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被误听的谈话

魏晓雅本是在屋里做题，但屋子隔音不好，所以从爸妈进门开始她便知道。

一开始她并未在意，专心致志继续写自己的测试题，可耐不住这交谈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主动往她耳里钻，还一件事比一件事让人心惊。

爸妈先提起的有意隐瞒的二十万直接打断了她的解题思绪，而后紧接着听妈妈在爸爸跟前提起了自己，她便忍不住想知道爸爸对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看法。

抱着极大期待的她万万没料想到会听到爸爸接下来的这段话，她先是觉得低落，后是为爸爸的不认同感到失望。直到爸爸接下来的话越来越重，心里便涌起隐隐不悦，更甚者最后那两句明摆着是嫌弃和埋怨的话，直接将她心里的不平点燃。

“晓雅，你咋出来了。”她站在门口，妈妈第一时间便看到了，下意识地给爸爸提示，他却恍然未觉，等回味过来，伴随着忐忑的属于妈妈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是不是我跟你爸声音太大打扰到你复习了。”

这欲盖弥彰的问话多少有些自欺欺人的意思，魏晓雅没做回应。若是旁人家的孩子撞见这种事情，估计就装作没听见就这么遮掩过去了，可她偏偏不是那种性子。

此刻，面对被父亲一杆子打成以小化大故意挑事的合法赔偿请求建议，魏晓雅实难苟同，她倔强着一张脸，高声强调：“什么叫做我出主意是找事情，爸，你说这话我不乐意听。”

魏彦山看她犟骨头的模样，打算三两句敷衍过去：“哎哟，大人之间闲谈两句，你也不知道个啥，快回屋念书去吧，别听见个什么都想插一嘴。”

爸爸越是这般不在意，魏晓雅心里的反骨还偏偏就被激得更硬了起来，她最烦这种不痛不痒的话，心中的不痛快并没有随着父亲轻描淡写的言语而淡去，反而压抑的愈发难受，愈发的让人窝火。

魏晓雅想反驳想发火，可面前的人根本就不在意她是不是有情绪，这种做好了万分的准备却不被重视的感觉，真是可笑得很。

当下似乎没有一个词语能恰如其分的表达她的不乐意，只能通过下意识的一些举动传达出她心里的不平衡，愤愤然踢了一脚身旁的垃圾桶，里面的垃圾便尽数洒了出来。而后也不用人提醒，魏晓雅又狠狠地气冲冲将东西都再一一收拾妥当后，转身顺手用力一把将门带上，似乎要让巨大的声响代替她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魏彦山当然看不惯这股子给老子甩脸子的劲儿，也被激怒了，当即厉声呵斥：“你给谁甩脸呢！哟，养活你这么大，又花钱让你吃让你喝，还供你读大学，就供了你个这脾气。这个家还装下装不下你了。可真是能不住啊，给家里大人生气哩！”

李芳茹眼看情况不好就立马打圆场：“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吧。”

“你别在这搅和，慈母多败儿，生叫你惯成这了，这家里还真以为没有当家了，是个人就想给耍点儿狠。”说起来，魏彦山一晚上连着踢了两个铁板受了两回冷脸，本就压抑着，脾气上来自然不是轻易就能压住的。

“你小点声吧，让人听见了。”李芳茹知道他话里有话，仍旧不赞同地劝他。

“听见听见吧咋啦，有本事就滚出这个家。”魏彦山恨恨道：“这家里吃也是我的，喝也是我的，一天天在家不下地不干活，不用风吹也不用日晒，委屈了她了？\

这个“她”意有所指，此时这顿火已经不光是对着魏晓雅，还有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儿媳妇，放在平常魏晓雅也就忍了，眼下在气头上，一句话够她理解八百个意思，当即气得失控地又嘭一声打开门：“对，哪里你们都不满意，在这个家我就不能有点脾气了，你们不就是以为我是亲闺女任打任骂惹得起，就逮着我这个不怕得罪的使劲发脾气，反过来对上正经厉害的屁都不吭一声。”

魏晓雅口不择言，话出口了方才意识到失言。而被女儿毫不留情揭穿那层遮羞布，魏彦山的脸面再也藏不住：“你再说一遍，今天你有本事就再说一遍，真是反了你了。”

魏晓雅自然不服软:“我就是再说几遍又怎样，我就是你们生的受气包吗，我还不能有一点不如意了。”

“你给我闭嘴！”魏彦山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看着朝着她过去，手中的巴掌紧跟着就要落下。

魏晓雅自然也是怕的，可她倔啊，就是不躲，直愣愣地梗着脖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仰着脸对上爸爸那张被气昏了头的脸，等着他打上来。一双杏眸中满是怨念，出口的话不自觉就带了一丝哽咽：“您有本事就打！”

话出口，就仿佛是紧绷着的弦突然断了，情绪再也收不住眼泪自然落下。

她哭嚷着，像是要把连日里心里的委屈全部吐出来：“你们今天上山采连翘，明天去给别人当小工，是！我承认，我理解咱们家的危机，要挣钱，要养家，可谁又来理解过我，谁又想过我是不是一天天顾不过来。养鸡场以前您和我妈俩人交替干刚好维持它平稳运营，现在就我一个人上下6000只鸡3个鸡房。

鸡蛋我一个人捡一个人搬，100斤的饲料袋子我一个人分成三四回搬到机器跟前加工，鸡粪我一个人清理，水是我一个人加，完事之后回来还得给家里做一日三餐。我妈总说我晚上熬夜加班看书，您也说我装模作也不知道学点啥，可是我到底哪里有时间好好复习，我除了这么做还能怎么样。

咱这个家，今天这个有事儿，明天那个有事儿，不是这个不高兴，就是那个甩脸子。你们自认为比我年长道理比我懂，可是连你们都处理不好的事情，现如今却全部推给我。上要安抚老的下要招呼小的，还得平衡比我没大多少的。

这些搁往常我理解你们，不希得说。可我不说，你们也从来没想过我，和我同龄的一届的正花着钱在外面租房全力备战考研，没有哪个是琐事缠身的。你们估计觉得我说这些就是偷懒不想干活，可那是我的前途，我就算自私一点谁又能说不对呢。

这也就算了，我好意提醒您去合法索要赔偿，您却只觉得我纸上谈兵不懂村子里一贯以来默认形成的规则。可是爸，当初我为什么要学法，不就是为了争口气，为了有说话的底气嘛。可如今连你们都怀疑我，那我念这个书的意义是什么，让我学着一套做着一套，您以为我好受吗。”

盛夏的村落并不安静，相反，卸去了一天的疲惫，夜晚才是村民们最放松的时刻，他们在村子的广场上乘凉，谈笑声透过窗子传进来愈发衬的突然安静的屋子有些陌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