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父子对话（下）
小事儿！
当然是小事儿！
只要重新解构皇权，解构天下，站在历史的高度，这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李承乾沉思一番。
打算组织一下语言，系统性的把自己最近思考的一切，说出来，交由父亲评判，也尽可能为柳文岳求一个活命的机会——
“阿耶，就如你用事实告诫我的，治大国如烹小鲜，退一步，方能海阔天空！
什么是皇帝？
把所有人当成贼一样，生怕他们有取而代之的想法，甚至是动作！
每天小心翼翼，防这个，防那个！只能当孤家寡人，这难道不累吗？
而且，无论文臣武将，他们必须小心翼翼，必须学的昏聩一点，‘使功不如使过’几乎成了潜规则，他们也生怕自己太过优秀被杀头！
这合理吗？
既然如此……为何不退一步？把皇位、皇权，退到万年、几十万年前，让皇帝成为单纯的，代表百姓的裁决者。
再则，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是皇帝口中的天下？
不是！
皇帝的天下，就这么几座宫殿，整个皇宫，都不一定能控制住！
为了这个名义上的天下，不停去收买各种文臣武将，希望他们替自己好好干活，好好治理民生，实际上……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皇帝的天下，他们只是长工，他们还真的能为皇帝考虑，把每一粒麦子都收入谷仓？
不可能！
既然如此，为何要这个名义？
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后，很多事情，也就迎刃而解！
比如说，皇帝为何要收买文臣武将？干得好，高位酬谢，干不好，罢官免职甚至抄家灭族！当皇帝和百姓站在一起，不需要权衡利弊，不需要思考党争，这些都顺理成章的去做就行！
臣子也不用担心因为太能干，威胁到皇位，而被诛杀！
干的越好，百姓得到实惠越多，皇帝越高兴！
百姓过的越好，越感恩皇帝！
最妙的是，那么多百姓，不可能人人都是皇帝，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被皇帝所代表……
到了那个时候，皇帝没有了虚名，却会意外的收获到实权！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不再收买文武百官，他们依旧会兢兢业业！
所以……
皇帝后退一步，苦一苦百官！
皇帝可以轻松一点，皇帝也不需要太过绞尽脑汁思考防止官员、百姓造反夺权，如此……哪怕是驽钝一些的皇帝，也能顺利的当好皇帝，如此，我大唐必然千秋万代！”
李承乾把自己的思考和盘托出，又说回原来的话题：“因此，孩儿为什么要担心柳文岳？为什么要降服他？
不需要！
只要他证明自己热爱这片土地，就够了！
甚至，如他这种人越多越好！
他想要改变天下的时候，那就去改！
做好的，酬功！
做不好，杀头！
就算是身居高位，他还能造反不成？当皇帝代表百姓的时候，皇帝就是百姓，他能以百姓的名义去造百姓的反？不可能的！
认真对待百姓的，不可能造反，想要造反的，没有那个能力！别说朝廷发动大军，怕是百姓都会把他绑来京城！”
李二难以置信，这话居然是太子说出来的，几乎是牙缝里挤出来的字：“你在说什么……”
李承乾陈恳道：“阿耶，细数历代王朝，历代皇帝，又有几人，如您这般允文允武？当皇位继承没有明确的正当性，当兵强马壮为太子，我们能做的，只有和百姓站在一起，窃取他们的权力！”
“滚出去！”
“陛下……”
“朕让你滚出去！”
“是！”
看着李承乾没有任何慌张，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依旧是挑不出错的行礼，离开。
李二整个人……如坐针毡！
眼神，更是闪烁不休！
到底是柳文岳的破坏力太大，还是上次的事情，给太子留下了阴影？
他不生气对方言语中的大逆不道。
哪怕是暗暗讽刺了常何的事儿……
可是。
太子不明白什么是皇帝，这让李二很伤心！
什么是皇帝？
口含天宪才是皇帝！
李唐……李唐，若是李姓皇帝，做不到口含天宪，这大唐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保大唐万世？
笑话！
皇帝丢失了权威，那是自斩臂膀！
如果，不小心裁决错了呢？
如果，遇到不能裁决的人呢？
如果，皇帝和百姓的想法，产生冲突了呢？
禅位……
都不用臣子有强大的武力，都会成功！
就算是后来者重新暴虐治天下，就算是百姓后悔……有什么用？李唐已经没有了！
皇帝……
皇权……
李二很失望！
比知道哪怕是李承乾暴虐成性都要失望！
暴虐成性，反复无常，起码会被人恐惧！
而他要做的却是亲自放手权力，属于皇帝的权力……
恩出于上啊！
是！
不用收买文臣武将，看似是赚大了！
可是，正因为他们拿了皇帝的钱和爵位。皇帝的任何命令他们都会去执行！
是！
看起来，好似是苦一苦百官，天下皆安……可如果某天，百姓不需要皇帝代表了呢，你猜猜百官怎么做？
他们能如现在这般，哪怕皇帝不给任何理由，直接下令，让他们屠一城之人，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不可能的！
最最关键的事，换一套规则，换一套玩法……开始很难，中间很难，最后的结果不一定好！为什么不沿着现在已经成熟的帝王的路，走下去？没有皇权正当性？你以为朕为什么让你祖父禅位？你以为朕为什么让五百死囚和家人团聚一日？
孝！
这就是依据！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在努力维持仁孝！还在努力的营造天之子的神秘概念！
至于那些蝇营狗苟……那些血雨腥风，都被锁起来了，普通百姓根本不知道、不了解！
百姓，怎么能让他们真的站起来呢！
百姓，他们就该如猪狗一样生活，这是为他们好！为国家好！
知道的越少，越快乐，知道的越多，想法越多，说不定……他们会抬头，会尝试吃人……天下没有规矩，礼崩乐坏的时候，对华夏而言，比皇权更迭带来的伤害更大！
李二唯一庆幸的是，李承乾现在只是太子，还没有册封为皇太子！
这一刻，李二很悲伤……
皇帝为百姓张目？何等可笑的想法！关键是，说这话的人，居然可能是未来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