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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7)

若拉着她坐下:“等会儿用过午膳我们一起去大姐那里,就等到章家来迎娶她了,今天也还会来好些别家的姑娘,你正好认识认识。”她重点提了一提,“有位袁姑娘人特别好。”

她们说完,杜凌将那盒子放在桌上送给谢月仪:“买了两个,一个给妹妹了,这个你拿去,随便装什么都行。”

他口气很随意,并不庄重,但这样显得很亲切。

谢月仪笑道:“多谢表哥。”

盒子拿在手里有微微的凉意,摸着很舒服,花样也好看,那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她尝试着打开盒子,结果也不知怎么开,杜凌见到便拿过来:“这里有个扣子搭住了,你看到没有?得先掰开来。”

只听咯的声,盒盖就开了。

她连忙道谢,侧头时看见杜凌面色温煦,想到印象里的样子,完全不像了,而今生得剑眉星目,挺拔英气,真正的世家贵公子,想到自己的家世,她又有点黯然,只希望父亲能官途顺利,好让谢家早些振奋起来。

见她爱不释手,杜凌道:“那家铺子还有别的东西,也是象牙做得,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就行。”

谢月仪答应一声。

府里下人们从大早上就开始忙碌了,不管是屋里屋外,都摆设着充满喜气的东西,帖红纸,把红色的花儿都搬在一起,还买了非常多的炮仗,而到下午,姑娘们都陆续去杜蓉那里,她已经在梳妆打扮,脸上绞得干干净净的,浮出很自然的一片红晕,丫环再给她梳头,刘氏坐在旁边,一点都不离开。杜若就跟杜莺坐一起,杜若正对着窗口,看到杜云岩站在外面,好像想进来,但是他驻足会儿还是走了。

母亲说,二叔之前取不到钱时常发火,拿管事出气,就是不敢去老夫人那里,现在是好一些了。

不过对章凤翼还是不满,到现在都不能替杜蓉高兴。

父女两个见到,仍是势同水火。

杜若正想着,袁秀初跟方素华来了。

两人都带着添妆,杜蓉连声道谢,说她们破费了。

袁秀初看见谢月仪,并不认识,杜蓉介绍道:“那是若若小舅的女儿,叫谢月仪,她父亲现在户部任主事。”

袁秀初就与她互相见礼,因方素华来过杜家,认得谢月仪,坐在她旁边。袁秀初则坐在杜莺左手边,两人很是相好,但也有一阵子没有见了,她看到杜莺仍然很瘦弱,想到大哥与她说的话,从袖中拿出一副方子,悄悄递给杜莺:“你回头看看可能用,大哥说合适你。”

竟然是袁诏给她的,杜莺想到他的嘴脸,恨不得就不要这方子,不过碍于袁秀初,她还是接受了,轻声道:“多谢。”

袁秀初因为那日的事情,猜到几分杜莺为何要强撑,恐是想嫁个好人家,她为此极是同情,她来过杜家好几次,见过刘氏与杜云岩,隐约是能明白杜莺的处境的,不像她,虽然母亲去世的早,可她有大哥,二哥挡着风雨。

杜莺就没有大哥,杜蓉又出嫁了,她只有柔弱的母亲跟弟弟。

“而今天气晴好了,你又可以时常出来呢。”她笑道。

这世上像袁秀初这样善良的姑娘真的很少了,杜莺其实也是真心喜欢她,她点点头。

等到杜蓉穿嫁衣的时候,太阳渐渐要下山了,谢氏站在外面与杜云壑道:“你得盯好二弟了,这等日子可不能生事,他现在没有钱花,朝管事发了多少通火,但是不敢与老夫人闹,谁晓得会不会还会为难章凤翼,你要是在,他定然不敢的。”

杜云壑道:“一直让人看着呢,我不可能让他胡闹。”

他看着远处,晚霞满天。

谢氏瞧一眼他,他眼底还是藏着忧,她笑道:“你可听说了?玄儿还当章凤翼的御多呢,倒是少见,他平日里并不喜欢与人交往的,跟章凤翼却很好,凌儿说他两人还时常切磋武艺,恐是章凤翼在他手下谋了职了。”

那将来章家恐怕也要卷入风雨中了。

不过他们都是杜家的亲戚,不可能置身事外。

就像他,他跟贺玄的关系,假使哪一日贺玄真的造反,赵坚其实是绝对不会再信任他的,他是时候要做出一个选择了,这个选择,恐怕也是越早越好,反正这孩子把什么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

谢氏往里瞧一眼,看见自己的女儿坐在那里,她由不得擦拭了下眼睛:“以后若若也要嫁人了,我真不舍得,可前阵子管家又使人试探,管大公子我看着还是很适合若若的……”

“你回了管家罢。”杜云壑道,“现在不是给若若定亲事的时候。”

都不知将来怎么样呢,再牵扯一家人,都是会生出变化的。

谢氏极为诧异:“你的意思是?”

杜云壑道:“你听我的便是。”

难道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谢氏一下握紧了手。

外面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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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声音,杜莺的眼泪忍不住的落下来。

在这家里,她跟杜蓉相依为命,有时候她觉得杜蓉太过冲动,不能顾全大局,可到底总是她挡在前面的,不管是对抗父亲,还是扶持母亲,亦或是照顾她这个体弱的妹妹,杜蓉总是没有什么怨言。

而今,她总算要嫁人了,她看向穿着大红嫁衣的杜蓉,想起这些天,每回说起章凤翼,她高兴又害羞的样子,此番心里也只有欢喜。

哪怕夹着离家的悲伤,杜蓉都这个样子,可见她对章凤翼的感情。

杜若知晓她的心思,上前握住她的手笑道:“二姐,我们送大姐一起去二门坐花轿吧,过几日,再去章家做客,让这章夫人好好招待我们!”

众人都笑起来。

杜莺点点头。

杜蓉隔着红盖头,想再瞧一眼家人,但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她垂下头,只能瞧见自己穿着的绣花鞋。

刘氏已经在旁边哭起来,谢氏道:“昨日哭得许久,总是大喜事,今日不要再那么伤心了,反正章家离得也近,你要去看蓉蓉不难。”

她扶着杜蓉往外面走,杜峥还小,不能背她,便由杜凌代劳,他已经在前面等着了,看到她们来了,弯下腰来,笑道:“妹妹,快些上来,听说伯起就要到家里了,他恐怕骑马骑得很快呢!”

想到他的急性子,杜蓉嘴角又忍不住翘了翘,只不过心口还是满溢着离愁,让她无法真的笑出来,她在那里顿足,直到杜莺上去,轻声与她说得几句,她才趴在杜凌的背上,往二门那里去了。

杜若跟在后面,谢氏瞧见拉住她道:“你也去那么远?”

“是啊,我送大姐去坐花轿。”她笑道,“我跟哥哥一起走,没有什么的,还有二姐,我们一起去。”

他们大房就一个女儿,杜若小时候没有姐妹,便与杜蓉,杜莺十分的好,谢氏没办法,叮嘱道:“去就去罢,不过别走到外宅去,今日迎亲的人多,保不定章家还有别的人会来,你小心些。”

章家到底是马匪出身,结交的人物鱼龙混杂,谢氏对此有些警惕。

“知道了娘,我就在二门那里。”她走到杜凌身边,与戴着红盖头的杜蓉说话,“大姐,我陪着你呢。”

杜蓉轻声一笑:“好。”

杜莺由木槿扶着,与杜峥在后方,杜绣没有跟来,倒是方素华最近常往杜家,与她们熟悉了,也走出来。

因杜家闺房离二门有一段距离,仍是要走一会儿,耳边听到鞭炮声不停,杜蓉把头稍稍低一些,靠着杜凌的肩膀道:“大哥,辛苦你了。”

“你又不重,辛苦什么?”

杜蓉微微停顿了会儿:“大哥,我今日嫁去章家,往后望你能照顾下峥儿,他性子太过软了,我怕他将来什么事情都吃亏,可我也不知怎么教好他。”

对于这个弟弟,她跟对刘氏一样的无奈。

杜凌闻言道:“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女大十八变,男人也一样,他以后也许就会变的,但凡我能帮得上的总会帮一帮他。”

杜蓉答谢声。

不知不觉,几人就走到二门了,杜若往前看去,就见到章凤翼骑着雪白的马,挡在前面,把整个拱门都堵住了,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果然是迫不及待,她抿嘴笑道:“大姐,我看到大姐夫了。”

章凤翼已经忍不住:“家太大也不是好事啊。”

听听,一来说什么话呢,杜蓉想啐他一口,奈何今日是新娘的身份不可造次,只把小拳头紧了一紧,咬牙跟杜若道:“你让他给我闭嘴,不许再胡说,不然我就不跟他拜堂了。”

杜若跟杜莺都噗嗤笑起来。

杜若走过去,轻声道:“姐夫,大姐让我带信儿,让你说话斯文些,不然不去你家了。”

“什么?”章凤翼眼睛都瞪圆了,想反驳,但最终还是没有,老实道,“云志,快把你大姐背过来,不要误了吉时。”

杜凌早就背来了,只差几步而已,将将放下杜蓉,只见前边儿有人骑着赤红色的马过来,他就料到是贺玄。抬起头时,看见他竟然穿着一件银红色的袍服,没有绣大蟒,而是在衣襟,袖口袍脚都绣了核桃纹锦,在这样柔和的颜色衬托下,他身上有种出尘的俊美。

杜凌都看得一怔,笑道:“你还真的当御多呢!这种差事原本该我来做,不过我得背大姐,下回我给你当御多吧。”

那是要等到他成亲了,贺玄朝杜若看去,许是不要出门,只与姐妹聚着,她并没有穿得很费功夫,上身是一件鹅黄色忍冬纹的襦衣,下面一条杏红色细折子裙,梳着圆螺将小巧的耳朵露出来,戴着两颗小珍珠。

他嘴角略是一弯,说道:“你竟送到这里来了。”

原以为看不着她,谁想到还有这种惊喜。

傍晚的霞光落在他身上,映照他微带笑意的眼眸,杜若一颗心有些快跳,自从他说了那句话之后,她就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敢去探究,又忍不住会想起,她朝他笑道:“是啊,反正离得也不远。”

贺玄看着她道:“上个月事情有些多,这个月我会请你来王府,现在花都开了,没有那么冷清。”

那是他一早答应的事儿,杜若点点头:“好。”

杜蓉已经坐在轿子里,章凤翼催促道:“王爷,我们先走了,可不能再耽搁,我瞧着已经不早!”

他急吼吼的,贺玄笑起来,把马头调转,最后看一眼杜若道:“就这么说好了。”

杜若嗯了一声。

他便御马去追章凤翼。

杜凌道:“我也去章家了,他们家今天摆了很多酒席呢。”

“你不要喝醉啊。”杜若忙叮嘱,“不然醉醺醺的回来,看娘骂不骂你。”

“行了,我知道,但是太多人跟伯起喝酒,我还是要给他挡一挡的,他肯定不想喝醉……”他说着闭了嘴,快步走了。

杜若回过头,瞧见不远处的方素华好像还没有回过神的样子,杜莺是满脸伤怀,但她到底没有说什么,笑道:“我们回去罢,一起吃顿饭。”

就为今天来添妆的姑娘们,杜家也都是准备了酒席的。

三人往里走去,方素华想起刚才贺玄的样子,心怦怦直跳,她也不知道怎么自己就看上他了,明明以前来杜家,也是见过他的,他那时还是少年,见到谁都是冷着脸,她只觉得他不礼貌,也不肯理会。

谁想到过得几年,再次见到,好像人就不一样了。

可她怎么跟父母说呢,可不说,她也没有办法,说了,念着方家跟杜家的亲戚关系,说不定谢氏愿意搭桥,她寻思了会儿,轻声问杜若:“贺大哥还跟人家做御多呢,他自己跟章凤翼也差不多大吧?”

“小了一岁。”

“那他有没有跟哪家……像他这样的王爷,肯定有很多家族想要结亲的。”

“没有。”杜若摇摇头,“原本母亲还寻到一位姑娘,人很是好的,又漂亮又端庄,可最后也没有成。”

听起来,他要求也很高,方素华心想她可没有出色的容貌,不过清秀罢了,立时就有些自卑起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杜若侧头看她一眼,只见她眉宇间含着淡淡的愁,她突然想起来,方素华好像问过好几次关于贺玄的事情呢,可在以前,她是从来不问的,难道她喜欢上了贺玄?她吃了一惊,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而杜莺也有些心事,除了杜蓉嫁人,她往后在家中少了一个亲密的姐妹,另外便是袁诏给的方子了,她还没有看,正收在袖子里。见她们已经进去了,她放慢脚步,从袖中抽出来,借着灯笼的光瞧了一眼。

那方子不算简单,零零总总竟然有二十来种药,有几味更是甚少见到的,连她也不知配在里面起什么作用,可袁诏突然送方子,肯定是有什么意图,她不信他是为她好。

他不是一直讨厌她吗,觉得她是利用袁秀初。不过,他肯定也知道她不喜欢他,那为何还要送呢?

她思来想去,弄不清楚,又把方子塞回袖子里,这才往里走去。

不料杜绣都看见了,她刚才并不在闺房,也是走到了门口,想到自己将来的婚事不是十分的好看,未免有些烦闷,便在外面走了一走,结果就看到杜莺故意落在后面,她一时好奇便也盯着瞧。

杜莺走了,她满腹疑惑。

银杏轻声道:“奴婢看见袁姑娘偷偷递给她一样东西的,许就是这个了。”

那会是什么?若是姑娘家之前互送的,定会光明正大,可不是,一张宣纸应也没什么好藏,她眉头皱了一皱,那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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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蓉坐花轿去章家之后,姑娘们就在杜家用饭,杜若回到卧房的时候,都已经是亥时了。

不知不觉,时间竟过得那么快,许是她们都顾着离愁,一点儿没有察觉。

席上喝了点儿酒,她头隐隐的有些晕,杜若靠在美人榻上,心里还留着惆怅,因杜蓉的性子就像火,总是明亮的照耀在身边,这会儿就感觉家里一下冷清了。

玉竹过来轻声问:“姑娘要不要吃点醒酒茶?”

“也不用了,反正就要睡觉的。”杜若打了个呵欠,准备换衣服。

谁料外面一个小丫环急匆匆的过来,与鹤兰说话,她听见她提到杜凌,耳朵就竖了起来,见小丫环走了,杜若忙问怎么回事儿。

鹤兰道:“大少爷醉的不省人事,刚才就倒在大门口。”

真是一点不听劝,杜若道:“快些让他们准备醒酒茶,让他清醒了才好,不然只怕都走不到他住的地方了,得让人拖着去。”她想着又好笑,要去看看他的丑态,便下来穿鞋。

杜凌平日里其实不太喝酒,可要是跟公子哥儿玩,有时就会胡闹,为此母亲也说了他几回了,不过这回应该是替章凤翼挡酒的,她跟在提着灯笼的玉竹后面,鹤兰扶着她,生怕看不清楚摔一跤。

好不容易走到二门那里,就听到杜凌的嚷嚷声:“我还能喝呢,你们怎么就带我回来?都走开,本少爷让你们开开眼界……”

杜若笑出声来,与玉竹道:“一看就知道喝了至少半坛子,幸好母亲在陪着祖母,二婶,不然有得他好看!”

她往前看去,只见三个人当先走进来,起先也瞧不清楚,谁料走几步,才发现送杜凌回来的竟然是贺玄跟宋澄,贺玄就算了,今日是去做御多的,可宋澄怎么会出现?她实在有些吃惊,难道宋澄与章凤翼也是认识的?她突然想起来,那天第一次遇到宋澄,他把蹴鞠踢到了内宅,而章凤翼也喜欢蹴鞠,许是因为这个吧!

不远处,她立在大红灯笼旁边,烛火将她的杏红色裙子染得变深了几分,好像泉水一样的眼眸在夜色里十分的温和。

宋澄瞧见她,想起母亲的话,她不承认对杜若说了什么,可他隐隐觉得并不是,不然那天她怎么会是那种表情呢?好像一下子跟他拉远了距离,当然,他们本也算不得什么,可不知为何,他一与她说话,就有一种天然的亲近。

就像此刻,他很想上去,走到她身边。

杜若出于感激,笑着道:“多谢你们送哥哥回来,他恐是麻烦的很吧?”

“是有一点。”宋澄道,“起先还不想上马车,要骑马,差些把人都撞倒,后来被我们强行押着才能送到这里,不过他也是为章大哥,章家请得人,就是吃了醒酒丸也没多少用,一坛子一坛子的酒抬上来,我也是不想再坐在那里了。”他看向贺玄,“王爷,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贺玄淡淡道:“我本来也是要走了。”

只是走得巧,正好就要跟他送杜凌回来。

杜凌此时又在甩手臂,想把两人的手甩脱,一边叫道:“快些放开我,你们这是干什么,一直抓着我不放!我现在看你们是朋友的份上,我不打你们,再不放,可别怪我揍得你们满地乱爬!”

这酒品实在是有点丢人,杜若决定明天一定要告诉他,让他下回千万别喝醉,她尴尬道:“我哥哥酒量不行,他就是逞强才喝醉的,你们别放在心上啊。”她看向杜凌的小厮,“快些扶他去吃醒酒茶。”

“我不喝,那东西恁难喝了!”杜凌听到妹妹的声音,抬头寻找她,果见她就在前面,突然就踩了一下贺玄的脚,急奔出去,那力气之大,连宋澄都没有来得及拉住。

见他冲过来,眼睛又是红彤彤的,杜若也不知道他要发什么酒疯,下意识就往后退,可她怎么走得过杜凌,杜凌到她面前,握住她肩膀一阵摇晃:“若若,你别让他们给我吃醒酒茶,我不吃,你听到没有?我也用不着,我还能喝酒呢!”

他力气很大,她的肩膀被他捏得一阵生疼,眉头都颦了起来,说道:“哥哥,你不吃就不吃了,你别再抓着我了,我疼。”

杜凌道:“那你带我去章家,伯起这死小子偷偷溜走了,我不喝谁喝呢?若若,你跟我去章家……”

她在他手掌下,好像一片落叶,被摇得头晕眼花。

见杜凌太不像话了,宋澄,贺玄齐步走上去,把他拉开来,贺玄朝小厮喝道:“还不扶着去里面?你们四个一起来,不要再让他跑了!”

那四个小厮连忙俩俩抓住杜凌。

在旁边看着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他们才知道,自家主子的力气真不是盖的,这好像一头喝醉的野牛啊,额头上立时就开始冒出汗来,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往院子里带,杜凌嘴里还在嚷嚷着,没有停下的样子。

杜若扶着额头。

宋澄看她像是不舒服,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被云志伤到了?”

“头晕。”她道。

夜色下,能看到她面上有些红晕,宋澄笑起来:“你该不是喝过酒了罢?”

“刚才是喝了一些,但是并不觉得晕,可哥哥刚才摇了一下,酒劲好像就上来了。”她有些害羞的笑,露出两个梨涡,“不过也没事儿的,回头就去睡了,今日真谢谢你们,明儿我告诉哥哥,让他给你们赔礼道歉。”

“不用,喝醉酒而已,又有什么。”宋澄看着她,欲言又止。

那眼神是复杂的,叫杜若有点不自在,她低头道:“天晚了,你们回去歇着吧。”

在杜家,宋澄不好怎么样,有些话也不容易说出口,他只得告辞,想着或许哪一日等她出门,谁料贺玄却不走,说道:“我送你去罢,等云志清醒了,我还有些话跟他说。”

这就是两人不同的地方了,宋澄不方便,他却跟杜家很熟悉。

宋澄心里有些不悦,觉得自己好像被贺玄挑衅了,自从上元节观灯那日起,他就一直有种很微妙的感觉,但也说不清楚是什么。

他没有走,看着杜若问道:“今年端午节你会去观龙舟赛吗?”

突然问这个,杜若怔了怔道:“去年也去的,今年也许吧。”

宋澄就笑起来:“那好,我们公主府新制了一艘很大的游舫,我到时请你们家来玩,云志肯定也愿意的。”

趁着这个时候邀请人,贺玄道:“现在说端午的事情是不是太早了些?”

“也就十来日了。”宋城挑眉,“要是王爷愿意的话,也可以来游舫来,不过我记得母亲说,你们王府也有游舫的,想必王爷是不屑的。”

那是不想请他了,贺玄嘴角勾了勾,没有说话。

两人对视间,有种隐隐的情绪散漫开来,竟是十分的压迫人,杜若感觉不太好,说道:“宋公子,你快些回去罢,很晚了,兴许公主会担心你。”

宋澄笑道:“那我走了,端午节再会。”

他告辞而去。

贺玄瞧他背影一眼,同杜若往里走去。

庭院里算不得静谧,因杜家办喜事,便是下人们也得了赏,忙完了可以喝点酒吃顿好菜,故而到处都可见烛火,但贺玄走在旁边,就好像使得周遭极为的安静,她到底没有忍住,问道:“章家那边是不是很热闹,到底请了多少人啊?”

“百来号人吧,算不得多,但很热闹。”

那些人又喝酒又猜拳,真正是嘈杂不堪,幸好章凤翼不是这等样子,他在这些人中算是斯文的了。

杜若道:“那姐夫到底喝醉没有?真是偷偷溜走的?”

“是,挨不住就溜了。”

杜若噗嗤笑起来,觉得章凤翼鬼鬼祟祟的,肯定很好笑。

他垂眸看着她,停下来问:“还晕吗?”

杜若见他停了,便也停下来,只觉脸颊热热的,脑袋也有些账,看来这果子酒还是有点后劲的,她将将要说话,他却抬起手,朝她额头上微微碰了一碰。

他的手带着凉意,接触到皮肤的时候,令人一下子清醒过来,可杜若的脸颊却更热了,也有些失神,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又不是在生病!

他收回手:“我好像没见过你喝酒,原来你喝了,额头都会烫。”

像火似的,烧到他掌心里。

原来他是好奇,杜若道:“原本还小,家里不让喝,但是我现在十四了,稍许喝一点是没有事情的。”

他笑笑,看着地上她的影子,长长的。

两人一直走到院门那里才停下来,杜若说道:“你去哥哥那里的话,假使他没有清醒,你就不要管他了。”

“我知道。”

杜若便告辞进去。

谁料她转过身时,又听到他说:“端午节,还是坐我的游舫罢。”

她一怔,回眸看去,瞧见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那种笑容像是月光,往周遭散着月华似的,又像流水,涌到人心里。

他道:“也不比她公主府的小。”

他今天又邀请她去王府,又邀请她坐游舫,她再怎么,也有点明白了,一下觉得脑袋昏呼呼的,不知怎么答,他可是未来的皇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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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一时没有回应,贺玄也不急。

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风吹动着银红色的衣袍,上面的核桃纹微微闪着亮光,像是用银线织就的。

他不声不响,可还是带给杜若很大的压迫感,她不好拒绝,说道:“我刚才也没答应宋公子呢,与哥哥说一声,他应该会愿意。”

突然把杜凌牵扯进来,贺玄淡淡道:“我是问你。”

他看着她,眸中琥珀色的光泽不像白天那么明亮,有些暗淡,却更深幽,她心头突地一跳,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差点想逃走,可偏生脚也抬不起来,她只能说道:“那好吧,反正我去年也坐过你的游舫。”

去年是他把她从赵豫的游舫带走的。

她答应了,贺玄笑了笑:“好,端午节我来接你。”

他说完转身走了。

连玉竹跟鹤兰也都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情绪,她们不由得看向杜若,杜若被两个丫环看得有点心虚,轻咳声道:“你们看什么,玄哥哥的游舫大,请我们去玩也是人之常情,我明儿还得告诉娘呢,我们一家一起去。”

玉竹胆子大一些,轻声道:“可王爷好像只请了姑娘一人啊。”

“请我就是请别人了啊,到时哥哥能不去吗?”杜若不想多说,往厢房走去。

身后两个丫环互相看一眼,都有点怀疑贺玄,生怕杜若听见,鹤兰用好像蚊子一样的声音道:“我们要不要告诉夫人?”

“怎么告诉?又不是确定的事情,且等到端午节再说罢。”玉竹道,“不然夫人提早知道,只怕姑娘会恼了我们呢,毕竟雍王跟姑娘老早就认识了,不定我们想错,那可是要得罪人的。”

鹤兰点点头。

杜若还是没有喝醒酒茶,她躺在床上就想早点睡着,这样有些醉意是最好的,岂料没有她想得那么顺利,翻来覆去的,甚至把玉竹都惊醒了,过来问了一次,她起来喝了点水,才好一些。

待到天亮时,她在睡梦里都能感觉到从窗口流入的阳光,金灿灿的,照耀在身上好像十分的暖,好像是她在严寒的冬日里,急需要的温度。

她突然就把眼睛睁了开来。

空阔的宫殿里,宽大的床,贺玄坐在她身边。

很是陌生,他的脸色也很冷,眉目英挺却像覆盖着雪,她看见他穿着龙袍,那身金黄色显得他更是高高在上,难以亲近。

她的浑身像是被缚住了,动弹不得,耳边听到他说,不管你有没有想明白,这里你终归是不能离开的。

他俯身过来,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她一下就醒了,大口的喘着气,头顶上,粉红色的帐幔在眼里也好像模糊起来。

难道现在才是做梦吗,怎么这梦那么真实,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接近时的呼吸,一下更是混乱了,叫道:“玉竹,玉竹!”

玉竹就睡在外面,听见她这样大喊大叫,着实是被惊吓到了,连鞋子都没有穿好,一只脚踩在地上就跑过来,急问道:“姑娘,怎么了?”

她清晰的出现在面前,杜若松了口气,靠在迎枕上,梦里她对贺玄的态度很是复杂,说不清是爱是恨,以至于那种情绪在胸口澎湃着,好像要炸开来一般,她怎么会这样呢?

见她并不说话,玉竹盯着她看了看,发现她额头上竟然有些细密的汗水,便问道:“姑娘是不是做噩梦了?”

“是。”杜若疲倦的道,“你给我倒些水来。”

玉竹便去了。

她微微闭上眼睛,想到梦里他穿着龙袍,可见那日提剑并没有伤害她,不然她就看不到他做皇帝了,难道他是把自己抓起来了吗?可为什么……

她的脸不由得发热,暗想幸好梦醒了,不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不过现在,她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玉竹端来水,她喝得几口朝往南边的窗外看一眼,见到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看来时辰不早。

玉竹见状笑道:“昨日大姑娘出嫁,府里主子们都睡得晚,故而老夫人发话说,早上一个都不要叫,让主子们多睡一会儿,没想到姑娘却被梦惊醒了,”她问道,“姑娘,还要不要再睡一睡?”

“不了,现在已经清醒的很。”杜若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用完午膳去杜凌那里,杜凌因宿醉,头晕脑胀的,她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他,叫杜凌好一阵羞愧,他都不知道他醉了酒品那么差的,一再说必定要去同宋澄,贺玄赔礼道歉,结果还未去,等杜蓉回门第二日,雍王府就送来了帖子。

谢氏极为的惊讶,同杜云壑道:“真是难得了,玄儿还会请我们去做客!”

她是不晓得那孩子的深浅,杜云壑暗地里叹口气,他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惊心,但不管如何,若不是赵坚毒辣在先,也不会把一个年轻人逼成这样。

谁又不愿无忧无虑的长大呢?

他道:“既然他请,我们便去罢。”

谢氏见他反应淡淡,有些奇怪,又问起杜凌的事情:“你何时给凌儿谋个职,他都念叨多少次了,你好歹管一管,他到底也不小了。”

“就这阵子。”杜云壑道,“你怎么也关心起这个来了,我还以为你希望他在家多陪陪你呢。”

“儿大不由娘,再说,他这样子是能静心待在家里的吗?还不如有个正紧的事情做呢,他指不定能有一番作为,省得跟上回那样喝醉酒,还以为我不知,他就是仗着闲着才任意妄为罢。”

听着妻子的牢骚,杜云壑笑起来:“好,都听你的,肯定让他有事可做。”

谢氏又去告诉老夫人,老夫人对雍王府兴趣不大,至于二房,杜云岩跟贺玄是不对盘的,自然不愿意去,别个儿与贺玄又不熟,且他帖子里真就没写二房,至于谢彰跟一双儿女,因是暂住的,谢氏晓得贺玄的脾气,生怕他们遭到冷待,便没有去请。

弄到最后,也就他们大房四个。

眼见雍王府离得越来越近,杜若坐在轿子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等到从二门下来,与谢氏坦白道:“那日大姐出嫁,贺大哥送大哥回来的时候,说请我们端午节坐他的游舫呢。”

这孩子怎么那么亲和了,谢氏有点奇怪,明明那天给他介绍姑娘,他还一脸的不耐,难道是为此赔礼道歉吗?她捉摸不透,笑道:“他既然请,那就去玩一玩吧,反正我们都要去漕运河的。”

杜若嗯了一声。

等到杜云壑,杜凌也到二门处,贺玄走了过来,他穿着件浅蓝色的春袍,头戴玉冠,束着灵芝纹的腰带,有如玉树临风。

她忽然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穿黑色的衣袍了,她叫他穿别的颜色,他真的就换了,她那时还以为真是元逢的主意,面上不由自主的发热。

耳边听到他与家人闲话,她简直不能把头抬起来。

“请进去吧。”贺玄道,“宴席已经准备好了,不过尚早,可到处看看。”他与杜云壑道,“我一直想请你们,只是觉得时机未到。”

这话一语双关。

现在他们要做同一条船,才是时机吗?杜云壑对这个看着长大的少年,真是觉得无比的棘手,但好像也没有回头路了。

谁让他与贺时宪惺惺相惜,甚至要照看他的孩子呢?假使他昧着良心假装没有这件事,恐怕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杜云壑淡淡道:“有心,自会有合适的时机。”

贺玄没有说话,半响忽地道:“皇上是不是要立太子了?我昨儿去宫里,听闻皇上近日常召见重臣。”

他虽然是雍王,可到底年纪轻,赵坚要立太子,是不会征询他的意见的,而以杜云壑的资历,自然是有他一份在,杜云壑看向远处,只见墙外种着几棵梧桐,叶子都伸到庭院里来了,他道:“是,还是遵循一惯的规矩。”

都是自家人,他没有避讳,杜若惊讶,心想原来赵豫还是要做太子的呢!

贺玄哂笑,看来赵豫最近很是花了番功夫了,不过赵蒙只怕也要从兰州赶回来罢?

众人边说边走,谢氏瞧见府里风景好,夸赞了好几句,至于杜若,今日是异常的沉默,她几乎没怎么说话。

别人没察觉,贺玄是知道的,她原本是一个话匣子。

她究竟怎么了?

他看得她几眼,她并没有看他,便移开了目光。

在府里走得半圈,他们行到王府的书房,只见那书架一排排的,摆满了书,杜凌笑道:“该不会都是你看的吧?”

“哪里,好些是原先府中留下的,我闲来无事会看看。”贺玄淡淡回答,目光又落在杜若脸上,她这会儿正当好奇的看着书架,没来得及躲开,竟然对个正着,想到梦里的情景,她的脸一下就烧了起来。

少女的羞怯让人心动,贺玄一时有些欢喜,又有些疑惑。

杜若转而去看书案。

他的书案收拾得整整齐齐,摆着笔墨纸砚,别的就没有了,不像她,案上有好些的摆设,不过其中一样倒是眼熟,那是一个貔貅的黄玉笔筒,是他在很早就已经用得了,在她还小的时候,去过他家,他就是用得这个笔筒。

看到它,她心头一阵亲切,伸手去摸了摸,低头看桶内,只见到一团彩色的东西搭在毛笔上。

这个也很眼熟,她定定的看着,突然认了出来,那是她第一次送给他的长命缕。

原来他没有丢啊,放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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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珍视她送的东西,自然是好事儿,不过因为是贺玄,就好像多了一层意思了,所以她只能假装没看见,手离开了笔筒,但她这动作都瞧在他的眼里,眸子不由得眯了眯。

很显然,杜若是对他不一样了。

贺玄并没有说话,等他们看完书房,便请他们去用膳。

看得出来,府中厨子是精心准备的,一道道菜端上来,味道香,样子也精致,谢氏想起之前观赏过的府邸景致,暗想住在这王府也当真是舒适又富贵,难怪好些人家愿意结亲,只可惜,这孩子愣是没有瞧上。

杜凌看着酒盅,与贺玄道:“我还是不喝酒了,上回可对不住你。”

谢氏斜睨他一眼。

杜云壑道:“凡事都不要矫枉过正,少喝一点又有什么,你要学会的是控制住自己,别烂醉如泥。”

杜凌摸摸自己的鼻子:“好,我这回定当注意。”

众人都用起膳来。

莫约小半个时辰才好,杜云壑有话要与贺玄说,两人单独去了书房,杜凌见不叫他,又有些抱怨起来,与谢氏道:“就是因为我没有职务,看看,父亲有事情都不同我商量,还把我当小孩子呢,娘,您就帮帮我吧!”

他恨不得要使出撒娇的手段来,不过实在太大了,不好意思。

杜若在旁边看着笑。

谢氏拗不过他,只好道:“已经同你爹说了,你再等几日。”

“真的?”杜凌雀跃起来,大叫道,“那就好了,谢谢娘,我总算有事情做了,不用在家里发霉。”

“发什么霉,你妹妹几个不都待在家里呢,尽给我胡说八道!”谢氏叮嘱道,“你以后去衙门了,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也不怪你父亲总拖着,你要是有玄儿一般的稳重,只怕他早就让你去了,你得多学学才是。”

怕她接着唠叨,杜凌忙一叠声的答应。

杜若坐得会儿要去如厕,刚才他们说话,她没怎么插嘴,光顾着吃东西喝羹了,与谢氏说一声,便让府里的婆子领着去。

那地方在西边,离主屋很近,毕竟外人来做客,免不了要使用的,假使设得远就有些不太方便,故而很快就走到了。玉竹与鹤兰在外面等,小声的说着话,等到杜若出来,就使人去旁边的水井里打了一桶水给她洗手。

玉竹道:“这府里连丫环都没有,只有些婆子,要么是小厮,粗手粗脚的,我刚才叫她们去取香胰子,说了好几遍,才找到合适的。”

要说王府富贵是富贵,可这些下人实在有点不上台面。

杜若道:“他原先家里也没几个下人,香胰有得用就行了,他那么忙,恐怕没空管吧。”

上回她来,他也是不要下人布菜,整个府里空空荡荡的,就像她梦里的那座皇宫,不管是赵豫,还是换做贺玄当皇帝,那宫殿总是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没有多少生机。

那并不是一个好地方。

也不是寻常人应该待的地方。

她慢慢往回走去,想着心思,半途突然听见玉竹,鹤兰口称王爷,她抬起头,才发现贺玄竟然来了。

此刻她正站在一条小径上,有些像狭路相逢,没有地方去躲,只得硬着头皮看向他,笑着道:“玄哥哥,你同我爹爹说完话了吗?”

“是。”贺玄语气淡淡。

面色也是极淡的,在他双眸中,光华闪耀,背后却又好像隐藏着什么,她心里咯噔一声,说道:“我现在是要回去了,我娘,哥哥是不是还在正房?”

“急什么,”他道,“我有话同你说。”

杜若一颗心就跳得更快了,她差点要后退两步,勉强镇定住了道:“你要说什么?”

“进去些说罢。”他道。

杜若没有办法,这时候她是想拒绝的,只奈何忌惮他的身份,并不想轻易的把他们好不容易亲近的关系破坏,虽然这方向有点出乎她意料,毕竟她从来没有想过贺玄会对她有什么。

他这样的人,像是很不容易会对谁上心。

她跟在他后面。

从小径往左走,就是一丛竹林,这地方,她上回来王府并没有看见,大约是因为遮蔽茅厕的,所以他没有领她过来,谁想到竟是很清幽的一处地方,这竹林里,还有一间竹屋,门前放着锄头,可能是有花农住过的,但现在并没有人,静悄悄的。

长长的竹叶翠绿,微微飘动,将些许绿影投在他们的衣服上。

越安静,杜若就越紧张,她走到竹屋前,那里比在竹林里要明亮一些,转身对着他问:“现在你可以说了罢?”

她仰起脸来,面上是极力控制出来的冷静,这使得她看起来更有几分可爱。

贺玄走近两步道:“你今日为何总是躲着我?”

只是一句话,立刻就让她装出来的样子破掉了,她睫毛颤动着,咬一咬唇道:“你说什么,我才没有躲你呢。”

“没有?”他挑眉,“你今日统共说了几句话?”

“我说几句话,跟躲你有什么关系?”她眼见他走过来,身材高大,好似在她头顶迅速凝成了一团云,把她笼罩起来,就忍不住直往后退,可没走几步,她就退到了墙上。

那坚硬让她知道没有路逃走了。

今日她是躲着他,因为不知该怎么面对,她怕他说出来的话,让她无所适从,这定然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她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他目光落下,瞧见她胸脯起伏,十四岁的姑娘已经长得很好,这么一动,胸口好似有波澜,衣襟上的桃花也格外灿烂起来,他又看向她的眼睛:“我只是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何怕成这样?”

他微弯下腰。

本来就离得近,她更加紧张,垂下了眼帘,瞧见他蓝色的袍边,忽地想起什么,脑中轰的一声,她脸色通红,忙不及的就把自己的唇给捂了起来。

露出来的眼睛羞怯又慌乱,好像清澈的泉水,水盈盈的,贺玄看见她这个动作,怔了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起来,她该不会认为他要亲吻她吧,她怎么会那么想?就算他现在真的被她勾起了*,可怎么说,杜云壑跟谢氏都在,他是不能做这种事情的。

他笑声清朗,眸光也温柔起来。

杜若这手又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她突然发现她做了蠢事!

明明他还没有亲呢,她捂什么。

她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两人对视着,她脸上的红晕差些扩散到眸中。

他盯着看了会儿,淡淡道:“回去吧,等会儿你父亲派人来找,还以为我做了什么。”

她总算解脱了!

看见他转过身,她把手放下来,觉得手腕都已经酸了。

两人沿着路往回走,他在前面,她不太敢上去,拖拖拉拉的离了几尺远,他停下来等她,说道:“你是不是还想我把刚才的事情问清楚?还不快些。”

杜若听到这话,立即就加快了脚步,跟他肩并肩。

贺玄有些头疼,不过她早晚要面对这一日的,就当是给她适应的时间吧。

他没有再问。

她紧跟在他旁边,心思杂乱。

路上静悄悄的,谁也没有再说话,幸好很快就到正房了,谢氏看见杜若竟然是跟贺玄一起来的,有些奇怪,但当着他的面并没有问,众人又坐得会儿,便告辞回了杜家。

杜绣为讨好杜云岩,摆明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故而并没有去王府做客,倒是去了唐姨娘那里。

这阵子唐姨娘几乎是在杜家消失了行踪,再没有人提起她,哪怕是杜云岩,也许久不去了,杜绣到的时候,唐姨娘正当在绣花,递给她一双鞋子:“而今时间多了,才几天功夫就做好一双,你拿去穿吧,这鞋子我加了鞋底,穿着很舒服。”

她像是并不生气,杜绣见她还未杜云岩做鞋子,皱眉道:“爹爹也恁不像话了,别的人诬陷你就罢了,他也不管你,起先还知道为小舅说话呢,现在也不提了,只晓得关心他一个月能取多少银子,前几日又想着法子讨好祖母,都是二姐的错!”她坐在椅子上,“小舅都说没有做过这种事,她到底怎么知道小舅要做官的?我看她身体也好像好了,真是奇怪得很,不知道她吃了什么神药了,有次我见是木槿亲自去抓药的,还有啊,她跟袁家姑娘很好,你说她能嫁入袁家吗?”

唐姨娘的手顿了顿,瞧一眼门外,面上就露出几分冷,唐崇是什么人她最清楚,是杜莺使出下作的手段才让老夫人动怒的,而今她还在她这里安插眼线。她把杜绣的话琢磨了番,轻声道:“你别管这些,你只管与你父亲打好交道就是了!”

“可爹爹到时真能帮我吗?”杜绣道,“瞧瞧吴姨娘,还有姨娘你,他帮得了什么?”

唐姨娘露出几分无奈,杜云岩是不堪,但她们又能依靠谁呢?她道:“总比没有人好,你往后也不要上我这里来,多陪陪你祖母,父亲。”

“我……”

“就照着我说的话做!”唐姨娘一下拔高了声音。

杜绣顿时闭了嘴。

眼看着端午节到了,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玉竹大早上就在门口挂艾草,挂菖蒲,一长串的绿色味道浓郁,专门用来驱虫的,杜若站在门口看了看,说道:“在院门口,还有里面的屏风上也挂一些,现在晚上蚊子可多了,明明赶完了,半夜还好像有一只,不知道怎么钻进来的。”她伸出手来,果然在手臂有个包。

玉竹哎呀一声:“那你怎么不叫奴婢来赶呢?”

“懒得叫了,我后来又睡着了。”杜若打了个呵欠。

鹤兰端来剥好的粽子:“红枣馅儿,酱肉馅儿,都是姑娘喜欢吃的。”

红枣的清甜,酱肉的浓鲜,整个粽子都被肉汁浸满了,她看着就嘴馋,拿勺子挖一块吃,正当这时,外面一个小丫环来送帖子,鹤兰去拿,回来时神色有些懵,说道:“一来来两个请帖,雍王府,跟公主府,公主府还是公主亲自请的。”

杜若听了,勺子差点掉下来。

这让她怎么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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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粽子吃完,去老夫人那里请安。

老夫人笑道:“粽子味道怎么样?我叫他们买了上好的江米,那是从好多家米粮店里挑出来的,我早上吃了一个,味道还行,”她叹口气,“但总觉得不如以前金陵的米好吃。”

“那是您念旧,光记得那个了,现在吃不到,自然觉得嘴里能回味的最好。”谢氏就坐在她下首,“不过那时有农庄,想吃什么米都行,让他们种一些便是,哪里像现在,样样都要出去买。”

以前可不用买米的,还有鸡鸭猪羊,庄上也是时不时的送过来,方便多了。

老夫人也是想有个自己的庄子,身子微微往前倾斜的道:“要不我们在晋县买些田罢,好歹在那里住过大半年了,知根知底的,那边乡下良田不少,也不用买太多,毕竟不知将来怎么样,就是应个景。平日里送米,春夏天送水果,秋冬天又能送点鱼,螃蟹过来,可不是好?要是想出去玩玩,也能住上一阵子。”

如果少的话,买不买区别不大,但看老夫人高兴,谢氏也不拂她的意,笑道:“母亲实在想买的话,不如让凌儿先去晋县看一看,要是有合意的,谈好了,我们就买下来。”

现在杜凌还没有事情做,连发霉的话都说出来了,她便帮他找些事儿。

老夫人笑道:“那敢情好,就让他跟刘管事去。”说着又看向杜若,“听说你今日收到两封请帖?”

杜若点点头:“也不知道去哪里呢,不过我一开始就跟贺大哥说好了的,娘也知道。”

谢氏道:“那你就坐你贺大哥的游舫,长公主那儿,使人去回一声,就说一早已经答应别人了,不能失约。”

她早先前就怀疑赵宁的意图,只是含糊不清,现在又来请,她是不太愿意,因觉得赵宁这人不好相处,女儿真要做她儿媳妇,恐怕是要受委屈的,毕竟不是八面玲珑的姑娘,她哪里舍得呢!

反正这也是事实,答应了别人,这是很正当的理由。

见母亲给她拿主意,杜若自然同意,不过想到等会儿要看到贺玄,又很是心乱,原本要给他做得长命缕也没有做,换成了香囊,连带着杜凌的也是,因她编着那东西的时候,不知为何,就会想起在王府里看到的那一条。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也是个念旧的人。

当初还怪他去襄阳没有告别,也怪他回来了,不主动来见她,其实是她再也不能像年幼时那样了。

她垂下眸,把玩着腰间挂的荷包。

杜绣瞧她一眼,想到上回赵宁单独请杜若去公主府,这回又请她去坐船,该不会看上了她吧?这可真是厉害的很了,起先是赵豫,这会儿又是宋澄,她运气当真好的厉害,就光说投胎这一条,自己就远比不上她。

不过杜若要嫁给宋澄也是好事儿,谁让赵坚疼爱那个妹妹呢,到时他们杜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只是大伯母竟然让杜若拒绝,她拧起眉,也不知他们大房怎么了,赵豫这样的皇子不要,这回长公主家的独子也不要,他们这房莫非是想出个皇后吗?眼光如此之高!

杜绣实在难以理解。

因今日是端午节,众位大臣都去宫里了,到得巳时才回来,杜云岩听说家里要置办良田,让杜凌去办,他一下就有些不高兴,跑到老夫人那里道:“母亲,凌儿毛都没有长全呢,他会做什么事情?您竟然让他去,就不怕办砸了吗?您给我说说,到底是要买多少,一顷还是十顷?我保管给您买到肥田,我认识的几位官员就有晋县的地,指不定要出手呢。”

一亩地三两银子,一顷是多少,那是三百两,十顷就是三千了。

老夫人不花心思猜都晓得杜云岩的打算,他最近手头紧了,没法出去玩乐,她是绝不会再纵容他的了,瞧瞧他做的那些好事!

她淡淡道:“就是没什么经历,才让他去,有刘管事陪着怕什么,又不是全让他做主,你就别管这事儿了。”

一言就回绝了,杜云岩脸色不太好看,但他还是忍住了,上回的事情让他晓得,老夫人真是不好得罪的,他笑着道:“娘,你这是还在跟我生气那?可现在什么不依着您办呢,你还气我什么?我现在可是样样都听您的了。”

“那就别管。”老夫人道,“有这个空儿,多陪陪儿媳妇,还有莺莺跟峥儿。”

不管他怎么说,老夫人就是不松口。

杜云岩出来的时候,胸口闷得难受,他在家里委实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了,而今连杜凌都比不上,那毛头小子还能抢到差事做,他倒像是吃闲饭的了,也是,他就光会吃杜云壑的闲饭!

他越想越气,自己好歹也是官员,竟然落到这个地步,连从家里拿些银钱都不成,那好歹是祖上积下来的,又不是老夫人与杜云壑的,说到底,还是他官位不够高,被他们压得死死的,要他是个吏部尚书,或者也得了爵位,他们会这样对待他吗?

绝不会!

他阴沉着脸在路上走着,到得东跨院时,原想进去,可想到香云是刘家送的,极是会讨好人,就是有一点不好,总向着刘氏,叫他息事宁人,他现在可不想听这种话,便在门口驻足了会儿往唐姨娘那里去了。

附近静悄悄的,深处有处小院,杜云岩到的时候,唐姨娘正蹲在地上种菜。

原先她在东跨院种了好些,可搬走了也带不过来,现在又在这里重新种了起来。

瞧见她一身素色,在简陋的庭院里更显得寒碜,杜云岩突然就有些内疚,毕竟唐崇这人他也清楚,不会跟杜莺说这种话,就是有,也是真喝醉了酒,那又有什么呢?总是亲戚,他那时应该据理力争,但他到底没有怎么为她出头,让她落得这个田地,他发出了一声长叹。

唐姨娘回过头,惊讶的道:“老爷您来了,怎么丫环也没有说一声。”

“是我让她们别说了,你又在种什么?”

“种一些豆子,不过时间晚了,不知道能不能发出来。”她朝他笑笑,眉宇间丝毫的没有怨气,“我今儿也做了粽子,我自己做的,老爷要不要在这里尝一尝?鲜肉馅儿的。”

“那不是你……”杜云岩讶然,那是他喜欢吃的,唐姨娘吃得素,照理她不会做。

大概她还是盼着自己来的吧,他笑起来:“我吃两个吧。”

唐姨娘就让人去端,关上门两人坐着,她给他剥一个出来,打量他的脸道:“老爷瞧着瘦了。”

“别提了,心烦,能不瘦吗?”杜云岩道,“母亲把买田的事儿交给凌儿去办,我就不信他能办好,不说了,这家里一个个就没个心疼我的,老子早出晚归的,他们都看不见,以为我什么事儿都不做呢!”

“老爷是辛苦了,不过老爷几个孩子都孝顺,怎么能说不心疼您呢?”唐姨娘把一碗清淡的米酒递给他,“像二姑娘,不是还给您做了罗袜?”

杜莺是不像杜蓉,他再怎么不理会刘氏,杜莺从来都与他好声好气。

杜云岩想着露出几分笑:“她是个好孩子,不过你倒是不气她吗,要不是她,你们家的人也不会被禁止入府了,弄得你们连面都见不到。”

“婢妾怎么会怪她,她一个小姑娘,身体孱弱,而今好了一些,我只替她高兴呢。”唐姨娘道,“她那回穿了新做的裙子,可是漂亮的不得了?我听闻就是大皇子都多看她几眼,甚至要把披风给她穿。”

这事儿杜云岩都不知,他惊讶道:“真的假的?我不曾听人说起。”

他在这家里没个好人缘,杜莺身边的人怎么会告诉他,再说这事儿只她们几个小姑娘知道,像杜若回去就没有跟谁提起的。

唐姨娘掩了一下嘴:“是绣儿有回说得,原来老爷不知呢?”

那天杜绣是一起的,她不敢说这种假话,杜云岩端起米酒饮了几口,笑道:“你总是替人着想,那衣料多好看你都愿意送给莺莺,甚至连绣儿都没有,她是不识好人心呢。”

“我是怕老爷担心二姑娘的婚事,出一份力罢了。”唐姨娘道,“也是可惜二姑娘这般有才华的人。”

杜云岩点点头,没有再说,把粽子吃完眼见唐姨娘整个人清清爽爽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味,就在这里留了好一会儿才走。

却说赵宁发了请帖出去,等得一炷香的功夫,杜家那里使人来传话,竟然说杜若一早答应别家了,故而不能来,请她谅解,她一下就火冒三丈,她其实哪里肯请杜若来呢,上回用膳她就发现了,杜若委实不符合她的要求。

她是要一个能言会道,在家里陪着她玩乐的儿媳妇,杜若是寡言了些,就是说话时,也没什么劲头。

可偏偏宋澄喜欢,听闻还想请杜若游玩,她就打算再多请几位姑娘,让宋澄比较比较,那杜若也就显得不是那么出挑了,结果却被拒绝。

她怎么能甘心。

她手按在案台上站起来:“备车,游舫那里,也去准备吧。”

下人们连忙应是。

等到宋澄听说时,她已经不在府里,可这会儿还不到午时,宋澄细细思量,脸色突然就变了,因为他大概知道赵宁去了哪里。他记得有回母亲要听戏,那戏班子也是答应了别家,说不能来表演,她就是这样,亲自去了梨园。

后来戏班子还不是乖乖表演?

她娇美的外表下藏着叫人惊恐的霸道。

也只有父亲能治她,宋澄连忙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59|059

赵宁已经到杜家门口了。

听说这消息,谢氏吃了一惊。

她猜测到赵宁不是好相处的人,可实在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如此任性,要说请人做客这种事儿,好些人家是提前请的,因就会碰到客人有事儿,还能不准别人不来吗?这真的有点强人所难了!

她又不是皇后娘娘。

再者,就算是秦氏,她做事向来温和,不会跟赵宁一个手段。

谢氏捏着帕子走到二门那里,赵宁自顾自的进来,她穿着件儿绯红色金线绣牡丹的襦裙,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那一举手投足都是派头,她朝谢氏一笑:“来得唐突,还请杜夫人包涵。”

“哪里,长公主驾到,蓬荜生辉呢。”谢氏面上还是得礼貌些。

谁知道赵宁揶揄道:“你这里还算蓬荜生辉?那可是我哥哥精挑细选才赐予你相公的,别个儿能有这等殊荣?”

谢氏心头就突地一跳,赵宁这是在暗示,他们宋国公府都是因为赵坚才会有如今的富贵的,而赵坚是她哥哥,就这一句话,她就感觉到了浓浓的威胁意味,便有些后悔今日的决定。

或许,她是该服软,让杜若去长公主府,也许就不会有这种冲突了,她是有点疏忽,觉得丈夫好歹是国公爷,也立下无数军功的,不至于连这种事也不能回拒,可转念一想,就算现在服软,那万一赵宁真要让杜若嫁给宋澄呢,她也同意吗?看赵宁的样子,她这女儿哪里能应付得了!

她笑一笑:“是我失言了,不过长公主您突然登门,到底是为何事呢?”

还在跟她装傻,赵宁道:“我是想念三姑娘了。”

“哦,原来是为此事。”谢氏恍然大悟,“早先前雍王便已经请了我们家,老爷与我都答应了,是以只能多谢长公主的好意,我也实在没有想到,长公主您那么在意这件事情,其实都在漕运河上,指不定会碰到呢。”

雍王,那是贺玄了?

赵宁冷笑起来,那不是他们家的熟人吗,就算答应了要拒绝也容易,怎么就敢拒绝她?她淡淡道:“是他啊,那今日他是要来府上的,不若我与他说一声,将三姑娘借予我罢。”

谢氏真不明白她怎么那么执着,眉头略微皱了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赵宁道:“杜夫人不请我去坐坐?这不像待客之道。”

“长公主请。”谢氏忙道,“只是怕招待不周,应不知您会来,也没有准备什么。”

“现在准备也不晚,我茶是喝大红袍的。”她一点不客气。

谢氏便去吩咐下人。

两人朝正房走了。

长公主来府邸,这消息是不胫而走,传到鹤兰耳朵里,她惊得连忙告诉杜若。

杜若也是吓一跳,问道:“真的呀?长公主已经在我们家里了?”

“千真万确,夫人在同她喝茶呢。”鹤兰道,“还非要吃什么长在红岩上的大红袍,我们府哪里有,使人跑到外面寻了好多家铺子才找到一点,又嫌弃泡茶功夫不好呢,让她带来的丫环泡的。”

杜若心头沉甸甸的,她跟赵宁吃过饭,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想必母亲现在也不太舒服。

可长公主怎么会突然来他们家呢,难道是因为她不去她的游舫?不然又会为什么?她坐不住,直觉是因为自己,才生出了这桩事情,她忽地想到赵豫,她为此也给家里带了麻烦,但是父亲母亲从来没有提过一句,大概赵豫再怎么样,他总是要顾忌他皇子的身份,可赵宁怎么会这样呢?

她让鹤兰去打听:“你听到什么,快些回来告诉我。”

鹤兰答应了。

谁料一会儿回来,竟然让杜若去,因长公主要见,她这会儿又没有出门,还能不去见吗?谢氏也没有办法,这种要求确实是不好拒绝的。

杜若便朝正房走去。

长公主的笑声很清脆,一直传到门外来,听得杜若皮肤上起了细粒,她真是不太想进去,但最后还是跨入了门口,朝赵宁行一礼道:“见过长公主。”

小姑娘亭亭玉立,像一朵碧叶上正当绽放的菡萏,赵宁眼眸微微眯了眯:“可算见到了,当真是漂亮,也难怪你母亲藏着你呢。”她招手,叫她过来,“我今儿在游舫上请了好些姑娘,很是热闹,你真不想来吗?那雍王的游舫又有什么好,你们认识的,就耽搁这一次,算得了什么。”

这话真叫人难以回答,她越是轻描淡写,越是就有种压迫感,让别人说不出拒绝她的理由。

杜若后背发凉,鼓起勇气道:“我们虽然一早跟贺大哥认识,可他郑重的请我们是第一次,我想不去的话是有些不好的,但是我也没有想到长公主您这么有诚意,这倒让我左右为难了。”

赵宁的眉头挑了起来。

因杜若的回答似是而非,像是把问题推到她这里来了,她笑一笑:“有什么左右为难?你去我那游舫不就是了,既然跟贺玄相熟,你哪日不能去?再说了,他那儿……”

还未说完,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她朝门口看去,只见自家儿子大踏步的走过来,直闯到了面前。

是宋澄,连下人去通报都没有等得及。

赵宁心头就更是恼了,瞧瞧这儿子多紧张,可这三姑娘还不待见他们长公主府,不愿意来呢。

真正是岂有此理,像她赵宁的儿子,现在哪家的姑娘不愿意结亲呢?

“母亲。”见她果然在这里,宋澄可不想她再这样胡闹下去了,传出去,只会说他们长公主府逼迫宋国公府的姑娘,多难听呢?而于杜若来说,只怕她真的要不理会自己了,母亲这是在害他!

“原来您上杜家做客来了,我是不知您在哪里,故而来寻一寻。”他朝谢氏行礼,“多谢大夫人您款待母亲。母亲,我们现在该走了罢,时辰也不早了,等收拾收拾就要去漕运河的。”

赵宁哪里肯:“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刚才三姑娘说左右为难,我已是给她理清了,三姑娘您而今该知道怎么选了吧?”

“母亲,”宋澄大为着急,轻声道,“这里好歹是宋国公府,母亲这样把宋国公放在哪里呢,被皇上知道,只怕也会怪罪。”

“可笑!”赵宁讥讽道,“我是要吃人还是怎么了,只是请人去游玩,被你说成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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