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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无忧少女

她在打球,在唱歌,在疯玩,在嗨!用现在的词汇,她在报复性的嗨玩,有些麻木自己,又有点宣示的意味。

女同学也就罢了,偏偏还有那么多男同学,他们很是亲热。她仿佛有意的用锥子,在一下下使用着虚空撩影针,刺激着郁煌言离开!

没说出口的潜在语言在说:离开!我不想再理你!

再然后琚清婉上了高中,郁煌言没有!人哀莫大于心死,他的心已经枯如皋木。

琚清婉的生活进入了新的阶段。

郁煌言被屏蔽了。

他成了傻傻的小丑,自作多情!剃头挑子一头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郁煌言饱尝被人冷落、抛弃的耻辱。

在校时,郁煌言想找琚清婉说话,他拉不下脸。

放学后,郁煌言想找琚清婉问问,他没有胆。

郁煌言能做的,只有远远的、不甘心、无奈的,窥望着春风得意的校花琚清婉。

随着琚清婉流言的增多,郁煌言尽量表现出不在乎,甚至于冷傲。

他学会走路昂脸,说话带火药味。

更多的是必须面对的时候,爱的孪生姐妹是仇恨!他看琚清婉不再是偷瞧、斜视。

而是睨视,略微翘着嘴角的睨视。

嗨嗨,男子汉谁没有自尊心?

郁煌言恨恨的想:没有你这朵粉红的桃花,就构不成姹紫嫣红的春天?

其实,想是想,少年人心里一旦被镌刻,终生难以泯灭。

多愁善感,读书落泪的,过于骄傲和暴烈的性格,决定了他人生的悲剧。

有几次,他冲动的想去找琚清婉,问问为什么由夏入冬?自尊自爱的他,最终还是不敢。

你到底傻不傻呀,我答应、向你表示过什么?如果真的要问,交往戛然而止的原因,琚清婉很可能会这样回答。

那还不得臊死人,如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郁煌言毕竟是个年轻人里的尖子,过早的迷恋女性,好说不好听。心里再想,他就是不敢问。

人有脸树有皮,郁煌言丢不下这张脸

随着时间的推移,郁煌言似乎慢慢明白:琚清婉看不起他!

男孩子的自尊、矜持,很容易转化成极端。

傻子的绰号,伴随着他在校余下的历程。

事实证明,他真的傻!

郁煌言对琚清婉彻底的失望,是在71年的11月份。

郁煌言那一届终于等到了分配工作的正确消息。这可比那些上山下乡的大哥哥、大姐姐们结果好的上了天。

等待分配工作结果,在校的最后几天,天气特别寒冷。再加上缺袜子少鞋,穿着空壳子袄,教室里蹲不住人。女同学们往能到晒太阳的地方聚。男同学则摔桌子砸板凳,用来点火取暖。

一天上午,冬阳斜照。大家在烤了一会火后,逗在教室的南墙根袖着手晒太阳。王三在这种混乱场合往往是最露脸的,别看他能把陕西省念成侠西省,可对人前背后的事几乎无所不知。

他清清嗓子,压低些声音:你们听说吗,女厕所发现个小死孩,才生的,和剥了皮的小狸猫样。”、

其实这样的传言,是很容易戳穿的:一个男性,怎么知道女厕所发生的秘密?当事者心里迷,当郁煌言明白这个道理时,他已经有了后来结成夫妻的恋人。

看到大家眼突突的看着他,他得意的用衣袖搓搓鼻子,故意卖关子:“知道是谁生的吗?”他斜撇郁煌言一眼。郁煌言正跺着冰冷的脚,今年冬天他的脚生了冻疮。

见大家反映不强烈,王三有意抬高了声音:有人说是琚清婉的!

说完王三,故意扬起下巴,对着郁煌言嬉皮笑脸,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郁煌言脸色铁青,缓缓走到他跟前,两个拳头的关节攥的卡巴吧响。

老虎发了威,绝对不是病猫般的可怜。王三吓的退了几步:唉唉,咱可是不错的伙计。你有本事去找那个体育老师,喏!就是那个带篮球队的老师。

郁煌言被捅了肺叶子。

琚清婉和那个教篮球的老师好,郁煌言听到不是一次两次。也亲眼见过他俩亲亲热热,摽着膀子走进走出篮球场的身影。

郁煌言头昂的高高的看着天空,天空一点都不蓝。几缕白云不细看,真还看不见。

从认识,琚清婉说过一个爱字吗?她又在情上有过表示?正常的同学交往,她僭越了一步?自己有什么权力干涉她的自由。就是干涉了,自己的能力可以挽回飞走了的心?

自恋,是自恋!

傻子郁煌言决心扬弃!

树原没根,哪来郁郁葱葱?风本无意,何谈缘定三生?

少年情怀都是诗?

屁啊!我是被人哂笑的自作多情!是剃头挑子,是垂涎白天鹅的癞蛤蟆!

三个晚上的接触,纠缠了郁煌言的终生。

唵,是终生吔!

人生如梦,岁月似水。

如果不是七年后,老同学李达平的一个消息。再自作多情的郁煌言,也会将琚清婉,当成人生曾经的呛过水的浪花,淡淡忘去。

七年的风风雨雨,已经淡薄了琚清婉的映像。偶尔会想到《白鲸》小说,梦中也廻响过:赶快上山吧勇士们……的歌声。

只是回忆的频率,间隔漫长。时光的浓雾,正在遮掩往日的绿水青山;少年情怀都是诗的神经,已被生活磨砺成老茧,钝化麻木。

李达平和郁煌言光腚一起长大的。

多年的门对门的老邻居,是复课闹革命时的同一连同一排的同学。分配工作后,虽然几次工作调动,两人仍在同一个企业。

太多的政治运动,人相距很近,心分隔很远。李达平就是他极少来往的同学中的一个。

郁煌言离家四十多里远的地方工作。

热恋中的他,经过早期的抛弃损伤,对心爱自己的人倍加珍惜。郁煌言几乎每天骑着自行车,来往于家和单位之间。

这天傍晚,郁煌言本来是要回家的,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打乱了他的计划。

吃过晚饭,一个人躺在空旷的宿舍里,无情无绪。看书,灯太暗;睡觉,天热的汗水不断。郁煌言在床上折腾了一阵,干脆坐起来,抽出压在枕头下的洞箫,呜呜咽咽的吹了起来。

郁煌言拉拉杂杂学了几样乐器,是被琚清婉甩了以后。琚清婉周围的男生,会乐器的很多。

郁煌言吹到第三支曲子:夜半三更呦盼天明,寒冬腊月呦盼春风……

少年心事浓如酒,谁然这是的郁煌言已经二十岁出头。学校积压下的羞辱。嗯,他一直对把琚清婉的单相思,示弱人生最大羞耻。人生状态出于霜大大摸样。他,进入半沉迷状态,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朦胧中,单人宿舍门呼啦推开。

李达平脚下生风的走进来:我就知你今天回不了家。

他凑到郁煌言跟前,左歪歪头右歪歪头,上上下下打量几眼:心情又不好了?你呀!你知道我今天来找你干什么?琚清婉住院啦,就住在东边的医院。

郁煌言忙从床上下地,站了起来,两眼发直,瞪着李达平:你怎么知道?

说完郁煌言脸上的表情,木乃伊化,他后悔了。

李达平是单位的小车司机,领导大腿根的人,他什么不知道?

我见她啦!老同学啦,你不去看看她?毕竟有过曾经……

李达平笑嘻嘻的,郁煌言当年的傻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见郁煌言耷拉下头,李达平:她问起你,问你现在干什么。要不然,大热的天我跑来找你?

李达平走后,郁煌言这夜可没睡好。

已经蒙上灰尘的当年学校生活,被翻身打滚的失眠,擦拭的干干净净。

郁煌言始终有个愿望,他想知道:琚清婉当年为什么突然离开自己。

这愿望非常强烈。强烈到如果不是怕愧,对已经山盟海誓的恋人雪伊梅,郁煌言是对她发出过誓言的。难以磨灭的痕迹,早已引导他去询问琚清婉,哪怕面对冷言和耻辱。

现在,以前的种种勇敢不复存在,新的恋人雪伊梅已经是他在对其他异性产生感情的天堑。

雪伊梅也是个可怜的人,由于家庭成份问题,她就象进了贾府的林妹妹。在人前,从来没有抬起过头。对这样的弱女子,先爱后弃,是没有人味的事,郁煌言做不出来。

从两人亲吻的那一刻起,郁煌言就钻进了良心的囚笼。即使他再见到如花似玉,身家高贵的女子,始终没敢动过歹意,大多时候都是耷拉着上眼皮。

考虑了几天,郁煌言觉得,还是应该去见琚清婉。

那歌曲和那本书,在傻傻的他脑际从没清除掉,当时的他才十六岁!他有太多的话想问,有太多的疑问,盼得到答案。

吃过午饭,工友们弥蒙打盹。郁煌言请了会假,冒着毒毒的日头向医院赶去。

天太热,连狗都趴在树荫下伸着舌头打盹。

医院里静悄悄的,空阔的走廊寥无一人。郁煌言很容易就找到了琚清婉的病房。

病房的屋顶,一个老吊扇呼呼哒哒慢慢的转动着,房里铺了三张病床,其中的两张很板正,显然没人睡过,只有里边的病床上趟着人,除了盖在胸脯上的白布单有节奏的起伏,人好像睡着了。

郁煌言蹑手蹑脚的猫近床前。

果然是琚清婉。

她睡熟啦,鼻翼在轻轻的翕动,嘴唇偶尔抽动一下,似乎在做着什么梦。

怕惊醒她,郁煌言一动不动的痴痴的站在床前。以前微黄色的头发已经有些枯槁,色泽不再那么耀眼;皮肤虽然还是那样白皙,眼睑和额头已经有了不少细密的皱纹。

思维翻江倒海的搅动,喉头狭窄的让人喘不过气。

这是猝然分手后八年多来,郁煌言第一次能这样毫无顾忌,放肆的看着她。

郁煌言傻啦。

象只大色狼死盯别人,太过分!

就在郁煌言挪动着想退回走廊,琚清婉被惊动了。猛一哆嗦睁开了眼,看到往后退走的郁煌言,连忙坐起来,笑着:傻子,自己呆站着干什么?你怎么不喊醒我。

这是七年多以后,琚清婉第一次笑着和他说话。

郁煌言两眼直瞪瞪的,几乎没反应过来:这还是她吗?印象里,琚清婉早已是绝情无义,冷若冰霜的人。换言之:她是看不起自己的人!

她嗔责着,像当年班主任的口气说:傻样!还不坐下。

她的两只眼睛还是那么迷人,只是瞳仁的褐色,已经被岁月氧化的略有发黄。

郁煌言拉张板凳,乖乖的坐在她病床前。

他多想问问她::《白鲸》那本书还有吗?

多少年的屈辱让他张不开嘴。

琚清婉倒是兴奋的眼波潋滟,连说带笑的,不笑不说话:我就知道你会来?

她叽叽咯咯说着,得的什么病,何时住的院,毕业后如何回到清涟庄农村的家当社员,如今她已在县里的合作社工作。

几年的经历电影片段样显示了一遍。

说到这里,她略顿顿,两只漂亮的眼在郁煌言全身上下盘旋:别看这七年多没和你说过一句话,你的事,我几乎都知道。

略顿,带着试探的口气,琚清婉犹犹豫豫的:你和咱班雪伊湄的事,我早已听说了。她是个好人,命苦运不苦,亏待她,别人会看不起你的。

郁煌言点点头:不会的,道德上不允许;我也不是那样的人。

她神色有些黯然:失去的也许就是最好的。失去的原因,也是无法说。就是说也说不清,人生就是命吧。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琚清婉轻喟着,无限伤感,吟诵的诗句明显带着苦涩。

那一刻,她突然像从花枝摘下扔在烈日下的鲜花。

再往下,琚清婉开始讲,自己在可清涟庄掩映在夹竹桃花丛里的家。那里很美,只是交通不便。

闷闷坐了很久的郁煌言突兀的问:你成绩那么好,怎么没去上大学?

琚清婉沉思了一会:那时候上大学需要推荐,然后才是考试。他们能推荐我……

匆匆一聚,傻傻的看、傻傻的听、傻傻的麻木。

郁煌言没谈音乐,没提《白鲸》,更是忘了问梦里折磨他千百度,当年断然分手的原因。

那阵子,郁煌言的脑袋,比几千伏的变压器里噪音都大。琚清婉眼睛里好像装有激光发射器,看到她,郁煌言的大脑立马就短路,活脱脱一个大傻子。

琚清婉倒是提出让他帮忙借本书,说是在病床上没事,想看《红楼梦》。

郁煌言答应了她,头脑轰轰作响,什么都想不起来。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的分了手。

分手后郁煌言很郁闷:当年的脚步,为什么戛然而止?

我想说的怎么一句都没说!想问的,怎么一点都没问?

到目前,他自以为金贵的初恋,还是纯洁的连对方的手,碰都没碰一下。

珍贵的岁月,再也不会有了。

人的两只脚,真的能踏入同一条河?

郁煌言钻窟窿打洞借到了书,书名不叫《红楼梦》,却是珍版的《脂砚斋评石头记》。这在当时是很难借到的,除非走后门。

琚清婉想要的,他能不尽心吗?

书是让李达平送去的。

郁煌言本来想自己送,思来想去,还是没敢再去见琚清婉。

他害怕控制不了自己,毕竟命运已经给她配置了雪伊湄。七年过去,自己已经不是青葱少年了,两只脚永远不能再踏进同一条河了。再说,琚清婉表示爱了吗?说当年曾经爱过自己吗?就是说了,窄窄的河沟里,还能调回船头?

郁煌言清楚:我不能再傻了!

琚清婉没谈到以前。

从头至尾,没涉及少女当年的情怀。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传闻和想象,让郁煌言挥之不去!

书是李达平两个月后还来的。他说琚清婉已经出院好久了。

把书交给他的时候,让他代问郁煌言好。

这天,李达平还告诉郁煌言一个秘密:琚清婉定婚啦,男的是所住医院财务科的会计。

原来琚清婉那天要求见面,带着试探的成份,她也有破镜重圆的期盼。

郁煌言口不达心的唔唔应承着,魂早已又飞远了。

少年时的情愫,怎么这样折磨人?

此后,也许是天意,也许是人的故意,郁煌言和琚清婉的交集少之又少。除了梦中还会出现的:赶快上山吧勇士们”的旋律,只有冷冷的几条信息:

一九七八年琚清婉结婚,婚期是她出院的半年后。

一九七九年琚清婉生个女孩。

没想到,郁煌言和琚清婉还会见面,距医院见面已经过去十多年。

那是郁煌言所在的中学,举行建校四十周年大庆之际。

琚清婉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除了皮肤因为时间的功效,所做成的沟沟壑壑和锈黄色外,身体还那样苗条婀娜。

最大的改变是她的表现、表情不再张扬。琚清婉话语很少,音速慢且音频低。所作所为,都像一个极称职的中年妇女。

来之前,郁煌言是下定决心,如果见面,一定问她!

问她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戛然而止!

初见面,郁煌言和琚清婉点点头,对视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是男生和女生,握手拍肩夸张的表现着亲热;女生和女生,尖叫后进行耳语。

和所有的同学聚会没什么两样,起初的兴奋后。鲶鱼和鲶鱼一伙,鮥鱼和鮥鱼一伙,不再分男女的在一起互询着大致的经历。有关心,更多的是好奇,还有人是在吹嘘,为了满足曾经同窗的虚荣。

高潮发生在就餐的几巡酒后,脸红耳热的话就不再那么拘谨。回忆往事是必然程序,你当年给谁偷递过纸条,他憨狗等羊蛋,在谁家的院门外冻了半夜,差点成了周扒皮。

每一个秘密揭露出来,虽然当事者极力否认,引起的大笑还是一波接一波。当然酒就像水一样大杯大杯的灌下去,情绪越来越高,言行也就越来越放肆。

多年相思,同学聚会相见,心情激荡的郁煌言将会做出什么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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