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 反向的考较

“维金斯大师，您要知道……公国目前正处于一种非常危险的境地，我们必须保证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安全的……不不不，您不能因为这样肤浅的理由而拒绝我们的搜查……我们不是贵族的走狗！我们是奉卡洛斯大人的命令而来……”

时间已经来到了正午，塔尼亚的图书馆似乎也随着太阳的升起而逐渐变得温暖起来，来自城内各个地方，各种身份的读客，也开始逐渐地出现在这个豪华而又神秘的图书馆中。已经在这里待了几个小时的段青，却是没有什么时间去注意这些来往不断的读者们究竟是谁，只能从那些匆匆而过的背影，以及偶尔在书架的缝隙里所看到的身形中，观察到一些如法师或者学士一般打扮的模样，并且他也没有心情去留意这些——此时的他正坐在图书馆的二楼，某个书架旁的一张长桌上，一边不断地翻阅着堆在他旁边的大堆大堆的书籍，一边往自己面前的大堆空白书页上不停地抄录着。

将这些书籍的主要内容摘抄下来——这就是他刚刚得到的工作。

“老家伙……”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酸痛的臂膀，段青望着廊道下方正在某个卫兵面前继续昏昏欲睡的老者，有些恨恨地挥了挥拳头：“又被他骗了……”

自从天亮以来，图书馆的外面就经常传来一阵阵来往不已的呼喝声，与之相伴的还有大堆大堆全副武装的卫兵，以及被他们所经过的每一个狼藉的场地。这样大面积的搜查已经持续了半日，并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似乎是因为公国某个重要人物的受伤，而引起的全方位的戒严，但在段青的心目中，这样的搜查多半没有什么意义，而只是一种明面上的态度与警告罢了——先不说那些人是否有胆量继续跟上来，若是那些袭击的凶手真的潜进了城里的话，他们大概也是有什么办法，能够躲过这种过于明显的搜查的。

而现在……这些全身都是闪亮铠甲的武士，已经搜到了图书馆的门前，只不过他们似乎在那个老人的面前遇到了困难。

“维金斯！我们不可能放任塔尼亚城内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如果你再不合作的话……”

似乎是察觉到那个闭目养神的老人始终没有合作的意愿，领头的那个金铠的队长终于忍不住大喝了起来，将图书馆一层的几个皱着眉头的读者同时吸引过来的同时，也成功地让那个老者睁开了眼睛。不过看到这一幕的段青却是摇了摇头，然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自己的面前，似乎是不打算继续看热闹了，因为他知道，那个其貌不扬的老家伙，根本就不会惧怕这种程度的威胁。

“但是你骗人可就不应该了。”

望着自己与千指鹤昨天晚上曾经做到一半的、现在依然堆在角落里的那些未整理完的书籍，段青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在吵嚷声中继续开始了记录的工作——按照他恶意的猜测，那个老人一定是嫌他们赚钱太过容易，所以编排了一个“已经做完了”的理由来搪塞自己，然后顺理成章地将这个更加麻烦而又无趣的工作安排到自己的头上。而以他抄到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看上去毫无止境的工作，怎么着也得问那个馆长要一个大开口的狮子钱，无奈自己当时有些过于急躁，又受了那个老家伙的蒙骗，所以现在也只好自填深坑，叹息着用某个少女曾经许下的原价，将这个枯燥的事情先处理完了。

好在这个过程中，他还可以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科瓦尔部族是一个古老的种族，他们往往生活在密林遍布的丛林的边缘，靠捕食丛林中的野兽与采摘丛林中的果实为生。由于生活上的特性，他们十分擅长制作丛林中的工具与武器，也非常擅长如何在丛林中生存，所以科瓦尔部族的每一位成员，都是天生的丛林生存专家与战斗大师，不是可以随意小视的人物。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由大陆上的丛林环境已经变得越来越少，留给这个部族生存的空间也越来越小，至本人所记述的这个时代，我们只能在安达契尔山脉的北方，以及南部的呼兰山脉附近，现一些他们的身影……”

“这本书要怎么摘录啊？”

愤愤地将自己之前翻看过的那本少数种族史摔到了桌上，段青有些无奈地将身体向后一靠，仰着头长出了一口气，双手也逐渐地垂落到了地板上，摆出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每一个种族就是一个故事，难道要全抄下来吗……”

望了望面前厚厚的书页，以及堆在他旁边的那一大堆书籍，他痛苦地用手捂住了额头：“苍天啊，你为何要这么惩罚我，难道是因为我没还老王头的钱，所以……”

“如果你累了的话，可以休息一会儿。”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段青的身旁，他猛然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之前还在下面与卫兵队长理论的那个老人的身影。

“你，你，你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公国的境况不好，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老人没有回答段青的问题，而是拖着黑色的长袍，略显疲惫地走到了桌子的另一边：“所以……这样的例行检查，实在是没有太大的意义。”

“嘿，我也是这么想的。”段青低声地念道：“还有眼前的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意义……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我很喜欢这份工作，这很有意义，不过……我们能不能……那个，稍微地减少一些分量啊？”

“这是我的私人事务。”老人的眼神落到了段青的身上：“我很喜欢这些书，所以想要将它们记下来。人老了，记忆力没有你们这些年轻人这么好用了……”

那你倒是自己来啊……段青在心中呐喊着。

“我在这里已经守候了十八年。”老人缓缓地抬起了头，望向了书架的高处：“这里很好，很安静，我很喜欢这个地方，还有保存在这里的书籍。可惜人的精力有限，我也无法将这里的书全部都读一遍，之前就曾经有许多书，只是匆匆过目就放下了……”

“现在想来，很是后悔啊。”

老人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触摸一下书架高处的一些书，不过才刚刚将胳膊伸直，他似乎就因为身体的某种不适而剧烈地咳嗽起来，过了一阵才逐渐平息：“唉……”

“您……”

“我没事，只是……”老人冲着段青摆了摆手，然后又望向了图书馆外的天空：“冬天……似乎马上就要到了。”

气氛在两个人之间逐渐沉寂，然后随着老人的动作而再次升温——就像是由寒冷的冬日回到了温暖的春天，白老人的身体缓缓地直起，脸上原本显得苍老的面容也逐渐变得精神，如同某种生命的活力再次注入到他身体中一般。他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自己的法袍，举步走到了段青的身边：“让你看笑话了，不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喜欢看书。”

“哦……”看着明显有所变化的馆长，段青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我，我知道了……”

“那么……”

矍铄的老人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伸头看了看段青面前的那本书，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显现了出来：“你摘录到哪里了……哦，是自由大陆种族史吗？哈哈，我也很喜欢这本书，这本书上讲述了许多有趣的故事，很多还是我这把年纪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啊？您，您都……”段青的脸色立刻变得很便秘：“您都看过了？”

“哦？我有说过这句话吗？”老人的眼睛咕噜噜地转了转，然后忽然转身，大度地拍了拍段青的肩膀：“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嗯，我只是略微地了解，对，略微地了解一些故事而已，你要知道，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即使没有读过任何与这本书记录有关的内容，也肯定见识过很多类似的事情，毕竟我……嗯，我曾经也是一个冒险者，去过很多地方，也听说过很多古老的传说……怎么，你不相信？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不相信，不如这样……”

在段青有些古怪的眼神中，他拿起了那本书，然后拍到了段青的胸前：“你就用那上面的东西考考我好了，我保证能够一个字不差地说出来。”

“那，那岂不是更能证明……你看过这本书吗？”

“……你这么聪明，没有人会喜欢你的，小家伙。”于是老人的脸上分出了一条条黑线：“你尽管问就是了。”

“好好好……”

拖着长长的尾音，段青无奈地接过了那本扣在自己胸前的书，然后随意地翻了几页：“唔，这个名字是叫……托利亚。”

“托利亚？”老人两眼一直：“你问的还真是准确啊……那是一个种族的遗称，是一群不怎么强大，却始终带着骄傲灭亡的群族，曾经分布在自由大陆的西南地带，后来渐渐地被孤立，然后消失殆尽了，关于他们灭亡的原因，历史上有很多种说法，当然……如果你把它当做是多方面原因的总和也不为过……”

“等等等等。”段青急忙打断了老者的话：“你说的这些……怎么与书上写的内容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老人自信地吹起了胡子：“不然怎么证明我早就知道？怎么证明……我比那本书上讲述的内容更清楚？”

“呃……”段青语塞，然后挠了挠脸颊：“那，要是你还是在骗我怎么办？”

“我对你的用词非常的不高兴。”明显变得兴奋了许多的老人双眼一瞪：“什么叫还在？我以前有骗过你吗？我们的见面加起来应该还不超过两次吧，你要是被我骗过，你怎么可能忘记我这样的老骗子……呸呸呸，我在说什么？我都被你气坏了！”

“……”

“总之，我才没有骗你。”望着因为憋笑而变得面容古怪的段青，老人整了整自己的袍服，重新露出了一副正色：“托利亚早已被证明了是时代的错误，所以逐渐被淘汰了！因为……”

“他们是芙蕾的眷族。”

“芙蕾？”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段青的坐姿也突然正了起来：“就是那个芙蕾大帝？怎么还与她有关？”

“当然，因为她叫托莉雅?芙蕾。”老人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曾经追随她的那些人，后来就被统一称呼为——托利亚。”

“纳尼？”段青张大了嘴巴：“还有这一说法？”

“这些也是书上没有的内容了。”老人笑着说道：“当然，你知道这些东西也没用，因为那些人早就不存在了，他们的后代……大概也没剩几个。现存于今的大帝的眷族，大概也就只有曾经誓死追随他们的罗兰家族与卡布拉斯家族，还好好地活在帝国的土地上……”

老人的话音越来越低，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对历史的缅怀之中，这让段青变得有些镇定的同时，也逐渐地接受了他之前的一大堆说法。有些唏嘘不已地摇了摇头，望着老人的段青再次随意地翻了两页，然后低头念出了下一个名字：“那这个呢，这个叫做米安的……”

“米安？他们是生活在自由大陆西南方的一群人，少数族群中罕有的、屹立在世俗巅峰的代表，安德森独立州的统治者之一，那个族群战斗力强大，而且极度的排外，有一种说法，说他们曾经是古科瓦尔部族的分支之一，不过我可不认同这一点，除非能够找到证据……”

“这个，这个叫做贡帕的？”

“哦，名字很好听，也是很强大的一个种族，他们的族人是天生的水手，海上的弄潮儿，他们遍布自由大陆东方的海岸，几乎统治了大半个东海，在那边的平民心中，公国与帝国什么的都是儿戏，贡帕才是那里的主宰，统治天下的王者……”

“那……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听过他们的名字？”

“你们肯定听过，因为他们是海盗！”老人一吹胡子：“公国的战报里，每天还会传来你们冒险者在东海岸与他们战斗的消息呢！”

“噗——”段青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哑着嗓子说道：“好吧，是我弄错了，咱们还是继续吧……唔，下一个叫做塔达亚……咦？”

“这个我好像听过啊……”

“你当然也听过。”不知为何，老人原本振奋的声音再次低沉了下来：“塔达亚……”

“是公国创始者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