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036
人和动物,有一个最大的不同点,也有一个最大的相同点。
这个不同点在于,人比动物更善于伪装,在生活中,这种伪装技能时刻都体现在人的身上。
对长辈的教导,人心有不满,但还是要伪装出一副受教的模样。对孩子,对领导,对工作,对同事,对任何人,人都很难表现出真实的情绪,这是定规,也是对人情世故的一种成长,而且很难说清,好与坏。
而动物则是相对真性情,我他妈想吃你,那张嘴就来,我看上同类母性生物,裤子都不用脱,骑上去就可以干,所以,它们不用伪装,总是凭心而为。
但人的这种伪装,一旦被撕破,那随之而来和动物的相同点,就更直插人心了,因为伪装一旦撕破,那人会比动物更狠,因为他们思维更加缜密,心思更加复杂。
以前二雷和方阳就是一种伪装,但今天这种伪装撕破了,二人被各自利益推着,变的比动物更加愿意显露自己的劣根性。
方阳面对刘财务的指责,空有一肚子的委屈,却无法诉说。
屋内所有人,在听完方阳有可能贪了那三百万的时候,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插嘴,因为这帮人的想法很简单。
他们在想:“妈了个B的,方阳贪没贪三百万,我不知道,但我只要一帮着二雷说话,那很容易惹火烧身,万一方阳没他妈整过二雷,章胜利再以为,我他妈也分了这三百万,那事情就麻烦了。”
而张胜利此刻表情也很复杂,他听完刘财务指证方阳以后,就知道,今天的事儿肯定麻烦了。
“你不是犟嘴吗,你不是可有理了吗?现在刘财务在这儿呢,我就问你,他和你无冤无仇,面对这带子弹的仿六四,有啥必要黑你一把呢?方阳,谁看见钱都眼红,但我他妈揭你底,绝对不是因为你从我这儿抢走了签合同的机会。而是,你明知道李全找你签合同,是他妈的挑拨离间,但你还是选择,从我这儿撬走了签合同的机会,操,这事儿你干的恶心,明白吗?”二雷指着地面掷地有声的说道。
“我去你妈的,在这件事儿上,皎皎没了,肖九废了,我付出的比你多,我凭啥不该跟他签合同啊?”方阳攥拳头怒吼着。
“呵呵,你别他妈扯这俩人,事实上,这俩人最后啥结果你都没看见,你他妈只看见了那三百万。”二雷铿锵有力的回了一句,随后冲着张胜利说道:“哥,我把事儿说完了,剩下的事儿,你看着整吧。”
张胜利扫了一眼二雷,牙齿几乎快要咬碎了。
“哥,我没拿!!!”方阳瞪着眼珠子死死盯着张胜利,无尽屈辱的喊道。
张胜利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情绪,他看着方阳,背着双手,一声没吭。
“……!”方阳看着张胜利嘴唇抽动,又扫了一眼屋内众人,垂在两腿侧面的双掌,不停的攥住,又松开。
众人根本没法劝,因为他们要劝付饶把这三百万补回来,那就是默认了付饶拿这钱了;而要不劝他还三百万,那这事儿又他妈的没法解决,因为二雷的意思很明显,人证物证都在,我就看这事儿你们咋处理。
今天方阳贪了钱,你们啥表示没有,那他妈以后我干这事儿,你们也啥别说。
足足四五秒钟的沉默过后,方阳突然抓起桌上的仿六四,看着屋内所有人说道:“艹你妈的,今天的事儿,我说不清楚了,胜利哥在这儿,我不能让他难做,二雷,你不就要一个说法吗?行,我给你这个说法。”
张胜利一愣。
二雷看着方阳,撇嘴说道:“你拿枪干啥啊?别扯没用的,我不想让你咋地,我他妈就想让你说一句,你错了……!”
“我错你妈了个B,你记住,三百万,我没拿就是没拿,你要交代,我他妈给你交代就完了呗。”方阳怒吼一声,枪口直接抵住左手小拇指,随即一咬牙,猛然扣动了扳机。
“亢,”
这一枪极为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闷响后,方阳的小拇指,瞬间飞在了二雷脸上。
“噗嗵,”
方阳疼的浑身颤抖,额头汗水瞬间冒了出来,这种疼痛常人根本无法忍受,他身体踉跄着坐在沙发上,缓了三四秒后,再次拿枪吼道:“三百万,我他妈还你三根手指头,二雷,你给我接好了。”
二雷完全懵圈了,他压根没想到方阳反应这么大,他根本不想要什么方阳三根手指头,他想要的就是张胜利一句话,方阳一句话,而不是往死了去结仇。
“够了,”
张胜利突兀间一声怒吼,他看着方阳开第一枪的时候没拦着,但即将要开第二枪的时候,却张嘴了。
屋内的人,全都安静的站在各自位置,一声不吭。
“呵呵,妈了个B的,真是日子过好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张胜利嘴唇抽动,脸色煞白的笑了一声:“三百万也好,跟李全签合同也好,原本就一件小事儿,但你们给我弄的满地全是血,挺好,挺好。”
说完,张胜利转身就要走。
“胜利哥,”二岗叫了一句。
“胜利你妈了个B!!”张胜利回头就是一脚,随后指着这个倒霉蛋骂道:“艹你妈的,09年,你玩推牌九,输的裤衩子都不剩,是他妈谁给你还的帐?是方阳把自己房子卖了给你堵的窟窿,但你刚才干啥来着?装没看见?我艹你妈的,我刚才就等你说一句话,但是你没说。”
二岗趔趄着后退一步,脸色通红一声不吭。
“宝马有了,奔驰有了,但人味没了,你们所有人,都不如一个虎B肖九,所有人。”张胜利指着众人骂了一句,随即摔门就走了。
五分钟以后,众人想扶着方阳去医院把手指头接上,但却没料到,脸色苍白,走路都费劲的方阳,直接把断指扔进了泡酒的酒罐里,并且喊道:“折了就他妈折了,没点疼痛,我拿毛感悟人生。”
………
十分钟以后,张胜利一边坐在车里流着眼泪,一边给方阳发了一个短信,而且内容简洁无比:“哥知道……你没拿那个钱。”
方阳没回,也不知道是去医院了,还是手疼没法回复。
再过十分钟,二雷给张胜利发了一个短信,内容也很简洁:“哥,我只对事儿不对人,没想过要方阳的手指头,我就想要你一句话,要他一句话而已……!”
张胜利看着这条短信,沉默许久后回道:“在地皮的事儿上,你委屈了。”
一根手指,一个交代,至此之后,张胜利一家人,却两个阵营。
………
另一头,赵东开车去往寻找王欣的路上,撕开了李全留给他的那封信。
车上,赵东打开了李全留下的信封,一张泛黄的草稿纸上,凌乱写着李全的嘱托。
“大侄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肯定在骂我王八蛋。但你我叔侄情谊,早在万臻第一次内部出现分歧时,就打下牢固基石。你当时选择“散买卖,不散交情”,而我也选择为你张罗张罗未来。你我这个约定,十年,百年不变。我入狱,是必然结果,有两点原因:一者,于文一家遭遇横祸,而我孩子老婆也惨遭牵连,我胸中一口恶气难平,不出不快。大侄子,你记住,理智永远是为冲动服务的,我已无法忍受,所以,只能拿起我并不擅长的刀枪说话,至此,我不后悔。
二者,万臻目前力量无法与白涛抗衡,而抛弃酒厂是必然选择。但会打斗地主的,手里往往握着小3小4,而傻B拿的却是满手王炸,这件事儿让我不甘,无法释怀,所以,我要分化白涛内部,为以后归来打下基础,而我不入狱出事儿,就很难取得二雷信任,只有连我都忍受不了,二雷才愿意相信,方阳当晚找我,是因为他拿了三百万,想要逼我走……
大侄子,叔还有两点嘱托。
一,分化张胜利内部,酒厂刘财务的证词很重要,但我跟他接触时间很短,初步判断,总觉得此人虽然仗义,但智商有限,魄力有限。所以,他很可能面对张胜利问话时将真相说出,而这时,你只要以他还没拿到的那三百万作为诱饵,便可死死的拴住他的嘴,而这三百万,足够老刘玩命撒一次慌了。
次之,失去酒厂以后,咱已无立足根本,肖九,皎皎折了,张胜利也再难以容忍万臻的存在了。所以,你要回笼资金,另寻沃土再求发展。在这期间,我会是张胜利主要报复对象,而你要帮我码平关系,让我暂时无忧,这事儿,你与王欣说一句话,就足以办妥。
小东,女人友情看一时,男人友情看一世。这次我进来也好,养养身体,歇歇脑子,而你我感情不必多说,当你需要,全叔永远在你身边。
小东,刘备年近五十问鼎三分天下,司马懿隐忍半生才露锋芒,牛根生黯然退出伊利,才有蒙牛时代,古往今来,挫折往往代表着独有的经历和成长,而今天遭遇磨难的万臻,是为了迎接明日的光辉璀璨。
闲言少叙,叔愿你们一切安好。
全叔留字。”
赵东看着泛黄的纸张,心中莫名的情感在澎湃。他很堵得慌,但又无处发泄,因为全叔的选择已经有了结果,而他无法阻拦,可他打心眼里,又不想看到这个身体糟糕,平日里只能饮酒止痛的中年人,在监狱里遭受自由被囚禁。
车快速行驶着,赵东一直眉头紧皱,目光呆愣的看着窗外,努力的调整自己情绪。
……….
咖啡厅里。
王欣梳着齐耳的短发,纤细的长腿交叠着放在一起,两只小手捧着奶茶杯,看着赵东说道:“呵呵,你瘦了。”
“……是吗?今天之前,我应该是胖着的。”赵东长叹一声,拉开椅子坐在了凳子上。
“他押在哪儿了?”赵东直接问道。
“案发地,西城看守所。”
“你估计他能判多久?”赵东再问。
“……重伤是肯定的了,而他能判多久,你比我懂。”王欣无奈的说了一句。
赵东听到这话,揉了揉太阳穴,随后冲郑可说道:“全叔的事儿,你得帮帮忙。但我要给你拿钱,你肯定摔我脸上,他判完以后,你能不能按照检察院的流程走,给他改名,发往不对口的监狱?因为张胜利一定会支反关系弄他。”
“呵呵,我为啥帮你忙?”王欣挺直接的问道。
“你不算帮我,算帮全叔行吗?毕竟咱在一个车里坐着过,一块抓过贼。”赵东沉默半晌咬牙回道。
“……行,”王欣红唇咬着吸管,思考一下,干脆的点了点头。
“谢谢,欣欣。”赵东叹息一声,抱拳说道:“走关系,打官司的事儿,我自己来。”
“不谢,我还有事儿,先走了。”王欣停顿半天,随后皱着黛眉扔了纸杯,站起身就要离开。
赵东抬头望向王欣,看着她渐行渐远时,突然张嘴问道:“咱们……还是好哥们吧?”
王欣闻声收住脚步,大眼睛眨了眨,随即顿时撇了撇嘴说道:“老子孤独配红酒,人生中不需要哥们。”
说完这句,二人隔空相对,赵东插手看着她,沉默半天后突然咧嘴笑了。
“你笑个屁,”王欣说到这里时,也笑了。
“这样多好,起码不尴尬了。你还是以前的小欣欣……”赵东难得有一丝开心的说道。
“……傻B。”王欣轻轻晃动左手的五根手指,迈着长腿,极为洒脱的转身说道:“哥们……好好混吧。”
“来事儿了,还给我打电话,我可以随时给你邮苏菲……因为咱是哥们。”赵东皱着眉头喊道。
“去你大爷的,从今往后,姐儿杜绝使用这个牌子。”王欣头也没回的扔下一句,大眼睛中有泪花闪烁,推开冰凉的玻璃门,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
离开咖啡厅以后。
赵东给斌子,秦猛,王凯,波涛,陈冲打电话,让众人在王凡所在的医院汇合。
而张斌和秦猛赶到的时候,也带来了张芳和全叔的儿子。
但当众人集结在王凡病房之时,医院楼下,一个中年,两个青年,他们开着一台破旧无比的“八手奥拓”,正贼眉鼠眼的在车里聊天。
领头一人剃着劳改犯的光头,正在车里絮絮叨叨的BB着:“你们都不知道,你大程哥在里面的时候,是个啥段位?三监区的佟管教狠不?你问问那些挂十五年往上的劳改犯,哪个见到他拿皮管子不哆嗦?但哥们就是不杵他,去年过年,他JB让我刷厕所,但我当时就急眼了,两个炮脚直接给他定位,脑瓜篮子差点没给他踢碎,后来,他都不知道是谁打的。”
“程哥,管教系不系瞎啊?你都给他定位了,他都不知道是你打的?”旁边的青年扯着脖子,好奇的问道。
“你懂啥,程哥当时肯定是使活儿了,从后面定位的。”另外一个青年,非常懂的替程哥辩解了一句。
“程哥,还是你牛B!”青年听到这个解释,顿时钦佩的竖起了大拇指。
“那必须牛B,生命在于折腾,而折腾的精髓,就在于作死!你不作死,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潜力。”程哥傲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