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飞星传恨
见到柳红霞大声诘问,就像一个霸道的妇人,充满醋意的面对丈夫,
华援朝面红耳赤的低下头,呐呐的:没…没有…
从心里,华援朝就对柳红霞打怵,华援朝的父亲就在柳红霞父亲担任清队领导小组企业内工作。
那是个有权利,把人关进牛棚的苏联契卡式的特殊机构。
柳红霞咄咄逼人:照片都送了,还说没有?
华援朝嗫嚅着:我和她不合适……
不合适?哈哈!好!好……这话是你自己说的!那个女人……
柳红霞话没说完旋风一样的跑去,对她来说这是个对目标情敌最好的炮弹。
撇的华援朝自己在那傻站了许久。他是从心底,不喜欢柳红霞这样强势的女性。细想想,自己刚才的一番话:照片不能不要?我和她不合适……
大大有出卖梦佳萍,拿她当挡箭牌的意味。心底好生后悔,却又无法对谁述说。
话传一遍就变了味。何况传了三遍五遍?
那天华援朝和柳红霞的对话,传到梦佳萍的耳朵里已经是:华援朝根本不喜欢梦佳萍,她自作多情,百般想法勾引他。还厚着脸皮,硬送他照片。华援朝根本不喜欢她,说照片妖媚狐眼的,看了就让人恶心。他们俩人根本不合适……
如果说其它的话,是别人添油加醋,但送华援朝照片是私密性的,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这肯定是华援朝说出来的。他怎么这样个人呢?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为什么糟蹋人?不把别人踩在脚底下,再用脚碾压几下,显不出自己的能为?
梦佳萍心灰意冷,气噎咽喉。
男人好说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女人有了同样的赌气,会想:没你这棵大葱,还能做不出好吃的菜?
也就是在听到柳红霞的传言三天后,梦佳萍没象以往那样仔细分辨真伪,也没有当面向华援朝责问,而是决绝的大步走自己的路。
她毕竟是个漂亮美丽的姑娘,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
梦佳萍既不缺苍蝇群般的追随者,也有倾国倾城丽姝美女的心高气傲。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华援朝虽让她魂牵梦绕,但毕竟不能单相思。再说:我梦佳萍也不是没人要的残花败柳。
在她给了董武卫个媚眼后,董武卫精心策划的妙计终于水到渠成了。
社会环境对人有各种约束,它不会因为个人的好恶而改变。一个成熟的人,要想在社会立足或发展,必须克制自己的情绪和心态,不能任性行事。否则就会违反无形的却时时存在的处事规则,于社会整体相冲突,吃自酿的苦果!
经历过几次打招呼,梦佳萍都是爱搭不理的。华援朝很是羞愧,他已经从梦佳萍的反应里,看到自己的两次失言,已经造成不可挽回的错误。本是无心遮挡之言,变成了毁人名节的恶语。
失去了,才知道珍贵,华援朝后悔啊,那个后悔劲实在无法形容。紧接着,他就听说了董武卫和梦佳萍恋爱的小道消息。
如果说,反诗事件后的厂子,是戈壁沙漠,梦佳萍就是戈壁沙漠上甜甜的一股清泉。如今清泉干涸了,这里再没有生存的条件。华援朝去意已决,而且是一天都不能再忍,走的越快,离得越远越好。
终于,父亲托到关系,来办调令了。
文革中期后,走后门之风盛行,后门办事比前门顺利的很。
父亲他们九点多钟到的,不到十点全部手续就已经办完。
可以和这个曾经给他甜蜜,也给他无限苦涩的厂子,摆摆手说再见了。
华援朝没有去和梦佳萍辞行,既怕她的白眼,更怕给她带来麻烦。董武卫是个醋性很大的人,据说他们恋爱以后,梦佳萍私下里和人说话,只要对方是个男的,他都要细加盘问梦佳萍。
相见不如不见。出了厂子大门时,爱好文学的华援朝,想起了一首诗:轻轻的我走,正如轻轻的我来;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真的能不带走一片云彩吗?华援朝没有徐志摩的洒脱,曾经到手的爱,得而复失的苦痛,纠葛了他的余下生命历程。
华援朝调走的事,办得无声无息,梦佳萍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以后的事了。
她心里满是愤恨,也有些些的酸楚:这是个无情无义之人,没有恋人之情,也应该有点同学之义。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夹着尾巴逃走了……
即使如此,梦佳萍心里还是霍霍的疼,惴惴然魂丢了好几天。曾经经历过得,不是说忘就能忘掉。毕竟,他当时是可以伸手得到的,却又失之交臂……
周六,义无反顾,也是没有退路的梦佳萍,第一次带董武卫回到家。全家人一片诧异,弟弟们好奇的睁大了眼睛。母亲得知他们的关系,和他们今天来的用意,脸上挂着层寒霜,一晚上没有说一句话。就是董武卫出门告别时,母亲也端坐不动,石雕木刻一般。
母亲和家人的反对是显而易见的,梦佳萍心里也不是没产生动摇。可是家庭的突然变故,让她走上了万劫不复之路。
梦佳萍的母亲是摔死的。
母亲在十里外煤矿上班,具体的是在矸石山上中班,任务是捡矸石里间杂的煤块。她的工作很是辛苦,风吹日晒不说,上下班一个单趟路就得走两个小时。
自从父亲工亡以后,她一直含辛茹苦的支撑着这个家。
大弟弟已经上了初一。为了减少母亲的辛苦,懂事的大弟弟。他每天夜里零点都骑着自行车,去接母亲下班,想尽一点孝心。
这天午夜已过,娘俩个骑行到家门口时,是天太黑,还是天意?弟弟在自行车拐上山水排洪道上的小桥时,没能控制住速。将心不在焉的母亲,没有坐稳的她甩下了车。人直接掉进了布满乱石的排洪沟!
送进医院,母亲已经全身僵硬。
梦佳萍心里知道,不是自己的原因,母亲不会摔下小桥,当然也不会死。弟弟已经接了母亲几百次,哪次不是稳稳当当。这次一定是母亲心乱如麻,胡思乱想着女儿梦佳萍的事,神不所属!
自从董武卫到过自己家里后,母亲一直郁郁寡欢,几次问:华援朝怎么不来了。见女儿推三拉四的不正面回答,母亲明白了。 从那,母亲每天心事重重的,过去麻利的手脚僵硬迟缓,脸上的皱纹明显增多。老人家是从心底喜欢华援朝的,这些梦佳萍心里明镜一样。
弟弟也是,每天看到姐姐回来,再没有以前的欢畅。常常对着姐姐的后影发呆,忧心忡忡的样子。
而母亲不死,她不可能嫁给董武卫,也不会有以后的磨难。
天意啊!晚年的梦佳萍叹着气想。
母亲亡故的伤痛还没散尽,董武卫喜得屁溜溜的,给她带来个好消息:组织已经决定批准她入党,把她作为后备干部培养,目标是负责青年团工作。不过,梦佳萍的履历不足,急需加紧培养。为此,已在最艰苦的车间工作一年多的她,还要到最艰苦的岗位锻炼。
要去的新单位,是露天作业的采石车间,风吹日晒,雨打雪掩将是工作常态。
不过,那里的女工从事的,大多是后勤服务工作。
到岗的前一天,董武卫把他造反派时的老伙计,解放前当过游击队的蒋其富请到小食堂。大快朵颐后,拜托他照顾好梦佳萍。
蒋其富生的五大三粗,磨盘脸,扫帚眉,牛蛋眼,阔口塌鼻,满脸漆黑,说话有些磕巴。
蒋其富当真讲义气,当场胸脯拍得啪啪响,磕磕巴巴的说:包…包…包在…我身…上了。
蒋其富不是车间主任,但他是支部委员,加上资格老,谁敢不买他的账?
蒋其富的工作很悠闲,却是很重要。他是炸药库管理员,炸药雷管都归他管,吃住在炸药库的小四合院里。
这个信任,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干的。
每天大家用风镐、风钻打炮眼,他溜溜达达四下转悠。炮声响完,收回多余的炸药,他一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这时,他的小锅开始滋滋啦啦响起来,迷人的酒菜香四处弥漫。
因为是朋友的未婚妻。除了工作上照顾,他还将梦佳萍的吃饭包了下来。离厂子食堂太远,这里的工人都是自己带吃的。平时,只有几个内码,能享受蒋其富小灶的待遇。梦佳萍来了,自己人不外气,又有董武卫所托,天经地义的成了常客。
四月晴,五月旱,六月连雨吃饱饭。
彭州民谣这里说的六月,是指的阴历,折算成阳历,应该就是七月末八月初了。
时间节点没过去,总觉得时光太慢太长,而回头一望,则有光阴似箭的感觉。
一晃,梦佳萍调到采石车间工作已经三个多月,此间在蒋老的扶持下,工作的顺风顺水。
对,梦佳萍就是称蒋其富为蒋老,虽然他才过五十四岁。车间人看到蒋其富受用的样子,蒋老的称呼就固定下了。
进入七月份,彭州地区一直阴雨绵绵。而进入下旬,雨水不但没有收敛的意思,还借助台风之威,下得越发大了起来。
接连几天暴雨,采石的塘窝成了蓄满黄水的石潭,水有两丈多深哩。
黑了就别明,下雨就别停。解放前的长工有这样的期盼,经过文化大革命洗礼的工人,可不敢有这种想法。
不过下雨还是让大家很开心,至少不要天天在火辣辣的太阳下暴晒。再复工,伏老虎的威风就不再能折磨人了。
按厂部的部署,大部分工人暂时放假,骨干们轮流值班。
梦佳萍是骨干,当然在值班之列。
酷夏、阴雨、蚊虫,露天作业的三大害,折损了采石铁军的战斗力,所幸积累的采石足够用两个月。每天上班的人数没超过十人,就是这几个人,大多数都是在车间晃一晃,就冠冕堂皇的开步走。
剩下的人都是骨干中的骨干,中午大家不再带午饭,乐呵呵的在蒋老处打平伙。
你带辣椒我带葱,抓着鬏的带上鱼肉和酒瓶。
一时间蒋老的四合院成了乐不思蜀的洛阳城。
这几天,蒋其富忙坏了。这忙是他自找的,更是自愿的。试想要不是每天,这些男女在这乐呵,他还不得孤独,烦闷死。
最忙的是蒋老,最称心的还是蒋老。每天中午酒中仙,晚上凑着残酒剩菜又是仙中酒。老人家几乎是酒醉不醒。大清早碰到他,老远就能闻到扑鼻的酒气。
这一天,大家带的酒菜多了些,酒自然就喝大了。梦佳萍首先撑不住劲,先歪倒在连椅上睡去。朦胧中,她浑身酥软,四肢乏力,只听得有人说:佳萍这样睡多不得劲,把她抬到屋里的床上睡一会,咱们酒还得喝一会……
这真是一场好觉!
梦佳萍伸伸懒腰,舒服的打着哈欠,醒来的时候,已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耳听的枕边鼾声如雷,她一个激灵连忙爬起来,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
权衡了利弊,梦佳萍没有敢闹,贼一样悄悄的走去。亏吃大了,跟谁说去,对董武卫说:你交的什么狐朋狗友?那不是自找挨五指山(搧)?
打掉牙和血吞,曾国藩的挺经,梦佳萍没学过,无师自通。
梦佳萍的婚礼是在八月初举行的。除了董武卫久旱盼甘霖的因素,梦佳萍也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婚礼举行的很热闹,别看是二婚,董武卫可是厂子里有头有脸的人哩。
战友、朋友、同事参加婚礼的可不少。婚礼、婚宴,高潮一个接一个。娶得这样大美女,董武卫的脸大了去了。整个婚礼婚宴,就没见他合上过嘴。
新婚之夜,董武卫醉醺醺的,神志模糊,梦佳萍庆幸的心里直念叨:老天爷保佑!
第二天早上,董武卫醒的很早,尝试着想三度春风。
梦佳萍心里有鬼,不但没坚持,反而想方设法的撩拨他。她心里有鬼,想着:今夜已过,谁还分得清哪是葫芦,哪是瓠子?
董武卫心里得意,一翻身来了个张飞大骗马。才想动作,立即深入。又想起新婚之夜,前两次匆匆忙忙,怪对不起的,便动了挑弄之心。
他是二婚男人,经过沙场的,手段自然不差。就在他上抚下摸,唤的情浓,就要入港之时,眼睛向下一看,不由咦了一声……
梦佳萍结婚没几天,就调离了采石车间。不过,她没能上机关,还是回到了老车间,走路一瘸一拐的。
蒋其富莫名其妙的摔进深沟里。他自己说的,唵!是自己摔的。只是摔得有些重,鼻青脸肿,唇翘牙缺,腿断胳膊折。
时间过得很快,正在消磨的时间又很难熬。对梦佳萍来说,新婚之夜进入天堂之时,也是她步入地狱之际。
她的婚姻没能撑过半年。
实在没法忍受。
梦佳萍不能与任何一位成年男子单独相处,哪怕说一句话,到家必得交代。交代不清,必有皮带招待。
董武卫已经抽坏了三条牛皮腰带。
路已经无法再走,只能离婚。
梦佳萍又成了孤身一人,只是烦恼没有远去。
董武卫还是她车间的一把手。
欺负、骚扰在继续。
华援朝新的工作地点,离家很远。
正在建设的矿山,位于徐州市西部的故黄河沿边,距离市区有五十多里远。除一条响晴天,仅能行驶汽车的简易公路外,正式的公路正在建设中。公共汽车早晚两班,外出很是不方便。
故黄河沿岸多是沙土盐碱地,种庄稼不太旺盛,倒是河边的芦苇蒲草生长的郁郁葱葱。
这里的民风很朴实,很少有村民到矿里闹腾。矿社关系一直很好,出了门就是夹道的村舍。
历来,煤矿坐落在哪里,都是一个和外界隔离的小社会,新的工人家属区尚在建设之中。
华援朝很少出矿门,倒不是因为这里的地表水,含氟量太大,村民们个个都是砂礓瓣子的大黄牙。近来工矿缺少工人,大分工中,时代不一样,妇女撑起半边天。煤矿里分来的女学生也很多,个个如花似玉的,对异性来说很是养眼。
华援朝每天下了班,不是龟缩在单人宿舍看看书写写字。就是闷极无聊了,才去故黄河滩转转。
反诗和原厂子的阴影,在他心里无法很快除去。他还在受着批判会的折磨,梦佳萍的倩影更让他挥之不去。想到她,心里就霍霍的疼,疼得无法自已。华援朝梦中眼泪汪汪的醒来,已是生活的常态。
华援朝两周休息一次,每次回家,刨去路上等车乘车的时间,在家还没暖窝,就得往回赶路。过去的朋友、熟人,来往渐渐稀少。同学和故友的消息,也很闭塞。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梦佳萍。虽说离开厂子的时候,和她连招呼都没打,一年多下来心里的遗憾和失落,不但没减轻,反而愈发的沉重。
是自己两次伤了她的心,虽说是事出有因,自己出于无意。但毕竟将她推出门外,今生重温旧梦已经不再可能。
这个美丽热情的姑娘,可是差一点就成为自己终身伴侣的人啊。
华援朝每每想到这里,心里就止不住一扯一扯的疼。
华援朝虽然远去,扑在梦佳萍身上的心没有走远。那个时代打电话是个奢望,就是找到电话打了,对方又哪里有电话接。
华援朝表面上很潇洒,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实际上,心里充满苦涩和内疚。
华援朝和梦佳萍的爱情到底如何发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