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姐妹（三）
划破空气的声音在安锦橘的耳边响起。
她感觉自己融入了漫天的雨滴之中，正向着地面极速坠落。
她不知道会不会有落地的一刻。
如果她赌错了，那么她只会变成地上的一摊血水，这个高度，也许会在地面上留下暴雨都冲刷不掉的痕迹。
如果赌赢了，那么，她还有和对方谈判的资格。
以对方反复无常的性格来说，她能赢的概率，很小很小。
但她别无选择，面对无法战胜的怪人，她只能赌上自己。
数百米的高度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她感觉已经在空中坠落了许久。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疑。
怪人的思想和行为模式真的是她能猜测的吗？
他真的会在意她的死活？她刚刚凭什么那么确信？
安锦橘忽然感到了一丝恐慌。
不是因为即将要死的恐慌，而是如果她猜错了，那么她只会白白死去，姐姐会伤心不说，同样也逃不出怪人的魔爪。
她只是在单纯的解脱自己而已。
在即将与地面接触的前一刻，她自嘲地笑了笑，“我真是没用啊……”
安锦橘闭上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碰撞。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发生。
她没有第一时间睁眼。
但她知道，她赌赢了。
“很好……”
安锦橘听到唐枫的声音正在头顶不远处传来。
她睁开眼，只见她重新出现在了楼顶上，眼前的唐枫已经变成了邪异的怪人相貌，连身形都有了较大的变化。
还没等安锦橘想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改变相貌，她的脸蛋已经被死死地捏住了。
唐枫提着她的小脸缓缓靠近，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
“我承认你赌赢了，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呢？”
“别碰姐姐，我会努力满足你的所有要求。”安锦橘平静地开口，开诚布公地把她的条件摆到桌上，她现在有资格参与谈判。
“那要连带她的那份一起哦，小锦橘，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安锦橘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好。”
她赢了，虽然不知道这算不算赢，但她成功保护了姐姐，对于这个结果，她已经很满意了。
“那我要先收点利息了。”唐枫捏着她的脸，缓缓靠近着。
安锦橘知道对方准备干什么，她没办法拒绝。
但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怪人脸庞，她在心底控制不住地犯呕。
如果是唐枫那张人类男性的脸，她还能勉强接受，对方为什么要刻意换张怪人的脸，是故意恶心她，羞辱她吗？
安锦橘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在两人脸庞接触前，唐枫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当然是刻意变换了形态，因为他真正等待的那个人，已经来到了他身后。
“给我去死！！！”
一道充满煞气的冰冷女声传来，与之一同到来的，是一道强劲的魔法攻击。
唐枫不闪不避地用后背承受下了这道攻击，给他的感觉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他转过身，面向着到来的不速之客，露出了一個邪恶的笑容。
“再继续这样，你妹妹的努力可能就要白费了哦。”
他当然知道安槿橙会来。
所以他才特地选了这个远离市区的高楼楼顶。
安锦橘身上的魔法印记一开始就没逃出过他的眼睛。
他挥了挥手，原本磅礴的暴雨瞬间停歇。
但两个女孩注意到，仅仅是这栋大楼的楼顶暴雨停歇了，外界依旧在下着暴雨，这片小空间里却风平浪静。
好像是为她们专门搭建的舞台。
“舞台搭好了，演员也到齐了，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唐枫鼓动着手掌，客串着正在欢呼的观众，在这场戏里，他既是演员，又是导演。
“姐姐，你快走，我已经和他达成协议了，不会有事的！”安锦橘没想到姐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无比焦急地大喊出声。
“停！”
唐枫打断了女孩的话语，“我费这么大功夫，不是来看上古时期的狗血剧的，演员们给我认真一点啊！”
没人理会发癫的唐枫，安槿橙看着地上的妹妹，眼中蕴含着无限的柔情。
她现在的模样看起来颇为狼狈，一路的狂奔让她身上沾满了泥水，原本柔顺飘逸的青黑色长发如今湿哒哒的粘成一团，凌乱地搭在身后。
身上的短袖衬衣和短裤也尽数打湿，单薄的衣襟粘在身上，隐隐透出内里的肉色肌肤和素雅的内衣。
由于极速上升飞行了数百米，安槿橙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湿透的发丝散乱地贴在失去血色但依旧清丽的脸蛋上，颇有种惹人怜惜的美感。
“傻瓜，我是姐姐，怎么会让妹妹一个人独自面对危险呢？”
“姐姐……”安锦橘捂住脸，变得泣不成声。
啪，啪，啪。
空气中，响起了唐枫的鼓掌声。
“真是令人感动的姐妹情深，我对这场戏的后续发展越来越有兴趣了。”
安槿橙的目光终于从锦橘转移到了唐枫身上，她没有多说一句话废话，而是坚定地摆出了战斗姿态。
她知道，和怪人的任何交流，都是毫无意义的。
锦橘所说的和怪人达成协议，在她耳朵里，是那么的荒诞可笑。
锦橘还小，没什么经验，上当受骗很正常。
但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魔法少女了。
哪怕她此刻失去了心之宝石，但想要守护妹妹，守护亲人的决心，不会有丝毫改变。
感受到少女身上传来的滔天气势，唐枫眼中绽放出了兴奋的光芒，他忍不住发出了无尽的感慨。
“这就是魔法少女的精神吗？明知道不是对手，明知道可能会死，但依旧坚定不移地选择站出来吗？”
唐枫的笑容愈加扭曲了，配上怪人那妖异的面孔，显得有些狰狞的恐怖，他缓缓抬起一只手。“那边的魔法少女，告诉我，你连心之宝石都没有，凭什么敢对我动手？”
“伱是怪人，当然不会懂。”
安槿橙的眼中流露出决绝之色，她当然知道自己不会是对手，来到这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期冀有奇迹发生，能打败这个怪人。
她只是单纯不想妹妹去独自承受这一切，她是姐姐，哪怕是在战斗中死去，她也要死在妹妹前面。
当她做出来到这里的选择时，她就没想着能活着回去。
唐枫咧嘴一笑，“那让我看看，你的勇气和决心吧！”
他吐出了一个东西，将它向空中高高抛起。
看到空中那反射着淡淡橙色光芒的宝石，安槿橙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不去揣测对方这样做有什么目的，无论这是不是陷阱，这个机会，她都不可能错失。
没有心之宝石，她只是单纯的靠一腔热血在送死，但如果能拿回宝石，就会有微弱的翻盘机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
而且，即便不敌，她还有机会带着锦橘逃走。
在一瞬间做出决定，安槿橙腾空而起，向着心之宝石冲去。
唐枫没有阻止她。
安槿橙看到原地不动的唐枫，心中升起一丝淡淡的疑惑，不过她没有多想，而是一把将心之宝石握在了手中！
感受到失而复得的心之宝石，安槿橙如同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现在，她不再是面对怪人无能为力的弱女子，而是一名a级魔法少女！
上次参与s级的怪人战斗过了这么久，她在这期间魔力的储量和对魔法的掌控又有所精进，她相信，现在的她，即便是面对当初那个怪人，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她握住心之宝石，原本暗淡的宝石顷刻间爆发出耀眼的橙色光芒，激起的魔力流狂乱地四溢，将少女的衣角和长发高高撩起，在空中肆意飞舞。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她将心之宝石按在胸口，坚定而缓慢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
“变，身！”
。
“轰隆！”
一道惊雷闪过，外界的暴雨下得更大了。
但暴雨并没有对楼顶的这片与世隔绝的小天地有任何影响，里面依然一片安静祥和。
但普通人眼中看不见的，是里面汹涌的魔力乱流，远比外界的暴雨更加狂暴激荡。
楼顶的上空，一个橙色的身影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虽然这个身影看起来静如处子，但那些肆意的魔力乱流全部是以此为中心散发而出的。
唐枫看着空中悬浮的身影，眼中充满了狂热之色。
这就是魔法少女！他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魔法少女！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脚步开始缓缓移动。
空中的女孩面容精致而绝美，身上是一套橙色收腰连衣裙，裙上点缀着繁复细碎的花纹，腰间束着华丽的装饰性缎带，一头明丽的橙色长发在空中飞舞。
在握住熟悉的魔杖后，槿橙爆发了前所未有的自信。
她从未感觉自己的状态有这么好过，宝石的失而复得给予了她心灵的磨砺，守护妹妹的决心让她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她相信，在这种状态下，即便是面对真正的s级，她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就在这时，她发现，怪人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还未等她来得及采取任何行动，一道黑影已经出现在她近在咫尺的前方。
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伸出一只手，在她脸蛋上……捏了捏？
槿橙惊诧于对方的速度，她在下个瞬间出现在了十米开外，原地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残影。
于此同时，数十道魔力光束爆发，笼罩了她之前所在的方位。
脸上似乎还残留着怪人手指冰冷的触感，槿橙凝神屏气，丝毫没有因刚刚的接触分心，她握住魔杖，开始飞速地勾勒出一个个繁复的图案。
唐枫毫发无伤地从魔力轰炸形成的乱流中冲了出来，下一刻，迎接他的是一个巨大的“太阳”。
魔法少女远强于魔法使不仅仅是因为心之宝石的巨量魔力储备，还有对魔法的掌控。
很多魔法使拼尽全力才能释放的魔法，在魔法少女们手中，几乎全都可以实现瞬发。
不需要铭刻法阵，不需要咏唱，不需要介质，她们轻轻松松，就能使出那些威力强大的魔法。
而一旦魔法少女用上特殊手段，爆发出的威力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
这枚巨大的“太阳”，就是槿橙的杰作。
她在用魔力光束远距离干扰唐枫的同时，便已经开始展开术式。
当唐枫冲出她魔力封锁的瞬间，巨大的能量光球已经蓄势待发。
这枚能量光球直径覆盖了整个楼顶，从远处看去，这栋高楼的楼顶似乎正在燃烧，最上面的几层全部被橙色的光芒所笼罩。
唐枫被巨大的“太阳”所吞噬。
槿橙稍稍松了口气，但并未放松警惕，她知道s级怪人绝不会如此轻易被消灭，但吃下这种程度的攻击，想必也不会太好受。
橙色的光芒在闪耀了数十息后，才缓缓消散。
唐枫好整以暇地出现在魔力爆炸的中心，他看着空中的橙色身影，歪了歪脑袋。
“你的攻击似乎比不上你的勇气和决心啊。”
“那这个呢？”
随着槿橙的话音落下，唐枫发现他脚边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包裹着同样大小的六芒星，而他，正处于六芒星的正中间。
这个刚刚槿橙在间隙中所布下的，随着光芒亮起，她缓缓解开了腰间束着的缎带。
缎带在她手中舞动，下一刻，数不清的橙色缎带出现在了法阵内，从各个角度向唐枫轰击而来，每一击都威力十足，附带着极为沉重的魔法能量，而槿橙本人，也在魔法阵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许是在无数的缎带中寻找机会给他致命一击。
“域？”唐枫微微侧目，“不对，只是简易的雏形，而且还需要提前布置，不是真正的领域。”
他抬起头，对着袭来的缎带笑了笑，“不过在这个阶段就能领悟域的表象，你已经很优秀了，有部分s级魔法少女还不能真正掌握领域的精髓呢。”
他脚尖向前，轻轻踏出一步。
顷刻间，所有的缎带化为齑粉。
槿橙的身形从层层缎带中显现，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道轰击在胸口，整个人如炮弹一般飞了出去，撞击在楼顶的水箱上。
圆柱状的水箱顿时瘪了下去，槿橙的身体从上面无力地滑落。
她仅仅只是承受了对方一击，就几乎丧失了战斗力。
差距竟是如此巨大吗……
槿橙有些绝望地看着唐枫走近，对方那闲庭信步的样子好像刚刚一直是在陪她玩而已。
她想起身继续战斗，四肢却在控制不住地轻微抽动，宛如被麻痹了一般，使不上劲。
撞击来得太过猛烈是其中一个原因，但不是主要的，而是刚刚对方的那一击，将她体内的魔力在那一瞬间全部击散。
因此，身体也失去了魔力保护。
“不好意思，下手稍微重了点。”
唐枫来到槿橙跟前，半蹲下身子。
他拍了拍女孩充满弹性的脸蛋，欣赏着对方倔强的表情。
“你们一个个最开始都是这副表情，真不愧是一脉相承的魔法少女呢。”
他熟练地托起女孩的下巴，“不过后面的变化就多了，让我看看，你会是哪一种？”
这时，身后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