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献殷勤
李净凡托人问玉山公主,可否与公主车马一路同行。
“可以。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
玉山觉得,旅途已经够热闹,不妨更热闹一些。
宋摩诘硬撑着也要继续赶路。
他依旧发着烧,骑在马上直摇晃。
玉山公主命人找县令征调一辆马车,把宋摩诘塞在里面。
“我可不希望你死在半路上,还得超度你,怪麻烦的。”
她喂了宋摩诘两粒灵音师太配的药丸。
宋摩诘吞下去,唇齿生津,心里面一片清凉。
“多谢公主。”
他低头小声说着。
玉山公主斜睨了一下他,心中十分不耐烦。
玉山公主马车旁,依旧是王久安。
“现在的洪州刺史是谁?”
“是徐玠。”
“哦,原来是他。”
曾经,徐知诰很不喜欢徐玠。
徐玠也做过徐知诰的手下,奈何彼此脾气不对路。
徐玠这人也有些才气,所以徐知诰推荐他当了吉州刺史。
可此人特别贪。
刚上任就忙着收受贿赂。
“这个徐玠,眼皮子这么浅,有点儿才华,可丁点儿风骨都没有,看着像条贪吃的狗。”
徐知诰不客气地评价。
然后直接把他的官给免了。
徐玠心里头不忿,直接求到了徐温头上。
徐温对徐玠很有好感。
徐温喜欢结交读书人,奈何读书人肯结交他的不多。
严可求算是一个,机智过人,但是性格比较锋利,说话不太柔和。
徐玠这人就很会说话。
“知诰,徐玠确实贪心了一些,不适合外放做官,我把他放身边,给我出个主意什么的,正合适。”
徐知诰听徐温这么说,也不可能忤逆养父。
徐阶一直鼓动徐温找机会杀了徐知诰。
“我记着以前总是听父皇骂徐玠是徐老贼。还以为有一天父皇会杀了他呢,没想到他现在活得依旧很好。”
玉山感叹。
徐老贼徐玠正笑眯眯跟在李景遂和李景达后面,听他们吩咐各种接待事宜。
李景遂记忆里面的玉山公主,似乎总是不苟言笑。
“当年太和公主喜欢悄悄找玉山公主。”
“哦?锦环姐姐喜欢和玉山姐姐一起玩耍?”
李景遂回忆了一下,好像不是。
“似乎锦环总是在说话,然后玉山就是听着。她说够了,锦琇接着找玉山说个不停。玉山也只是听着。一边听着,一边看王维或者大历十才子的诗。”
李景遂想起什么,转头对徐玠说:
“玉山公主喜欢怀素的草书,最喜欢大历十才子中的钱起,快些命人用草书写一幅钱起的《题玉山村叟屋壁》。”
这是玉山很喜欢的一首诗。
李景达有些小得意地说:
“哈哈,是不是因为她叫玉山,所以她喜欢这首带【玉山】两个字的诗?”
李景遂摇摇头。
大概因为钱起的诗里总有一种逃离尘世的心境。
谷口好泉石,居人能陆沈。
牛羊下山小,烟火隔云深。
一径入溪色,数家连竹阴。
藏虹辞晚雨,惊隼落残禽。
涉趣皆流目,将归羡在林。
却思黄绶事,辜负紫芝心。
徐玠暗暗嘲讽:
“他徐知诰的女儿,还能有这番心境。她的那个爹,一辈子,忽而姓李,忽而姓徐。心里头思的都是黄绶事,从来没想过归隐山林这种闲事。现在终于当上皇帝了!”
黄绶,是官员系官印的带子。
徐玠心里始终瞧不起李昪。
“姓杨的也收养了他,姓徐的也收养了他,没见过他对杨家多好,最后到底把徐知询给气死了,真是好手段。”
然而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
成王败寇。
徐温和徐知询都优柔寡断,这江山,到底让徐知诰给夺走。
徐玠想起来就觉得讽刺。
但是,再审视一下自己——
徐知询死了,他就马上投靠了徐知诰。
也谈不上有骨气。
“我也不算是什么好人……”
徐玠自嘲。
玉山公主的车马越来越接近洪州。
终于到了钟陵县,已经进入洪州管辖地界。
自从离开黄盱镇,玉山也就不瞒着众人,旅途劳累,不过日挥禅杖修行这件事,还是坚持下来。
宋摩诘病好了也闷在马车里面。
透过车窗,他偷偷看着玉山公主在那里舞动禅杖,轻盈处像是挥舞柳条。
“我才不要娶她,这个驸马谁愿意抢谁就抢好了。”
宋摩诘自顾自说着。
以为玉山在庙里修的是佛法,哪里想到,她修的是降龙伏虎术。
“她要干什么,想当金刚女力士吗?”
宋摩诘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就忍不住想吐。
尸体压在身上,人血的味道往鼻子里面钻。
刺客估计是被玉山当头棒喝了,脑浆一股一股往外喷涌。
喷在了他身上。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宋摩诘又呻吟了一下。
玉山才不会管他怎么想。
她挥舞禅杖的身姿,着实也让李净凡吓了一大跳。
“圣上的几位公主,温柔妩媚的多,玉山公主竟然是这个样子?”
他一时间有些慌。
王久安等到玉山公主练习完了,递给她一只鸡。
那天玉山在黄盱驿站里说她早饭要吃一只鸡,驿丞黄有德不知道公主是真的能吃,还是开玩笑。
夜里又来了刺客,死了人,乱糟糟。
可是怕惹公主生气,早晨还是把烤鸡端在公主面前。
当看到玉山面无表情风卷残云地吃完一整只之后,黄有德用手托了一下下巴,才把嘴合上。
“公主,好饭量。”
玉山擦擦嘴。
“一只鸡而已。”
她对着鸡骨头双手合十: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吃完之后给超度一下。
玉山公主做事十分讲究。
看到这一幕,宋摩诘在角落里抖个不停。
“女怪物!”
王久安则记住了这件事,一路上想办法为玉山多准备鸡。
李净凡偷着感叹:
“王久安也着实听他那位广德长公主娘亲的话,服侍这种女人也如此尽心。”
他有些可怜王久安了。
“如果是我的娘亲,绝对不会让我委屈自己,娶这种女人进门。”
李净凡忽然对博取公主好感兴趣全无。
他可以忍受女人不通音律,不喜欢琴棋书画,不爱撒娇妩媚。
总不能忍受一个女人,像个母夜叉一般力大无穷。
“煞风景。”
玉山公主嚼着鸡腿:
“表哥,那两位都不对我献殷勤了。”
王久安轻声说:
“表妹,我也没对你献殷勤,快点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