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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爱本无声

别看只是个大集体工,那可是国有矿上的呀!宰相府里抬轿的都是七品官,那年头,煤矿工人特吃香。就是干个大集体编制的工人,在社会上,也能挺起胸膛。毕竟没有钢的成分,也是新材料醚氨产品。

矿区的孩子对煤矿情有独钟,年轻人中学毕业、复员军人分配,宁愿当个全民编制的掘进工,也不愿去区政府当个小干部。连带着煤矿的大集体编制也吃香起来。

本来大集体是要比全民编制在单位低一等,干一样的活,发工资和福利待遇就差远了。可这个大集体是属于矿上的,比涟泉区的街道小工厂好多了。

也许是读书读腻了,也是觉着自己天份不高。一听说有工可干,王玲喜得屁溜的进了矿上大集体编制的服装厂。

风不打头雨不打脸,在冬暖夏凉的窗明几亮的大车间里,咔咔的踩机器。几十台机器同时发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活像一支交响乐队在演奏。再看到一件件漂亮的衣服,流水般飘向包装线,心里的愉悦真是难以形容。

王玲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她本来就是个爱干净爱漂亮的姑娘。对服装加工有说不出的好感,既有对劳动的热爱,也有对制造美的喜悦。

厂子里对王玲的工作很是认可,还不到一年,就将她抽调出来干了质检员,传说她已列入后备干部的行列。

按事物发展的趋势,物体运动的惯性来猜测。虽然高中后没能进入大学门,虽然只是个大集体编制的工人,她的前途一片光明:谁说她以后不能提干,不能进成人学院深造!

老古语说:男怕择错行,女怕嫁错郎。

王玲命运的转变就应了这句话。她的倒霉,是从认识一个楚留香样的浪荡子开始的。

现在人们常说蝴蝶效应,即南美洲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北美洲就可能会发生风暴。这句话虽然是当代网络语言,有抓眼球的嫌疑,但哲学从来不否认因果关系。

事情的初始变化,在于一个台球案!

厂子里看大门的老刘,老婆从老家来了。长期的农村清苦生活,夫妻分隔两地的寂寞,使她来了以后,暂住在探亲房的单人间里。丈夫的低工资,让生活捉襟见肘。她不想再回去,再回到农村,过那辛苦单调的生活。

物质决定意识,物质更决定生存的取向。

老刘两口子商量了一下,借了几个钱,买了个台球案在厂门口的自行车棚边摆上了。

别说,就像非洲秃鹫俯视动物的残躯,一些趿拉着拖鞋,半敞着怀,斜叼着香烟的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接踵而来。台球案,每局收费五角钱。别看钱不多,从上午到深夜连着转下来,收入就很可观了。

那时大家还不知道斯诺克为何物,规矩自定,把对方的球先打进去的一方为胜

老刘两口子高兴不说,附近时间比较富裕的年轻人,也赶集似的涌来。

花钱不多,开心取乐。 赢不赢钱,每打一杆就能听到一片叫好,很能激发男人的雄性激素。赢了钱,请几个人啜一杯更是提气。

台球案边,年轻人越发的多起来了。不仅是男性,还有些人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还带着女朋友、女工友。

不久来的女性渐渐多起来。她们观战喊好,当啦啦队。还有的,干脆挽挽袖子亲自操杆上阵。

王玲就是被几个女工友拉来观战,渐渐上瘾的。

拍拍巴掌,吃顿胜利宴,大家一起乐和。乐和久了,王玲开始有了上瘾的冲动。

台球案边出现最多的是一个撒拉着鞋,半敞着怀,上衣角别出心裁的绞接着,系在腰里的黄脸男孩。这男孩操着东北口音,典型的赵本山式的猪腰子、或者鞋拔子脸。他很爱笑,一笑两个嘴角就元宝样的上翘,打着输赢不在乎的哈哈,露出两排咖啡牙。话说的刁钻嘎咕,往往出乎人们意外,幽默的引来一片笑声。

他球打的很好,球也赢得多,赢来的钱如同粪土,客更是经常请。请客时,一口的俏皮话逗得大家前仰后合。喊人是那个甜,姐姐妹妹的招呼不断,往女孩子面前夹菜倒酒甚是勤快。

他是矿上供应科的小货车司机,时间大把大把的有。

那个少女不怀春?王玲喜欢上了他。

初恋的少女,哪经的起情场老手的谋算,连珠般的中了丘比特的神箭。

王玲第一次领他进门,就惹得老爷子怒气冲冲。

这个冤孽蛋!只知道吃喝喝酒,想着办法玩。

这个他,在矿区偷滑耍奸,泼皮无赖是出了名的。看到他歪歪斜斜,跟着王玲进了家,大喽大架的往沙发上一坐,大腿压在二腿上,翘起的脚尖抖擞着,老爷子的脸就有些变色。

饭也没留他吃,等他走后,老爷子就咋呼开了:我当是什么人才唻。原来就是这个赖皮痞子!竖草不拿,横杠不挑,对什么都不负责任,成天竟想着好事的东西!值得你托付终身吗?我们是本分人,找对象是为了过日子的,不是留着看,养着玩的。再说这样的人,你养得住吗。

吃喝嫖赌抽骗。满嘴跑火车,就是不干正事!

老爷子这样严厉的呵斥女儿,王玲倒也不恼。

他的名声是不大好听,老年人老观念,跟爹讲也没什么用。这个人是有点不务正业,可他会说,一张嘴能迷死人,聪明的很。被他诱骗上床的速度之快,王玲想想都吃惊。

反正自己已是他的人啦,以后慢慢的劝导呗,王玲暗自寻思。

可是王玲万万没想到,他那天从自己家里出去后,再没了音讯。

多方打听,只听说他私自出车闯了点车祸。他把车扔到供应科以后,当晚就没了影,连随身的衣服都没拿。

期间,王玲一直盼着他能回来,也四处打听过,但都没有点蛛丝马迹可以寻找。

最可怕的是,他走后两个多月,王玲发现自己有了。怎么办?等呗,他还能不回来了?他向自己发下的山盟海誓,还没落音啊。

可怜的王玲不知道,在把女人哄上床的那一刻。女人要天,男人都能许半个,心都能扒出来给女孩子吃。

后来,闺蜜悄悄的告诉王玲,他的女友有好多,换个女人就像换衣服一样随便。

王玲心神大震,人行在夹道内,难以回首,自己的孕肚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半个月以后,王玲结婚了。丈夫是掘进二区的张二泉。

王玲结婚没要嫁妆、没摆酒场,两人穿着新衣服到南方旅游了一圈,就正式的过起了日子。

王玲到内蒙古的棋盘镇有一年多了。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三十年河东转河西。

谁也没有料到,江苏彭州的煤炭产业滑落的那么快。先是迟发工资,减发工资,然后是停发工资。

曾经的工业大省的骄子,特大型国有企业几个老牌煤矿,有着全国工业屡次评为红旗单位的履历,相继关井停产。

那一个时期,整个矿区真的是闹得鸡飞狗跳。辛辛苦苦、以矿为家几十年,恃以为傲的铁饭碗说打破,就真的被砸碎了。

年龄大、工龄长的发点喝稀粥的钱,就回家安养去。苦就苦在三十郎当岁,高不成低不就,领了几万元钱,买断工龄,成了没根的浮萍。

下半辈子怎么过?过去在煤矿封闭的小圈子生活,那是个完整的小社会体系。工人只知道干活、干活!如今没娘的孩子路该怎么走?

再就业!下海再创业!话说得再好听,砸在脚面子上也不疼。

在煤矿工业骄子的大体制下,煤矿工人已经形成了固有的习惯,干活吃饭睡觉三点成一线,如今走上市场两眼一摸黑。没有关系没有钱,嘴里都说可以做小买卖。小买卖是那么好做的?大海里一个浪打来,头晕眼花,血本无归。

王玲和张二泉两口子,也在买断工龄,下岗再就业的人潮中。在大海中呛了几口水以后,再也不敢乱下注。

天塌下来,生活还得继续,人活着就得吃饭,工人吃饭就得找能出力的地方。

当然,出力的地方,得找能发挥自己特长的地方。王玲两口子的特长,就是围着煤矿转。

去闯关东吧,东北的煤矿工人都往关内涌,能走的路就是下西北。

据说西北是国家下一步大开发的重点,那里矿多人稀少,再不济到祁连山去淘金也是条路子。

抱着侥幸,两口子把闺女和儿子两个孩子扔给爹娘,就闯到了西北。跟着人流,到了以前从没听说过的内蒙古乌海的棋盘井镇。终于在一家私人小煤矿落下了脚。

开始的日子是苦难的,他们终于尝到了,当时城里人都鄙视的农民工的滋味。

他们也成为了农民工,成为千万个进城,脑袋穿越做着发财梦的人。那个时期一夜暴富的传说,在别有用心的人煽动下,甚嚣尘上。好像天上在掉馅饼,随时就能砸在自己头上。

王玲两口子也是幸运的,棋盘井周围越来越多的出现私人煤矿。张二泉这样年富力强的,具有熟练的煤矿采矿技术的工人,成了香饽饽。工资水平给的很高,年把就攒了几万块钱。

春节前,按张二泉的想法,积攒的工资一把寄回家里去。苦大人不能苦孩子,王玲没同意。

在服装厂几年,她混到了管理层,很有点市场眼光。狠着心,硬把要寄回家,滋润两个孩子的钱,投资在离矿有十几里路的公路边。盖起了三间土坯屋,开了家彭州涟泉区风味的饭店。

那时下西北的人很多,特别是下岗的煤矿工人。交通又不方便,在外的人成年的不回家,对家乡山水、饭菜想念的紧。

王玲是高中生,文化水平本来就不低,加上几年管理的锻炼和失业后的火燎油煎。吃得了苦,干得了事。

她的饭店除了做些当地人爱吃的拉面、揪面。把家乡的煎饼、烙馍,塌菜煎饼,烙菜盒子也做了出来。后来还费力叭嚓的,做出尖辣椒炒鸡、辣炒干烤鱼这些家乡的名菜。

来吃饭的人,尝着这些饭菜觉得很新鲜,往往都做回头客。流落异乡的彭州煤矿人,来得多。吃着家乡饭,说着家乡话,眼泪汪汪的,不知是辣椒辣的,还是想起了几千里外的家乡。

别看王玲的饭店开在茫荒的大路边,名气可不小,客人也很多。不过一年,王玲又操把着拉起了院子,增盖了三间住房。这时,他们才真的有了家。

两口子谋划了几天,张二泉在煤矿井下的工作不能再干了。

狼走千里还吃肉,猪行万里还馕糠。

见钱眼开,私人煤矿老板是用人肉换煤炭。

死人见得多了,张二泉经常被噩梦惊醒,醒来浑身就像是水浇过似的,这工还能干?

不过,张二泉人虽然本分老实,可也不是个榆木疙瘩。在帮王玲买东进西的同时,他也看出了门道。

眼前的社会是出力的不挣钱,挣钱的不出力。

在有机会的时候,他也帮助别人介绍点生意,帮才来下西北没有头绪的人找点工作。别说,他这样跑跑颠颠,动动嘴皮子比王玲不少挣钱。

国家提出西部大开发的战略后,地质部门发现了神木大煤田。一时广袤的大草原上,雨后蘑菇样的出现了众多的煤矿。

很多的东部煤炭人向这里涌来,这里的部分人腰包迅速的鼓胀,眨眼间增加了财富。

时称:中东有个科威特,中国有个大神木!

如果不是后来出了幺蛾子,他们苦干十来年,挣个千把万。然后锦衣还乡,这对老实人,安生的过一辈子还是妥妥的。

如果,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如果……

这几天,来了西伯利亚寒流,万里莽原盖上了厚厚的白雪。刀子样刮脸削肉的寒风,狼一样的嚎叫。走出屋去,人根本就睁不开眼。

今天,张二泉因为给人介绍生意,去包头已经好几天啦。

几个人自己开车去的,王玲倒也不大担心。

内蒙本来就地广人稀,现在数九寒天,天寒地冻的,路上来往的行人更是稀少。

客人少,王玲就给雇来的人放了假,只留下个离家远的给自己搭把手。

早晨还出了会太阳,暴风雪说来就来。尘土先是被扬起,沙啦啦拍打着房屋门窗,屋顶颤抖、摇晃。紧接着雪花漫天卷地落下来,犹如鹅毛纷纷扬扬。落在房顶上,平地上,莽原上,公路上的汽车也穿上了臃肿的白袍。

捱到晌午,稀稀拉拉的客人来了有七八个,冻得吸吸哈哈的。

进门大多点个火锅,油炸个花生米,弄瓶闷倒驴烈性白酒吃喝起来。屋里虽然香烟炝眼,酒味扑鼻,倒也把个大堂屋操弄的热气腾腾。

别看客人不多,王玲还是很高兴的。笑嘻嘻的给客人添酒加菜,来的都是些回头客,怠慢不得。

几年下来,王玲有些喜欢上了这儿。

西北的汉子人野,说话不拐弯,办什么都喜欢直来直去,喜怒都放在脸上。几句话不对茬子,就拔刀相向。

西北的汉子也十分知理,在理的事出血也得办,没有理的事打掉牙和血吞下去。虽然说喝过酒,有哭的有笑的,就是没有借酒发疯胡闹的。

这样冷的天气,能有客人上门就是喜!王玲本来就生的漂亮,如今生活好了,人更显得滋润,唇红齿白,一对星湖眼潋波闪闪,成熟的很是耐看。

她看着客人笑,客人也看着她乐。

偏过晌午,风雪越发的大起来,客人有些已经吃喝的差不多了。开门望望天,又踅摸回来继续喝。

饭店里没有住宿的地方,好在离棋盘井镇不太远。大家自己都有车,风雪小了再走也不迟。

就在大家欢天喜地的吃喝时,吱的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引得大家都看向了被推开的店门。

随着刺骨的寒风旋进店堂,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咳咳蹬蹬很气势的走了进来。

此人脚蹬一双蹭亮的牛皮靴,下着紧身皮裤,丄穿遮臀掩腿的裘皮半大衣。寸把长的胡髭,棘刺般的盖着下颏和上唇,眼戴一副能遮住半拉脸的大号墨镜,头上则是顶俄罗斯贵族常用的黑色水獭皮圆帽。

穿戴很是招摇!

他进了屋,四下望望,选了个没人坐的桌子,把腋下夹的鼓鼓囊囊的手抓包,放在桌子角的卫生纸纸上。慢条斯理的脱下上衣挂在拽过来的一张椅子背,仅穿着高档的羊绒衫,很气势的慢慢坐下。看到笑嘻嘻走近来打招呼的王玲,他无声的点点头算是搭讪了。

王玲递过酒菜单子,热情的介绍本店的拿手菜。他先在王玲脸上霎摸了一下,低下眼皮在菜单子上看了一会。

嘴里并不说话,用手指指指点点,嘴里嗯嗯呜呜的确定着,点了四个菜,要了一瓶草原白烈酒。

等到两个凉菜上了桌,他杯举酒尽的连干了两杯。待到热菜上桌,酒已被他喝下去小半瓶。

老板!慢点喝,酒喝得太急伤身子。王玲看他大杯的喝酒,笑盈盈的上前,倒满杯子里的水劝。

汉子还是没吱声,仅仅是拿下了墨镜。盯了王玲一会,冲王玲点点头算是感谢。

不知为啥,自从这个汉子进了门,看到他的第一眼起,王玲从心底就涌起不知哪里来的寒意。如今汉子抹下眼睛,死盯她的那一眼,眼里的阴森不啻于毒蛇的眼睛。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讪讪的抹了下桌子,就想溜走。

下岗女工王玲将会遇到什么?要想知道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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