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守田人的热闹
上完坟回来,在自己院子里再放一挂鞭,这会整个村子都是鞭炮声,我爷能听出来这一挂鞭是哪家的,那一挂炮是谁点的,甚至哪一家发了财,放的是三千响的大地红。
整个村子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爷爷说有点当年炮火连天的意思,就是还不够响,家里的狗猫都吓得躲起来了,等放完鞭,家里饺子都包好下锅了,在炒几个肉菜,一家人就围着煤炉等着看晚会。
在这一刻没有名利,没有纷争,不在乎曾经失去的,只珍惜当下,无论你是总统,妖蛊强者,还是普通的环卫工人,或者是拾荒者,这一刻大家都是平等的,此刻天下人都在做着一件事情,团圆。
小孩子总是觉得春晚没有什么看的,爷爷吃了点饺子,就催着我快点吃,吃完跟他一块叫上三爷去道观陪太爷他们过年,三叔今年又没有回来,山上年前这几天还有来烧香的,到了三十晚上就冷清了。
出了门,风吹的挺冷的,不过到处都是雪,倒也不显得多黑,加上不时的有人放个烟花,路上也就显得没那么无聊,爷爷背着我爬到半山腰的时候,马家门的烟花砰砰放个不停。
“马家门的小兔崽子们今年发了财了啊”张建国笑骂道。
到了观里,其他几位长辈都到了,太爷他们是不忌酒肉的,老远就听到三爷跟人划拳。
“一锭金,哥俩好,三星照,四季财,五魁首,六六顺,七仙女,八匹马,九长久,全来了啊”
划拳以“两相好”开局,乃至哥俩好、爷俩好,输一次喝一杯,盛酒用的是红绿相间的八宝壶,杯子是小酒杯,花色外观绿色内壁,三爷觉得太小喝着不过瘾,总是攒够五杯倒到碗里喝。
太爷一般都是在旁边看着他们玩,从不参与,后来我才知道是太爷总是赢,没人跟他玩,三爷酒量最好,但是输多赢少也是醉的最快的,不到十一点我就困了,强忍着守完岁就去睡了,明天一早还要祭祖,就都回去休息了。
大年初一早上,祭祖的人带着祭品陆陆续续来到观里,张家门能回来的都回来了,今天才算是大家一块照了个面,等人到齐了,太爷带头在最前面,这几年张家门人丁兴旺,我这小一辈的都站到殿外了。
也只能听到太爷先是讲了一大段话祈求列祖列宗多多保佑在外打拼的家人健健康康,小一辈的努力学习考上天学社,今年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之类的,然后就是上香,叩拜,我看不到里面啥情况,也就跟着磕头就行了。
然后就是每个人上去给祖宗上香,之前我还疑惑为什么我有太爷,四太爷,七太爷,有三爷,四爷,六爷,九爷,其他几位太爷和爷爷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后来祭祖的时候我爸给我说的,香案上的灵位就是我没见过的太爷和爷爷,最上面是太爷的师傅,我要叫太爷爷,下面那几排是当年牺牲在战场上的,最前面这一排是后来从战场上回来的,大部分都受伤了,有几位没有熬到六十就不在了,剩下的几个最近十年慢慢都不在了。
“那怎么除了最前面这排都是姓张,后面的怎么没几个姓张的啊,还有太爷的师傅怎么姓李啊”
“嗯,因为你太爷不是他师傅亲生的啊,这里是张家门,所以住在这里的都要姓张”
等上完香,就通知外边的把九挂鞭炮点着,大人们去后面的演武场那里集合,小孩们则冲到外边在地上扒拉,成挂的鞭炮放完,总有被炸开没有响的漏网之鱼,不过这种炮胆子小的不敢放,引线太急了,往往刚点着就响了,胆子小的就掰开炮身,倒出火药,呲花玩或者扔到火堆里。
放完炮就跑到演武场那边的台子下面,每年大伙回来初一都要开个联欢会,表彰一下今年谁家又出了天学徒,今年谁干的不错,今年谁去哪上班做生意了,受了表扬的总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上去讲两句,当然受批评的也有,哪个不正干,哪个不学好,当然也不会惩罚,快开完会的时候就这些人,也会帮他们想想出路 ,没有干不出成绩的 ,过完年是不是跟着其他人去厂里打工 ,或者看看跟着别人学门技术 。
表扬批评完也就快中午了 ,提前安排了妇女们做饭 ,中午这一顿是整个张家门一块吃的,不过是不让喝酒的,花费都是祠堂出的,祠堂设的有功德箱,收的钱归祠堂管 。
谁家有困难了,谁家有孩子考上天学社没钱交学费了,就会支援一下 ,在祠堂把大家聚在一起,人心比较齐,大家也懂得感恩 ,每年祠堂都有结余,吃罢饭也会请出功德箱 ,大家也会表下心意,多少都行,受过恩惠的捐的都比较多。
等吃完饭,收拾好桌子,大家都往前坐,端上来瓜子,花生,糖,大家开个茶话会,这个时候其他几个生产队的也吃完饭会带着孩子溜达过来,大伙一块热闹热闹。再则就是在外支教的天明哥,红喜叔,东方叔,淑芬姐,燕萍姐也都回来了,接下来就是让支教的讲师出来给学徒们上一堂课。
讲一下贫困地区很多人还吃不好饭,穿不暖衣 ,有的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大山 ,他们渴望读书,有的上学需要翻过几座山,还要溜索过河,每年都有人掉进河里,但是他们还是要读书,因为他们认为这样才能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讲了人穷志不穷的故事 ,讲人要懂得感恩父母,讲了“我不要上学”和“哪怕知道可能会丢了命也要上学”的区别,我们更应该珍惜这个机会。
讲得有时候很多人都抹眼泪,淑芬姐每次都会讲得自己流泪,我跟淑芬姐比较亲的,她之前是不戴眼镜的,听她说那边还没有通电,都是点蜡烛的,晚上看书眼睛就熬近视了。到最后,谁家有不穿的衣服和鞋子可以捐出来,等走的时候一块带走。
讲师们讲的道理大家都懂,可有些事情讲究天赋,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读书这条路,中泽的教育还没有实现多元化的发展。
据说廿北国就是靠读书,参悟天地大道,尝遍人间疾苦,下笔如有神,一夜之间就觉醒了血脉,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地域强者。
没有人真正见过廿北国出手,初释境的强者对决,已经不需要动手了,而是意志力的比拼,他们早已窥破天道,言出法随了。
不过关于妖蛊强者的实力有人从一些诗歌中可见一斑,有诗曾云,“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意思就是到大江河中游泳,激起的水浪,几乎挡住了疾驰而来的大船。
要知道武江最宽的地方十里有余,水流湍急,波涛汹涌,仿佛是大地的心跳,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力量,而蛊血强者挥舞双臂竟有如此威能,怪不得会让人忍不住发出豪言壮志,“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支教的讲师讲完,接着就是天学徒上台讲话,讲一些守田人听不懂的名词,讲一些他们学到的先进理论,在外边所见所闻,守田人一脸的欣慰,孩子们出息了。
等这些讲完,就轮到小孩子上去表演节目了,唱了《让我们荡起马尾辫》,还有《一个藤上七个瓜》,然后就是轮番上去表演了,我妈是学过戏 ,每年都必不可少的登台,演唱了《辕门外三声炮》和《花儿开在木兰藤》。
青年们表演的武术节目《醉拳》我们是最感兴趣的,当然了还有对打的节目,不过都是点到为止,最热闹的当属是拔河比赛,参与比赛的各个年龄段的都有,最激烈的时候还会把绳子拉断。
不过大人们最爱看歌舞表演了,外出打工的几个大姐姐今年烫了头发,还抹了口红,全都是模仿红磡剧里面的,上身穿一个皮外套,下面穿的牛仔裤,唱的今年最火的阿哲的《过了火》,还有阿震的《对未来的执着》。
其他几个生产队的也会上台表演节目,守田人铆足了劲要比一下,马胖子他爸今年也回来了,唱了《爱拼才会赢》,还别说小胖他爸去了几年南州,咣咚话唱的还有模有样的:
一时失志不免怨叹
一时落魄不免胆寒
哪怕失去希望
每日醉茫茫
无魂有体亲像稻草人
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
有时起有时落
好运歹运 总嘛要照起工来行
三分天注定 七分靠打拼
爱拼才会赢
最后会唱的不会唱的跟着一起瞎哼哼,把整个会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还有身手灵活的表演踩高跷,踩的是三尺多一点的,这时候有人就会把钱或烟放到地上,让踩高跷的来拣,这就很考验功底了,伸手肯定是够不到的,高手都是慢慢后仰,用双手撑着地面,最后用嘴把东西咬起来,整个过程考验的就是腰力和腿力,讲究腰马合一。
当然也有失手的,摔了个屁股墩的,这样你也可以把烟收起来,不过这样就没有面子了,但是只要你能在站起来,也没有人说闲话,躺倒在地,双脚过头,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周围也是一片喝彩,难得一年到头,偷的人生几日闲,守田人就这样热热闹闹的玩一下午。
接下来几天就是走亲戚收压岁钱了,初二我爸带着我骑自行车去了他舅家,三个表叔酒量也是不错的,不过因为带着我,也没有让我爸多喝,回来的路上,我爸带着我骑了一会车,冷风一吹又出了汗,就有点掌握不了方向了,最后只好推着车子往回走,路上到处可以看到走路东倒西歪的,还有实在喝多了,躺在别人家麦秸垛上睡着了的。
初三走了我姥家,我姥家离我们家挺远的,跟我们不是一个乡的,骑自行车要一个多小时 ,我爸妈还是自由恋爱的,听他们说是新泽75年黄淮城发洪水认识的。
那场暴雨下了几天几夜,当时刘燕妮并没有在家,而是跟着城市剧团在西乡演出,暴雨来的毫无征兆,甚至气象台都没有提前报道。
刚开始只是起风了,还是下午的时候天就暗了下来,白天就跟黑夜一样。
洁白的云朵,转眼间就阴沉着脸,就像是刘燕妮脸上的担忧,下雨了可怎么办,她忘记带雨伞了。
“暴雨像从盆里倒下来一样,瓦房上的流水形成了水幕,戏台上的幕布早让吹飞了,团长急的找人帮忙收家伙,可谁还有那功夫呢,保命要紧啊。天地之间茫茫然的一片,拿着水盆伸出去接雨水,从屋里往外一伸手缩回来就是满盆。”
天忽然就黑了,然后就又亮了,星如落雨,几道流星划破长空,刘燕妮从没有见过这么近的流星,仿佛触手可及一样,还能够看到它身上蒸腾的热气。
避雨的人群中有人双手合十,低声向苍天祈祷,许下心愿。刘燕妮曾听闻,这个时候许的愿望最灵了,流星一颗接一颗落向西南,她知道那边是美丽天鹅湖的方向。
还没想好许什么愿望,人群中一阵惊呼,刘燕妮抬头望天上看去,刚才低落的云层,似乎被人拿了一根棍子搅动了一样,将天上地下的水连成了一片,一道巨大的龙卷风水柱耸立在天地之间。
人群开始慌乱,因为水柱变得越来越粗,越来越大,看样子是往黄淮城而来,水柱看着很远,可根本不给人思考的时间,水浪已经先一步来到了黄淮。
像山头一样的巨浪,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扑了过来,刘燕妮只来得及抱住房子的木柱,就听见咔嚓一声,连木柱都被冲断了,紧接着眼前一黑就被洪水拍晕了,等她醒来已经来到了二十里之外的东乡,她听到了人呼喊救命的声音,紧接着水浪猛的一抛,她这才看清楚刚才是从燕广铁路上翻了过去,往日坚硬牢固的铁轨,被强大的水压扭成了麻花,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接着身子一沉,她重新落入水里,刘燕妮是幸运的,她并没有被铁路上的电线勒住脖子,而更多人是洪水翻越铁路时,坠入漩涡当中淹死了。
洪水气势汹汹往下游而去,所过之处房屋如同纸糊的一般被卷入,大面积的耕地黑土被翻开,水中到处是求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