死了,丝毫留不下任何痕迹,他们的苦难会和他们一起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而留下得只有二皇子他们这样的人的千秋功业,万年宏图。

董何夕也是默然良久,思忖许久之后他自言自语道:“淫祠乱政扰民,我岂能置之不理?”

于是他两步上前,来到王差管面前拱手道:

“先生,这厢有礼了!”

王差管抬头打量,见眼前之人气宇非凡,虽然穿着普通,但是透着一股官家的气息,想是必然是上任或者回京的官员,或者是哪家的子弟,于是连忙起身行礼道:

“不知贵人何事?小人这厢有礼了!”

董何夕随即道:“我听老先生要去河西村探查这柳大仙聚众之事,在下想与老先生一同前去!”

柴大宝一听,慌忙上前道:“大人不可啊,二皇子还在前面等着你呢!”

在场的众人一听,均是吓得慌忙跪下,瑟瑟发抖,王差管也跪下道:

“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恕罪!”

董何夕慌忙将王差管扶起来道:

“老先生何故如此,我不过是个贬谪在外之人!”

王差管慌忙道:

“二皇子等的人,岂是小人这等身份能……”

董何夕忙道:

“莫要听这厮胡说,还请老先生带我一同前去!”

柴大宝道:

“你这老奴敢……”

但是立马被董何夕一瞪便不敢说话了,王差管看着两人左右为难,呆立在当场,而刚才诉说谈论二皇子之人此时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边哭嚎边爬着边不停用力磕头道:“大人啊,小人刚才瞎说,还请饶小人一命,饶小人一命……”

董何夕连忙上前将那个人扶起道:“百姓自有论政之权,这是自古便有的道理,你何罪之有,莫要如此,且安心度日去吧!”

那人听完刚要磕头谢恩,董何夕忙制止住道:“不必如此,快快安心度日去吧!”

此人于是千恩万谢,便快速离去,而他刚走几步,便突然被董何夕叫住,他立马如同再次跌入地狱,立马瘫倒在地,强撑着身体扭过头来,一脸哭丧道:“大人!”

董何夕慌忙上前再次将他扶起来道:“你且拿着这块玉佩,这是孝康皇太后在我幼年时赐予我的恩情,若是有人寻找你麻烦,你且拿出这块玉佩护身!”

在场所有人大惊,而柴大宝叫道:“大人,如此圣物你岂能轻易给予这等贫贱之人……”

董何夕看了他一眼道:“我素来知道你等绝不是良善之辈,他日必然要寻这人的麻烦,到时我又不在,何人敢为其做主?他有这块玉佩护身,也能安然度日!”

赵无贵道:“大人,那也不用如此圣物啊,这可是孝康皇太后……”

董何夕叹息一声道:“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放在我身边也是无用之物,但若能救他一命,那便是无上功德,物有所值了!”

众人一听,皆是一愣,而王差管慌忙拉着刚才之人道:“你这厮还不跪下谢恩!”

那人慌忙纳头便拜。

而柴大宝道:“你这厮祖坟冒了青烟,得了这块玉佩护佑,世代富贵不尽了,请回去好好供养,勿要遗失损坏!”

那人连忙称是,而董何夕看向王差管道:“还请老先生带上我,一同前去这河西村,看看这柳大仙到底是何等妖孽,聚众扰乱人心!”

王差管由刚才事宜断定眼前之人必然是了不起的大官,搞不好还是皇亲国戚,自己是断然惹不起,而有如此人物伴随自己同去,他的护卫必然不少,如此一来自己也断然会安全不少,差事也会好做许多,于是忙跪下道:“小人如何敢不尊大人之命,愿意为大人鞍前马后!”

董何夕叫过掌柜,从身子上摸出几文钱交于掌柜道:“我与这位先生多少钱?”

掌柜慌忙跪下道:“大人来到小店是小人的福分,如何敢要……”

董何夕打断掌柜的话道:“你做生意,我来吃食,如何能不给钱,我身上且只有这么多,你且暂收,如是不够,我到前面驿站后,寻到钱派人给你送来!”

掌柜哪里敢有别的话,忙道:“足够,足够!”

董何夕道:“那就好!”

说着扭头向王差管道:“老先生,若是休息好了,咱们且出发吧,毕竟天气不早了!”

王差管忙道:“好、好、好!”

于是王差管慌忙收拾东西,而董何夕也就牵马准备与王差管一同前去河西村,谁知此时柴大宝上前道:

“大人,二皇子……”

董何夕看了一眼柴大宝道:“你两且回去吧,告诉二皇子,他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我一个久贬谪在外的罪人,今蒙陛下旨意回京,还是不便与他见面,以免误了二皇子的前程!”

柴大宝一愣,道:“这……”

随即跪下哭泣道:“大人啊,若是如此,我等两人回去岂还有性命?”

董何夕扶起柴大宝道:“何故如此,非是我愿去,我前去不过是一顿酒宴,而河西村妖人聚众,若不及时前去,万一酿成祸端,如何是好?”

柴大宝无奈与赵无贵商量半天最后道:“大人,我与赵无贵商量之后,由我陪着你去河西村,赵无贵且回去报与二皇子你行踪,可否?”

董何夕道:“罢了,你俩想怎样,就怎样吧!”

赵无贵行礼便上马飞奔而去,于是董何夕、柴大宝、王差管便踏上去河西村的道路,而刚上路,女罗刹带着空心便追了上来,董何夕看了看女罗刹道:

“姑娘,你为何跟着我?”

女罗刹道:“你刚才不是说我是你的随处吗?”

董何夕无奈道:“那是……”

话还未完就被女罗刹打断道:“怎么?你想说话不算数,反悔不成?堂堂一个……”

董何夕也是无奈,被女罗刹这么一说自己好像不带着她便是个说话不算数之人,况且这大荒之年,茫茫野外,如此一个姑娘让她一个人行走也不安全,便道:“罢了、罢了,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女罗刹与空心便跟上了三人的队伍,走在后面,董何夕看了一眼,女罗刹、空心、王差管三人无马,皆是步行,而自己与柴大宝皆骑马,于是叫了一声柴大宝:“大宝啊!”

柴大宝一愣,忙道:“大人,何事?”

董何夕道:“你且下马来,让这姑娘骑着,你给牵着马,毕竟哪里能让一个女子步行!”

柴大宝一愣,虽然是不愿意,但是董何夕发话了,他不敢不听,慌忙下马,将马牵到女罗刹身旁道:“姑娘请上马!”

说着便要扶女罗刹,女罗刹道:“不用,我自己来!”

说完便一跃上了马匹,几人一惊,王差管道:“不想姑娘还有这等本事!”

空心心想:“她的本事,能吓死你!”

而董何夕对空心道:“小师傅法号啊?”

空心道:“小僧空心!”

董何夕昂了一声道:“你年少身弱,且乘坐此马!”

说着便下马将马牵到空心身边,空心道:“小僧自小修行,不用……”

董何夕道:“你我五人要是前去这河西村还有段路程,我、王差管、柴大宝正是旺年,你与这姑娘身子虚弱,还是乘坐马匹为好!”

空心一愣,他指着女罗刹道:“你说她虚弱?”

女罗刹看着空心道:“小和尚,你最好闭嘴!乖乖上马吧!”

空心一想到女罗刹的本事也不由得气势弱了下来,只能让董何夕扶着上了马匹,于是柴大宝给女罗刹牵着马,董何夕给空心牵着马,王差管跟柴大宝在董何夕身边一左一右,晃晃悠悠的沿着大河边的小路,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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