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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063 (4)

今日又天气大好,地上早已经是干爽的,一盏盏亮起来的灯笼在夜色里发着微红的光芒,看一眼便叫人觉得心里温暖。

因就要用晚饭了,杜若打算先向老夫人请安,再陪着老夫人一起去庭院,故而提早了一些出来,谁料才走到门外,就见一个人像在那里等候着谁,静静的站着。

她以为自己看花眼,眨了两下眼睛又瞧向他,才发现真是贺玄,她吃惊道:“不是说你病了?”

“小病而已,不妨碍吃顿饭。”

她打量他一眼,黑暗中也看不太清,可他身姿挺拔,并不像生病的人那样有气弱的样子,便道:“就算是小病,你也该注意些,大夫说你能出门吗?开了什么药方?”

贺玄不答。

她眉头皱了皱,往前走去:“我要去祖母那里,你去不去?”

中秋节要拜月,她换了新裙,极为的素雅,也不知是不是他有些不太清醒,竟觉得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层白光,好像天上的月亮般明亮,他道:“去。”

声音有些沙哑,不像平日里的低沉动听,她心想,果真还是病了,这样子还出门做什么呢,她转过头想让他进屋歇息,却见他此番已经走在月光下,脸颊有异常的红,她大惊:“你真的病了!”

“小病。”他还是语气淡淡。

这样了怎么还是小病,杜若可不信母亲请去的大夫是个庸医,他定是告诫贺玄让他不要出门的,她有些恼他不当回事,说道:“你自己摸摸额头,肯定是滚烫了,已经不轻。”

贺玄道:“我摸着不烫。”

杜若哪里信,走到他跟前,伸出手往他额头一碰,那里好像火一样的烫,她感觉自己掌心被烧到了似的,忍不住斥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分不清轻重吗?难道不觉得难受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过得片刻道:“为何如此,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整个夜都好像安静了。

唯独他那些声音钻入耳朵,杜若把头低下来,都不能跟他对视,生怕自己的心跳会停止一样。

他是想她,所以才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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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不过相距几寸,她才碰过他额头,依旧还站在他跟前,此番腿好似麻了,无法挪动。

看她呆若木鸡,贺玄也不晓得她在想什么,不过她这般却是很好,他能闻到她发上的清香,还有身上的味道,好过他一个人在王府过节。

其实中秋节对他来说,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已经没有家人。

这样的气氛极为微妙,甚至让看着的人都心生旖旎,然而作为下人,替自家姑娘着想,鹤兰还是忍不住道:“姑娘,是不是该走了?”

杜若顺着便道:“是该走了,不然去晚了呢。”她顿一顿对贺玄道,“不管如何,你这样并不合适吹风,你不如去客房歇着吧,我与母亲说一声,到时让下人送饭菜给你。”

贺玄道:“我既然来了,老夫人还是要拜见的。”

“祖母不会见怪的。”杜若皱眉。

她三番四次催他休息,贺玄道:“你是不是很关心我的身体?”

她的脸一红。

怎么说两人也是青梅竹马,她关心一下很是正常,然而他这么一问,她却没有勇气去承认,她咬一咬嘴唇:“父亲母亲也一样关心你的。”

他笑起来,有些揶揄。

杜若赌气般的道:“随便你,你要去便去吧,等到时候真的病倒了,可就没有后悔药吃的了。”她往前而去。

他与她并肩,不前不后的。

她有些想走快点,把他甩在后面,可她原本就慢怎么比得上他,可这样不声不响,她很不自在,不像他镇定自若的,她说道:“你到底怎么生病的?”

他淡淡道:“累了吧。”

她飞快的瞅他一眼,他宽肩窄腰,虽然看着不像父亲那般的伟岸,可却比哥哥要精壮的多,这样的人并不容易生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操练兵马的,能把自己累到生病?但她转念一想,他表面是王爷,掌控些几支军队,可暗地里,他是要造反的,那是做着两种事情了,就算父亲也没有那样的忙碌。

好好的,也不知他怎么就要当皇帝?

她原只是看一眼,不知不觉便是盯着他。

贺玄侧眸。

她与他对上,忙收回目光。

鬼鬼祟祟的,贺玄道:“你就算再看我一会儿,我也不会责备你。”

这话说出来,就是鹤兰与玉竹都忍不住朝杜若看了一眼,杜若的脸又红了,这弄得好像自己迷恋他一样,可她又不能把她的想法说出来,她哼了声:“我是怕你突然晕倒,元逢扶不动你!”

贺玄只笑。

他很少笑,但是哪怕是嘴角微微弯一下,就很容易让人深陷其中。

杜若转过头,打算再不说话了。

行到半路,遇到杜云壑,杜凌父子俩,后者看到贺玄,惊讶道:“贺大哥,刚才小厮说你来了,我还不信,你怎么真的来了?你不是在生病吗?”他拉住元逢,“这话是你说的吧,你难道是诓我不成?母亲可是请了一位大夫过去的。”

自家王爷是真生病了,可耐不住这里有杜三姑娘,元逢支支吾吾的也不好说。

贺玄道:“你不用大惊小怪,生病就不能出门了吗,难得是中秋节。”

“倒也是。”杜凌笑道,“那也最好了,你那里冷冷清清的,哪里有我们这样热闹,你晚上就不要回去了,睡在客房,省得回去又受凉了。”

贺玄没有拒绝。

杜云壑看他一眼:“我有些事情要问你,既然你来了,便去书房罢。”

两人便中途走了。

杜凌眉头皱了一皱,不满的同杜若道:“你看看,竟然都没有叫我去,到现在还当我是几岁的孩儿呢,有事也不与我商量。”

可杜凌比起贺玄,就是青涩了很多,虽然不差几岁。

杜若笑着安慰道:“兴许是问王府上的事情呢,你想那么多,毕竟玄哥哥没有父母,父亲多关心点也是正常的。”

杜凌就不说话了。

兄妹两个去老夫人那里。

杜云壑让贺玄进去书房之后,便带上了门,一个随从都没有留,只叫雷洽在外面看着。

屋里热茶是有的,杜云壑给自己倒了一盏,示意贺玄,贺玄道:“而今不合适用茶,清水便可,嗓子不太舒服。”

原来真是病了,杜云壑淡淡道:“那还带病出来?前阵子见你不要命的操练弄得军士暗地里抱怨连天的,你自己都受不得,怎么?莫非是要起事了?可这未免操之过急,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大燕刚立,大周虎视眈眈,就算夺了江山也是不稳当的。”

而今二人已是心照不宣了,无需遮掩。

贺玄道:“哪里,只是想起兵澜天关。”

杜云壑一惊。

那澜天关位于宛城与大燕之间,假使攻打下来,两国便要交战了,大周定然会誓死夺回,毕竟他们是把宛城当做前沿最坚实的屏障的,便不说这个,此时宛城囤积大量兵马,若只为这样一个关口,是不是有些因小失大。

他思忖了会儿道:“恐怕皇上不会准许。”

赵坚而今失去了儿子,面上虽不曾露出太多的悲怆,可同为父亲,他理解这种伤痛,只怕赵坚现在只想稳固好大燕,他想着看向贺玄,其实好几次他都想问一问这桩事情,是不是他在幕后主使,可临到嘴边,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因贺时宪,因大是大非的原则选择了方向,但却也不想陷得太深。

不像面前这孩子,已经在一片黑暗里。

赵坚是不折手段,忘恩负义,然血债血偿到这种程度,他是有点担心贺玄的。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忽地传来雷洽的声音,杜云壑一听,原是谢氏来了,他朝贺玄使了个眼色,说道:“便让夫人进来罢。”

谢氏来的时候,整个书房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哪怕是打扫的小厮都不在院子里的,唯有雷洽端端正正的守在门口,好像生怕别人偷听了什么,她有点奇怪,毕竟没听说哪位官员来了,结果走进来,才发现是贺玄在这里,那丈夫是同他说什么,要这么谨慎?

贺玄起来行礼。

谢氏同样很是惊讶的道:“我是听下人说你来了,还想着怎么不在家里歇息呢,你的病到底如何?”又嗔杜云壑,“老爷你晓得了,怎么还叫玄儿来书房呢,这种时候还说什么大事不成?”

杜云壑轻咳一声:“哪里有什么大事,正好遇到便随口问几句。”

谢氏是不信的。

随口问两句不会就在路上说么,还专门在书房,可杜云壑这样打马虎眼,她也不好当着贺玄的面追问。

“你又是为何来的?”杜云壑问,“你不是在陪着母亲吗?”

“原是的,院子里也要上菜了,可结果宋公子却送了节礼来,母亲让我去看一看。”她有些无奈,“虽然不是很贵重,可我也不知该不该收。”

宋澄她见过,并不像赵宁这样蛮横无理,甚至可以说是彬彬有礼,只是出身是没得选,他非得有个这样的母亲,无可奈何。只是赵宁被赵坚训过了,也得了教训,已经许久不出来闹事,他们杜家再揪着不放,不依不饶就显得小鸡肚肠,是以宋澄这份诚意就让谢氏有点为难。

贺玄在旁听着,暗自心想宋澄竟然还不死心,就凭赵宁上次那样对待杜若,他也不该再拖泥带水。

“我看便先收着。”杜云壑道,“无谓弄得一点情面都没有,这宋公子现在大理寺当差,便当是官员之间来往,下次你找个由头再送些回礼便得了,你也说了不贵重,就不要太放在心里。”

谢氏叹了口气:“也是可惜了。”

杜云壑安慰道:“世上年轻有为的公子多得是,你惋惜什么,我们女儿还怕找不到相公吗?”

“说是这么说,”谢氏道,“你我虽是不舍得,可若若早晚都是要嫁人的,我是怕一个个都错过了,到时候要找,只怕又没有合适的……”

其实她还是忘不了管家的公子,总觉得那是一桩极好的姻缘,就算杜云壑说什么杜若还小,可作为母亲,平生心愿就是替女儿挑个好丈夫,看着她嫁人生子,那是最幸福不过的。

见他们提到杜若的婚事,贺玄思忖了会儿,问道:“倒不知您想为若若选个什么样的夫婿?”

谢氏也不怎么把他当外人,反正正好说到这一茬,便笑道:“你知道若若的性子,她这孩子有点任性,又不是那么精明,自然是要找个性子宽和的……又与我们家门当户对,父母,父子母子之间和和美美,有道是家和万事兴么,这样才会有福气。”

贺玄听完,半响没有说话。

他可不像是个有福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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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酉时,庭中摆设了宴席。

正如老夫人所说,杜云岩果然也不想凑这个热闹,他就等着分了家好自作主张,不再受气,便是没惹麻烦自顾自的出门去了。

众人分男女而坐,谈笑风生。

姑娘们晚上还要拜月,等到用完,聚一起去了早就设好的拜月台,那里供着瓜果鲜花,正中有一只三鼎的青铜香炉,便是让她们进香的,等到邀请的几位姑娘姗姗来了,她们围在一起,也不知说了什么,笑声四起,让这夜都多了几分灵动。

贺玄远远站着,看着那其中一抹身影,眉心微微拧了拧。

也不知她会许什么愿?

只可惜在杜家到底不能造次,他沿着小径去客房。

因有病在身,杜凌挽留他住一晚,省得回去着凉,故而谢氏早早就催着他去歇息了,甚至还专程使人按之前大夫开的方子熬了药,他刚刚到,就有小厮推门进来,手里端着药碗,味道极其的浓烈。

他手指放在碗沿,只觉烫的厉害。

元逢站在门口,忽地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原是元贞来了,忙同贺玄禀告。

贺玄让他进来。

元逢只服侍他日常的琐碎事务,从不参与别的,见状就将门关起来守在外面。

元贞看上去风尘仆仆的,显是赶了很久的路,他行一礼,直起腰时看到药碗,极为惊讶的道:“王爷,您生病了?”

“没什么大碍。”他收回手,垂放在高背椅的椅柄上,询问道,“樊将军那里怎么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王爷下令。”

贺玄唔了一声:“那就好。”

元贞来回一趟可是近月的功夫,披星戴月很是劳累,但这是为主子效劳他无怨无悔,只是心里也有疑惑,犹豫会儿道:“王爷,有件事不知小人当不当讲……”

“说罢。”

“原先王爷早就定下策略,樊将军也是要与王爷双剑合璧,攻下景城,兰川与姜阳关的,且十拿九稳一击即中,再徐图别处,更为长远。故而小人此番去,樊将军也是颇有疑惑,只对王爷忠心一片,依令行之,但小人实在不明白王爷您为何要改变主意。”

在长安城图谋赵坚的江山,难上加难,毕竟赵坚麾下有重臣良将,且长安是他攻下来的,已是大燕的都城,万一贺玄失败,恐怕连后路都不好留。

贺玄沉默。

他确实改了主意,原本他是要离开这里的,要不是……

“只要你们不出错便行,”他端起药碗喝得几口,淡淡道,“你回来歇息几日,再去替本王做件事情。”

主子并没有解释,元贞也莫可奈何,不过伺候他这么多年,在战场上他算无遗漏,别处许是一样,但他隐隐的还是有些担心,长安藏龙卧虎,而赵坚也非庸人。

不过赵豫去世,多少是引出风波来了。

他告退而去。

中秋节杜家庭院里张灯结彩的,但是唐姨娘那里却是极为的冷清,只她并不气馁,这日哪怕是吃着丝毫谈不上丰盛的晚饭,也并没有任何的不满。

桃仁一点不理解,苦着脸给她布菜。

上次四姑娘来也是白来了,唐姨娘的处境丝毫的没有得到改善,瞧着也真是个没有良心的,好歹那也是生她的亲娘呢,害得她们这些丫环跟着受苦,不知好日子何时到来。

不过大房二房马上就要分家,桃仁暗自心想,到时候他们跟着二老爷分过去,二姑娘再一嫁人,那二房也就只剩下那母子俩是外人,许是自家姨娘或可翻身的,她朝唐姨娘瞄一眼,忽地倒有些明白,大概为此,这主子还是稳如泰山的,毕竟二老爷心里有姨娘,或多或少的仍会过来。

她越想越安定,忍不住露出了笑。

杜若回屋歇息的时候,已是亥时了,要不是因这节日,她寻常是不会那么晚睡的,只谁想到沾着枕头,睡意却并不深。

闭起眼睛的时候,总能想到一个人来。

想到他站在夜色里,安静的等着她,她的手碰到他额头,十分的滚烫。

还想到他说的那句话。

她坐起来靠在刻着海棠花的床头,全无睡意了。

听见动静,鹤兰轻手轻脚的进来,看见她这一副样子,有些惊讶的道:“姑娘,您怎么了?”她是晓得杜若的性子的,很容易就入睡,不像二姑娘,听木槿说,总是容易惊醒也不容易睡着,可今日姑娘看起来却好像是有些心事。

杜若不知道会把丫环招来,她皱一皱眉:“我没什么,你回去歇着罢。”

鹤兰为难:“奴婢怕走了,姑娘一直坐着可怎么办好,这样明儿夫人要问的。”

不好好睡,第二天就能显形。

杜若咬咬嘴唇,只好躺下去,因她也不能把事情与鹤兰说,等到她走了,她又恨不得辗转反侧起来,但怕惊醒鹤兰,便只忍着,结果越忍越是心烦意乱,其实也不是第一次,那日被贺玄在船厢里亲吻她也是想了很多的,但今天是有点不一样。

大概她觉得她自己该认真起来了,毕竟贺玄也是认真的。

不然像他那样的性子,哪里做得出这些事情呢!

她下了决定,渐渐就睡着了。

等到第二日起来,眼睛下面也算不上乌青,只是有些痕迹,她拿粉稍许抹了一点,用饭的时候使人去客房看看,贺玄还在不在。

下人去问过了,回头禀告说是在的。

她眼看天色尚早,老夫人那里恐是还没有醒,毕竟昨儿赏月也弄晚了,便先去找贺玄,她其实是怕他走了,她觉得有些话怎么也得问一问才好。

人不舒服的时候,哪怕是再强健的身体也是觉得虚弱的,贺玄起得没有平时早,谢氏把他当子侄对待,早早叮嘱厨房,这时候已上了好几样小菜,都是清淡的,还有一碗米粥,淡黄的颜色不稠不稀,让人看着十分有食欲,杜若到的时候,他已经吃了大半碗了。

没有料到她会来,他心里有几分欣喜,问道:“你可用了早饭?”

“用过了。”她坐在他对面,“你不用管我,你吃完。”

他嘴角挑了挑。

她没有再说话,只看着他吃。

出身于官宦世家,他吃饭的样子是极为优雅的,也有点慢条斯理,这让人很难想象他在打仗时的样子,可杜若见过他穿着铠甲,气质一下就变了。他跟哥哥一点都不像,哥哥有如稳如泰山般的父亲,所以他眉宇间总是有着少年的气息。

而他则更多的像个成年的男人。

眉眼也生得好,其实比起赵豫来更是俊美的,假使她不曾在梦里梦过这些,贺玄这般对她,她也许很早就要接受的了,毕竟他们之间也是有情谊的。

可是,她到底不像以前了,她惧怕宫殿,惧怕帝王一样的人。

嫁给这种人,好像什么东西就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她沉默的有点奇怪。

要知道,她从小就是那么一个多话的人,贺玄拿帕子擦干净嘴角,淡淡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看她这样,许也不是什么好话。

他面色有几分的冷。

杜若迟疑会儿,叫丫环们出去:“我是有要事跟玄哥哥说。”

那是破天荒了,当着他的面把丫环屏退,贺玄想到在船厢里,她就是因为自己一个人,所以他没有控制住自己,将她吻了,她那时候极是惊慌的样子,难道她这回不怕了?

玉竹跟鹤兰也是吃了一惊。

杜若道:“出去吧。”

很是严肃,她也难得这般正经的。

两个丫环没办法,只好退了出去,等到了门外,元逢也跟出来,说道:“主子们有话说,你们再站远一些,同我一般就好了。”

那是恨不得站到几丈远的地方,一个字都不会听见。

屋里出去了几个人,显得很安静。

杜若有点紧张了,她看一眼贺玄,他并不像她,他虽然是好整以暇的等着她说话,但看这架势,她哪怕不说,就是这样坐着,他也不会着急,能陪着到天荒地老似的。

她到底是撑不住,轻咳声道:“你昨日来是真的为看我?”

话才出来,脸就红了。

贺玄倒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回道:“这是显而易见的。”

“那你是想,想娶我吗?”她鼓起勇气问。

贺玄又是一怔,因杜若作为姑娘家,还是挺容易害羞的,动不动就会脸红,谁想到她竟会问的那么直接,他挑起眉道:“你是很着急吗,着急的话本王明日就可来提亲。”

居然同她开玩笑,杜若咬住嘴唇,板起脸道:“好,你既然要娶我,那我问你,你可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

“瞒着你……”贺玄心想,他瞒着的事情是很多的。

杜若也看出来了,她道:“你倘若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或许,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贺玄眉梢略是一扬,不明白杜若怎么会好奇这些,他淡淡道:“你想知道什么?”

她迟疑会儿,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问:“你是不是想造反?”

他是何等耳力,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那空气都好像凝滞了,她觉得身子好像被什么压着,重得她想趴在桌子上,过得片刻听见他道:“假使是,假使又遇到你这样莽撞的人,你现在已经死了。”

她虽然知道他是说假设,也知晓他绝不会杀她,可手心里还是出了冷汗。

下颌忽地被指尖跳起,耳边听到他的声音:“你为何会问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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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一早就预料到了的,她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可是却并没有那么流利的说出来,她几乎是磕磕巴巴的道:“我有回不小心听到你与随从说话,便是有这种意思。”

“哦?”他挑眉,“何时?”

“不记得了。”她道,“我与你相识多年,我怎么记得是哪一次,那时年纪小,我是后来才知道了的。”

她把年幼当做借口,贺玄盯着她看了半响,晓得她在说谎,可这种事情,假使不是她偷听从杜云壑那里得知,她是不应该知道的。

可杜云壑会那么不小心吗?

如果是,他可要好好叮嘱下了。

他松开手:“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为好。”

“为什么?”杜若追问道,“就算做朋友,都应该互相坦诚!”

他淡淡道:“原本是,但你……”他站起来走到她跟前,俯视着她,“本王秘密甚多,你能做到一个字都不泄露吗,能做到有人用刀抵着你的脖子,割你的肉,可你宁愿死也不泄露么?”

这话可是有千斤重了,那是一种承诺。

杜若迟疑了。

她真的没有想到过这些。

她微微张着口,盯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做不到这样的承诺。

她这么怕疼,她怎么能忍住呢?

可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永远都不知道他藏着什么了?她忽然有些悲哀,叹口气道:“我今日或许来错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你说的可不少。”他手指碰到她的头发,“让本王刮目相看。”

怎么听着有点讽刺,杜若咬一咬嘴唇道:“那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是个胆子很小的人,我,我也只想嫁个普通的公子。”

什么皇后她是不想当的,今日光是听听他的话,她都有点心惊肉跳。

同谢氏说的一样,是想找个门当户对,四平八稳的男人,贺玄有点明白她的想法了,她以为自己要造反,她怕嫁给他这样的人。

可她就没想过,他造反成功了,她能跑得掉吗?更何况,杜家也已经卷入其中了。

他唔了一声:“那你可要好好寻一寻了。”

竟然放手让她去找,杜若瞪圆了眼睛。

她仰着头,那黑色的瞳仁又圆又大,像是浸在水里的曜石,他凝视她片刻,低头就朝她唇上亲去,她下意识避让,他捧住她的脸。

柔软的好像难以形容,他有点上瘾似的总也忍不住。

杜若起先还抵抗,可被他捧住了,就好像使不上劲了,迷迷糊糊的想还找什么普通公子呢,她而今这状况真的还能找吗?她实在是有点糊涂了,她觉得这件事情十分的棘手!

就在这时当,外面忽地传来女人的声音,两人都清醒过来。

杜若发现是谢氏,急得连忙推他的胸口。

贺玄松开手。

谢氏正在问玉竹,怎么她们两个在外面,杜若在哪里,玉竹支支吾吾的说在里面有要事跟贺玄说,谢氏就奇怪上了要进去。

元逢急得满头大汗,要是别人他能拦一拦,可这里是杜家,这杜夫人弄不好就是贺玄未来的岳母,他没办法,只得高声道:“王爷,杜夫人来了!”

谢氏已经径直过去,还未敲门,贺玄把门打开了,笑着道:“您怎么来了?”

“若若呢?”谢氏第一句却是问的这个。

杜若走出来:“娘,我在跟玄哥哥说话呢!”

她装得极为的自然,可谢氏瞧见她脸颊有些红,便皱了皱眉头道:“要说什么话还关着门?若若,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不懂事?”

就算贺玄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那也是男人了,瓜田李下的总难免会招人闲话。

这句话可不止是说给杜若听得,要说杜若是小姑娘,那贺玄年纪比她大,也一样不懂事,怎么能让丫环出去把门关着呢。

杜若听出来了,忙道:“娘,我其实是想问玄哥哥他的鹦鹉哪里买的,我想让他再买几只……我怕玉竹跟鹤兰告状,您又要责备我!”

这事儿是因她而起,倒不怪在贺玄身上。

见她还给自己解围,贺玄笑一笑说道:“我下回会注意的。”

谢氏打量他一眼:“我原是想与你说杜家分家的事情,就在大后日,你到时也露个面。”这种分家,都是要人公证的,任何物产家业都写得清清楚楚,什么东西归谁一旦立证,以后是绝不能要回来的,故而请的也都是有身份的人。

而贺玄除了是王爷外,他与杜家也有着不浅的渊源,谢氏觉得他到场必不可少。

贺玄颔首:“我必会来的。”

谢氏事情说完,又训斥杜若:“人不可贪得无厌,玄儿送你一对鹦鹉已经很是贵重了,你怎么还好意思又让他买呢?”

“我错了。”杜若道,“玄哥哥,你就当今日没听过我说的话。”

贺玄微微笑了笑,那是不可能的。

母女两个走了出去。

贺玄很快也离开了杜家。

因要分家老夫人早就写好了单子,前一日拿于杜云岩看,杜云岩看了那是火冒三丈,早前说分家他只当是得一半的家业的,可结果如何,老夫人自己竟是拿去五分之二,另外五分之三才由他们兄弟两个分,他极为的不乐意。

老夫人看出来了,淡淡道:“你要是不同意,这家也可以不分。”

那么他支取银两又要向老夫人讨要了,过得好像个叫花子!

杜云岩冷笑声:“既然母亲都想好了,儿子也没什么可说的,就照母亲说的办罢。”

他得了这些,用在官场上,往后未必比杜云壑混得差。

他气势有些嚣张,那么着急分家,丝毫不顾念曾经兄长对他的扶持,老夫人看在眼里,对这个儿子又死心了几分,她回顾过去,是自己过分宠他了,幼时犯了错总是不曾严苛的惩罚,导致他把什么都当成是应该的,正如大儿说的,是该教他知道些厉害。

不然他总以为生活是那么容易!

杜云岩气咻咻的走了,路上遇到杜莺,停下脚步道:“你祖母太气人了,你还三天两头的去,她丝毫不体谅你的身体,两家分家,都没有多照顾你呢!”

杜莺没想到他愚蠢到这个程度,竟都不知如何阻止,只得道:“父亲,我前几日做了几双罗袜,等会使人送去您那儿试一试大小。”

女儿孝顺,杜云岩收敛了点怒气,说道:“又不是第一次做,试什么大小,定然是合适的。”他也不想在老夫人的门前再待着,一甩袖子走了。

杜莺看着他背影叹息了声,走入房内。

见到她来,老夫人满脸是笑,拉着她的手:“莺莺,你最近气色真的不错,你要更加小心些,金大夫也是这样叮嘱的,你一定要听进去,晚上好好睡,别像以前想那么多的心思……”

杜莺听着,轻声道:“故而今日我是有一事来求您的。”

老夫人笑起来:“什么求不求的,你要什么,我还能不答应你?”

杜莺面色变得郑重起来。

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小事,老夫人道:“可是为分家的事情担心?”

“祖母疼我,我搬到哪里都不怕。”杜莺道,“我是担心父亲,我们原与您住在一起,父亲再如何还会有个顾忌,可分出去了,您不同我们住,又有那堵墙挡着,大伯更是不好插手……我就怕父亲耳根子软,又被人撺掇着做什么事情,到时候您跟大伯都不知,怕酿成大祸。”

老夫人心头一动。

要说起来,杜云岩以前还算老实,后来搬到长安,才越发的肆无忌惮,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杜云壑被封为宋国公,他也跟着水涨船高,另一方面,也确实有别的因素,他是有点权势就急不可耐的要显摆了。

她与杜莺道:“你放心,我自然会找人看着你父亲,再怎么说,他也是杜家的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她可不能让杜云岩真的闯祸连累整个杜家。

等到第二日,杜家就着手分家的事情。

因围墙一早就建好了,杜家的东西分清楚之后,三方按了手印,杜云岩就急吼吼的叫人把东西都搬到他那里去,一时杜家下人们来来往往的,极为的杂乱,都在搬运东西。唐姨娘那里也是忙开了,桃仁将一样样东西都收好,心里想着去得新家,自家主子必定就不用住在这种地方了,谁想到还未开始搬,半莲过来传话,说是她们这里不用动。

半莲是老夫人的人,桃仁奇怪道:“不动是什么意思?”

“这么简单的你听不明白吗?”半莲淡淡道,“唐姨娘原先便是伺候老夫人的,而今二老爷搬走,老夫人是不太舍得唐姨娘,便叫她仍在这里住着。”

桃仁大吃一惊:“可姨娘而今不是丫环,她是二老爷的侧室,怎么能不服侍二老爷呢?”

半莲不屑道:“二老爷也同意了的。”

桃仁一下不知道怎么办好,回头看去,只见唐姨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她显然也听见了,脸色比平常来得要白,可她并没有怎么大吵大闹,只是轻声问:“老爷真是同意了的?”

半莲道:“自然,你们仍在这儿住着吧,老夫人不会亏待你们。”

今日老夫人与杜云岩说这件事儿,杜云岩起先是不肯的,可老夫人态度强硬,他为了尽快分家,还是什么都妥协了,毕竟唐姨娘徐娘半老只是个姨娘罢了,他往后要什么样儿的没有?

凭着唐姨娘的聪明她怎么会猜不到。

她手指紧紧握紧了,一言不发可是眸子里却是一片冰冷,她脑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那人恐怕此时是极为得意的,她一个小姑娘将她弄得如此悲惨。

她慢慢走了进去。

桃仁等到半莲走了,却是气得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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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今日原是个让人心情舒朗的日子,然而宁封坐在衙门里,却是眉头紧锁,他查赵豫被刺一案已有数月,一无进展,赵坚十分的生气,多次提起来,颇有责备之意,只是并没有交于旁人。

他肩头胆子甚重。

端起案头的茶喝得几口,他又重新翻起卷宗来。

门外一个小吏敲了门,他抬起头,发现那小吏面有喜意,忙询问道:“可是查到什么?”

小吏快步进来,急促的道:“其中一个嫌犯有些眉目,小人盘查时,有人认出他,说见过他明香楼出没过,有次为个头牌与人打架,正好他在场,便记住了,说他左眉梢有颗很大的痣,可不是吗,那人是真有痣呢!大人,这回总算能差个清楚了!”

宁封也有几分雀跃,可他从来都是心思缜密的,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小吏就有些畏缩的样子:“大人,那人说完便说家中有事,小人要他一起来见大人,他偏是不肯怕惹到麻烦,脚底抹油似就溜走了,小人没来得及拦住……”

实在奇怪,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宁封道:“你快些派人去洪县。”

他此前居无定所,来来去去认识的地方无数,小吏不一定知道明香楼,可宁封却知是洪县的,就在长安城三十里外一处县城,此县城不像晋县安稳,常有盗匪出没,又或是占山为王,在赵坚未不曾定都长安的时候,是极为混乱的。

没想到,那刺杀赵豫的人竟然是与洪县有关?

他摇一摇头,倒也不急着下定论。

小吏答应一声就要离开。

宁封又叫住他:“你可记得告密之人的容貌?”

那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那人还带着草帽,小吏使劲想了一想:“十之六七是有的,那人皮肤微黑,鼻子略有些塌……”

“稍等。”宁封将笔拿出来。

小吏一边说,他一边画,等到说完,宣纸上已经有一个男人的样貌了。

“没想到大人还有这般的才艺。”小吏夸赞道,“这与小人见过的真的很像!”

宁封站起来把宣纸交给他,叮嘱道:“你私下去查,绝不要告诉任何人,务必查清楚此人的来历……”他拍拍小吏的肩膀,“整个衙门,你是本官最为信任的,相信你一定会做好。”

这个任务只交给他,小吏得到青睐,心花怒放,连声道:“是,小人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他把宣纸揣在怀里匆匆而去。

宁封负手立着,满心疑惑,此前数月都不曾有任何线索,在今日却在一个小吏手里有了突破,洪县,他心想,世上事真有那么凑巧吗?不过他相信两件事一定是有关联的。

他都得要查出来。

案情有了好转,自家主子却并没有欢颜,云莱看在眼里,忽然想到宁封以前说的,他并不喜欢当官,看来当官果然不是一件好事,远不如做个国师来得自在。

云莱笑着朝茶盅里倒了些热水,说道:“大人,很快便要到重阳了,大人要不要去历山走走?吹吹山风,看看景色,人也神清气爽一些,大人可是在衙门里待得够久了,人都要发臭了,难得休息一下罢。”

宁封闻言抬起袖子闻了一下,果真是一股怪味,心里一想,真是数天没有好好洗漱了,他点点头:“也好。”又吩咐,“多烧些热水来。”

云莱忙去了。

他又忙得会儿方才出来。

日头此时已经西斜,在天边染出血一样的残红,他抬头看着,莫名的有种凉意从全身蔓延开来,十七年前,他也是站在这样的天空下,过不了多久,一群盗匪夜袭宁家,杀光了他的家人,他在那天夜里,浑身是血的逃了出来。

后来遇到广成子,说他有慧根。

他是不信慧根的,他只知道,不幸会使人成熟。

宫里。

赵坚得了消息,听说宁封或可要查出幕后凶手了,他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悲痛,欣慰是儿子的血仇马上就要得报,悲痛的是,就算杀了那人,又有何用呢,终究是救不回儿子!

他在月下往地上撒了一盅酒。

贺玄站在他身后,眸色暗沉,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忍过来的,也许就是为看赵坚这一刻,或者更为绝望的另一刻。

他端起酒盅,也尽数撒了。

赵坚此时道:“你最近为操练已是病了一回,朕知晓你忌惮周国,可还是身体要紧。”他转过头来,满是关切的看着贺玄,“朕如今没了豫儿,阿蒙又伤卧在床,可就只剩下你了。”

他的口气,像总是把他当成半个儿子看待。

贺玄道:“臣只是想为皇上分忧。”

“那也得有个度。”赵坚往回走了几步,很是严厉的道,“朕可不想再看到你病倒,你要是一病不起,朕可真要后悔命你去整顿军队了!”

贺玄便道:“臣谨遵皇上旨意。”

“这还差不多。”赵坚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这阵子好好歇息一下,等过了重阳,朕还得让你去衡州一趟,毕竟整个朝廷,只有你最为合适,年轻一辈里也无人能比,像宋国公虽是老当益壮,可轮到打游击,却是你最擅长的。”

“皇上谬赞了。”

他语气淡淡,但赵坚也习惯了,反正贺玄这样的将才,只要他听从命令愿意为朝廷效力便是,别的他现在丝毫不想与他计较。

毕竟统一江山才是最为紧要的。

贺玄离开皇宫,元逢已经忍不住不满了:“知晓王爷才病过,还说要去衡州,衡州的匪徒水陆都很精通,太会折腾人了,王爷还不如在长安呢,也没有去那里来的劳累。”

他喋喋不休的,贺玄嘴角挑了挑。

衡州……

到那时,只怕他是不用去的。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杜若早上起来浑身无力,靠在枚红色的大迎枕上动也不想动,鹤兰见状,连忙用手在她额头一摸,只觉掌心滚烫的一片,她吓得连忙把玉竹叫过来。

“你也摸摸。”她催道。

玉竹便也去摸,反应跟她是一样的,哎呀叫道:“姑娘病了!”

鹤兰听了后悔不止:“奴婢看前两日就有些不对头,姑娘还说没事儿,可不就严重了。”

两家才分家,长辈们忙得团团转,杜若是怕添麻烦,且又不觉得有多不舒服,只当是因为贺玄的事情,晚上睡得少了,谁知道会真的生病呢!

她拉一拉被子:“别大惊小怪的,人吃五谷杂粮又不是神仙,谁还不会病呢?你快去请大夫,祖母,母亲那里别一惊一乍的。”

鹤兰答应声便走了。

玉竹道:“姑娘可想吃东西?”

“吃些粥罢。”杜若仍是躺着没动,“到时就端上来,反正我便算下去,娘瞧见了也是不准的。”

在家里,她就是被父母捧在手里疼的,她自己也很清楚。

玉竹就叫一个小丫头去厨房说。

大早上的,谢氏就在对账本接见管事,听说女儿病了,忙让管事们先退下,她急忙忙就过来,坐在床头拉着杜若的手道:“怎么突然就病了?是不是晚上着了凉。”她拿手背在她额头上试了又试,“我今日忙没怎么顾得上你,这秋天是最麻烦的,忽冷忽热,是不是她们服侍不周?”

玉竹在旁边听得,吓得脸色发白。

她们这些下人的命运有时候就光凭主子一句话。

杜若忙道:“怎么会呢,她们别提多周到了,是我自己不好。”

这女儿就是善良,从来不说丫环不是,谢氏扫玉竹一眼,给杜若掖一掖被子:“还好你的底子好。”

没有再提丫环,可玉竹还是有点儿忐忑,她想到上回的事情,说道:“风热会给的,是不是王爷那日来的缘故。”

那是好几天前了,谢氏皱起眉头,训斥道:“玄儿又不是光见过若若一个人,你浑说什么?”

两个人是关在过一个厢房里,不过谢氏可不愿提这一茬,玉竹被骂得再不敢说了,她本来还想说贺玄每回来都会见姑娘呢,两个人又离得近,可现在哪里敢说。

倒是杜若脸忍不住的发红。

贺玄生着病的时候,亲过她的,该不会真的过给她了吧?

她脸颊直发烫。

大夫来之后给她开了方子,等到下午睡过午觉,谢月仪同杜莺,杜绣都来了,见到杜莺,她连忙道:“你坐远些,你本来就体弱,我可不能离你太近。”

“说得好像豆腐似的。”杜绣笑了笑,“而今二姐可不像以前呢。”

分了家,唐姨娘不曾跟过来,父亲又懒,竟是把账本都交给杜莺看,听说她每天都看许久的账本呢,说出去都没人信。

可见遇到钱财的事情,这二姐姐也不免俗。

杜绣心里有怨,不知道祖母为何要这样待她,怎么说唐姨娘也是她的生母,而今不见天日,连父亲的面都见不到,就关在那阴暗的地方,那是要把她一辈子给框死了,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她对杜莺怎么看得顺眼?

当初就是她冤枉唐崇,才连累唐姨娘。

看着不声不响的人,却是那么狠毒,也不知她们母女俩怎么就惹着她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她杜莺是连半边的路都不给她们走。

杜莺对她的话并不理会,笑着道:“这风热我三天两头得一回的,早同我习惯了,还用你过吗?”

这话倒让杜若又心酸又好笑。

她道:“我吃了药已经舒服多了,你们别一个个还来看我。”

“就指望你好了,我们重阳出去玩呢。”杜莺道,“到时候我把琴也带出去,叫舅父好好弹几曲给我们开个眼界,山顶听曲,别提多风雅了。”

她的言语有几分的洒脱,杜若看着她,忽然觉得杜莺有哪里不太一样,可又说不出来。

几人说得会儿话,三个姑娘就告辞走了。

临走时,谢月仪悄声道:“我给你带了一些枫糖。”

枫糖是很甜的,给她吃完药使得,杜若笑起来,连声道谢。

可不知为何,这次大夫开的方子好似并不太对症,她竟是三日都没有好透,谢氏就有点着急,杜凌心疼妹妹,路上遇到贺玄说起此事,贺玄惊讶道:“她病了吗?”

“风热,热总是不退。”

贺玄道:“上回给我看病的大夫,你们请了没有?”

“请了,可竟然看不好。”

贺玄想一想:“我正好要入宫。”

杜凌大喜。

下午,贺玄就同金大夫来杜家了,杜云壑听说竟为此事请了太医,连说杜凌胡闹,只是三日没有好算的什么,毕竟也是风病,不是那么好治的,她又惯来娇生惯养受不得苦,治个七八天也是正常。倒不是说他不疼女儿,实在是惊动到御医有点小题大做。

可谢氏才不管,女儿第一要紧,既然皇上都准了,他废话什么?

她笑眯眯的就领着金大夫去看杜若,贺玄很自然的走在后面。

杜若听说请了御医,也是大吃一惊,她还是第一回见到金大夫,极为的好奇,很仔细的打量他,金大夫给她把完脉,很快就开了方子。

听说不严重,谢氏松了口气,送他出去,贺玄第一次来闺房,很有些新鲜,不过谢氏在他不敢造次,不能好好的观赏,只在她床边站了站,瞧得一眼便是要走的,故而说话也简短:“是不是因为……”

杜若脸一下就红了,恨不得钻到被子里去,急道:“才不是!”

这对话旁人是听不明白其中的深意的。

贺玄笑一笑:“希望你重阳节前能好了。”

杜若撇嘴道:“都请了御医还能不好吗……”她想到金大夫的样子,顿一顿问,“那个,他到底是不是青木谷的传人?他不是从武山来的吗?”

还真信话本里说的,贺玄道:“武山有没有青木谷难说,不过话本里青木谷传人最终的结果你可还记得?”

杜若一时没想起来。

等到她想起来时,贺玄已经走了。

《诚安郡王》话本中道,青木谷传人脑后生有反骨,诚安郡王一剑将他刺死,青木谷被焚烧殆尽,自此消失在世间。

杜若靠在迎枕上,半响回不过神,他这话到底是何意思?

凭她,恐怕是想不明白的了。

84.084

金大夫是同贺玄一起离开杜家的。

为一个小姑娘,他从宫里出来,亲自到杜家看病,金大夫此刻明白了杜家在赵坚心里的分量,也有点感慨赵坚的宽容大度,只因贺玄一句话,便真的准了。

他看了看身边年轻的王爷,笑道:“王爷不必担心,杜姑娘服过药,不出两日便会有好转。”

贺玄道:“本王自然相信你的医术,不过只是小小一个风热,她何以拖得几日?”

“一来是因身体娇贵,二来姑娘家都有七巧玲珑心,许是有些忧思,使得这病缠绵不断,但也不是大事,便算是寻常大夫,多治得几日总能痊愈的。”

只是杜家着急了,反倒显得这多严重似的。

贺玄别的不曾细听,只在乎忧思二字,他心想莫非那日她对自己说的话,反倒让她陷入了困惑中?她就那么不想嫁给自己吗?

说什么普通不普通,假使真的喜欢,只怕是火坑都要忍不住往下跳的。

他眸色有几分的阴郁,过得片刻,他问金大夫:“你也在为二皇子诊治,他的伤到底如何?本王过阵子许是要离开长安,原本有二皇子坐镇此地,那是丝毫没有顾虑的。”

金大夫摸一摸颌下短须:“已经好得五六分,年前一定能康复。”

贺玄点点头。

两人边说边往前去了。

到底是御医,当世圣手,杜若好得很快,第二日额头便已经不烫,再调理几日,身体康健一如往昔,等到重阳节,她自然是要去历山登高的了。看她兴致勃勃,老夫人瞧着一副要玩疯的模样,叮嘱道:“你这孩子好了伤疤忘了痛,等去了山上,可不要吹太久的风,莺莺,绣儿也是,你们都是我的宝贝疙瘩,都敢病一次给我看看呢!”

三个姑娘笑着应是。

老夫人又同谢月仪道:“你也一样的,你爹是疼你疼在骨子里,你而今在我们杜家,我也是当你孙女儿看待。”

谢月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红着脸。

谢氏道:“母亲放心吧,今日去得好些姑娘,她们在一起也就说个话赏些花,应景而已,到未时我就要催她们回来的,那会儿太阳没下山,天还暖的很呢。”

老夫人便也不再多提,倒是多瞧了杜莺一眼。

她今日不曾像以前出门那样打扮的精细,原先颜色素雅归素雅,可十分的衬她,哪怕是耳坠都是刻意选得,使得她清丽脱俗,但现在她好像就随意挑了一件,不过气色却是不错。

杜若这厢已经拉着杜莺的手往外走了。

“我那两只兔儿都长大了不少。”她说,“可聪明了,会自己找茅厕呢!”

“是吗?”杜莺惊讶,她是不知道兔子还会有这等脑子。

杜若道:“是杜仲手巧,他不止会养鸟,还会养兔子,说兔子喜欢干净,便弄了一个茅厕,兔子还真的会用呢。”

杜莺听得笑起来:“那可是好事,你得升他的月例,好好栽培着,指不定将来能做个大管事。”

那杜仲是杜若从宫中禁卫手里救下来的,不然当初就要去当黄门了,杜家的人都晓得,故而杜莺才会说这样的话,毕竟这种关系会让杜仲极为的忠心。

而忠心是做管事最基本的条件之一。

杜若道:“我已经提到三两银子了,他当日就请别的小厮吃了顿酒。”

闲聊间,两人就已经走到二门那里了。

刘氏也在,看着杜莺跟杜若亲亲热热的,她心里羡慕,可上回杜莺跟她说了那样的话,她自己也欺骗了这个女儿,两人之间已经有隔阂,她不敢上去同杜莺说话。

杜莺也当没看见她,坐在了马车上。

杜若有点奇怪,怀疑她们母子两个吵架了,不过二房已经分出去,要不是今日要去历山,她们也不会专门过来看老夫人,同她们一起的,是以她也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众人依次上去,几辆车便慢慢往城门那里走了。

路上闹哄哄的,好多人家要去历山,形容为车水马龙也不为过,她们的车马停止不前,这样的时候,竟还有押送犯人的车队,杜若听到衙役们的威吓声,她掀起一角帘子往外看了一看,这一眼让她极为的震惊,因那被抓的竟然是周惠昭的父亲富昌伯周勇。

她连忙放开手。

见她这等模样,杜莺询问:“你看到什么了?”

她犹豫会儿道:“富昌伯府出了什么事情吗?”

杜莺自然不清楚,哪怕是杜绣,惯来喜欢打听消息的也不知道。

唯有在车外骑着马的杜云壑是了解的,那时候赵豫被刺杀,身边仅有的一人就是周惠昭,赵坚又怎么会不迁怒于她,虽然当时没有发作,可秋后算账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是受累的是整个周家。他微微叹了口气,什么贪墨,周勇这人虽是神勇,却很鲁莽,当年便是因失策导致重伤,没了一条腿,可他这人并不贪心。

只不过谁劝都不能挽回。

赵坚是铁了心的要治周家,还有蒋家也是难逃一劫。

这重阳节,于多数人是相距的好日子,可于一些人家,却是灭顶之灾。

他眉头紧锁。

约过得小半个时辰,马车才徐徐出了城门,到得官道上,便是飞快的跑起来,杜若还在想着周惠昭,她倒是没有料到周家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年幼时常去周家,对周老爷周夫人很有几分感情,虽然周惠昭让她失望,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一路无话。

等到历山,众人下来,杜凌领着杜峥,谢咏走在前头,杜若几个小姑娘在后面慢慢走着,杜莺道:“大姐说今日也要来的,怎得竟不曾见到呢。”

杜蓉厌恶杜云岩,怕遇见他,是以约好就在历山会面。

但她并没有来,倒是杜若看到宋澄,他就在不远处,身后是一架马车,他穿着宝蓝色的秋袍,在明亮的阳光下尤为的显眼,她忽然就想到他说过的那些话,连忙把头撇开去,假装不曾见到。

可宋澄偏是走了过来。

他对着杜凌一笑;“这么巧。”

杜凌没好气:“什么巧不巧,今日都来历山,难道你不知道吗?”

他仍是那样的脾气,还在不原谅他,宋澄道:“你说的是,是我这话有些傻了。”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见到宋澄,没有一次不是这样对待他的,可宋澄总是忍下来了,随便他怎么刻薄怎么讽刺,今日又是这般,杜凌觉得没有意思,他淡淡道:“我们要上去了,你别挡着道,我看你碍眼的很。”

宋澄就微微侧身。

杜凌从他旁边走过去,看到他眼睛里的黯然,他又有些不舒服。

要不是因为赵宁,他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他跟宋澄一起踢蹴鞠,一起玩乐,甚至也一起说到对将来的期盼,没有比这更快活的。

可现在怎么就成这样了。

宋澄那时为什么就不强硬一点呢?

他快步走上去。

见自家儿子好像头驴似的,谢氏是女人到底有些心软,笑道:“宋公子你也走吧,这条路宽着呢,哪里有什么挡道之说。”

宋澄连忙谢过。

杜若也在后面,她走得是不快的,还要扶着杜莺,更是慢得可以了,远没有杜绣那样的速度,杜绣很快就走到了前面,杏红色的裙角飘起来,好像盛开的莲花,惹得路上好几个公子都看过来,甚至有些都开始打听她的身份。

这个妹妹是真的不小了。

杜莺看着她背影,心想唐姨娘也很紧张她的终身大事吧?

两人走到山顶,杜蓉还没有来,倒是从杜家追来一个小厮,还是骑着马赶来的,一路跑到山顶,气喘吁吁的跟谢氏说得几句,谢氏一下喜笑颜开,与他们道:“蓉蓉有喜了,刚才章家使人穿得喜讯,将将有大夫去章家看过……”

杜蓉要生孩子了,众人都极为高兴,杜莺眼睛一红,差些落泪。

那她不是要当姨母了吗?

她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当上姨母,总以为是活不到那个时候的!

不过以后,她可能会活得更长一些。

杜若笑道:“那我们回去的时候去章家看看罢,她肯定有很多话跟我们说的,”她顿一顿,“这大姐啊,稀里糊涂还约我们爬山呢,幸好没有来。”

“你别管着说别人。”谢氏斜睨她一眼,“你稀里糊涂起来,更是叫人头疼的。”

杜若挽起谢氏的胳膊,撒娇道:“娘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嘛,不过有娘在,我再糊涂些也没事的。”

谢氏轻轻捏她脸:“调皮蛋儿!”

一家人说说笑笑,杜莺让丫环把琴摆好了,央求谢彰弹曲子给她们听。

对于这个舅父的琴艺,杜若最是清楚的,但凡听过的人,便好似上瘾般的喜欢,故而便是杜莺这样的才女也一样拜服,满是尊敬。

谢彰也没有拿乔,果真弹了。

琴音缈缈,环绕在山间,倾倒众生。

谢氏瞧着自己的弟弟,清俊文雅,虽妻子去世,他一人带大子女,不似养尊处优的老爷们那么清闲,可这份经历却让他变得更为的沉稳可靠,而今谢月仪也已经长大了,弟弟是不是也应该考虑续弦?毕竟等谢月仪嫁出去,他们一家就更冷清了,虽然有她这个长姐在,但她到底不能取代妻子。

弟弟也许会觉得孤独的。

她打算找个时间问一问谢彰。

等到琴音停下来,引来纷纷喝彩,有些夫人们甚至来问,谢彰收不收徒弟,叫谢氏哭笑不得,毕竟谢彰好歹是主事呢,哪里有空教这些。

姑娘们重新又说起话来,杜若吃着自家带来的花糕,又在谢氏的准许下,喝得半盅菊花酒,这时有人提议去山腰看茱萸花:“来得时候我瞧见了,有片茱萸树,开得极为艳丽,就是市集买的茱萸都没有这样红的,你们瞧瞧。”

她拿给众人看,那茱萸一颗颗很是饱满,鲜红欲滴,就跟红宝石雕刻成一样的,杜若摸摸自己头上戴的,果然是没有这样的好看,也就有了几分兴趣。

杜莺笑道:“你们去看罢,我要向舅父讨教下琴艺。”

其实她是不想再走动了,到底没有普通人的身体好。

杜若见谢彰也答应了,知道杜莺一个人留在山顶也不会觉得无趣,她就跟谢月仪,谢咏,杜峥,杜绣她们一起去山腰。

谁知谢咏贪玩,见到山上有好多的鸟儿,他戴着弹弓就追着去打鸟儿了,还把杜峥也一起带走,谢月仪急得恨不得跳脚,与杜若道:“我去找他们回来,你们便先去那里罢!”

杜绣对杜峥也无感情,只道:“那就来劳烦你了。”

谢月仪很快就走去了前面。

不远处还真的有一片茱萸树,上面挂满了茱萸,不知道是不是吸收了露珠,在阳光下好像晶莹剔透了一般,又有些像深海里的红珊瑚那样的颜色,只是挂的有点高,姑娘们不太容易摘到,她们一个个叫丫环们拣了地上的树枝去勾。

杜若到得此处也翘首看着,指挥玉竹:“再往左边点儿,就那串,你再蹦高一些。”

茱萸丛下,姑娘们娇声软语的。

忽地却有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是这串罢?”

他也没有用树枝,只是把腰间软鞭甩上去,一下就把那枝条卷了下来,再伸手,很轻易的就把茱萸拿到了手里,递在杜若面前。

年轻男人的笑容很温暖,也很好看,杜若没想到宋澄会突然出现,还给她摘这个,她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接了。

接了,好像是不对的,可不接……她想到刚才宋澄在杜凌面前的样子,他是那么的诚心,那么的抱歉,她并不想让他难过,但是她也实在无法接受。

正当她要想个法子之时,有人笑道:“我也正当想摘茱萸呢,宋公子这支不妨让给我。”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宋澄眸色沉了沉,哪里会让,但这茱萸也不好送出去了,他别在身后,看向宁封:“倒不知宁大人也有这样的雅兴呢!”

85.085

宁封为案子倾尽心血,要不是上回有所突破,恐怕也不会来历山,眼见有些眉目,他心情有一半的喜悦,也有一半的担忧。

有时候,真相是会更让人觉得沉重的。

故而来此地走一走,释放下压力,不料行到山腰,恰巧看见了这一幕。

小姑娘像是慌了神,他只是举手之劳解围而已,他笑一笑道:“雅兴谈不上,只是闻香而至,原也想采摘几支驱虫避邪。”

茱萸香浓,甚至有些辛烈,所以才能驱虫,重阳节人人都喜欢佩戴,姑娘们见着这样的茱萸才会那么高兴,只是宁封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宋澄自然是满心的不悦,他能忍着杜凌的嘲讽,不就是为杜若吗,他希望杜家的人看在他的态度上可以不再介意赵宁,也希望杜若能接纳他。

他自然是要去献殷勤的。

“宁大人真要采摘,便去那处罢。”

他朝东边看去,那里有几株矮小的茱萸树。

宁封笑而不语。

若是他走了,只怕宋澄又要做什么,她虽然不讨厌他,可也是为难,杜若想一想,与宁封说起话来:“宁大人,高黎国可会过重阳节,他们那里也种了茱萸吗?”

“他们也一样过重阳节,但是并不佩戴茱萸。”宁封笑道,“他们那里有种金莱花,十分的漂亮,有座山上到处长满了金莱花,香气很浓,甚至比茱萸的还要浓一些呢。”

杜若认真听着。

宁封又跟她说高黎国别的节日。

杜若再也没有看过宋澄一眼,他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看到杜若仰着头看着宁封,嘴角带着笑意,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她还没有问,宁封自己就解释了,他一下变成多余的人,连一个莫名其妙插手的国师都比不上。

那种感觉让他沮丧,他驻足会儿,还是离开了,茱萸花掉在地上,在落叶上面看起来格外的红艳。

杜若面上露出几分黯然。

她当然是故意的。

不这样,她也不知道如何拒绝宋澄。

宁封见状弯下腰把那支茱萸捡起来:“这样漂亮的,有些可惜了。”

他别在自己腰间,跟香囊放在一起。

杜若微微叹了口气。

“刚才宋公子示意那边有矮的茱萸树,不妨去那里看一看吧。”宁封道,“不要叹气了,又不是摘不到,毕竟那么多的树呢。”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只见她秀眉琼鼻,杏眼樱唇,赏心悦目的可怕,也难怪宋澄会念念不忘,哪怕已经与宋国公府有了罅隙,他还是舍不得放手,而除了他,还有位王爷呢,宁封都是看在眼里的。

杜若也确实是要去采摘茱萸的,她看一眼四周,姑娘们好像比之前少了,许是宋澄突然出现,有几位姑娘极为害羞就避开了去,剩下的姑娘们仍旧再看茱萸,让丫环们多摘一些,好像是要拿回去送给长辈们的,她问附近的杜绣:“你去不去?”

刚才宋澄送她茱萸,杜绣也看见了,她淡淡道:“不去,我就在这里,我刚才已经看中了一支,一定要把它打下来才好呢!”

她让丫环垫脚,使劲的去勾树枝。

杜若看着也费力,暗想果然还是矮一点的树才好,她就往东边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杜绣抿了抿嘴唇,她是看着杜若怎么受男人们的喜爱的,先是赵豫,后又是宋澄,一个个身份高贵,然而她竟然一个都看不上。

这样的好事,也只有她这种嫡女才会拒绝罢?

暴殄天物!

可惜她这方面始终都比不上杜若,毕竟出身是不能选的,不然谁会愿意做个庶女?她赌气的叫道:“你们一个个没吃饭吗,快点给我摘下来,我就要这一支。”

杜若已经到东边了,听到后面脚步声,回头一看,宁封竟然也跟来了,不过他身上的气质淡淡的,没有丝毫的压迫,像天上的云一样平和,本身身份又是道士,她并不是那么的避忌。

她笑道:“您也想多采一些吗?”

“不,我只是来散步而已,想来山顶兴许不如这里。”

杜若笑起来:“那也未必,我舅父刚才在山头弹琴呢,我保证您一定没有听过那么好听的琴声!”

“哦?”宁封挑眉笑,“那我还得上去走一趟。”

杜若没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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