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2)
所以,是不高兴看到他了?
她今日一是问他为何穿蓝衣服,二又问他为何过来,贺玄阴沉着脸道:“本王乐意。”
旁边的章凤翼道:“是我请王爷来的,姑娘们打马球多好看,一会儿还有好些公子过来呢,等看完了做别的也不迟。”
未来姐夫的耳朵可真尖!
不过杜若倒也了悟了,毕竟章凤翼今日来芙蓉苑就是为了杜蓉,却不知贺玄怎么那么配合。
她朝他打量一眼,发现他没穿黑色的衣袍,到底还是好看了一些,毕竟黑色只能显得更冷,而蓝色多少是柔和的,那颜色衬得他眼眉更是出众,她忽然就想到那天她送剑穗,提到他衣服的事情。
难不成他还真听进去了?
她又有些高兴。
至于梦,她不想提了,等会儿肯定还有穿蓝袍的男人,她抬眼看去,果见陆续又有姑娘公子过来,其中就有两位公子都穿了蓝袍,她揉揉眉心,觉得不再去想真是个很明智的决定。
耳边这时传来极温柔的声音:“若若,我坐在你后面好不好?”
因贺玄这尊大佛就杵在她旁边,真就使得别的姑娘不敢坐太近,有些是矜持怕被认为轻浮,有些也是真的不喜欢,故而她前后都是空着的,可眼前这人,杜若真不想看到她。
明明发生了这种事情,周惠昭怎么还能当做没有发生过呢?她已经做得明显,她与周惠昭已经不是朋友。
周惠昭见她不说话,略微弯下腰道:“那天去漕运河,是我不好,不该请你过来,还有在宫里,我也不该同你去看荷花,都是我害得你。可若若,我也不知道会这样,许是我运气不好,拖累你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她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看起来那么体贴,若是往常,杜若兴许真要感动,但那阵子她反复的思量,到底是发现了周惠昭不对的地方。
在漕运河,他们家的船夫能在好多船之间寻到最好的位置,可见经验是很丰富的,可别的船没遭遇险滩,偏偏他们就遭遇了,这都是因她以前从来不会怀疑周惠昭,所以一叶障目,什么都看不见。
她轻声道:“周惠昭,大殿下也不是良人,你好自为之。”
周惠昭脸色略微发白,她捏紧帕子,勉强笑道:“若若你定是误会了,跟大殿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杜若便抬起头看她。
她一双眸子清澈明亮,好像镜子似的,照得周惠昭心头一凉,可她仍笑道:“若若,我晓得你还在生气,等过阵子我再来与你说话。”
她坐在旁边的案几前。
离得那么近,实在堵心,杜若拿起案前摆着的一盅凉茶一口就喝了下去,这才开始看马球赛。
因没有谁来主持,完全是姑娘们自己为了玩乐才打马球,看得人到底不多,不像有一年秦氏拿出贵重的首饰做奖赏,甚至赵坚也给面子,那是围了好几圈的人,走得晚的都挤不进来,但今日姑娘们仍是打得很卖力。
你来我往,在场中纵横,巧妙的用雕花彩杖将蹴鞠打得满场滚动,其中穆南风当然是最为出彩的,无论马术,打球机巧都无可挑剔,然而章凤翼却不停的为杜蓉喝彩,弄得杜蓉满脸通红,恨不得就把彩杖扔在他头上。
众人都笑起来。
可章凤翼完全不管,我行我素。
杜若觉得等打完马球,章凤翼肯定要被杜蓉好好收拾一顿的,但是他肯定也是甘之若饴。
时间打得越久,姑娘们越疲乏,渐渐就有停下来的趋势,可就是这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两个姑娘争抢蹴鞠之间,只见那蹴鞠突然就飞了起来,直飞向看客们这里,速度奇快。杜若吓一跳,看着那蹴鞠像是往她而来,都不知道往哪里躲,心里想起来,腿不能动,她急得背上出了汗。
幸好旁边有人拉她一把,她随着那力道扑入他怀里,额头撞在他胸口,隐隐的发疼。
这时便听到了一声惨叫,接着又是茶盅掉在地上的声音,丫环们的惊呼声,焦急的喊着姑娘。
到底还是有人伤到了,她转过身,瞧见身边的情景,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竟是周惠昭!
原来那蹴鞠不是朝着她,而是朝着周惠昭的。
她怔怔的看着,看见周惠昭捂着脸,血从手指缝里流出来,连带着眼泪。
场中一下就乱了,生怕惹到事情,胆子小的纷纷走了,只见一个姑娘走过来,穿着身紫色的胡服,手带珊瑚镯子,垂在腰间,与周惠昭道:“周姑娘,抱歉了,不小心伤到你,你快些去看大夫罢,大夫说如何治,得花多少银钱,我都赔给你。”
周惠昭厉声道:“沈琳,你……你定是故意的。”
“周姑娘又想把罪推在我身上吗?”沈琳一笑,“我与周姑娘无冤无仇,何必要故意伤人?你说这种话,便是荣安县主都看不下去的。”
周惠昭脸如死灰。
丫环们怕伤势更重,扶着她离开马球场。
沈琳把手中彩杖交予丫环,翻身上马,坐到马背上时,她朝杜若看了一眼,随即便策马走了。
这一事情发生的很快,回不了神,杜若拧着眉,东想西想,鼻尖忽地闻到男人特有的味道,她才发现,自己还靠在贺玄怀里,刚才是他拉她的!
她脸微微的发红,连忙往前走两步,回身道:“多谢。”
那红晕是突然就从白皙的脸颊上冒出来,好似鲜花盛开的丽色,他心想,比起以前她还是变了不少,以前她怎么缠着自己都不会脸红,现在到底不一样。
他淡淡道:“你反应太慢了。”
杜若倒也承认:“所以我不去打仗。”
贺玄哂笑一声,正待说什么,只见元贞立在远处,有事要禀告的样子,他大踏步走过去,低声问道:“怎么寻到这里?”
“王爷。”元贞轻声道,“杜家大老爷已经要查到齐伍身上了。”
贺玄眉梢略挑,沉思会儿道:“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回眸去看杜若,她正听杜绣说话,再看章凤翼,他已经急着去找杜蓉了,他略一停顿,转身而去。
杜绣还在幸灾乐祸:“姑娘家的脸被这样伤到,恐是要留下疤了,周姑娘的运气还真是不好呢。可她刚才自己不也与你说了,是她连累你,而今看个球,被蹴鞠打到,天下真是没有比她更倒霉的姑娘了!”
她越说越兴奋,杜若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眉宇间很是复杂,杜绣奇怪的看她一眼,不明所以。
因发生这种事,马球自然不打了,杜家姑娘们骑着马回去,章凤翼死皮赖脸的跟在后面,又被杜蓉瞪了好几眼,一直到拐弯口,章凤翼才走。
到得二门处,三人下马,不料却见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提着几箱笼的东西往里面搬,杜蓉叫住他们,问道:“我们家还有东西没有从晋县搬来吗?”
“不是,是来客人了。”婆子笑道,“大姑娘,是您舅母来了呢。”
那是刘氏的大嫂了!
可之前一点没听长辈们提到,刘家会来人。
杜蓉本是要去洗澡,也不去了,急忙忙往上房而去,杜绣,杜若跟在后面,走到院门口,杜若往里一瞧,就看见一个穿着秋香色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人,正与老夫人边看景致,边说话。
听说她们来,她转过头,露出一张有些长的脸儿,丹凤眼,长眉,笑眯眯的道:“蓉蓉,总算又看见你了,你是瘦了呀,与你娘一样,看在我眼里,疼在我心里哟。”
这话说得,杜绣朝老夫人看一眼,瞧见她眸中闪过丝尴尬,她连忙就走到老夫人跟前:“祖母,这原来是舅母啊,我都认不得了,总是不上我们家来,等到大燕定都长安总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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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话里都藏着机锋。
杜若却是不擅长说那些的,她笑问道:“舅母,外祖母没有来吗?她老人家身体好不好?”
她跟杜蓉喊一样的称呼,更是显现出其中的亲密。
韦氏看向她,印象里那个矮矮胖胖的小姑娘一下子长那么大了,不过嘴巴还是那么甜,她笑道:“这是若若罢,我记得上回见到你还在秦渡呢,现在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她手搭在杜蓉的胳膊上,“你外祖母本也是要来的,只是前阵子得了风寒,咳嗽不止,又担心你们,所以叫我来看看。”
杜蓉就很紧张:“那是很严重了?”
“我来之前已经有好转,只是吹不得风。”她安抚道,“过阵子就会好的,也不用太过担心。”
可外祖母既然生着病,舅母又何必着急过来?杜蓉看一眼韦氏,欲言又止。
刘氏与杜莺,杜峥没去芙蓉苑,听说韦氏到,早早过来了,刘氏正立在韦氏身后,杜莺坐在内堂里,而杜峥因是小孩子,说得几句,就让他去西席那里了。韦氏笑盈盈与刘氏道:“蓉蓉是不是要嫁人了,所以这阵子吃得少,那么的苗条?可不能这样,姑娘家还是要胖一些,蓉蓉听到没有,不能像你娘呢,你娘是总也长不胖。”她看向老夫人,“天天喝着燕窝呢,还成这样,也是可惜老夫人的心意了。”
她说话真是戳一刀,填一下的。
刘氏忙道:“便是蓉蓉,还不是每日山珍海味,她是长了不少的个头,所以瞧起来才瘦了。”
韦氏便凝视她一眼,笑道:“是比以前高了不少呢,我也是这么觉得,老夫人哪里会不疼你,我那次与你外祖母来,就见老夫人刚刚替你做了身新的胡服,你刚才是又去骑马了?”
“是去打马球。”杜蓉笑道,“在芙蓉苑里,明儿我带舅母去看看?”
“好,好。”韦氏道,“瞧你这一身的汗,快些去洗洗。”
老夫人就叫几个小姑娘一起走了,一边与韦氏道:“也是隔了有两年吧,你这回来,可真的要多住一阵子,只是可惜老太太没有来,我是最喜欢听她说话了,她现在还在打叶子牌吗?”
“现在很少打了。”韦氏道,“每回都赢,弄得好些夫人都不敢与她玩。”
老夫人朗声笑起来,与韦氏说起长安的特产。
听起来,两人又好像很和睦。
杜蓉松了口气。
杜莺的秀眉却还是拧着,只是片刻之后就舒展开来,问杜蓉:“你们打马球怎么样?你是跟谁在一个队的?”
“别提了。”杜蓉活动了下胳膊,“本来打得好好的,我们原本有可能赢穆姑娘那队呢,谁知道沈琳跟秦姑娘抢蹴鞠时,也不知怎么了,两个人骑着马差点撞在一起,还把球打到周姑娘的脸上,连荣安县主都吓一跳。”
杜莺吃了一惊,虽然杜若跟周惠昭闹不和,她们都猜到什么原因,可姑娘家的脸被蹴鞠打伤了,总是有些惊心动魄的,她掩住嘴轻咳声道:“无端端的怎么会打到脸,那沈琳又是……难道是安陆侯府的沈姑娘,以前常到我们家做客的那个沈琳?”
“是啊,就是她。”杜蓉推一推杜若,“你还记得的罢?说起来,她与你挺好的呢,怎么搬回京都都不曾请过你?”
杜若也不知该怎么说,半响道:“我也不知。”
到底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分开那么久,兵荒马乱的也不能写信,还能维持多深的感情?她们也不再提了,各自去往自己的院子。
韦氏与老夫人说得会儿,厢房收拾出来,刘氏便领着韦氏去那里。
九月正当是菊花开放的时候,府里到处可见各式的花盆,种着五颜六色的菊花,或放在屋檐下,或放在石柱上,杜家刚刚在长安定都没多久,便已经显露出了无比的富贵,而若是赵坚哪一日能统一中原,作为开国元勋,杜家更是贵不可测。
可在这样的人家,刘氏竟然活得那么可怜。
韦氏微微叹了口气,那天老太太收到信,差些是要气得吐出血来。
到底她是刘家的独女,以前怎么也是娇生惯养的,可没想到养出个那么柔弱的性子,便是给她陪了那么多的下人,又有什么用?今次还因杜峥起疹子被杜云岩当众打了一耳光,杜蓉又是要嫁给马匪。
真正是一团糟。
不过杜蓉的婚事都定了,也不能更改,也只能庆幸章家现在是改邪归正,韦氏走入屋内,将门关起来,坐在刚才被奴婢擦得干干净净的高椅上。
她的眼色有些凌厉,刘氏忐忑不安。
“母亲其实不是风寒,她是知道你在杜家受苦,气得生了病,老爷怕她过来又动气,她这把年纪你是知道的,不能太过激动,原本那信也不该落在她手里,是我们没有拦住。”韦氏缓缓道,“我来之前,母亲还在哭,说早知道不该让你嫁入杜家。”
听到这话,刘氏哪里能忍得住,立时就哭起来。
她是没少让母亲操心,可她好像也做不到什么,每回她想对着杜云岩发脾气,可一见他瞪着的双眼,她就吓得浑身打战,连一丝的勇气都没有,他力道又大,轻轻一推,她更是没有抵抗的能力。
她哭得很厉害。
韦氏瞧得一会儿道:“你也莫哭了,母亲晓得不能怪你,只后悔没有选好姑爷。”
“是我不好。”刘氏呜咽道,“娘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吃了几日药,好一些了,只是还在伤心,我这回来也是老爷的意思。”韦氏把手按在她手背上,“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杜家的二夫人,淑文你得记住自己的身份,只要你撑住了,杜云岩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的,他也休想要休你。”
原来他们还知道这件事了。
刘氏脸色通红。
知道她羞愧,韦氏没有再多说,她站起来打开门道:“我在路上就没有好好洗过澡,恐也是脏得很,臭到你了罢?等我清洗一下,我们晚一些再说话。”她又叫来两个丫环,两个嬷嬷,“你身边那些人年纪大了该放出去了,这几个是母亲精心挑选的。”
刘氏此时正为母亲的事情担心,胡乱点头答应,也没有看一眼。
等到得二房,她吩咐香茹:“把住的地方安排下,你再领她们先去耳房歇息。”
香茹应声。
刘氏便关上了门。
隐隐又传来啜泣声,很是哀切,但香茹早已习惯了,有时候听不到反而还奇怪,她叹一声,抬头看向那四个人,谁料竟发现其中一个丫环生得极为漂亮,皮肤似雪,红唇似花,眼睛水汪汪的很动人,让人不注意到都难,香茹觉得也只有姑娘们的相貌能比一比。
她诧异极了,怎么刘家选了这样的丫环过来!
她满肚子的疑惑,领她们去耳房。
文德殿里的香炉里,点着龙涎香,宁封坐在紫檀木的玫瑰圈椅里,将一盅茶喝到最后一口的时候,赵坚出来了。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头戴九龙冠,早就下朝了,竟然还没有换下这样沉重的帽子,宁封嘴角挑了挑,想起那年他与赵坚说,他注定要坐上龙椅时,赵坚的表情。
他是那样的震惊,以及期盼。
当然,还有一些的不信。
可后来,他越来越相信,宁封起身行礼。
赵坚笑着迎上来:“国师切莫拘礼了,朕一早说过,国师在朕面前,永远都不必客气的。”
“君臣有别,微臣可不敢。”宁封笑道,“皇上召见微臣,可是为大燕的律令?”
“已是拟定的七七八八,不过朕觉得怎么也得让国师看一眼才好。”赵坚坐下来,赐座宁封,“国师勿论在哪座城池,都能很及时的安稳民心,以朕看来,国师是有一颗为天下百姓的仁心的,这与朕的想法一致,所以我们大燕的律令,你怎么能不过目?”
其中更多的怕是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罢。
宁封笑笑:“皇上下令,微臣自然遵从,只是微臣不才,怕到时令皇上失望。”
“你莫要谦虚了。”赵坚道,“没有你,大燕也不能那么如此快定都……”他顿了顿,“听闻皇后曾找你看过杜三姑娘的面相?”他笑起来,“豫儿是该娶妻了,照你看来,他娶哪家的姑娘最是合适?”
宁封就笑了:“娶妻娶贤,要微臣说,贤惠的姑娘更配大殿下罢,这样才像一个大家族里的宗妇。”
赵坚唔一声,摸了摸颌下短须,又打量宁封一眼,笑道:“其实国师的年纪,或许也该成家了,朕听闻你们道家也是分两派的,像紫风真人就娶了妻子,还生了五个孩子。”
宁封虽然还未娶妻,可赵坚是记得,第一次看到他时,他身边就围着好几个姑娘,后来在各处城池,只要他露面,总是有姑娘会黏上去。
不像是忌女色的道士。
赵坚对宁封是有几分好奇的,毕竟他能一言猜中他的命运,他也知道,假使不是宁封的肯定,或许他做不出后来的那些事情,那些人,那些鲜血,可能都不会淋湿他的手掌。
宁封笑道:“道家讲究修身养性,微臣还不想破戒。”
“说到修身养性,你也真得会炼丹?”赵坚询问。
“是能练一些强身健体的药丹。”宁封此时露出一些谨慎,“但我如今尚没有师父的本事,只得十分之三四吧。”
赵坚点点头,沉思片刻道:“要是能练出很强身的丹药,予兵士们吃一些,恐怕统一中原也不是那么难了罢?”他笑道,“国师说早晚有这一日,也不知到底是哪一日。”
“有些事情是不太准确的。”宁封手指在案几上敲了两下道,“天机能显露一次,已是很惊世骇俗了,不过皇上有那么多的良将,像现在的雍王就很神武,有他领兵是不难统一的。”
他顿了顿,有些想说别的,但想到贺玄在他面前做出对杜若的行为,嘴角就挑了挑。
以前觉得贺玄深不可测,而今看来也不是,为个小姑娘那么冲动,可见也是个容易露出破绽的人,这样的人再如何会打仗,终究是难成大器的。
赵坚听到他的话,笑了笑:“就承国师的吉言了。”
宁封便站起来告退走了。
从殿里出来的时候,沿着宫墙,走到一大片梅花树下时,他看到有两个漂亮的姑娘正在树下玩耍,瞧着装束并不是宫人,甚至在她们旁边,还有专门服侍的宫人,他立时就猜到是谁了。
虽然没有公开的选秀,可宫里到底还是添了些新人。
想到秦氏曾经为赵坚在后方做出那么多的事情,他头微微摇了摇。
不过这些都是注定的,人的贪欲总是无穷无尽,除了江山,还要美人,但这只有握着权势的人才有,没有的人呢,在地底下,在淤泥里挣扎着,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就死去了。
他驻足片刻,离开皇宫。
过得几日,便到重阳节了,杜若起来的时候,看到窗台上多了两盆菊花,一盆是淡紫色的,一盆是粉红色的,比碗口还要大,花瓣细细长长垂落下来,分外的漂亮。
玉竹道:“是大姑娘叫人搬来的,说姑娘屋里没有这种颜色,她正好多了几盆。”
杜蓉总是很大方,有漂亮的东西愿意分享,杜若笑道:“我等会儿见到她,谢谢她。”
她用完早膳去谢氏那里,不料谢氏正在写信,见到她过来也没有停笔,杜若就站在旁边看。谢氏虽也是出身大家,可命运坎坷,早年丧母,嫁人之后,父亲又得病去世,她性格里是很坚强的,写得一手字也是大开大合,不像杜若的,秀丽中总是含着温和。
看得几行字,她惊讶道:“娘,您是写信给舅舅呀?”
“是啊。”谢氏笑道,“你爹爹给你舅舅谋了个职务了,明年过来上任。”
原来舅舅要来长安了!
杜若笑道:“太好了,那我是不是可以看到表妹跟表弟了?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了呢,我还是在金陵的时候见过他们。”
后来一打仗,他们就失去了联系,虽然在晋县的时候安稳过一阵,可谢氏并不敢让他们跋山涉水的过来,生怕在路上遇到意外,毕竟他们那时住得实在有些远,但现在不一样了,那一大片地方都是大燕的领土。
谢氏放下笔:“瞧你这孩子,有这么高兴吗?”
“当然,我喜欢热热闹闹的,我也记得小舅抱过我呢,他还弹得一手好琴。”
弟弟是个风雅的人,可惜仕途总是不顺,谢氏摸摸杜若的脑袋,这时外面有下人禀告,说是方夫人与方姑娘来了,谢氏便笑道:“请进来吧。”
方家与杜家有些渊源,方夫人是老夫人远房表妹的孙女儿,是很远了,不过方家并不靠杜家,方老爷是有本事的,年纪轻轻就考上举人,后来一直在做知府,直到赵坚造反,便跟着赵坚,现是任大理寺少卿。
只听到爽朗的笑声,方夫人便走入房内,笑着与谢氏道:“我在晋县的时候闲的很,酿得几坛子菊花酒,而今正好是一年,就想着给你们送一些来,老夫人可安好?我怕打搅她老人家,故而只让下人与你通报。”
“母亲这几日睡得有些晚,恐是还没有醒呢。”谢氏道,“你来得真早,不过菊花酒我是最喜欢的,原本要去买,但肯定没有你酿的香。”她看向方姑娘方素华,夸赞道,“越发清秀了,像你呢,我记得过年时,母亲就问起素华,说是不是该定亲了,我现在看着,这样好的姑娘,难怪你不舍得。”
方夫人拉起杜若的手,笑道:“你这样的女儿你还不是舍不得?只是女大不中留呀。”
谢氏道:“是这个理儿,所以我现在宁愿若若长慢一些了。”又问方素华,“你与你娘来那么早,早饭可吃了?”
方素华声音细细的:“吃过了。”她看向杜若,“若若,你呢?”
“我要是没吃就不会过来了呀。”杜若拉住她,“我正要去大姐那里呢,我们昨日约好了去历山登高,你也一起去吧?”
方素华朝方夫人看一眼。
方夫人道:“重阳节是要登高的,反正你本来也是要去的。”
方素华才笑着点点头。
在路上,她想起一件事,与杜若道:“若若,周惠昭那事儿,你在场吗?我不会骑马,没有去看你们打马球,听说伤得很重呢,周老爷去沈家闹,可也拿不出个证据来,沈老爷只赔给周家几百两银子。”
她们勋贵家族的姑娘们常在一起玩,方素华的父亲是文官,又不会骑射,便不太与她们往来,一年是见不到几次的,不过也算不得陌生,所以方素华才会与她说这些八卦。
可杜若一点不知,心想是不是父亲母亲生怕自己知道了不舒服,所以没有提?她道:“周姑娘是很惨,不知请个好大夫能不能看好。”
“谁知道呢。”方素华叹口气,“人倒霉起来是难说的。”
两人朝杜蓉那里走,谁料没走多远,从天上飞来一个蹴鞠,差些砸到杜若的头上,把方素华吓得惊叫一声,杜若怔了怔,弯下腰把蹴鞠捡起来看,忽然就拧起了眉,恼道:“定是哥哥的蹴鞠,他许是在哪里玩,踢过来的。”她叫道,“哥哥,你下次再乱踢,小心我告诉爹爹!”
墙外忽地一声笑,不知是谁,听起来很陌生。
接着是杜凌的声音:“若若,你快把蹴鞠从墙上扔过来,我在跟别人玩呢,是他不小心踢的,你别错怪人!”
杜若便朝墙壁那里走去。
结果还没有扔蹴鞠呢,墙上突然窜上来一个人,穿着浅紫色的衣袍,脚蹬黑靴,好像一只夜猫,悄无声息的,杜若吓一跳,怔了怔问道:“你是谁,是你踢得吗?”
阳光下,小姑娘仰着头,露出一张极清丽的脸来。
那人见她发问,从墙头跳下,一把从她手里抢过蹴鞠:“是,可打到你了?”
“倒也没有。”杜若道,“可你不该在这里乱踢蹴鞠,万一打到峥儿呢,他还小的很呢。”
她声音很是甜,略有些责备,可听起来丝毫不会让人生气,他眯起眼睛斜睨她一眼:“你叫杜若?”
外面杜凌大叫道:“宋澄,你给我快些出来,你跟我妹妹胡说八道什么?”
他是没想到宋澄会翻墙,他急得也爬在了墙头。
宋澄见状,嘴角一翘,拿着蹴鞠脚踩在旁边的石头上,也不知他怎么使力的,瞬时就攀上了墙头,消失在外面。
杜凌松了口气,与杜若道:“若若,这件事儿你别告诉娘,知道吗,不然她晓得我让他翻到内院,非得打我不可。”又看着方素华,“方姑娘,你也不要说出去,你毕竟比若若还要大呢。”
方素华性子好,答应了。
“还有玉竹你们,也不准说!听到没有?”
玉竹,鹤兰无言。
杜凌这才翻出墙壁。
杜若叹口气,与方素华道:“我哥哥这德性也不晓得将来怎么娶妻了。”
方素华也知道杜凌,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两人这便又去找杜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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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要去历山,杜蓉早早起来了,这几日韦氏在这里,她很有本事,总在教刘氏怎么持家,虽然那是老生常谈,刘老太太那时来杜家,又哪一样不教?不过刘氏看起来像是下了点儿决心,前几日老夫人甚至让她重新管一些内务。
杜蓉便很高兴,已经有一阵子,她的心里没有那样的舒畅了。
故而听说杜若与方素华来了,她几是跑出来,笑道:“若若,你来得可真早,我原想着要去喊你呢。”又看向方素华,“素华,你是与方夫人一起来的吗?”
“是的,我娘酿了菊花酒,要给你们尝尝。”方素华笑。
“那我们可是有口福了!”杜蓉招呼她们往前走,“先去莺莺那里。”
“阿莺也要去历山吗?”方素华惊讶的道,“我鲜少出来,但也听闻阿莺的名声了,她好像出去过好几次了呢,她的身体好了吗?”
“好一点了。”杜蓉欣慰的道,“就是时不时还有些咳嗽,不过能出去了,但我也不能让她太过劳累。”
“那真是太好了,不然我娘提起她总是很惋惜。”
说话间,三人已是到杜莺的门口,杜莺睡眠浅,便不出门也总是醒得很早,她放下手里的医书,扶着木槿的手走到外面。她穿着身浅蓝色绣玉兰的褙子,白色细折子裙,人瘦得像青竹杆。
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她身体渐渐康复了,可杜若瞧着她,总觉得她还是被风一吹就倒,她上去握住她胳膊,有些担忧:“二姐,你真要去历山呀?那山便是我,恐怕隔段时间就要歇一歇的,我们是不是雇一架肩舆?”
“这办法好!”杜若马上回应,“这样便是再高,你也不会累了。”
她是看着杜莺说得,杜莺见她们一心为她考虑,便也没有拒绝。
方素华打量一眼杜莺,发现她脸色是比以前好多了,不是一色的苍白,隐隐有些胭脂似的红色,她笑道:“等会儿娘看到你,定然也会高兴的。”
杜莺道:“方夫人也来了呀?我正好想请教下她酿菊花酒的事情呢。”
“便是带了酒来的。”杜蓉急着让她们去二房,“祖母知道我们要去历山,她既然还在睡着我们便不去打搅了,快些去娘那里,接了峥儿我们早点去历山,不然去的晚了,恐怕也只能玩一会儿功夫就要回来。”
知道她做什么都很急,她们便也不耽搁,去与刘氏请安。
重阳节登高庆贺,大人们是并不热衷的,除了文人骚客走到山顶吟诗作对直抒胸臆外,也便是年轻人最喜好的一桩事情。
是以刘氏并不去,倒是她那里有一盆茱萸,洗得干干净净的,一颗颗绯红可爱,见到四个姑娘来,她便让她们戴上去。
见杜若今日梳了双螺,上头缠绕着淡黄色的珠花,玉竹一时不知佩戴在哪里,刘氏走上去,轻轻拨开珠花,就把一串茱萸扣在珠花的上面,她笑道:“若若戴什么都好看,便是这样混插着,也显得很可爱呢。”
那一刻,她眼眉舒展着,依稀有些模糊的甜美。
可她这几年老得太快了,杜若才发现她已经记不得她年幼时,刘氏是什么样子,她暗暗一叹,笑道:“谢谢二婶了。”
刘氏转头又叮嘱杜莺:“你切莫又累着了,其实这历山不去也罢,我总怕你到时吃不消……”说着又恨不得哭起来,杜莺抽回手,淡淡道,“母亲,没有事的,坐肩舆就行,不用自己走。”
刘氏这才放心。
杜蓉询问:“娘,峥儿去哪里了?我听说他一早就来这里向您请安的,他可戴了茱萸?他现在是去找大哥了吗?”
哥哥在跟别的人玩蹴鞠,杜峥应该不在那里,杜若心里想着,耳边听刘氏支支吾吾的回道:“老爷带他去玩儿了,你们稍等,恐就会回来的。”
听到父亲的名字,杜蓉沉下脸来,自从杜峥被吴姨娘弄得起疹子之后,他便开始装作是个好父亲了,可谁不知道他的心思?他是因为冤枉娘,又被吴姨娘耍弄,丢了太大的脸,想找回一些体面罢了!
她是不信父亲是有真心的,虽然祖母觉得父亲要改过了。
她道:“那我们就等一等。”
瞧见园子里的桂花仍在零星开着,漂浮着些许香味,她走到屋檐下去看,谁料却听到几声小孩子清脆的笑声,她竖起了耳朵,那分明是杜峥。
“峥儿?”她循着声音过去,一路走到了西跨院。
杜峥正被杜云岩抱在怀里,伸手去攀瓜藤上的叶片。
那里是一长排的架子,下头种着许多的果蔬,上面又是碧绿的蔓藤,杜峥哪里见过这种东西,十分的兴奋,咯咯直笑。
唐姨娘,杜绣就站在旁边,两人手挽着手,就是杜云岩也是裂开了嘴笑,倒像是和睦的一家子。
见到这一幕,火立时就从杜蓉的胸口冲了出来,她直奔向杜云岩那里,喝道:“峥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不是应该在母亲那里吗,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是她的弟弟,杜家的嫡子,竟然与唐姨娘亲近起来了。
杜峥吓一跳,忙把小手缩回来。
好好的气氛就这样没有了,杜云岩盯着杜蓉,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欠了这女儿的债,她总是跟自己过不去,他现在连带着儿子玩玩的权利都没有了?他冷冷道:“这里是你不该来,你要伺候你娘便去你娘那里待着,有我在,还轮不到你来管峥儿。”
别以为韦氏在杜家,她们就能一个个的骑在他头上。
杜蓉捏紧了拳头,直直看着杜峥,杜峥是有点害怕她的,轻声道:“爹爹,我不玩这个了。”
可杜云岩哪里肯放开。
杜绣笑道:“大姐,你也太刻板了,峥儿摘个叶片都不准,哪里有姐姐是这样的呢?有爹爹,你难道还怕峥儿会摔下来吗?”
“就是不摔,难道就不会有别的事情?”杜蓉挑眉。
杜云岩想到杜峥起疹子,脸更沉了,他是不信吴姨娘做得,而且吴姨娘也给他们出了气了,人都毁了,她们还想怎么样?
分明就是刘氏没有带好,下人们没有管好,才会害到杜峥。
他厉声道:“你别越来越没个样子!”
杜蓉冷笑一声,正待又要说话,胳膊却被杜莺按住,她们几个姑娘也来了,她气道:“你看看,弟弟在这里呢,他还不放开弟弟。”
甚至连父亲都不想叫,杜云岩气得脸颊青筋直冒。
唐姨娘发出一声叹息,上去把杜峥从杜云岩怀里抱过来,柔声安慰他道:“她们是要去历山了,老爷,今日重阳,那是值得欢喜的节日,峥儿也得去那里玩呢。”她搭在他胳膊上,“老爷去不去历山?”
杜云岩道:“不去!”
可还是让她把杜峥抱走了。
唐姨娘领着杜峥交给杜蓉:“小少爷没见过这些东西觉得有趣,老爷才会带他来摘的,见过一回也就没有意思了,下回必定不会要来的。”她朝杜蓉笑道,“大姑娘别动气,老爷到底是很疼你们的,刚才还说,最好家里都种些蔬菜,这样你们就都能吃到最新鲜的了。”
她穿着件交领的葡萄褐的褙子,眉目温婉,头上只戴着一支金簪子,言行举止很有礼仪,可杜蓉哪里领情,一把将杜峥抢过来,低声道:“往后你不准再来了,知道吗?”
杜峥吓得点点头。
唐姨娘见她那样泼辣,嘴角微微的动了动,抬头间,对上杜莺的目光。
杜家的二姑娘总是那样的孱弱,谁都不怕她,可不知为何,唐姨娘见到杜莺,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她朝她笑一笑。
杜莺没有说话。
唐姨娘又朝别的姑娘半蹲下腰行个礼。
杜若瞧着她,忽然想到梦里,唐姨娘不是这样的,她穿着金绣牡丹的通袖大袄,头上戴着红宝石的头面,坐在堂中,已经很有几分气派。
那时她是杜家的二夫人了。
到底是如何当上的?她伸手捏了捏眉心,只觉额头那里隐隐的发疼,她这阵子都没有再做奇怪的梦了,可有时候想要知道前因后果,还得做全了才行,可要是再做到男人亲吻她的梦,她又觉得不做兴许是好的。
杜蓉拉着杜峥就走了出去。
唐姨娘轻声与杜绣道:“你小心些,今日人多,可不要闹出什么祸端。”
杜绣撇撇嘴儿:“能有什么祸端,都是来玩儿的。”她甩着袖子出去,心里倒也谈不上怨恨杜蓉,她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同一个娘,若是她,只怕也不会喜欢唐姨娘的。
可这并不表明,她就要屈从杜蓉的,幸好杜蓉嫁给章凤翼,总也不是太有出头之日的。
见她们陆续走了,杜云岩还在铁青着脸不高兴,唐姨娘笑道:“老爷大人有大量,何必与姑娘们计较呢?大姑娘她是您的女儿,再如何,她都要孝敬您的。”
“你看见她孝敬我了吗?”杜云岩气咻咻道,“简直像只母老虎,说起来,也幸好是章凤翼这种土匪娶了她,不然包家那公子只怕要被她打死!”
唐姨娘噗嗤笑起来:“瞧您说得什么话,那可是您的女儿啊,她这样对您,也是因为心里喜欢您,看到老爷上我这里来,她是不悦的,老爷该多陪陪夫人,姑娘们才好。”
这种话杜云岩是很少听见的,竟然还说杜蓉喜欢他,他叹一口气:“委屈你了,今日原是我要带峥儿来。”
“老爷,这谈何委屈。”她微微垂下脸,“我原就只是为服侍老爷,又不为别的,倒是老爷终日里操心太多的事情,不过我今日看到二姑娘,却是替老爷高兴呢,二姑娘瞧着好像身体好了?”
想到刚才的二女儿,是比以前好了,还要去历山,杜云岩点点头。
“这就好了。”唐姨娘双手合十,“老爷可得为二姑娘选个好夫婿呢,二姑娘这等有才华,寻常的世子公子哥儿也男配上。”
“可不是?”杜云岩提到杜莺,更是有了几分欢喜,比起杜蓉这刺儿头,二女儿实在是好太多了,还晓得孝顺他,甚至前阵子还做了一双罗袜送给他呢。
他见唐姨娘事事为他着想,想到一件事,说道:“你父亲而今还在家中闲着呢?我记得他也是个举人。”
“多少年前的举人了。”唐姨娘笑道,“也就在家中教教小孩子识字罢。”
唐姨娘是被他父亲卖掉的,那时候,家里急需钱治她娘的病,她主动提出卖身于杜家,后来老夫人见她聪慧,也从来不生事便送与杜云岩当贴身丫环,杜云岩不是个守身的,早早就叫唐姨娘破瓜,老夫人晓得儿子的德性,便让唐姨娘当通房了。
直到杜云岩娶了刘氏,唐姨娘顺理成章的被抬作侧室。
现在想起来,她从来没有跟自己要过什么,杜云岩笑道:“朝堂现正欠缺人手,你父亲既是举人,当个小官不难,你且等着。”
唐姨娘极为惊喜,扑入他怀里,竟忍不住哭起来。
藤蔓上的叶子晃悠悠的,像风中摇动的绿玉。
杜蓉几人走到二门那里,谢氏得了消息,派了一队的护卫过来,又专门叮嘱杜凌一定要好好看顾着妹妹们,杜凌满口答应,他们这才坐车去历山。
因是要在那里玩的,还带着一车的吃食,有方夫人送的菊花酒,还有菊花糕,厨房里昨日准备的佳肴。
香味隐隐飘来,刚才带来的阴翳渐渐消散,杜蓉笑道:“也不知别家还有谁去历山呢,我们等会遇到相熟的,最好一起坐到山顶去,听说历山的风景很好看。”
“好主意。”杜若道,“好像山顶还有一块石板,好些人在上面留诗,到时二姐也去留下佳作。”
“今日可是有好些才子的,我去写什么?”杜莺摇摇头。
杜蓉自告奋勇:“你与他们比也不差,你实在不想去,写下来我给你去写。”
几人叽叽喳喳的,声音与车轮声混在一起。
然而中途,马车竟突然停下来,还没有出城门呢,杜若也不知自家哥哥搞什么鬼,暗自嘀咕着,杜蓉已经探出头使人去问了。
护卫过来禀告,原来路过雍王府,杜凌想请贺玄一起去。
那是到雍王府了,杜若拉开车帘,只见对面就是座宏大的府邸,朱红大门青铜锁,门口立着两尊汉白玉的石狮子,极是威武。
这样的地方,贺玄应该请他们去做客的,可他一次也没请过,她挪到外面,与其他几位姑娘道:“我跟哥哥去看看,你们去不去?”
四位姑娘一致摇头。
虽说贺玄身居高位,年轻俊美,可事实上没有几个姑娘愿意接近的,尤其是杜蓉这些对他有些了解的姑娘,绝不会去招惹他。
杜若晓得他没有什么吸引力,她提着裙摆下来,走到杜凌那里。杜凌嘴角一扯:“你怎么出来了?”
“我想看看王府,你看过吗?”她问。
杜凌无言。
守门的小厮去通报,没一会儿工夫,就请他们进去。
比起杜家的富贵,这雍王府更胜一筹,听闻原先就是王爷住的府邸,修葺的美轮美奂,高大的楼台,精致的影壁,悠长的曲桥,很有些江南园林的韵味,赏心悦目,就是太过冷清,两人在路上走着,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杜若道:“这地方养些鸟才好呢,那种很大的鹦鹉,会说话的那种。”
杜凌斜睨她一眼:“我晓得你见过一次,不过这种鹦鹉很是稀罕的,哪里那么容易买到,别说现在边界都不给通商,就怕再出乱子,弄得不可收拾。”他又觉得跟小姑娘说这些,她恐怕不明白,便道,“等以后不打仗了,我给你买。”
两人说着就到了一处庭院,站在院门那里,只见有人在舞剑,那剑锋好似流光在将整个人都罩住了,密不透风一样,杜若见过父亲练剑,那是极其沉稳的,可她没有见过那样快的剑法,由不得上前几步,紧紧盯着剑光。
不料剑突然停了,露出里面的人来,杜若瞧一眼,脸色一下子通红,忙不及得把眼睛捂起来,甚至还不觉得不够,把身子也转了过去。
男人身上淌着汗,浑身发亮,每一处都好像蕴含着说不出的吸引力,她心跳加快,实在有些后悔来王府。
倒也不是说没有见过男人赤露着上身,毕竟在打仗,人的作风都会比往常豪放些,可贺玄的她是第一次看到,她十分的难为情,直到杜凌过来,也还是没有转过身。
贺玄瞧一眼她,她低垂着头,耳根又红了。
他嘴角挑了挑,问杜凌:“突然来府里有什么事情?”
“我们正要去历山,我想问你去不去?”杜凌笑道,“我约了好几位朋友,你要是去,他们定然很高兴。”
现在可是有很多人想跟贺玄交往的。
贺玄沉吟着又看一眼杜若道:“等我收拾下。”
见他走了,杜凌瞪着杜若:“让你来,幸好是贺大哥,不然是别的男人,我看你怎么办才好!下回注意些,陌生男人的家是不能进的。”
“陌生的我才不会来呢。”杜若蚊蝇似的哼了声。
贺玄很快就出来了,恐是只用了凉水,杜若回过头,看见他又穿着一身的黑色,包裹住修长的身材,极是英挺。
杜凌笑道:“我们现在就走罢,大妹妹定是急得很了。”
贺玄没说话,抬脚往外走去。
杜若跟在后面,想到刚才看到的场景,她也不好意思说话,只是在府里走的时候,东张西望的,想知道贺玄到底是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谁料他突然又停下来,明明刚才离着挺远,也不知怎么就那么近了,她差些撞到他。
他回眸问道:“在看什么?”
她有些结巴:“随便,随便看看,我没有来过呢。”
“从这条路出去,只能看到一部分。”他淡淡道,“你想全部都看一遍吗?如果是,下回我请你过来,好好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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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略是低沉,却又很悦耳。
听说他要请他们了,她很是高兴:“那当然好了,我总是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请我们来做客。”
看样子她一早就想来了,他打量这偌大的府邸,并没有身为此间主人的感觉,虽然豪华,可这并不像一个家,他是没有把它当成什么的。
他道:“等下回定个时间吧。”
他继续往前走。
她刚才的尴尬消散了好些,瞧着他的黑衣,她问道:“你怎么又不穿别的颜色的衣服了?上回蓝色的很合适你。”
可她那时不是这么说的,贺玄眉梢略扬,实在不明白小姑娘的心思,这到底是要他穿还是不要他穿?亦或是,只是她随意的一句话,根本也没有付出真心在里面,只有他还当真了。
真让元逢去做了好几种颜色的衣袍。
所以她现在问起来,他有一些的不自在,说道:“随从拿什么衣服,我就穿什么。”
难怪总是这样单调,杜若侧头与元逢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你怎么能总让王爷穿黑色的呢,下回得多换换才好。”
元逢被迫背了黑锅,眼睛却不敢朝贺玄看,硬着头皮答应一声。
三人走到外面,贺玄接住元贞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还是那匹赤红色的马,高大神骏,应该是他现在骑着去打仗的坐骑。杜若好奇的看一眼,问道:“这马我以前没见过,我记得你的马一开始是黑色的。”
“你说的那匹三年前就战死了。”贺玄伸手轻抚赤马的鬃毛,“这匹是我在永州得到的。”
那几年之间,他的事情她一无所知,杜若笑道:“这匹马儿很好,跑得很快呢。”
他骑在马背上俯视着她,想到那瞬间抱起她时,她纤细又很是柔嫩的腰肢,好像一用力就会折断似的。其实她小时候,他也曾抱过她,但不会像现在,她一接近自己,便总会让他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模糊复杂的情绪。
见他不说话,杜若便朝马车走了,掀起车帘时,只见杜蓉与方素华正朝车窗外看,杜蓉果然已经急了:“说好早些去的,结果又来雍王府,还去那么久,你们干什么了?”
杜若坐好了道:“玄哥哥在练剑,出了一身汗,所以等他清洗了下。”
听到这话的方素华莫名的红了脸,她刚才透过窗子也看到贺玄了,记忆里有几次在杜家遇到他,他连父亲母亲都不肯叫,冷冰冰的很讨人厌,母亲提起他,都说杜家待他那么好,可将来或许是个白眼狼。
可她才发现,这白眼狼竟然长得那么英俊了,他刚才看向马车,眼眸里浮起一丝的温柔,竟是十分的让人心动,而且,他现在还是王爷。
方素华挪开眼,朝杜若笑道:“我记得你跟他小时候便很好的。”
不管谁都会那么说,因为每回贺玄来,他们总见她与他在一起,可杜若心里晓得,都是自己缠着他,至于贺玄对她,还真是谈不上好呢。
他总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脸,多数时候是无奈,是一种放弃了对她抵抗的态度。
她笑笑:“还好吧。”
方素华便没有再提。
马车朝历山而去。
虽然算不得上遥远,但也有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姑娘们在车里说着话,杜若坐在最里面,听杜蓉讲话本里的故事。其实这故事不是那么有趣,正是刘道仁写的,他的故事总是缺乏一种跌宕起伏,而且还是她听过的,倒是方素华,杜莺与杜峥听得津津有味。
她偷偷闭起眼睛眯一会儿。
大周繁荣的时候,曾把各个城池的官道都好好修葺过,然而仍是颠簸得厉害,她根本也不可能睡好,可就在这样的情境中,竟然还做了梦。
杜蓉的笑声把她惊醒的时候,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真是太不像话了,丝毫不给我面子,这样还能睡着!”杜蓉从杜峥身边探出身子去捏她的脸。
众人都在笑。
她被她捏到一下,算不得疼,也笑起来,可眼睛却看着杜莺。
梦里杜峥跪着一动不动,她走上前去安慰他,抬起头时,却看到杜莺的牌位,她才发现原来周围都已经是哭声了,然而她四处看一眼,祖母竟然不在,是不是杜莺没了,祖母也生了病?
可杜莺的身体明明是越来越好的,怎么在梦中还会早逝?杜若从袖中抽中帕子擦了一下额头,她浑身都慢慢流出汗来,看着身侧的杜莺,她一只手轻轻放在杜峥的脑袋上,说不出的温柔。
她不知该怎么办,想一想问杜莺:“二姐,你最近身体是不是真的好了?”
这话叫杜莺怔了怔,她笑起来:“你不用担心我,我既然来历山,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我感觉也确实比以前好了一些。”
杜若点点头:“那真是好事,不过最好再请名医看一下。”她顿了顿,“说起来,我们现在是国公府了,好像可以求皇上让御医来看的罢,我记得祖母说过这种事情。”
杜莺笑容更像是涟漪了,她道:“若若,皇上又不是北平的皇上,现在身边的太医也不过是在长安城找的。”
御医可是要经过无数的选拔才能给皇上看病,赵坚又不是正儿八经的皇族,他是造反的皇帝,想要成为正统的,恐是要花上许多的时间。杜若也明白了,要想请到真正的御医,得等上一阵子。
不知道那时候,杜莺的病会怎么样。
她朝她看一眼,靠在车壁上听着马蹄声。
九月鲜花多数都凋零了,等到她们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山脚下,便见野花少得可怜,看来历山都不曾长野菊,不过生了许多的枫树,火红火红,却也热闹。
杜凌走过来,笑道:“今日真的来了很多人,你们看看,前面不知道停了多少马车呢!等会儿你们慢慢上去,不用着急,我就陪在你们身边。”
杜若道:“我们打算雇一架肩舆。”
将门虎女,很少有走不动路的,都说慢慢走还要肩舆,那肯定是给杜莺坐的,杜凌道:“我这就让人去找。”
说话间,前头传来清朗的的声音:“云志,你怎么来得那么晚?”
杜若朝前看去,见到宋澄手里正拿着蹴鞠,朝他们看,见到她的目光,他挑眉一笑,但并没有停留,又与杜凌道:“等你到山顶,我请你喝酒。”
他往前走了。
杜蓉奇怪道:“这是谁呀?”
“宋澄。”杜凌道,“福清公主的儿子,前阵子才从荆州过来。”他顿一顿,“福清公主你们听说过的吧?”
“皇上的妹妹怎么会没有听说过。”杜绣道,“我听豫哥哥说,皇上很疼她妹妹,生怕她跟着打仗遇到危险,当初就留在荆州的,派了好些人保护她,原来她儿子有那么大了。”她问道,“他很喜欢蹴鞠吗?”
“我就是跟人踢蹴鞠的时候认识他的,他这人啊……”杜凌实在不知怎么评价宋澄,正想找个合适的词语,就瞧见章凤翼与三个弟弟来了,他笑起来,“大姐夫来了呢。”
杜蓉瞪他一眼,回头看去,果然见章凤翼兴匆匆的走过来。
她道:“我们快去上山吧,不知道何时能走到山顶呢!”
杜若噗嗤一声,杜蓉现在好像很怕章凤翼缠着她似的,不过这姐夫也实在是太会粘人了,到哪里都会跟着,生怕杜蓉不见了一样。
章凤翼大踏步追上来,三个尾巴跟在后面,在心里默念大嫂。
这情景真是好笑。
今日很多年轻人来登高应景,故而他们一出现,相熟的姑娘们就围上来,不过贺玄立在旁边,这气氛多少就有些古怪,她们上来竟然都是先跟贺玄行礼,哪怕是袁姑娘也一样,不过袁秀初也不是自己来的,她还有两位哥哥。
杜若才知道,原来袁姑娘的二哥袁佐生得那么俊美,听闻他十五岁时已考上举人,没想到容貌也很出众,当然袁家大少爷袁诏也是一样,只不过年纪到底大了些,还有一个女儿,总是没有袁佐吸引人的。
她已经听见有很多姑娘在问起袁佐。
姑娘们在一起,在这种年纪,说到男人是再正常不过的,看着她们窃窃私语,杜若冷不丁瞄了贺玄一眼。
他立在杜凌身边,高大挺拔,便是从侧面看过去,容貌也是相当出色的,可姑娘们竟然没有提他,杜若心想,这可是将来的帝王呢,可惜了,不然她们对待贺玄的态度定然不一样。不过打小贺玄就不讨喜,她倒是习惯了。
袁秀初这时笑着与她们道:“我本来就猜到会遇到你们,不过实在没有想到,二姑娘你也会来,实在太好了,等会儿我们去山顶上下棋罢,我把棋盘都带来了。”
听得出来,她很是雀跃。
杜莺点点头,拉住她的手掌。
肩舆被雇来了,她竟然都没有要坐,与袁秀初边说话边踏上台阶,杜若看见她鼻尖溢出了汗水,她跟在后面。
其实她也走得很慢,好些刚才还围着的姑娘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她中间坐下来休息的时候,看到沈琳也匆匆走了过去,好像没有看到她一样,丝毫的没有停顿。
她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她原先有一块外祖父留下的双羊玉佩,母亲说她属羊,正好是跟外祖父一样的,就交给了她。谁知道有日被沈琳失手打碎,她还不承认,她们吵了一架,后来沈琳就随家人去了别的城池。
她与母亲说,是她不小心打碎的,这件事情除了周惠昭,谁也不知。
她垂眸想得会儿又站起来。
很快就到山顶了,杜莺走得满身是汗,生怕她着凉,木槿连忙将披风披在她身上,众人陆续坐在锦垫上,下人们拿来菊花酒,各色的糕点,整个山顶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袁秀初果然将棋盘取了出来,要与杜莺下棋:“刚才哥哥还让我回去呢,我说我要个你们多玩一会儿才去找他们。”
“他们是不是就在下方的茅庐里?”杜莺笑道,“刚才看到好几个公子哥儿在那里。”
“是啊。”袁秀初道,“就在那里呢。”
她们将棋子拿出来,杜若坐在杜莺的旁边看,谁料一个梳着丫髻的小姑娘突然跑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与她们很礼貌的道:“这是我家姑娘送与你们吃的,都是自家厨子做的呢。”
杜若顺着那小姑娘的手看,见到不远处一位穿着枚红色褙子的姑娘正朝她笑,她一时没认出来,杜蓉道:“是方姑娘,方大人是大理寺少卿。”
杜若实在没有多少印象了,她也很好奇:“这方姑娘与我们没有什么交情吧,怎么突然要送糕点给我们吃?袁姑娘,她是与你很好?”
袁秀初手里执着棋子:“是送给你们吃的,我并不认识。”
姑娘们就越发奇怪,杜绣突然笑起来道:“我刚才看到她偷看贺大哥呢,还蹲下来佯装绣花鞋掉了,恨不得停下来等他。”
杜蓉听到这话,眉头皱一皱:“不要这样说方姑娘。”
杜绣撇嘴儿:“是她自己做得太难看,突然送糕点过来,我们还不能说吗?毕竟贺大哥是王爷,我可是好几次看到她们鬼鬼祟祟的了。”
杜若大吃一惊。
杜蓉伸手捏捏眉心,想退回去,可又觉得伤别人面子,往后指不定会看到,只好假装不知其意,让白果回送了一碟菊花糕。
那盆点心就放在旁边,杜绣拿了一点出来吃:“不吃白不吃,都送来了。”她抓把放在杜若手里,“这种牛乳糖很少见,你看一块块拿花油纸包起来了,挺好吃的,看来这方姑娘也真花了心思。”
杜若见其他人都不吃,她也不太想尝,便放在了袖子里。
山顶的风有些大,杜莺与袁秀初下得会儿,实在有些劳累,便换得杜蓉与袁秀初玩,眼见杜莺由木槿扶着下去,杜若担心她,也起来往挡着风的地方,谁料路上突然见杜莺停了下来,她探头一看,发现袁诏不知何时竟坐在那里。
面前一张案几,上面摆着棋盘。
看见杜莺,他淡淡道:“二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杜莺也没预料会撞见他,她轻喘口气道:“原来是袁大少爷,我是被风吹得头疼,想找个地方避一避的。”
下面就是茅庐了。
袁诏道:“我听秀初说,你棋艺很厉害,她把你们下棋的事情告诉我了,二姑娘既然精研《弈妙》,怎么会输给她?”他一挥衣袖,“不如二姑娘与我下盘棋罢。”
杜莺没有说话,杜若看见她停顿了下,慢慢坐在袁诏的对面。
两人还真下起棋来,杜若觉得这一幕实在有些出人意料,她躲着看,谁料身后有人突然说道:“你在干什么?”
她吓得差点跳起来,转过身发现是贺玄,连忙把手指压在唇边,叫他不要说话。
贺玄顺着她的方向,看到远处有两个人在下棋,一个是杜莺,另外一个竟然是袁诏,他眼眸眯了眯。
“你在看谁?”他轻声问。
杜若道:“我在看二姐,你不要说话。”
贺玄便没有说话了。
可这一盘棋委实下得有些久,杜若看不到他们在下什么,有些想走,可又有些在意杜莺接下来的事情,她左右轻轻踱步的时候,突然从袖中掉下来一块糖。
那是方姑娘送的。
她弯腰捡起来,瞧了瞧,又看看贺玄,忽然问道:“玄哥哥,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他这样大的年纪,或许也该定亲了罢?
突如其来的问题,叫他心口一窒,他脸色一下冷下来,眼神显得很是凌厉。杜若吓一跳,连忙闭上了嘴,耳朵听到他道:“你操心的事情还真多。”
显得极为不悦。
可她只是出于朋友的身份关心下他,毕竟都有姑娘为他送糕点了,他又没有父母的,不是他们杜家,谁替他来操心呢?
可他竟然说出这种话,杜若眉头皱起来,转过了头。
贺玄盯着她雪白的脖颈,眸色瞬间变幻了几次。
远处,两人的棋终于下完了,可不知袁诏说了什么,只听噗的一声,杜莺突然半伏在案几上,杜若没法再藏着,疾步走过去,她看到棋盘上开出了一朵鲜艳的花。
赤红色的,惊心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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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血。
她惊得脸色都白了,连忙与木槿,山梅把杜莺扶起来。
对面袁诏面色冷淡,仍然坐着,杜若忍不住质问道:“你与我二姐到底说了什么?”
袁诏没说话,瞄一眼杜莺,她眼眸半开半阖,极是虚弱的样子,这样一个姑娘原本难道不该老实的待在闺房里吗?他站起来拂袖而去。
态度很惹人厌,杜若差些想追上去问,杜莺拉住她,轻声道:“若若,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大姐,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只是嗓子痒不太舒服罢了。”生怕杜若不听,她几是哀求,“不能再让她们担心这些。”
声音细细的传来,像一缕凄风,袁诏略停下脚步,像是犹豫了会儿,但还是往前踏步走了。
见她眸中含着泪光,楚楚可怜,杜若点点头道:“我先不告诉,不过你的病情看起来并没有好转,你是不是瞒着我们什么了?”她拿出帕子将杜莺嘴角的血擦去,又往她身上看。
倒是还好,没有溅到。
杜莺站直了,将头发理一理:“我往后再告诉你,现在该走了。”她低声叮嘱两个丫环,“你们也不要说漏嘴。”
见她们慢慢而行,见杜莺拖着瘦弱的身躯,她又想到今日在西跨院发生的事情,一时迈不动脚。贺玄上来道:“怎么还不走?”
她缓缓叹出一口气,轻声道:“大姐,二姐可真够苦的。”
那么些年,她都看在眼里,恐怕这一句话远不能道出其中的艰辛。
贺玄淡淡道:“这世上苦的人很多,可谁也救不了他们。”
听起来是有几分的冷酷,她抬起头看向他,见他面色很是平静,她突然想到贺玄的身世,他无父无母,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在这人世间也是极冷清的,便是有那一座很大的王府,也好像没有根的浮萍。
可杜蓉,杜莺有根,却也让她们痛不欲生。
“都是二叔的错。”她拉住他袖子,“你上回说三学街的事情,二叔他还有没有别的把柄呢?”
当初陈路死不投诚,赵坚要杀鸡儆猴,将陈路处死,陈路的妻子,孩子也都被抓了起来,但陈路有个美妾却是逃脱了,被杜云岩养在三学街。后来被杜云壑发现,杜云岩不得已,便使人将那美妾推入河里。
他为保自己,是什么都做得出的。
有这样一个父亲,确实很让人不堪。
不过这又关她什么事情呢,她这样的小姑娘还想去威胁杜云岩?贺玄手放在她发髻上拍了拍:“便是有,我也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她恼道,“你告诉我,我就能对付二叔了!”
“那我又有什么好处?”他问。
她怔住了。
那是杜家二房的事儿,他上回便是不该出手的,虽然她送了他剑穗,可真是抵不上这样一个忙。她现在又生出要对付杜云岩的心,他能怎么帮她?杜若想了想,摇一摇他的衣袖道:“你要什么好处?”
她拿泉水般的眼睛真挚的盯着他,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将她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有一种感觉突然就冲出来,好像潮水一般。但他知道,一定会吓着她的,虽然那感觉于他来说,尚有些模糊,可他知道是什么,但杜若又岂会知?
她刚才甚至还流露出了要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