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永恒殿堂

在传说中有一座永恒殿堂，如果你身处其中就可以长生不老， 永远保持年轻健康， 不会生病 ，也不知道饥饿 、寒冷。里面还有数不清的财富， 如果能将其带出来， 准保能让你和你的子子孙孙永远保持奢侈的生活，享受无穷的富贵荣华。

有一个勘探队员——实际上他的工作是跟随大部队在沙漠里探寻油矿和气矿， 在一场沙漠风暴中， 和大部队失去了联系， 一个人在沙漠里徜徉。 眼看粮食和水都耗尽了， 却被他幸运的找到了这所永恒殿堂。因为永恒殿堂的传说在勘探者中间广泛流传， 所以当他看到这所埋在荒漠中的殿堂的用料材质、建筑风格和标志装饰， 就立刻确定这就是那座传说中的殿堂。

作为一名勘探者， 这个人受过严格的训练， 知道怎么探查野外遗迹中的危险， 同时，他也具备非同寻常的搜寻路径的本领。所以很快的，他找到了殿堂遗迹的入口。 在谨慎的多次探测、确定没有危险的情况下，他大胆进入了遗迹入口。

入口在地面以上， 但是殿堂主体却在地面以下深处。 当他走到甬道尽头， 发现那里有一座坚固的石门。 他想尽千方百计，用尽浑身解数，费尽千辛万苦将石门推开， 终于走进了殿堂中央。

走进殿堂的一刹那， 这个人明显感觉身边的一切发生了某种变化。 这是一种微妙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 但就是让人感觉和外面不一样。 是什么不一样呢？ 他思索着，瞬间恍然大悟——这里的时间流速比外面的要慢， 慢到让人几乎无法察觉。

“永恒。”这个勘探队员想到了这个词汇。 假如时间的流速异常缓慢， 缓慢到可以忽略不计， 那么就相当于时间静止。 如果人在时间静止之中， 也就可以说是做到了长生不老。 而当人体进入时间静止之后 ，假设此时人的身体是年轻健康的， 那么这种年轻健康也随着时间的停滞而永远保持在那个状态，当然也就不会生病， 甚至也就不知道饥饿、 寒冷。想通了这一点， 关于殿堂中生命会永恒的解释也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而想明白了这一切的这位勘探队员，他的心也变得平静下来。 他开始仔细探索打量这座殿堂。 殿堂的天井、地面以及四壁都布满了一种特殊的晶石，就是这些晶石将殿堂与外面的沙漠隔绝开来——或许就是这些特殊的晶石造成了时间流速在这里变得缓慢， 这里才能被称之为永恒。

勘探队员走到在殿堂中央， 这里的地板上随意摆放着一大堆奇珍异宝，如同小山，其数量不可计数。 按照这堆珍宝的设计样式和材质可以推测，它们应该来自于不同的时代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用什么手段将它们放置在永恒殿堂中保存——换而言之，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金银财宝， 而是历史瑰宝， 每一样在外面的世界都是价值连城。

“太好了， 我要发财了！ 不光发财， 我还将因这些发现留名史册，甚至永垂不朽！” 勘探队员变得非常兴奋。在勘探队伍中他的身份低微， 只是最简单的搬运劳工和向导——换而言之， 如果大部队在沙漠中发现了油矿和气矿，或者其他有影响力的东西，那功劳都将和他个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现在，他自己独自发现了这片遗迹和宝藏， 这意味着他将会成为人类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光辉人物，成为勘探界的传奇，没有之一。

这样想着，勘探队员情不自禁的向着神殿中间的那堆珍宝走去——但是因为过于兴奋而导致了细小的疏忽， 他的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机关，导致地面剧烈的震动起来。“发生了什么？” 就在勘探队员惊诧莫名之际， 殿堂中央的那堆宝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向地下沉潜下去， 而他进来的那扇大门也开始缓缓的关闭 。正如前面所讲，勘探队员在进入大门的时候想尽了千方百计，用尽了浑身解数。他知道这扇大门的沉重， 所以一旦大门关闭 ，他自忖将很难从殿堂中安然而退。 “怎么办？”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转动——如果他现在奔向出口，就可以轻易从大门出去，离开这里 。但是离开之后呢？出去外面，他依然是那个大部队里最不起眼的向导和搬运工。 另一种情况，如果不出去， 一旦大门关闭， 他将在这里“永生”，没有饥饿，没有疾病，永远年轻，但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回到外面的世界，他将在外面的世界彻底“消失”。

这时，一个神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年轻人， 你想离开这里吗？”

勘探队员本能的点点头， 但又立刻摇摇头。

“那你是想留在这里喽？” 神秘的声音再次发问。

勘探队员摇摇头，但又随即点点头。

“真是一个含糊而又合理的回答。”那个声音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探测到你的内心，其实你还是特别想出去的。我要说的是，你可以出去， 也可以将你喜欢的任何发现带出去，只要你现在能答应我提出的一个条件。”

“你是谁？” 勘探队员大声问 。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那个声音说，“因为我也不清楚我是谁。 我只知道从有意识开始， 我已经在这座神殿里生存——我是你们人类目前还无法认知的存在，可遗憾的是，虽然我的能力比你们要强大得多，却不能离开这座殿堂。按照你们的理解，这个地方也可以算作是囚禁我的监牢。”

“那你在这里有多长时间了？” 勘探队员又问。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

“时间不算长。 按照你们人类的算法 ，从我意识出现到现在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

勘探队员这才想起时间在这里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这里的时间是近乎静止的。

“好了，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我要怎样才能带着我的发现离开这里？”

“那你需要答应我的条件。”

“你的条件是什么？”

“就是让我代替你离开这里。”

“刚刚你不是说你不能离开这里吗？”

“是的， 之前不行。 现在你来了， 应该可以了。” 那个声音沉吟了一下 ，“我的意识告诉我， 只要有人能代替我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我就可以到外面的世界去了。现在你可以替我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不是吗？”

“那你需要我待多长时间？”

“一分钟。”

轮到勘探队员沉默了。

“一分钟之后我就可以离开吗？”

“可以。”

“你不会不守约定不回来吧？ 你如何向我保证你一定会回来呢？”

“这点我无法保证，”那个声音没有任何犹豫，“不过我是你们人类无法认知的存在， 严格的规则和秩序是我们生存的依据——所以我一定会回来。 还是那句话， 信不信在你。 对你而言， 这是一场赌博——你也可以选择立刻就走，我也不会为难你，如果我要为难你，我可以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

“一分钟之后我回来， 你就可以出去了， 带着你在这里的所有发现。”

勘探队员再次陷入了沉思。

他不知道这里的一分钟等于外面的多长时间，因为这里和外界的时间流速是完全不同的。“但是对我而言， 这里的一分钟就是一分钟。” 他这样自言自语着，随即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好吧， 我答应你的要求， 你可以去外面的世界了。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谢谢你。”那个声音说，“不过我要事先声明， 我出去之后要借用你的身份、相貌还有社会关系——也就是你的一切。”

“既然你是这样无所不能的存在，为什么还要借用我这样一个卑微凡人的一切呢？” 勘探队员嘲讽说，他的话里带着一丝酸味。

“因为外面世界有外面世界的秩序和规则， 我作为外来的存在， 不能破坏这一秩序和规则—— 这也是在我的意识中已经设定好的，不是我能随意改变的。 或者说你还有别的想法？ 我们可以再做商榷。”

“不用商量了，” 勘探队员伸了伸腰，“就按你说的办吧。 我在这里待一分钟，你代替我到外面——不过一分钟之后， 你一定要履行约定， 回到这里，放我出去。当然，我还要带着我在这里所有的发现。”

“我以我自身做担保，我一定会履行约定。尽管对你而言这个承诺缺乏可信度。”那个声音说。随即它就消失了——但与此同时，勘探队员分明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一丝变化， 好像缺失了什么。

“他应该已经离开了。” 他自言自语说。

在这事儿发生之前， 在外面的世界， 这勘探队员只是一个极其平凡普通的人， 过着极其平凡普通的人生。 他这个人谦卑、 沉默， 对任何事都是逆来顺受， 不敢有自己的要求和主张。其实就算是有也不敢对别人提起——可以这样说，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存在， 是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其中一员。 当然就算是这样的人， 他也成立了自己的家庭——有一个温柔善良的妻子， 一个憨厚可爱的儿子。当他离家开始这次任务的时候， 孩子不过三岁 ，正是咿咿呀呀学语的时候。

“不过这一切都太普通了。” 勘探队员对自己说。

在发现这遗迹之前， 他对自己的生活说不上满意， 也说不上不满意。他只是感觉自己的生活和别人的生活一样，简单、重复而且平庸。但他并没有什么不满——大家的生活不都是这样的吗？ 但是自从发现遗迹之后， 他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一下子自我膨胀起来， 想要将这片理想中的圣地据为己有 ，然后利用这里的资源将自己那不可名状的野心发扬光大。 他身体里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在膨胀，欲望从内到外改变了他，让他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只要在这里挨过一分钟 ，当我走出去的时候， 我就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他自我安慰说，“到那时候外面的世界都属于我， 因为我拥有这里， 拥有这里的一切——这一切的价值远远难以估量。 静下心来，现在一定要静下心来。 这只不过是一分钟， 只不过是区区的一分钟。”

作为普通人我们都知道， 一分钟等于六十秒， 一秒钟等于一千毫秒，一毫秒等于一千微秒， 一微秒等于一千纳秒， 一纳秒等于一千匹秒， 一匹秒等于一千飞秒， 一飞秒等于一千阿秒，一阿秒等于一千仄秒， 1仄秒等于一千玄秒……在永恒殿堂里的一分钟， 并不等于同于外界的一分钟， 因为这里的时间流速极慢， 所以对更细小的时间单位， 从人类的感知中可以做出更细微巧妙的划分。而且，当这一分钟开始计时的时候，这个勘探队员开始闭目养神。他本来只是想稍微休憩一下，但是一旦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外面世界的画面。这不是他的想象，而是真实的画面。这就是殿堂的神奇之处，它可以从上帝视角浏览整个世界。这本来对他是个惊喜，但出乎意料的是，在他的眼前出现的全部都是他家附近的生活画面和场景。“真糟糕！”勘探队员使劲捶打自己的脑袋，希望将头脑中的画面转换，但是他的意识却不受控制——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个曾经在这里生活的“存在”， 当然是以他的面貌出现 ，正用他的音容 、相貌在和原本属于他的家人相聚相拥。 这一刻，他忽然感觉不淡定了，因为他的心头忽然涌起了一阵感情的巨浪， 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没—— 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原来“那个存在”是和这座殿堂融为一体的，相当于是这座殿堂的意识、思维和灵魂。现在它离开了，自己代替它成为了这里的一部分， 也就成为了这里的意识、 思维和灵魂。

画面一转，外界的时间过去了好几年。而这个勘探队员却相当清楚， 在时间殿堂里， 时间只不过过了不到几万万分之一玄秒。这个时候， 他的妻子已经人到中年， 他的孩子也已经长大成人。 那个存在当然还是以他的音容、 相貌、 神态而存在， 它正在和原本属于他的家人一起共进晚餐，和谐欢乐的交谈。 “一个画面几十年。” 勘探队员心里琢磨着。 永恒殿堂已经存在了不知多少时代， 如果真如那个存在所说， 它在这里只度过了一分钟的时间， 外面已经翻天覆地了多少个时代， 那自己的境遇也就说得通了。 现在这里的时间只过了不到一个玄秒， 勘探队员却不可遏制的变得焦躁、 懊恼起来—— 尽管他自己清楚的知道， 现在的他已经成为这座永恒殿堂的主宰，可以做到许多人类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 ，也可以做到许多人类不敢想也做不到的事情。他已经掌握了一座永恒的数据库，这座数据库凌驾于外面的世界之上，可以说本身就是至高无上的宝藏。 他可以关注外面世界的方方面面、 角角落落，甚至可以用神的立场和力量去影响很多重大的事情。尽管他还没有揣摩出如何操作，但作为殿堂的一部分，他明明感觉到自己可以掌握这样的力量。 他不是有很多感兴趣的东西吗 ？是其他人穷其一生也无法探究的， 现在他都可以尝试去探究， 去认知了；他不是想去改造这个世界吗？现在也可以真的去做了，不是理想化的表述，而是真的改变宏观世界，移山填海。尽管他还没有揣摩出如何掌握那股力量，但作为殿堂的一部分，他却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到殿堂确实拥有那样的力量，只要他想，掌握只是早晚的事…… 但是为什么，在这一分钟刚刚开始的几万万分之一玄秒的时间里， 他的脑中始终只出现之前自己那个家庭的生活画面呢？ 难道他最关心的还是来这里之前的那个最为普通的家庭吗？他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当勘探队员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脑中的画面突然又变了：他的家消失了。

多么正常而又让他惊诧的结局。

这个时候，他清楚的感受到永恒殿堂里的时间慢慢向前流淌了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点，可是他的心却突然痛了起来， 仿佛痛了多少个世纪一样。这之后， 脑海中的画面可以用风云变幻来形容——他的家没有了， 但他那上帝视角一样的视线始终固定在他的家原来所在的位置以及他的家人、 孩子所生活的那一片区域。 一切都在快速的变换着： 沧海桑田， 陆地变海洋 ，海洋变陆地；人口增长、爆炸、缩减、消亡；自然灾害、 人为战争……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可是他的思绪却麻木了。

终于一分钟过去了， 那个“存在”回来了。

“我回来了。” 它说话的那一瞬间， 勘探队员分明感到在自己身处的空间里发生了一丝异样的变化 。虽然看不见，但它真的回来了。

“这一分钟里你过得好吗 ？”

或许是在外面经历了数个时代的磨砺，经历过沧海桑田， 这时那个存在的声音里，居然带着一丝人情世故。

“说不上。” 勘探队员说。

“好了 现在我回来了 ，你可以回去了。 如你所愿， 你可以带走任何你想要带走的东西。”

“……”

“怎么，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我想留下。”沉默片刻， 勘探队员回答，“我想和你融为一体。”

“ 为什么？”

它的语气中透着不解。尽管它是在各个层面高于人类的存在。

“对外面经历的一切你有做好记忆储存吗？” 勘探队员忽然问。

“有的， 我的意思是在外期间，我无差别的记忆了我所经历的一切，从一切可以衡量的指标方面。”

“那好吧， 让我和你融为一体吧， 这是我的愿望。”

“为什么？”

“因为我想回家。当我们的意识融为一体后， 我就可以看到我的家人， 我的妻子和孩子—— 是可以看到吧？”

“当然，”那个存在说，“不过让我感觉奇怪的是，你这个人真的和外面我碰到的那些人类截然不同——你选择的居然是家庭。”

“……”

“但尽管如此， 我会答应你的要求。”

就这样 勘探队员的意识和那个存在融为了一体， 他们都成为了这所永恒殿堂的精神、 意识、 思维和灵魂。然后——

在那个存在的记忆中， 勘探队员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