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县委的变故
晚上,山上的路不好走,又带着妹妹,苏阳选择了走大路,整整走了一个晚上,到阳城县城时,都过饭时了。他们是从南门进的县城,皇协军搜了他们的行李,他们说是走亲亲的就放行了。要在去年冬今年初是不可能的,他们进不了城不说,恐怕会被抓起来,不然必须再绕城十几里地偷偷进城。现在阳城的鬼子更少了,又调走了两个步兵小队。守城站岗放哨全靠皇协军,没特别的情况就松松垮垮的。
苏阳没有经东关大街回下十里村,他还是很谨慎,不想引起别人注意,所以直接去了大车店。
他回阳城一方面是家乡比较熟悉,大半年过去了,刺杀酒精村树的事也应该过去了。另一方面他从酒井村树那里得到的钱财,对他来说是一笔巨大财富,回来当然是要守住这笔财富。他没有要追求荣华富贵,过人上人的生活的心思,但到口的肉他也不会让别人给抢了。他学的杀术本就是要做杀手的,做杀手的目的自然是为赚钱的,就如他姨父一样,只是他突兀的回来,还没有走上正道。
这笔钱他会怎么用,用在哪里,他没想过。但天天背着不行,只有藏在那里,可心里又不踏实。所以,他还是选择在阳城落脚。
大车店是个独立的院子,西北是房间,东南是围墙。南围墙根还有一排骡马棚,为客商喂骡马用的。东墙根则放着大车和骡马的驮具。西边共有八间客房,房间要大一些,但全是通铺,北边房间小,但有十七间房,都是单间,最西边嵌进去的房子是店老板办公用的。
苏阳来到老板的房前,低头在小窗口说:“老板,住房。”
里边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的,穿一件蓝色长衫,留着短发,发型剪得很齐整,长方脸,五官硬朗,表情僵硬,在办公桌前歪坐着,手里把玩着一串檀木珠子,也不看苏阳,问:“通铺,还是单间?”
苏阳有妹妹,不想住通铺,说:“单间。”
“大间还是小间?”
“小间。”
“小间两块,押金两块,共四块。”
“怎么还要押金?”
“不交押金,你偷了我的东西跑了我怎办?”
这人说话好膈应人,而且住宿好贵。可没办法,苏阳没再言语,掏了四个大洋递进去。老板接了大洋,扔给苏阳一个两指宽两寸长的木牌牌,上面用毛笔写着七号房。其中的“号”字很特别,就像一个阿拉伯数码“3”,上部多勾了一点,成个多半圆,下部少撇了一点,成个大湾,中间一横斜着往上,象“提”笔。苏阳并未多在意,但这种特别的东西,他看一眼肯定就记住了。
房间不大,也是一盘炕,两床薄被子,后墙一个小窗户,前边是门连窗,靠窗是一张条桌,一个暖瓶,两个杯子。
他们到房间,打了一壶开水,就着开水一人啃了两个窝窝头。
田苗苗要去上厕所,一个人不敢去,苏阳跟着去,正好碰到老板上完厕所往回走。老板盯着田苗苗看,田苗苗低着头走了过去。苏阳感觉异样,心中不乐意。田苗苗岁数不大,但个子长起来了,完全是个大姑娘了。虽然穿的是粗布衣,又是爷爷买的庄上私人织染的便宜布,裁剪也不合体,又补丁连补丁的,可这掩不住她苗条的身材,白净的肤色,如花的容颜,或许正是这种反差引起不怀好意的人的注意,正如大车店老板这样赤裸裸的眼神。
从厕所回来,田苗苗困的要睡觉。
苏阳说:“这里有自来水,你把衣裳脱下来睡觉,哥去给你洗。”
兄妹俩在一个炕上睡习惯了,田苗苗也不避讳,身上又没内衣,就在哥哥面前脱了衣服,光溜溜的上炕,扯开被子,钻进被窝。苏阳也不躲避,就那样面对妹妹,看着她脱衣服,接住她递过来的衣服。以前睡觉虽然中间隔着爷爷,但爷爷总是早起晚睡的,炕上就他们兄妹起床睡觉。贫苦农村的习惯、哥哥妹妹的人伦理念、两小无猜的心态。苏阳面对妹妹心里平静无波,收了衣服给妹妹去洗,出门回身把门锁好。可当他洗完衣服晾好回来时,老板正趴着窗户往里看。
苏阳想一脚把他踹飞,可又不想惹事,声音冰冷的问:“你干什么?”
店老板扭过身来不屑的说:“查房,看看屋里啥情况。”
苏阳没有动,声音冰冷的说:“小心看的多,死得快!”
“呵呃!”店老板盯着苏阳说,“乡巴佬,倒挺横的!”
苏阳已看出他腰里别着家伙,应该是枪,已做好对付他的准备,说:“横不横你再看一眼试试。”
店老板讪讪的说:“我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跟你个乡巴佬较什么劲。”
店老板显然也不想和苏阳冲突,说着便走了。苏阳也忍了忍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天,苏阳他们早早便起来了,几乎睡了一天一夜,休息好了,也饿了,带的窝窝头都吃完了。他不想在这里住了,太贵不说,对老板的印象也太恶劣了。苏阳本想着住几天,找到合适的住处再走,现在他一刻也不想住了,退了房,收了押金,他们便离开大车店,来到街市口。
街市口很热闹,卖小吃的店铺和摊贩不下几十家,正是饭点,不宽的街道人流熙熙攘攘的,有点挤,叫卖声此起彼伏。
苏阳他们刚进街市口,跟在身后的田苗苗突然绕到苏阳前面。苏阳一扭头,见两个穿黑色制服的保安团老总,挎着盒子枪,一高一矮,正露着大黄牙,在笑。显然,他们对田苗苗动手脚了。苏阳看他们就像看两个死人,但他没有动。
保安团老总却不依不饶,追到苏阳前面来摸田苗苗,说:“好俊的小妞,别跑啊,让哥哥摸摸。”
田苗苗害怕,在她眼里,这些人都是官老爷的狗腿子,横行乡里多少辈子了,是不敢惹得,只有绕着哥哥躲着。这个时代,,象田苗苗这样的女孩是不敢也不能来这种场合的,不然会吃亏,惹上麻烦是常有的事。苏阳他们并不懂这些,无知者无畏,吃了亏会得到教训的,可苏阳也不是能吃亏的料。周围一下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两个保安团老总一捕一抓,田苗苗一躲,惹得围观的人“哈哈哈!”一片笑声。
苏阳低头在田苗苗耳边说:“揍他们,揍狠点!”
田苗苗虽学了本事,可还生活在传统的意识里,听了哥哥的话,才幡然醒悟,不仅有了主心骨,想自己有一身本事,害怕他不成。她再不躲,返转身,一个保安团老总近前伸手摸田苗苗的脸,田苗苗抓住他的手往后一扯,保安团老总往前一趴,田苗苗的膝盖一下撞上去,保安团老总“哦!”的一声,腹部像被棍子顶了一下,痛的本能的身子要弓下来,田苗苗的胳膊肘又猛击他的侧脸,一下把他击倒。他痛的弓着身在地上“哦!哦!哦!”的呻吟,醒着却似晕了,一抽一抽的。
另一个保安团老总愣了,田苗苗那么柔柔弱弱的,打人的动作行云流水,快的让人眼花,但让人感觉还是轻飘飘的,这么两下,打到身上应该很舒服,不应该就把人打的要死的样子。他哪知道田苗苗的速度与力道是他们不可承受的。他这一愣,田苗苗的高踢脚已经到了,一下踢在他的脖颈上,他头一蒙,就软不邋遢的倒在地上了。他们本就是些街痞流氓,仗着日本人混口饭吃,平时横行街头,实则不堪一击。田苗苗小试身手,三拳两脚就将它们放倒了。
围观的人却不淡定了,惊得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田苗苗像看怪物似的。刚才他们看田苗苗被欺负时还“哈哈哈!”一片笑声,此时却没人笑了,更不会有人喝彩,反而如鲠在喉似的。他们只是看热闹,没有是非观。保安团老总代表的是“官”,官欺民怨是热闹,民把官打倒了,那可了不得了,这是反,是罪。对统治者崇拜,对弱者漠视的奴性意识在他们的灵魂深处根深蒂固。
这时,旁边一个卖烧饼的,个不高,四十多岁,说:“小妮子,闹着玩,你咋就打人,把两个老总打伤了还了得!”
苏阳一听眼光盯向卖烧饼的。卖烧饼的表情平和,并不是呵斥,而是劝说。但苏阳还是立刻凑到卖烧饼的人身边。刚才保安团的人欺负田苗苗,这些人只是看热闹,田苗苗刚出手,他就站出来了,要为保安团的人张目。这些市民祖祖辈辈跪倒在官老爷脚下,至于官老爷是谁,他们并不在乎,就是官老爷的这些狗腿子他们也礼遇有加。至于田苗苗这样的一看就是乡下来的,与市民相比,是更低一等的。他们不但瞧不起,官老爷欺负完了,他们还想着再踩上一脚。田苗苗的反抗违逆了这种规矩,他自然看不惯了,觉得这是天大的事,所以要发声。
苏阳自然也看不惯他,为此生出一串坏心思,他怕保安团两个人用枪,早把两个人的枪收了,只是做的隐秘,没人发现,这时又塞进卖烧饼的人的衣兜,想着你为他们出头,我就让他们祸害你,谁让你好坏不分,是非不清,活该。至于保安团的人怎样祸害卖烧饼的,苏阳又管不着。
保安团老总这时都清醒了,一听卖烧饼的这话,也反应过来,他们是打人的,怎么能被人打了。他们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抹一把脸清清醒,还没站起来便掏盒子枪,却发现枪匣子是空的,枪没有了?他们翻来覆去的看着枪匣子,两人还莫名其妙的对视一眼,说:“嗯!枪呢?”
滑稽的样子惹得围观的人又一片“哈哈哈!”笑声。同时,许多人在下意识摸自己的口袋,生怕枪跑到自己衣兜里,误了两个保安团老总的事。
卖烧饼的人这时才觉得衣兜死沉,惊得一跳,伸手一摸,真从衣兜掏出两支枪,吓得他把枪恭恭敬敬的端在手里,颤抖着说:“这,这,这,这枪怎么会,会在我这!”
两个保安团老总立刻扑上去,夺过枪来。他们也吓个半死,把枪弄丢了可不是小事,弄不好会丢了命。这时枪失而复得,他们都不敢装进匣子,端在手里,心里才踏实。再抬头看到眼前瑟瑟发抖的卖烧饼的,他们不淡定了,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卖烧饼的倒在地上,不停的喊冤枉,求饶命。可是没用,老总的枪怎么会在他身上?这事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周围的人都不信他,何况两个保安团老总正要借题发挥,对他又踢又踩又踹,有十多分钟,嘴里还骂着:“敢偷爷爷的枪,找死!”至于他刚才还为两个保安团老总发声,那是他应该的,你一个街痞子,还想保安团老总感激你,你想多了,你不配。直到他身子不动了,声音微弱了。两个保安团老总才停了,端着枪,扭头便走了,找田苗苗算账去了,可转了两条街,也没见人影,只好作罢,心里还要发狠再遇到……又吓得一哆嗦。
卖烧饼的人再没能爬起来,周围的人没有救助,因为大家都怕惹火烧身。至于他死了,没人会惊奇,因为这样死的人太多了,横尸街头不足为奇。直到邻居告诉他家人,家人来救他时他已经死了。他直到死都觉得自己冤枉,太冤枉了,他想大声的申辩,可他发不出声来。最后他在想:也许这就是他的命吧,他也只好认了,心里便踏实下来,于是转而渴望着来世,那生活多么辉煌多彩啊。
他的意识像撒落在道上的纸钱,随风飘落着,忽然,就不见了。所以,他死的很安详。
苏阳他们俩趁乱离开,快步到西关大街,走了一节,转入右侧小胡同,七拐八拐的穿过两条街,到了长德街。苏阳看到街口一家“李梅裁缝铺”。这店铺名提醒了苏阳。大车店和街市口的事,使他意识到他们的穿戴是“乡巴佬”的形象,总引起别人恣意欺辱,麻烦不断,他便想到做两身衣服。于是,他们径直向“李梅裁缝铺”走去。
裁缝铺门口一个姑娘正在一个小铁炉上烧火做饭,锅里熬着小米粥。无疑她应该就叫李梅,和田苗苗身高不相上下,留着短帽盖,一身白底碎红花连衣裙,年龄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肤色白皙,瓜子脸,高鼻梁,文文静静的,脚穿一双黑皮鞋,像学生又像谁家的大小姐。她做饭的样子很不专业,甚至让人一看就乐,半蹲着,歪着头,远远的伸着胳膊,生怕炉子的火烧着自己,锅里的米汤烫着自己。她早看到苏阳和田苗苗了,但只是瞄了一眼,没吭声,也不招呼,似乎她并不着急做生意。附近的人都知道她在这里开店有半年了,但很少有人和她来往的。
苏阳到近前说:“老板,我们做两身衣裳。”
李梅又瞄了他一眼,显然也看出苏阳他们是从乡下来的,问:“你有钱吗?”
“有啊。”苏阳见她的语气神情并无鄙视,说,“得多少钱?”
“看用什么布料,用多少布料。”李梅说着又用木棍拨着火,说:“稍等一会,我把饭做熟,米汤不看着会溢锅。”
田苗苗近前蹲在她身边,说:“姐姐,你忙,我给你看着。”
李梅见她神情单纯真切,主动和她亲近,立刻冲她笑咪咪的说:“你会做饭?”
田苗苗认真的说:“会啊,我哥哥也会,你放心!”
“那你给我看一会儿。”李梅也不客气,说着转身进铺子里,一会儿一手端着个小簸箕,里边有五个小窝窝头,两个地瓜,一手提着蓖子。她把篦子放进锅里,拿了一个窝窝头一个地瓜放进去。显然这就是她的早饭。她又抬起头来时,见苏阳和田苗苗都盯着她的窝窝头看,意识到了什么,问:“你们吃早饭了吗?”
要苏阳肯定说吃了,他不会蹭李梅的早饭,用这种谎话拒绝是最直接的。田苗苗的内心纯的像一张白纸,也不是想蹭李梅的早饭。虽然没吃早饭,闹了不愉快,可她知道哥哥有钱,吃饭不愁,只是实际就没吃饭,便说:“没有。我们……”她还想说街市口的经历。苏阳给了她个眼色,她又没说出口,把话憋回去了。
李梅笑了笑,也没什么,人家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她也不好多问,又拿了两个窝窝头,一个地瓜放进锅里,端着剩下的窝窝头回铺子里。一会儿又一手提着个小方凳,一手端着个编织小盘,里边是三个小碗,三双筷子,一小盘酱油泡的咸萝卜丝。
苏阳自然看出这是要管他们早饭,心里不由触动,他们这样萍水相逢不说,在他眼里,李梅这穿着打扮就是个大小姐,没嫌弃他们,还要管他们饭。关键是这神色动作没有一丝歧视,却像对待家人亲人一样。在这人与人冷漠的时代和环境里,有一种在冰天雪地里见到盛开的梅花的感觉,给人的心灵春的温暖和希望,这让苏阳的心情被融化了,再不想,也无法拒绝,忙近前从李梅手里接过小凳子放好,李梅把盘放在小凳上,就像一家人吃饭的情景。
小米粥熬好了,窝窝头和地瓜也热了,李梅盛了三碗小米粥,又每人一个窝窝头分了。两个地瓜,她把一个给苏阳,另一个掰开来,她和田苗苗一人一半,然后说:“你哥哥是男的,吃得多,他吃一个,我们两个吃一个。”
“好的。”田苗苗也被感染到无法拒绝,忙接了饭,说:“谢谢姐姐!”
苏阳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却翻江倒海,接过饭时看了李梅一眼,似乎在体会李梅像亲姐姐一样的照顾和养育,那份真情和善良,不分贫贱的诚恳,彻底揉碎了他的心,捕获了他的亲情。他又什么也说不出,好像说什么都对不起这顿饭。
“姐!”苏阳也突然改口叫姐了,问:“我们没有落脚的地方,想租个房子,你知道哪里有?”
“租房子?”李梅又打量着苏阳问。在李梅眼里,看模样他们稚嫩未脱,还小,再看这穿戴打扮怕是穷的叮当响,所以不得不又问:“你有钱么?”。
田苗苗对钱的多少没有概念,只知道哥哥身上有二百多个大洋,在她眼里那是一笔巨款,嘴快的说:“我哥哥有钱,姐姐不用担心。”
“哦。”李梅又异样的看着苏阳,说:“要租房子,我这就有。”
“好啊!”田苗苗内心纯真善良,对好与坏、善与恶也十分敏感。她感觉到了李梅的真诚和善良,所以紧着往上贴,要与李梅拉近关系,高兴的说,“姐姐有房子。哥哥,我们就租姐姐的房子。”
“行!”苏阳自然也不反对,又问:“姐,房子在哪?”
李梅刚才是真心和他们吃饭,这时的心情却是想薅他们的钱,只是一个女生,不歧视他们,把他们当弟弟妹妹看,薅的温柔一些,并非要做善事收留他们,说:“吃完饭带你们看。”
李梅裁缝铺就一间稍大点的房子,中间用一条布帘隔开,里边是一张床,显然是李梅的住所,外间是操作间,有一个方桌子,用布蒙着,一台缝纫机,一个布料架子,架子上有五匹布,靠南窗拉一根铁丝,挂几件衣服。
这房子奇怪的是南边是正门,东边还有一个侧门,出了侧门下两个台阶便是一条小胡同。跨过胡同再上两个台阶,是另一套房子的院门,一个小小的门楼。李梅掏钥匙开了院门,进去是一个小而紧凑的院落,土院子,中间有一颗碗口粗的山楂树,一间房子,两个窗户。进了屋,还是一个套间。里间是卧室,一盘炕,炕上铺一张苇席,一个做饭取暖用的灶台,一口锅。外间是客间,一张方桌,两个方凳,上面一个暖瓶,一套茶具。地面是用粘土砖铺的。房子不大,也很简陋,有电灯,没有自来水,住下生活也不方便。
李梅领着他们在屋里看了一圈,问:“这房子怎么样,能看上吗?”
田苗苗毫不犹豫的说:“好,挺好的!”这当然比山上的房子好太多了。
苏阳也不论好坏,笑了笑,问:“一个月多少钱?”
李梅说:“有电灯,没自来水,就收你三块钱,收三压一,交十二块钱,以后每三个月交一次,九块钱。行吗?”
苏阳光笑,没说话,卸下背囊,掏出十二块大洋交给李梅。
李梅收了钱,说:“那就算租下了。”
“哦!”苏阳又说:“姐,这住还行,做饭不方便,咱们合伙吃饭行不行?”
“合伙吃饭?”李梅看着他直皱眉,这不是得寸进尺吗?她显然对这个要求不适应,可看着手里的大洋,又不想搅黄这件事,犹犹豫豫的说:“合伙吃饭倒不是不行,可谁做饭?谁买菜买米买面,怎么算钱?”
苏阳说:“我们都听你的,你说就行。”
李梅失笑,这两个傻瓜,说:“我说就行?这是要花钱的。我说的能算钱吗?”
田苗苗拉住李梅的胳膊,说:“姐姐,我说过我哥哥有钱,你说多少钱,让我哥哥掏。”
李梅看着她天真的样子,不无溺爱的拍了拍她的脸,说:“小傻瓜,我说,我说一百块钱,你哥哥能掏吗!”
“能!”苏阳二话没说,又掏出一百块大洋,给李梅,说:“姐说多少就多少。”
李梅一下怔住了。看苏阳也不傻,怎么她说多少钱就真给,难道有什么目的?可看着也就十几岁,淳朴的不能再淳朴了,还带着个傻傻的妹妹,能有什么目的?她无法准确判断,但直觉生不起一点戒备之心。关键是他怎么会这么有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看这穿戴,说话的语气态度都不像。她没有接大洋,要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这钱真不能接。她搞不清楚,敷衍的说:“我随口说的,你掏一百块算多少时间的?”
苏阳却认真的说:“我们一起吃饭,算不得那么清楚,能花到什么时间算什么时间,不够我再想办法。”
李梅还是有点懵。她不理解这两个孩子,不完全信任,可又直觉两个孩子很真切,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所以将信将疑着。女人一般更多信任自己的直觉,她也不例外,只是她有特殊身份,顾忌自然多一些。她当然不知道,她给他们吃了一个窝头一个地瓜,赢得他们信任,他们不愿和她计较,反而愿意和他共享财产。她不想接大洋,又不忍拒绝,看着大洋还眼热,一时犹豫不决。
田苗苗见李梅不接大洋,怕李梅反悔不租房子,立刻从哥哥手里接过大洋,回手都装进李梅的衣兜,拉住李梅的胳膊摇着,说:“好啦。都说好啦!”
李梅好笑,这丫头看着像脑子缺根弦,但细品她的神态,动作,实际很鬼精,她不但知道哥哥的心思,还很会揣摩自己的态度,在极力促成这件事。反正就两个毛孩子,翻不了天,这样一想,李梅立刻定了神,也没再明确拒绝,直接收了大洋,说:“好吧,我们就合伙吃饭试一试。”。
李梅到街上去,给两个孩子买了两床被褥,又忙着给他们做衣服。直到天黑了,都忘了做饭了。田苗苗一直给她做下手。她拐弯抹角的想打问他们的来历身世,田苗苗直说是清河县川口镇人,爸爸妈妈没了,爷爷也没了,他们就来阳城了,别的不脱口。她也不好再多问。
苏阳出去了,他看了一下家里情况,又去父母和姐姐的坟地坐了很久,没哭,也没烧纸,就那样默默坐着,天黑才回来,买了三纸包肉包子。
李梅忙说:“我忙的都忘了做饭的事了。你可给钱了,再买东西跟我说一声,从我这拿钱。”
“不用。”苏阳笑着说:“姐,那个钱你用就行。”
“你这孩子。”李梅忙着活,头也不抬,嗔怪的说,“有钱也不能乱花。”
苏阳随口便说:“听姐的。”
“哼!”李梅白了他一眼,还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那意思:你不问我就做了,还说听我的。
田苗苗“扑哧!”的笑了,也附和哥哥说:“都听姐的。”
李梅又瞪了她一眼,说:“拉倒吧,就你嘴甜!”
“啊呀,姐!”田苗苗娇声说:“我多乖啊,哥哥的话我听,姐姐的话我也听。”
李梅白了她一眼,再没吭声。
吃过饭,苏阳和田苗苗过这边房子睡觉。田苗苗已经上了炕,在脱衣服。苏阳却听到李梅那边的门响了一声,说:“姐出门了,我去看看,你在家别出门。”
田苗苗说:“晚上了,姐要到哪去?”
苏阳说:“到哪去,晚了都不安全,我去看看。”
田苗苗说:“我也去。”
苏阳严厉地说:“不行!”
田苗苗没敢再犟,说:“哥哥小心点。”
“知道”苏阳轻手轻脚的出门、关门、锁门,远远的跟随李梅顺长德街往西去。
他认李梅这个姐,不代表他完全无条件信任李梅及李梅的来历经历和社会关系。这些他都要弄清楚,明明白白,才可果断处理事情。否则稀里糊涂掉进坑里,把小命丢了,不是他的作为。
李梅当然是有背景的,她是中共阳城县委委员,没有具体职务。她在学校就参加了进步活动,毕业前就入了党,毕业后经组织安排,到省军区敌工部特科集训三个月,分到阳城县不到半年。她的那处住处是中共阳城县委的秘密接待处,是为领导来或途经阳城需要住所的工作人员准备的。可阳城县偏僻,李梅到这里至今没有启用过。李梅曾经两次给县委书记蒋立涛提过取消接待处,安排她干别的工作,比如去开辟区委,去县大队或敌后武工队都可以,把接待处租出去,可收入一些活动经费。可蒋立涛不同意,一旦要用怎么办?临时找住所安全吗?
蒋立涛今年二十七岁了,比李梅大四岁,来阳城县两年多,开辟了县委,组建了县大队,县委只有九个人,只有一个镇组建了区委,有两名党员。所以,县委不健全,还很弱。县大队组建起一年多,曾有一百多人,经敌人几次围剿,大多数同志都牺牲了,没有吃的没有穿的没有武器装备,十分艰难。李梅对蒋立涛还是非常崇拜的,在敌后这么艰苦的环境下,经常连饭都吃不上,组织从无到有,对敌坚持斗争,努力发展党的事业,不畏艰险,不怕牺牲,可歌可泣。
可她是县委委员,没干过具体工作,很憋屈。蒋立涛却说她是女同志,没有工作经验,一旦独立工作,无法立足,只是在县委会上经常让他教同志们文化,宣传党的政策,因为县委她的文化水平最高。今天李梅自作主张,把房子给租出去了。当然这要给蒋立涛汇报,房租也要上交,经费这么困难,同志们吃顿饱饭也好。
蒋立涛住在长德街西头的一个叫向阳胡同,也是一个独立小院,李梅走过小院,又折返回来,反复确认没有尾巴,才去敲门。蒋立涛开门把李梅让进去,又出门确认一遍才进了屋。
李梅一进屋里,就把一百块大洋放桌上。
蒋立涛皱眉问:“怎么回事?”
李梅笑了笑,说:“我把房子给租出去了。”
“总这么轻率,怎就不听话呢!”蒋立涛急切的来回走着,右拳锤着左手心,说,“租给什么人了?”
“一对小兄妹。”
“可靠吗?”
“很单纯的两个孩子。我觉得没问题。”
“怎么能觉得没问题?”蒋立涛又问:“再没了解?”
“没有。”
“有良民证吗?”
“要那玩意干嘛。”
“万一遇到搜查呢?”
“把门锁上躲出去。”
蒋立涛又急切的来回走着,右拳锤着左手心,无奈的说:“已经租了。回头我再调查吧。”
李梅却又来了一句:“那个男孩名字叫苏阳,十七八岁吧,人不大,倒很有钱,我说多少钱他就掏多少钱。”
“你,你!”蒋立涛指了指李梅,“你还说没问题,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会那么有钱?钱怎么来的?他会是什么样的人?”
李梅不无疑虑,可还是说:“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不是坏人。”
“觉得觉得!”蒋立涛又急切的来回走着,“这是觉得能办的事么?说你没经验,你不服气,就这样靠觉得,出去三天准出事!”
这时在窗外偷听的苏阳也这么觉得。虽然蒋立涛说着不信任他的话,但他觉得蒋立涛那样是靠谱的,可他又觉得李梅凭直觉也没错,他的确不是坏人。
“还有,那房子租出去撑死就几块钱,咋这么多?”
李梅被训的灰眉土脸的,别过脸,揪着自己头发说:“我刚说了,我要的高,他就给。他们还要和我合伙吃饭,我说饭钱一百,他就真给了一百。我给他们做了两身衣服,买了两床被褥,花了一些,还留了十个大洋。”
蒋立涛无话可说,收了五十个大洋,说:“这五十块你拿走。你答应人家吃饭,你没钱人家不跟你闹?还有多注意和了解他们,发现蛛丝马迹不对就立刻撤。要的确是好人就多引导他们走正确的道路。你也是在特科受过训的,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千万以后不要再觉得觉得……”
“咯咯咯!”李梅被训笑了,很明显,他和蒋立涛不仅仅是上下级关系,还有特殊情感的,否则,蒋立涛不会这么宽容,她也不会这样笑对训斥。“知道,我会注意的。”
李梅返回裁缝铺,蒋立涛远远的看着她到家。
这些情景使苏阳认识到李梅是有组织的人,而且李梅组织的人也是好人,否则不会返回李梅大洋,甚至还考虑他们兄妹的吃饭问题。组织的人对李梅也好,虽然是训李梅,但说的都是对李梅好的话。虽然对李梅很不满,但没说一句伤人的话,对李梅的安全也很用心。这种印象使苏阳对李梅的组织不那么排斥。但有一点就是李梅有钱就都上交组织,苏阳觉得不靠谱,以后肯定要约束和防范。
苏阳安顿好自己和妹妹,又认了个姐姐,平时就和妹妹出城到他们村一家比较大的院子练武,离他家一里来地,但能看到他家,用意不用多说。李梅只要出门,他就跟着,对李梅组织的几个人他都清楚,李梅他们却毫不知情。蒋立涛说要调查苏阳,没地方可调查,过了一段时间没发生什么,也就放下了。李梅多次试探,两个孩子的嘴都很紧,和李梅在心里总保持着距离。李梅想引导教育他们,可又不敢太直接,只是吃饭时旁敲侧击的给他们讲一些国际国内的形势,国内抗日的情况。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已是中秋,天气渐渐转凉。
这天早晨,苏阳和往常一样起床,也叫醒了妹妹,可他洗漱完,帮李梅做好饭,田苗苗还没起床。他说妹妹变懒了,结果妹妹哭开了,他问怎么了,田苗苗只哭,什么也不说。他没招了,便去找李梅,说:“姐,我妹妹今天不晓得怎么了,不起床,还一个劲的哭。你去问问他怎么了?劝劝她。”
李梅不由直皱眉,问“你打她了?”
苏阳说:“没有。”
“那她哭什么?”李梅怀疑而不无埋怨的看了苏阳一眼,又问:“你老实说,你究竟把她怎么了?”
苏阳也表情怪异,李梅从没这样严肃的、眼神犀利的瞪着他,质问他,他挠着头,一脸无辜的说:“我就叫她起床,没骂也没打啊!”
一个叫苏阳,一个叫田苗苗,不用问这一对兄妹不是亲的,却住在一间屋子,睡在一铺炕上,会发生什么?她无法判断。可毕竟在一起几个月了,李梅对这两个孩子也有了感情,无意识的真把他们当弟弟妹妹了,这事自然要管。
她再没理苏阳,转身到了小屋。田苗苗在被窝里哭的一抽一抽的。她摸了摸田苗苗额头,又用自己的额头顶了顶田苗苗的额头,没发烧,不是病了。她问:“怎么啦?宝贝,谁惹你了,哭这么伤心?”
“姐姐!”李梅这么亲昵的关心,田苗苗心都化了,咧着嘴抽搐着说:“我流了好多血,我是不是要死了,活不成了?”
李梅一把扯开被子,看到田苗苗光溜溜的身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血气直往头上冲的问:“你哥哥碰你了?”
田苗苗不明就里,说:“碰了,早晨摸我的头,叫我起床,还说我懒。”
李梅又急切的问:“我是说他碰你下边了么?”
“下边?”田苗苗停了哭,极力理解着李梅的话,又想到血就是从下边流出来的,说:“没有,不是哥哥弄伤我的。”
“你吓死我了!”李梅松了口气说,“没事,你死不了。”
“死不了!”田苗苗一下不哭了,懵懵懂懂的,坐起身,傻傻的看着李梅。
李梅找来手纸,让田苗苗把血擦了,又把下边垫好,穿好衣服,说:“这叫月经,是个女人都有的,说明你长大了,能生孩子了。以后你每个月都会来一次。”
田苗苗不明白的瞪着眼看着李梅。李梅没办法,只好前前后后给她说了一遍女人的身体结构和月经的缘由。她才终于明白,红着脸说:“姐姐,你真好!就像我娘一样。”
李梅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说:“你娘有这么年轻?”
田苗苗认真的说:“我记的,我娘就你这么年轻。”
李梅与田苗苗并肩在炕沿坐着,问:“你娘是怎么走的?”
田苗苗低头说:“被镇上的杨天霸欺负了,寻短见了。”
李梅深呼一口气,感慨道:“是啊,这动乱的年代,女人更容易被欺负。”
田苗苗却忽然抬起头来,说:“姐姐,我给你说个秘密,你谁也不要说。”
李梅不以为然的说:“你能有什么秘密?!”
田苗苗傲娇的说:“当然有了。”
李梅还把她当小孩,笑看着她认真的模样,问:“什么秘密?”
“我们家的仇报了。”
“怎么报的?”
“我哥哥把杨天霸杀了。”
李梅下意识皱了皱眉,在他的意识里,苏阳个头比她高,但岁数尚小,说杀人她不信,问:“你见他杀人了?”
田苗苗说:“我没看见哥哥杀人,但我看见杨天霸活蹦乱跳的过去,我哥哥出去,一会他就死了,被人背着回家了。”
李梅仍不相信,说:“那这还是不确定。”
田苗苗诡异的笑了,她当然确定。今天李梅来摸她的头,还和她顶脑门,给她教月经的事和怎样处理月经,她内心深处真有把李梅当妈妈的感觉,格外想把心里的秘密都告诉李梅,又说:“我还有个秘密。”
李梅不屑的说:“你尽说一些不靠谱的,还秘密呢。”
田苗苗却认真的把爷爷被杀,他们又反杀了十一个鬼子的事说了。
李梅惊得瞪大眼睛看着田苗苗。这个故事不像编出来的。可天天在自己眼前晃的两个孩子,可能吗?她又说:“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田苗苗又说:“当时我很害怕,可我更担心哥哥,所以就动手了。后来我才明白,哥哥让我动手,是让我练胆。”
李梅豁得站起身,到院子喊:“苏阳。”
“唉。”
“过来。”
“哦。”
苏阳一进门,李梅就像审犯人似的问:“你爷爷被鬼子杀了,你们又追杀了十一个鬼子,是不是?”
苏阳一下眉头紧皱,看着田苗苗。田苗苗虽然知道这件事哥哥不让给人说,可给李梅说了她不后悔,只是她不敢惹哥哥生气,便低头不语。苏阳看着田苗苗低眉顺眼的神态,柔柔弱弱的身子,心里又软软的,妹妹不靠谱,可又想姐也不是外人,有组织,但和日本人不是一伙的,不是敌人,知道了这些也无妨。
李梅严肃的又说:“问你话呢,你看苗苗干嘛。”
苏阳笑了,说:“是。”
李梅急切的又问:“你光杀人,他们的枪、子弹你收了吗?”
苏阳立刻明白李梅想要什么,说:“收了,十一支枪,几百发子弹,二十二颗手雷,还有些东西。”
李梅一听有这么多枪支弹药,兴奋的都能明显的感觉到心在“咚咚!”的跳,如果能把这些枪支弹药问苏阳要来,给了县大队,县大队会有大作为的。她又问:“在哪?”
苏阳毫不隐瞒的说:“我藏在山上了。”
李梅进一步问:“现在我要,你给吗?”
“给啊!”苏阳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又说:“姐说给谁,我马上去拿给他。”
这两个孩子藏这么深,但好在不是坏人,更不是敌人,和日本鬼子还有血仇,而且还直接杀过鬼子,已可完全信任。李梅深深吸了口气,说:“我现在也给你们表明我的身份,我是中国共产党党员,中共阳城县……”
苏阳接住她的话说:“我知道,你是中共阳城县委委员,还有县委书记叫蒋立涛,还有……”
李梅又惊得问:“你怎么知道的?”
田苗苗说:“姐姐,你晚上每次出去,我哥哥都跟着。”
李梅想掏枪,摸摸衣兜,枪在那边屋里藏着,只好气鼓鼓的质问:“为什么?”
“姐姐别生气。”田苗苗意识到自己多说话了,忙拉着李梅说:“你一个女的黑夜出去不安全,哥哥怕你出事,所以跟着保护你。”
李梅知道原由,但心还在跳,气还难平,自己干这个的,在别人那里却一目了然,是很可怕的。而且就这么两个毛孩子,亏了不是敌人,否则,把自己甚至组织都玩于股掌之中,结果……她心惊,她在反思,她必须对组织做深刻的检讨。不过,再看眼前这两个毛孩子还是这两个毛孩子,像弟弟妹妹一样,又觉得没什么,完全可以信任。她心中的气渐渐平息了些,转而向好处着想。这两个毛孩子还有点本事,做事还靠谱,比她都藏得深,竟还是自己认得的弟弟妹妹,收入麾下,拉入革命队伍,可扩大队伍,增加力量,这不是大好事?她又觉得有点心花怒放的感觉,一时心里还急于天黑,去给蒋立涛汇报。
“姐姐!姐姐!”田苗苗又拉着李梅要劝解。
李梅摸了摸她的脸说:“没你的事。”
苏阳笑着说:“看来是我有事。”
李梅说:“跟踪我,刚才我都想拿枪毙了你。”
苏阳却不在意的笑说:“姐还会打枪?”
李梅说:“你以为我是吃干饭的。”
苏阳又说:“我也有把枪,很好,回头等晚上我给姐拿来。”
李梅问:“有子弹吗?”
苏阳说:“有四盒。”
李梅有把驳壳枪,但只有两发子弹,一下有四盒子弹,抑制不住的笑了。
话都说开了,三人都一下觉得更亲近了。
突然,街上“咣!咣!咣!” 的响起密集的枪声。
李梅心头一缩,立刻跑出去,要过那边屋子,还不忘回头说:“是枪声,别出来,在屋里靠墙蹲着。”
苏阳他们听话的在屋里靠墙蹲着。
枪声由远而近,不一会,还听到喊叫声:“站住!站住!”,“咣!”“咣!”
苏阳意识到姐要出事,还没等开口,田苗苗紧张的说:“哥哥,朝我们这来了,肯定是姐姐他们的人被别人追了。”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喊:“进裁缝店了。”
苏阳豁得站起来,就听到李梅焦急的说:“快!快!”苏阳出去开门,那边的侧门也打开,蒋立涛右臂垂着,滴着血,左手拿枪捂着右臂,有点摇晃不稳的跨过来。“苏阳,快,照顾蒋书记。”李梅说着又返回那边屋。蒋立涛急切又不敢高声的喊:“李梅,快走,不要回那边屋子。”李梅根本不听他的,他后悔的拍了一下自己膝盖。苏阳立刻把他扶回房间,说:“苗苗,快帮忙弄土,把血迹盖了。”兄妹俩立刻用铁簸萁铲土,沿着血迹边撒土,边用脚呼啦。还没整利索,就听到那边屋进去人了,说:“别洗了,别掩盖了,人跑哪去了,你藏不住的,快说!”
接着是李梅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别碰我。混蛋!”
“老实点!”
苏阳回院子放下铁簸箕,说:“走,我们一块去。”
田苗苗立刻跟上去。
苏阳他们转过胡同,从正门进了裁缝铺。有五个持短枪,穿黑色便衣,头戴大檐帽的家伙,两个挟持着李梅,两个搜索东西,一个正要开侧门。他们进了门,苗苗立刻把门关了。
开侧门的家伙停了手转身呵斥问:“干什么的?”
搜索东西的两个也围了过来。
苏阳给田苗苗使了个眼色,指向李梅。田苗苗会意的靠近挟持李梅的家伙。
李梅想阻止他们别进来,又意识到不妥,那样反而暴露两个孩子。她本知道两个孩子有本事,可这时候早忘九霄云外了,只想着她要保护两个孩子,生怕对两个孩子不利。她想给两个孩子使眼色,让她们赶快离开,可两个孩子的注意力完全在这些家伙身上,根本不看她。
“我们来取衣服。”苏阳不退反进,声音冷冷的说:“把老板放了,给我取衣服。”
“呵呵!”开侧门的家伙看傻子似的举枪指向苏阳的头说:“看不见在干嘛?老子毙……”他的话还没说完,发现手里的枪怎么就到苏阳手里了,反而指向自己的头,一下懵住了。
苏阳手一抬枪就在他手里了,他用枪口戳着开侧门的家伙的额头说:“谁毙谁啊?”
围过来的两个家伙本提着枪,见势不妙要举枪时,只见苏阳动了动,两人便下意识的摸脖子,手缝间血汩汩的冒,还想动作,可一用力,反而缓缓往下倒去。
挟持李梅的两个家伙把田苗苗没当回事,真以为来取衣服的,怎么还把门关上了,还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他们心里一阵暗笑,还在想淫邪之事。见苏阳夺了枪,才发现不对,要举枪时,田苗苗从他们身边绕过,右手飞快的摸过他们的脖子。他们也下意识的躲避,抬臂格挡,只是慢了点,脖子觉得异样,用手摸,手缝间血汩汩的冒,再要对付田苗苗,一用力,人便失力,缓缓往下倒去。
开侧门的家伙见状,立刻意识到这是割脖子的杀酒井村树的人,吓的扑通跪在地上,磕着头喊:“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这忽然间的翻转,李梅一下转不过弯来,她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她根本没看到苏阳和田苗苗杀人,四个人就倒在地上,蹬腿。这是死亡前的最后挣扎。另外一个跪在苏阳面前,磕着头,真如捣蒜似的。特别是倒下的人还瞪着眼,抽搐着,还没死,田苗苗就收了他们的枪,翻他们的东西,就已当他们不存在了。
“姐!”苏阳见李梅愣怔着无所适从,知道她没见过杀人场面,说,“你过去照顾蒋大哥!”
“哦!”李梅猛然醒悟过来似的,匆忙找了储备的医药箱从侧门出去了。
这时,田苗苗已把倒下的四个人的枪,子弹,大洋都收缴放到桌子上了。
苏阳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问:“你们是什么人?”
开侧门的家伙忙不迭的说:“阳城特务队的,我是队长,魏长彪。”
苏阳又问:“来了多少人?”
魏长彪说:“出来十个,到这就剩我们五个了。”
“怎么回事?”
“说抓的只有一个人,我们围了,却是五个,和他们枪战,他们死了四个我们死了五个。”
没有后续的特务,苏阳松了口气,又问:“谁让你抓的?”
“佐藤司令官。”魏长彪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字条。
苏阳接过字条,见上面写着“共党1人,向阳胡同37号”,这个“号”字的写法和大车店房间牌的“号”字写法一模一样。为这个发现苏阳皱了好一会眉,反复确认这个纸条应该就出自大车店老板之手。也就是说大车店老板侦讯到了蒋立涛,密报给佐藤。大车店老板为什么这么做?不得而知。但可明确的是大车店老板肯定是李梅她们共产党的敌人。
李梅给他讲过国民党与共产党之间的恩仇,国民党代表的是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和买办资产阶级的利益,共产党代表的是劳苦大众的利益,两家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互为敌人。国民党的情报组织是中统与军统,在阳城的只有军统。在阳城和共产党为敌的除了鬼子及其走狗,应该就是国民党军统。鬼子及其走狗都是明面上的,不可能隐藏在大车店,所以,大车店应该就是军统的一个点。
苏阳问:“字条从哪来的?”
“佐藤司令官给的。”
“我问你谁给佐藤的?”
“不知道,佐藤司令官没说。”
苏阳让田苗苗去告诉李梅情况,问蒋立涛还审不审魏长彪,李梅回话不审了,蒋立涛伤的重,子弹还没取出来,这里不能待了,要马上撤离。李梅在田苗苗的手心写了地址。苏阳看了,让田苗苗跟他们先走,他善后。李梅叫了两辆黄袍车,与蒋立涛、田苗苗一块走了。
苏阳押着魏长彪把四个死尸分两趟运到小院,在山楂树下挖了一个深坑,埋了,土用不完,苏阳就让魏长彪把土围在山楂树根部,又把裁缝铺和小屋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苏阳笑眯眯的看着魏长彪,就像猫咪在戏弄老鼠一样,说:“你说现在我该如何处置你?”
魏长彪又扑通跪下,说:“大侠饶命!大……”
苏阳嫌弃的摆着手说:“起来起来,一个大男人,怎么腿那么软。”
魏长彪听话的站起来,但还是低着腰,不敢往起直。他当然害怕,苏阳想杀他或要杀他,那是一念之间的事,就如他的两个兄弟,永远不会知道是怎么死的。仔细看,他的身子还在哆嗦。
苏阳不在意他这些,又说:“本来像你这种给日本人做狗的人,我根本不想搭理,可你今天撞到我面前了。按我的规矩,你这样无礼,还敢动我姐,是必杀的。最轻也要剁你一只手,或卸你一条腿。”
魏长彪哆嗦着又要往下跪,苏阳瞪着眼看他,他又打起精神把腿顺直了。
苏阳开始没杀魏长彪是想留个活口,现在又觉得杀了魏长彪,鬼子会疯狂搜索,他们在县城不安全,就他一人还不怕,可毕竟有姐和妹妹,何况姐身后还有组织,一长串人。放了魏长彪晾他不敢怎么样。艺高人胆大,他要杀魏长彪轻而易举,所以,他把魏长彪没放在眼里。他又说:“我这个人杀人不眨眼,但也不是恶人。念你刚才帮我干活的份上,今天放你一马。但我告诫你,我姐她是共产党,你们特务队不能动,以后听到共产党,就躲的远远的,否则,我灭你特务队,杀你全家。”
魏长彪忙点头哈腰的说:“是!是!我保证!我保证!”
苏阳说:“滚吧”
魏长彪离开后,苏阳把缴获的驳壳枪都藏在了炕洞里,已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快步往城北水屯路107号庞医生诊所赶去。
蒋立涛正悔不迭把李梅连累了,怨自己没想清楚。他急忙中想从正门进,侧门出,让李梅帮一把,钻胡同逃离,敌人再搜索也不那么容易,逃生的几率很大。哪想到李梅不听他的,返回屋子面对敌人,这是在舍身救他。可后悔已经晚了,他后背中了两枪,右臂动不了,枪里七发子弹都打光了,而且行动都困难了,再去救李梅更不可能了。他闭着眼,整个身子在颤抖。
突然,李梅进小屋来了。
蒋立涛惊异的忘了伤口的疼痛,喊了一声:“李梅!”。
“没事了。”李梅忙上前扶他,说:“五个特务,杀了四个,另一个正在审。”
蒋立涛不解的问:“怎么回事?”
李梅解他的衣服,给他处理伤口,说:“就两个租房子的孩子,他们是杀日本人的杀手,可厉害了,我都没看清楚,他们就把人杀了。”
“啊!”蒋立涛不敢相信的瞪着眼。李梅要被抓了,他可真要绝望了。现在他再次后悔,不该到李梅这里来,真是慌不择路了。李梅好自作主张,他是知道的,再说他想的那个逃脱的办法也不一定就能成功,反正到这里来就会连累李梅,这是不可原谅的!两个租房子的孩子,他几乎都忘了他们,怎么突然间就变成杀手,还那么厉害,他一时间闹不明白,自言自语的说:“真是万幸啊!”
李梅用酒精擦了他伤口的血,肩膀一个贯穿伤,一颗子弹卡在骨头缝里了,她说:“子弹取不出来,我只能给你简单处理。”
蒋立涛满头是汗,要虚脱的说:“这里不能待了,我们马上去城北水屯路107号庞医生诊所,老庞是我们的人。”
“哦,马上就好。”李梅给他包扎着,又问:“怎么和特务遭遇的?”
蒋立涛说:“今天我和四位同志到洋河镇去,刚要出门,就被特务围了。情况不明。四位同志都牺牲了……”
田苗苗推门进来,递过来一个字条,说:“这是特务交代的。我哥说这字条是大车店老板写的,大车店是军统的,是佐藤司令官派特务来抓你的。你还审不审了?”
蒋立涛看着字条,自言自语道:“大车店老板?军统?这么说我们内部有军统特务,不可能啊。”
“不审了。”李梅没等蒋立涛说,立刻在田苗苗手心写了地址,说:“告诉你哥哥,我们到这里去。”
魏长彪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裁缝店,生怕苏阳反悔再把他杀了。太可怕了,他竟然遇到杀酒井村树的割脖子的杀手。刚才的情景不用说,酒井村树被杀的场景他一想到就不由腿软心抖身子哆嗦,今天真是在阎王殿走了一遭。他要是个执着的人,那他肯定离得远远的,再不干这行了,可他是个得过且过的人,为口吃的,为吃得好,过人上人的日子,杀人越货,出卖灵魂,卑躬屈膝,磕头认爹什么都干。
离开五十多米,他再头也不回的撒丫子就没命的跑。可他还得过关,一路琢磨着眼下该怎么办,如实报告日本人,日本人就算不追究他的责任,日本人能抓住这尊杀神?酒井村树被杀这么大的事,日本人费那么大的劲,连根毛都没薅着。一旦抓不了,下一步他就死定了,日本人不会像保护酒井村树那样保护他,何况酒井村树都死了,他会死的更快,这对他百害而无一利,打死他也不敢这么干。
他想回第一现场,拿一把枪,掩盖自己被俘的事,可他回到第一现场时,警察已把现场围了,里边还有日本人。他又立刻折返回到特务队,拿了一把枪,用厚棉布捂住枪口,连开五枪。日本人严肃起来,是查的很严的,所以他要把戏做足了。他把枪装入枪套,再急急火火的到宪兵司令部,战战兢兢的给佐藤司令官报告,说:情报有误,我们包围了现场,发生枪战,结果共党有五个人,现场打死四个,跑了一个。我们也死了五个兄弟,剩余五个去追跑了的共党。我跑在最前面,追着追着那个共党忽然就不见了,我一回头,四个兄弟也不见了。我一个人无法搜索,回头找那四个兄弟也没找着,所以,我就……这时,去枪战现场的人也回来报告现场情况,和魏长彪说的基本吻合。
佐藤立刻命令魏队长领路,出动一个小队皇军,加特务队,皇协军,警察,搜那个共党和失踪的特务。魏长彪隐瞒了裁缝店,就在经过的区域搜。正搜着,又接到命令,到城北枪战现场去。他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了下来,带着特务队就往城北跑去。结果在城北发现炸死两名共党,死了一名皇军,五名皇协军。同时搜索到街对面布店也死了五个人,经确认,有两人是布店的掌柜和伙计,其他三人为皇军情报人员,惊异的是三名皇军情报人员都是被割了脖子。
刺杀酒井村树大佐的凶手又出现了,佐藤坐不住了,命令所有军警分区块全城连夜搜查……魏长彪搜的可卖力了,既期望能搜到抹脖子的杀手,绝了后患,又想告诉抹脖子的杀手:你又犯事了,不冤我。搜了一夜又一天,虽然抓了几十个人甄别,魏长彪可清楚,又连抹脖子杀手的毛也没薅到一根。但好在他的事掩盖了过去,还是特务队长,吃香的喝辣的,除了日本人谁也不放到眼里。
苏阳到城北水屯路找107号庞医生诊所,发现路南是双号,路北才是单号,路南是106号,他一扭头便看到对面“庞医生诊所”。他刚要过去,突然身边的布店里传来日本人的说话声,声音不高,但他听得清楚。也是身处乱世,使他浑身长满了看不见的警觉的触须,又和日本鬼子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日本鬼子的任何行为都能激发他的警觉。他立刻心生怪异,怎么会有日本人?于是不假思索的向布店门口走去。布店门开着,柜台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模样和眼神不像是掌柜或伙计。苏阳一步跨进去,那个人立刻靠近柜台,冲他挥着手,用生硬的中文说:“今天的不营业。出去的干活!”
苏阳不理他,指了指柜台上的布,又往前走了两步。那人急了,伸手掏出手枪来。可已经晚了,他的枪还未端平,苏阳已经把他的脖子割断了,顺手缴了他的枪,拉住他,又缓缓地放倒下去。房子有套间,套间的门关着。苏阳靠门听了听,里面有轻微的动作声音,试着推了推门,里面没有顶门。他接着“哗!”的推开门,里间有两个人,穿着便衣,站在窗口的桌子前,一个手里拿着望远镜,一个抱着一挺歪把子,正在监视着街对面。
显然,大车店老板给的情报还有这水屯路107号庞医生诊所。发生了这么严重的问题,苏阳就差直接告诉县委有军统特务,蒋立涛自己也意识到县委可能有军统特务,还安排到这里来,太不敏感,太不明智了。也是这种危机经历不够,只可惜现实给的机会太少,一个小小的差池或失误,都会造成灭顶之灾。
苏阳进了屋,两个特务同时扭过头来,看到苏阳,都神情大变,伸手摸枪。苏阳瞬时扑上去,割了他们的脖子,在他们还没倒下,苏阳就已收了望远镜,本还想把歪把子和旁边的两个弹仓都带走。可手一抓机枪,又心里莫名的一紧,顿住了。
苏阳常有这种警觉,并不明确是什么问题,但一出现,他要么终止行动,一走了之;要么回想反省过往的行为纰漏,极力发现问题。李梅和田苗苗还在诊所,他肯定不能就自己一走了之。他极力思考着那个环节有问题,一时弄不明白。他又想到眼前时,看着两具尸体,和桌上的机枪,用机枪封门,为什么不是直接杀进去?他蓦然想明白了,鬼子这是没把握进去把人都杀了,只是堵住门在等人。
苏阳跳上桌子,推开窗户,举起望远镜往东看,就几百米距离,有鬼子兵,皇协军,还有穿黑衣服的,足有二三百人,正在往北边房子后边的胡同里绕,显然是要包围诊所。苏阳搞明白情况,只带了鬼子的望远镜和几把王八盒子,跳出窗口,一步几米的往诊所冲。诊所门紧闭着,他也不去门口敲门,直接翻墙进去。诊所没人,人在后院。
苏阳边往里面跑边喊:“姐,鬼子来了,快走!”
听到动静,李梅和田苗苗从里屋出来,李梅问:“怎么回事?”
苏阳已经到她们跟前,边卸下背囊给田苗苗背上,边说:“鬼子来了,正在包围这里,快跑,来不及了!”
李梅返回屋里。
苏阳推了田苗苗一把说:“你在前边跑,往西跑,快!”
田苗苗不折不扣执行哥哥的命令,撒腿就往外跑。
苏阳回头也进了屋子,屋里李梅正帮蒋立涛下炕。蒋立涛吊着右臂,显然已经取出子弹,包扎好了。还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正从被窝里摸枪。
苏阳给了每人一把王八盒子,催促说:“快点,来不及了。”上前去扶蒋立涛。
“不用。”蒋立涛推手拒绝说:“怎么回事,说一下具体情况。”
苏阳是因为李梅才与他们发生关系,在这么急切的情况下,当然是想把他们都带离鬼子的包围。
蒋立涛的态度表明并不完全相信他。也难怪,在蒋立涛眼里,他还是一个毛毛躁躁的孩子。
苏阳的态度便有点冷,没办法,要在平时,坐下来慢慢啦慢慢处,可这危机关头不可能详细说,他又道:“鬼子在包围这里。记住,走前门。”说完一把拉住李梅就往外跑。
李梅抵不住他的力气大,被他拉着跑了几步,门槛一绊,摔倒在地。
苏阳见状蹲下身,也不管李梅愿不愿意,一把把她拉上背,背起就往外跑。
“你干什么,放下我!”李梅很生气,呵斥着想制止苏阳。苏阳心里有数,这时候肯定不听她的。在就要跨出诊所时,李梅无奈的在苏阳背上扭头喊:“蒋书记,老庞,听苏阳的,快撤!”
李梅被这样背走,蒋立涛直皱眉。苏阳虽然岁数不大,就是个孩子,可也是个大小伙子了。苏阳的情况蒋立涛是了解,但不是自己的同志,不可能完全相信,甚至还有些排斥。这次之后,蒋立涛还要告诫李梅,不要和苏阳走的太近。再说他也想获取信息,做出判断,掌控局面。就苏阳一句鬼子来了,他没有行动默契。但情况不明,也得重视,这是地下工作的常识。这时两人拼命往外跑,还有一线躲开鬼子的希望。
“撤吧。”他喊了一声,刚跨出门。
老庞说:“我们走后门。”
走后门是老庞的预案,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他更相信自己。可当他们进了柴房,移开伪装的玉米秸秆,拉开门,两个持枪的皇协军就在门两侧站着,其他鬼子“哗!哗!哗!”的跑了过去。走后门是不可能了,他们只好又关好后门折返前门。这时,鬼子,皇协军已堵了诊所的门,开始往里冲。枪战便发生了。
苏阳背着李梅出了诊所毫不犹豫的往西跑去,跑过一个十字路口,和田苗苗汇合继续往西跑。
李梅被苏阳这样强行背着跑,心里别提有多生气,一方面这是强迫她,另一方面她也是女孩子,从没和男孩子这样接触过。虽然知道苏阳这是要救她,而不是要对他轻薄无礼,但还是狠狠得埋怨道:“你真是个疯子,就不能把话说清楚!”
可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刚通过的十字路口,杂乱的脚步声。她的心一沉,扭头一看,正是鬼子经过十字路口往东跑去,离他们就三四十步远,她的心才猛然惊醒,狂跳不止。
“往右拐。”苏阳只顾跑,头也不回,背着她,指挥着田苗苗快速拐进另一条胡同。
“苏阳,听话,放下我!我们不能跑,我们快回去,蒋书记和老庞还没出来!”李梅在苏阳背上挣扎着要下来,声音再不是狠狠得埋怨,而有些慌乱的,商量的口气说。
苏阳不听,脚步不停地跑着,坚决的说:“敌人有二三百人,第一时间还能跑出来,现在回去送死啊!”
李梅不听,挣扎着,打着苏阳,要下来,说:“你听姐的话行不行,你不去我……”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枪声密集的像炒豆子似的响了起来。
苏阳已经在另一条胡同跑出去有百十米,经不住李梅折腾,停下来,放下李梅。
李梅一落地转身就往回跑。
苏阳追上一把抱住她,说:“你冷静点,想干什么!就我们三个,回去够给鬼子塞牙缝的吗?!”
李梅还是要去,又挣不脱苏阳,身子软的像没了骨头,一出溜坐在地上,像个小女孩似的撒泼,踢着腿,“哇!哇!”地大哭了起来。而且越哭越疯,“啊—啊--”的拍着地,喊着:“没有了啊!我太无能啊!救不了你们啊!我对不起你们啊!没有了啊!……”
苏阳站着不动,由着她哭。
田苗苗蹲在她身边,也抹着眼泪劝慰着说:“姐姐不哭!姐姐好好的!”
枪声响了不到两分钟,“轰!轰!轰!”又接连传来十来声手雷的爆炸声,过后,又一阵鬼子的喊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