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孟婆,汤
“那这次也靠你护法了。”
先笙说完，便席地而坐，开始专注地吸纳魂晶中蕴藏的精纯魂力。
孟雨柔则娴熟而默契地蹲在一旁，双手捧脸，一双清澈的眼眸中满载着浓浓爱意与关切。
这已成为他们每次约会时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先笙在吸收魂晶的过程中，心中暗自发誓。
‘受了柔儿和这轮回司这么多好处，等日后强大了，必然报答这份恩情。’
……
似乎呼应着他内心无声的誓约，刹那间，一片庞大的乌云如墨般翻滚而来，顷刻间遮蔽住了整个幽冥花苑的天空。
“你们快看天空！那是什么情况？”
枉死城的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乌云顶端，一群实体般的鬼差整齐划一地排列成方阵。
数量之多，至少也有万余之众，而在方阵中心，一架通体黝黑的小型轿辇赫然矗立。
这轿辇并无帷幔遮挡，仅有一张十丈宽广的座椅，座椅上端坐着一个身影模糊不清的存在。
“那是万鬼列阵！是九幽冥府的人马！”
“九幽冥府如此兴师动众，究竟所为何事？”
“大家快散了吧，如此阵仗肯定没什么好事，免得惹火烧身。”
面对枉死城鬼魂们的议论，轿辇上的那位存在并未过多关注。
只是微微释放出一股威压，以示对那些想要靠近围观的鬼魂的警告。
待人群散去，她将目光转向花苑中的孟雨柔，悠悠开口道。
“雨柔，你胆子不小啊。”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孟雨柔脸色瞬变，迅速起身，将先笙庇护在身后，轻声对他解释。
“是孟婆婆来了。”
天空之上，灰暗的光影渐渐凝聚成形，显现出了一个身着洁净素白长袍的高龄老妇人。
她发髻巍峨，脸上刻满了岁月的印记，全身上下环绕着浓郁的阴冥气息。
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令人畏惧，此人正是执掌轮回司的司主——孟婆。
‘这就是孟婆……’
感受着孟婆那可怖的气势，先笙心中不由得一紧，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压抑的气氛，在这幽冥花苑蔓延。
孟雨柔见状，立刻收敛心神，庄重地朝着孟婆所在的方位深深一揖。
“孟婆婆好，我……”
“雨柔，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私自将轮回司的资源送给外人！”
孟婆厉声喝止，目光犀利而严厉。
“孟婆婆，他不是外人，而是我的夫君，我们在人间时就已结为夫妻。”
孟雨柔面对孟婆的责问，神色不改，镇定回应。
“而且，我一直恪守修炼，每日严格按照您的教导勤奋修行。”
“我所赠予他的魂晶，均为我修炼后剩余的资源，丝毫没有影响到我个人的修行进度。”
孟婆听了孟雨柔的解释，脸上并未流露出丝毫动摇，冷峻地指出。
“我已经查明，你在人间时的夫君确实是公孙珉熙没错。”
“但这小鬼乃是先笙，二者虽有关联，但并不是同一人，况且你擅自挪用轮回司资源的事实不会改变。”
“至于你……”
孟婆的目光越过孟雨柔，锁定先笙，话语中的寒意犹如实质。
“竟意图染指我们轮回司下一代司主，其心可诛！”
“我……”
还不等先笙发话。
瞬息间，孟婆爆发出了深邃莫测的修为，磅礴的鬼气如狂风巨浪般向先笙扑面而来。
在这股强大的威压下，幽冥花苑瞬间被浓厚的压抑和恐慌笼罩。
“呜——嗷——”
仿佛无数被冤抑的、绝望的亡魂在暗夜中撕心裂肺地悲嚎，发出震耳欲聋的恸哭与尖叫。
“她乃是被忘梦盂选定的天命之人，岂是你这等小小孤魂野鬼能够觊觎的！”
那悚然的哀嚎声如同惊涛骇浪，疯狂地撞击着先笙的鬼魂深处！
先笙在那股摄人心魄的鬼气围攻下奋力反抗。
四周飘渺变幻的鬼魅幻影如影随形般缠绕着他。
悄声低语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咒语，宛如无形的刀刃割裂着他的心神。
“孟婆大人的修为愈发深厚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这样的场景让周围所有的鬼差们皆心生寒意。
纷纷交头接耳，言语中满是对孟婆无上威严的敬畏与忌惮。
那带有孟婆意志力量的鬼气如毒蛇般钻入先笙的鬼体。
先笙只感觉体内好似有万千钢针扎在骨髓，这份痛楚，比起生前所受的化灵之苦还要加上数倍！
“啊！！！”
他终究无法抵挡那痛彻心扉的折磨，失态地跌跪在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鬼体在孟婆意志的侵蚀下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将被硬生生撕裂开来。
眼见挚爱之人遭受如此酷刑，孟雨柔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原先的从容与淡然早已荡然无存。
抛却了所有骄傲与矜持，泪眼涟涟，悲痛万分地恳求道。
“孟婆婆！他确确实实是我夫君，此事与他无关，若要惩罚，请您惩罚我吧！”
然而，孟婆对此并未动容，依旧面色冷漠如冰雪。
“荒谬！你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修为大增，全赖忘梦盂这件神器的辅助。”
“而这小鬼身无分文，倘若他真是你说的那个公孙珉熙，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年之内跃升至汲魂境？”
“若非顾虑在这枉死城杀生，会遭来天道反噬，我早将他彻底抹去了。”
孟婆不顾孟雨柔的哀求，持续施加压力，折磨着先笙的鬼体。
“这汲魂境的小鬼真是可怜……”
“可怜什么？他竟胆敢打我们少司主的主意，如今的惩罚对他而言还算是轻的了。”
“没错没错，我看这小子就是贪图九幽冥府的权位，才刻意接近孟少司主。”
围观的鬼差们各有反应，有的鬼差对先笙的遭遇流露出同情，而有的鬼差则显得冷漠且鄙夷。
孟雨柔见状，心如刀绞。
事到如今她哪还不明白孟婆的意图。
身为九幽冥府至高权位的轮回司主，孟婆怎么可能查不出一个小小鬼魂的来历。
就算先笙改了名，无常部又怎么会不知道枉死城多了一个同样来自姜国的公孙珉熙？
她早该想到的，渡魂童子的监视已经暴露了孟婆的不安好心。
那所谓的一年期限都是假象，那次被支开完全就是她的顺势而为。
这几次与先笙见面所消耗的庞大魂晶完全就是孟婆给布的局！
故意多给出这么多高阶魂晶，这样就完全有理由避开天道设立的规则，给先笙定罪。
其目的就是要逼迫她与爱人断绝一切因果！
于是她鼓足勇气，调动全身魂力，将忘梦盂召唤出来，跪地祈求，试图做最后的反抗。
“孟婆婆！我把这忘梦盂归还给您，这少司主的位置我不要了，还请您大发慈悲，饶他一命吧！”
她知道凭自己的力量难以从孟婆手中将先笙救出，于是做出了如此丢人的行径。
孟婆闻听此言，勃然大怒。
“胡闹！无人能驾驭的忘梦盂如今已认定你为主，这轮回司主之位，你已避无可避，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孟婆言毕，果断撤销了那股足以摧毁凡境一切生命的威压，径直向忘梦盂抓去。
此刻，先笙的鬼体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无力地瘫软在地，随时可能消散。
伴随着一阵玻璃碎裂的细微声响，先笙魂体内的魂种悄然破碎……
“既然你还如此执迷不悟，那就怪不得我了，渡童！”
孟婆威严的声音围绕在花海周围。
“属下在。”
引渡童子应声而出，恭敬地向孟婆躬身行礼。
“鉴于你之前监管不力，才让她如此放肆，这次便给你个机会将功补过。”
孟婆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忘梦盂及其内盛装的“孟婆汤”递向引渡童子。
“将这孟婆汤给她喝了，这次便不定你的罪。”
“不要！”
孟雨柔见孟婆竟要强迫他们喝下孟婆汤，顿时惊惧至极，歇斯底里地抗拒着。
众所周知，生灵在死后化为灵魂进入鬼域。
若是灵魂饮下了孟婆汤，那便会抹去其魂，从而转化为“灵”，重新投入到各域轮回。
而灵魂一旦修炼鬼道，便为鬼魂。
对于鬼魂而言，饮下孟婆汤虽不会魂飞魄散，却会永久性地丧失生前经历的一切记忆……
“孟婆婆，求您网开一面，放过我们吧！我保证以后刻苦修炼，为轮回司效力终身，只求您不要拆散我们！”
可孟雨柔的泣血哀求，换来的却是孟婆更加决绝的态度。
“此事已无商量余地，渡童，还不动手！”
引渡童子在短暂的迟疑之后，做出了决定。
“抱歉，雨姐。为了轮回司的秩序，我必须这么做。”
他运用魂力幻化的魂链约束住孟雨柔，将盛有孟婆汤的忘梦盂贴向她的唇边。
“不！！！”
强迫她咽下那能够洗尽前尘的汤水。
“柔……儿……”
先笙虚弱地趴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孟雨柔。
一口口地，将其饮入体内……
半碗过后，孟雨柔呆滞的站在原地。
表情变得木讷，眼神变得空洞无神，片刻后便昏厥过去。
“很好，我先带雨柔回殿内了，至于那人，送他去审批庭吧。”
孟婆话音落地，身影倏忽间消失在幽冥花苑中。
“哎。”
半晌，引渡童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并没有听从孟婆的话语将其送入审判庭，而是选择了……
将手中剩下的孟婆汤，通过魂力的牵引，使其灌入先笙口中。
“喝吧，喝吧，喝完了，就什么痛苦也没有了。”
与孟雨柔不同，先笙因魂种破裂，鬼魂修为荡然无存。
在饮下孟婆汤后，他的魂体转化为了一团纯粹的——灵。
“走吧，我们回轮回司。”
引渡童子说着，便带领众多鬼差，踏上了返回轮回司的路途。
……
在轮回司的转世通道前，引渡童子注视着眼前那一团洁白纯净的灵体，心中五味杂陈。
“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轻叹一声，挥手之间，将那团纯粹的灵送回了人域的。
轮回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