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汝南郡内的隐世英才(三)
刘禅瞪大双眸凝视眼前的简雍,内心忽然涌现出一股奇异的卑微感。
“那家伙……”刘禅欲言又止,想说就刚才他牵马束缰的短暂时刻,简雍又是如何得知如此多的信息。然而,话语到嘴边,他终究因为自身的修养而咽了回去——不应背后论人是非。
简雍见刘禅并未追问,便不再赘言,而是径直将碗筷推至刘禅面前,催促他尽快用膳,以免待会主人归来时显得失礼。
恰在此刻,邓士则携妻儿踏入屋内。邓士则的妻子入门即行大礼,感激二人之前的援手之情,并迅速整理好桌面剩余的灵膳,领着孩子悄然退去。
留下的邓士则在厅堂之中与他们相对。尽管言语间结结巴巴,但可以看出此人颇有几分修为底蕴。他那虎头虎脑的儿子虽然年幼,走动之际已显露出一丝修炼者的根基。与邓士则饱经风霜的人生历程截然不同,此子日后在武道上的造诣定然不可小觑。
“小…小人邓…邓…邓…”邓士则意图自我介绍,可磕磕巴巴的模样让人焦急不已。
正当此时,简雍忽地一巴掌拍在邓士则额头之上,清脆的声响令刘禅倍感亲切。紧接着,简雍的话音响起:
“慢慢说,难不成你要急着轮回转世吗?”简雍的话语看似责备,却也让邓士则稍微放缓了语速。
在简雍锐利目光的注视下,邓士则的气息渐渐平稳,原本急促的呼吸变得缓慢了下来。随后再开口时,虽仍略带磕绊,却不再如先前一般紧张急切。
“鄙人乃邓家之后…邓范,邓士则!”邓范调整呼吸后,口吃的症状似乎略有减轻,虽然话语依旧迟缓,发音仍有轻微结巴,但却不至于让人听了心烦意乱。
接下来,在简雍适时的提示之下,邓范将自己的来历大致讲述了一遍:他本名为邓范,并非现今所称,早年随新野邓氏族人流落至汝南之地耕作灵田。彼时他年纪尚幼,便随母生活……
其母曾是修炼世家的千金,不仅精通玄妙的针线术法,更能引导邓范研读道经,领悟文字间的天机,并引领他遍访颍川等地的仙踪古迹,探寻修真之道。然而,因其出身于旁支,加之邓家嫡系始终未予接纳,邓范便被视为凡俗子弟。
在如今的颍川,凡夫俗子受尽冷落,更别提邓范这位身患口疾之辈,无人愿传授他修行秘籍。直至他在陈家祖祠中,瞥见逝去的太丘真人陈寔之墓志铭:“道文世范,行修士则”,才有所顿悟,遂将名字改为邓范,意即邓士则,以示自我期许。
当时邓范年方十三,其母欲助他投入名门修真派系,摆脱卑微的田耕宿命,却未能如愿。邓范则坚信自己必能如同那位已故的先知贤者一般,成为世人敬仰的修炼楷模,即便没有一位修真大师肯传授他法诀,他亦自信不会逊色于任何人。
他的母亲传授他识文断字的道篆之法,他的父亲留下几卷藏匿兵书的道符秘籍,这些便是他全部的修行根基。纵使仅有这些,邓范誓要借此开创属于自己的修真大道。
那时的邓范,年仅十三岁。后来,他凭借识文断字之功,成为了典农都尉府中的炼气学士,原本期待能借此获得一个低阶修士职务,逐步晋升。怎料在向上级述职时,因紧张过度,口吃症状愈发严重,惹恼了上司,被贬谪至此,负责看守稻草堆。
此地之人大多是不识字的粗鄙之徒,一个个懒散不堪,不愿劳作。年幼的邓范又如何能驾驭得了这些人?久而久之,他甚至连这份看护稻草的微薄职权也被剥夺,只剩下一个炼气学士的空壳头衔。
随后,其母为他娶了一位贤良的妻子,不久后便离开了人间。妻子对他口疾的疾病毫不介怀,亦不顾忌他贫穷无望的未来,
听完邓范的故事,凝视着这位已届而立之年的男子,面容却如同四旬老者般沧桑,他便是这个乱世的微缩写照。他坚韧修炼,或许怀揣着非同凡响的修为,然而生活的重负早已将他挺拔的脊梁压弯,如今他只能竭尽全力地维系生机,仅仅是活下去。
刘禅不禁心生恻隐,试图询问邓范,既然拥有这般修为与智谋,何以不去他乡寻找机缘?偏安一隅,仅身为一位守护稻草的小吏,料想也不会有多少人正眼相待。在这动荡的世界中,“树移则死,人移则活”,倘若邓范能离开这片充满恶意的土地,未尝不能寻到真正赏识他才能之人。
在之前的交谈中,虽尚未看出邓范有何惊世修为,但他思维敏捷,言谈间一旦忽略其口吃的瑕疵,便流露出非凡的见解与见识。
在这个修真与凡尘交织的乱世,邓范既识文断字,何处不能觅得一碗粥食?将来未必无法成就一番修真伟业。然而邓范只是无奈一笑,用手指向家中空荡荡的米缸,告知刘禅与简雍:他们连这个月的口粮都已耗尽,若在此处继续栖身,怕是要在饮食上受苦。
这便是现实的残酷,邓范并非没有修为,世间亦不乏能赏识他之人。然而他却连本月口粮皆无,即便想要离家闯荡,也无法筹集路费和行粮,更别提在旅途中恐怕还未抵达故土,家人就已驾鹤西去。
刘禅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他对邓范的经历深感共鸣。自己的过去固然凄凉,遭受欺凌、绑架,未来还将面临无数难题困扰。然而比起邓范的境遇,自己无疑是幸运的。因为自己从未经历过那样困顿的生活,他们的困境一个是为生活挣扎,另一个则是为生存奋斗。
然而,刘禅并未提出带邓范同行。除了不清楚此人的真实品性之外,更重要的是,像邓范这样的人,在这个世间比比皆是。他们并非无用之才,而是缺少展翅高飞的机会和资源。此刻,刘禅内心深处提醒自己:如果这世上、这西川之地仍有众多如邓范一般的人,哪怕自己遭遇重重困难,乃至陨落尘埃,那也是天命使然。
那一晚,邓范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卧榻让出,全家人都挤在储存稻草的仓库里凑合度日。尽管刘禅再三推辞,最终仍未能拒绝邓范一家的好意。
至于金钱和粮食,刘禅并未提起。他深知这位口齿不清的朋友虽身处贫困,但绝非可以用金钱收买之人。倘若不慎掏出钱财,这份刚刚建立的友情恐怕就会瞬间消逝。
次日清晨,刘禅一行人被外界的喧嚣吵醒,他披上外衣,手中握着法器马鞭急匆匆地冲出门去,以为又是昨天那些人来找麻烦……
在一片隐秘的修炼之地,却见简雍提着两只灵禽与邓范之子邓忠嬉笑玩耍,使得周围修士们颇感错愕。这时刘禅才想起,自己虽不擅长驾驭飞禽走兽,但这位陪伴左右的叔父简雍,可是历经南北征战,生死磨砺,其生存技能早已登峰造极。
当刘禅穿戴整齐时,发现其中一只灵禽已被炼化为一道美味的灵鸡汤,另一只也在火焰之上被炼制成了烧烤。那香气扑鼻而来,显而易见,简雍对于所谓\君子远离厨房\的修道戒律,根本毫不在意。
与此同时,看着邓范一家与简雍之间那份毫无拘束的亲近感,刘禅意识到,这才是与这家人融洽共处应有的态度。交情,无论在何处,靠的始终是情感而非物质,这一点他已经深刻领悟。
待到佳肴烹饪完毕,看见邓忠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喜悦,邓范也由衷地笑了出来。挂在墙上的那把简易弓箭,因繁杂俗务已许久未曾碰触,家中的妻子儿女也久未品尝过如此纯粹的修炼之余的世俗美食了。
用过餐后,简雍提出了他的建议:“近段时间我等将在汝南之地游历修行,若士则兄并无重大事务,不妨随我们一同走访,了解当地修炼界的风土人情,当然,忠儿的饮食起居,全由老夫负责,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