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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买不起饲料了

魏晓雅气不打一处来,径直便将手机推到他面前,希望对方给自己一个解释。

师柯宇呆呆地坐在位置上盯着那图片愣神,也不抬头也不说话,问就是回答“嗯”,直把魏晓雅整的无奈至极。

“这作业你说是现写的?”

“嗯。”

“好,就当是你重新写的,把你之前的作业给我翻出来。”

“......”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给我翻一下作业。” 魏晓雅最讨厌问而不答。

师柯宇紧皱眉头,嘴巴张张合合,许久才怯怯地回了一句:“没在这个本子上。”

魏晓雅被气笑了,“呵,没在这个本子上,那你告诉我,在哪个本子上。”

“那个本子用完了,我就换了一个,应该是放家里了,我没有拿那个本,而且我妹妹她一直用我写完的本子画画,用完的本子都让她给我画了撕了。”

很好,前因后果逻辑甚是完整,没有一丝漏洞,可真真是个学法律的好料子,将魏晓雅想要继续究问下去的路堵得死死的。

她咬咬牙,倒也不拐弯抹角,“好,我就算是你把作业都写了,但是我告诉你师柯宇,学习不是给我学的,写作业也不是给我写的,你要是觉得自己心理上过得去,或者觉得这样能应付得了我,在我这过关就算可以了,那你就继续这么干。

不过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知识究竟学会了没有掌握了没有,考试不是你应付应付就能过关的。我只提醒你一次,以前不管怎样,以后请你把作业知识点全部保存好,别再等我检查的时候又被哪个孩子撕了。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师柯宇有气无力应着。

“大声点,知道了没有。”魏晓雅厌恶极了这副唯唯诺诺的做派,像极了她仗势欺人,不免再次厉声提醒,面前的少年肉眼可见地抖了抖,才用相对比较正常的声调回答她的话。

在这般氛围中斗智斗勇地过了两个小时,师柯宇一下课便如释重负般着急告辞离开,出门的时候撞见奶奶李兰花在院子里歇息,他才勉为其难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喊了一句“姥姥好”,而后在老人家好心留下吃饭的话语中匆忙奔出了魏家的家门。

随后出来的魏晓雅目睹了这一切,并不知晓其中缘由的奶奶嘟哝感叹有些不理解当下的孩子这是怎么了,见了长辈也不知道认真打招呼,说到最后还恨铁不成钢地对她评论道:“哎你说你大姑家的柯宇啊,堂堂男子汉,不爱交朋友也不爱运动,现在真是跟个羞女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人情世故也不懂。非要说的话,跟你一样都是个死脑筋。”

魏晓雅才不会认同这话,“别拿他和我比。”

奶奶轻摇手中的扇子,摇头笑道:“你觉得比他强?是,你是比他嘴强,至少去外面哪里不露怯不吃亏,省的家里人担心,可你这张嘴也是个惹祸的东西,祸从口出,你往后说什么做什么都多仔细思考着点,别不过脑子就啥都往外说,容易得罪人,惹人讨厌。若不是你这张嘴,我还真不担心你呢。”

奶奶虽然说话不怎么中听,魏晓雅却知道是为她好,所以耐着性子记下,还安抚老人家不要想太多,“我在外面会照顾好自己的,您老了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前些天您的老姐妹不是还说呢嘛,脸上皱纹又多了,您不如放宽点心。”

“我也想不操心,你瞅瞅这一老堆,我就没办法放宽心。你爷爷这病不是啥好人的病,吃喝拉撒自己顾不了自己,还天天作乱生事情,惹人讨厌啊惹人讨厌,除了我这个老东西,谁希得管他哩。”

奶奶叹了口气,看向了一旁不知寒声的爷爷。

说到爷爷,魏晓雅也不免叹气,这家里除了爷爷一个人无忧无虑,似乎所有人都身负重担,难以喘息。

她想了许久,只说了一句:“我爷爷好福气,兴许是年轻的时候受了太多生活的磋磨,临老了,老天爷便体恤他老人家,让他忘记一切重新来过,不思喜也不思悲,是常人难有的好福气。”

夏季入伏,魏晓雅为了提高学习效率只能把一些主要的任务放在上午比较凉快、头脑相对清醒的时候去做,也因此去养鸡场干活的时间便只能是下午,而捡鸡蛋这项每日必须要干的活计恰恰是在下午两三点钟正热的时候。

魏晓雅往往是一身清爽地进去,全身湿透地出来,活脱脱跟洗了个汗水澡似的。傍晚给鸡加满水清理完鸡粪,轮上给各个鸡房加饲料,魏晓雅才发现家里的饲料储备只够今天晚上这一顿了。她急忙给乡里专门送饲料的师傅联系,希望尽快补上鸡场豆瓣、玉米、细糠等的饲料物资。

可等她问完价格回头一合计,发现自家养鸡场账上剩下的钱并不足以支付需求的饲料量。魏晓雅只能厚着脸皮让师傅先赊账送了一批饲料来应急,免得断了家里鸡禽的用食。

饲料运来养鸡场除了她也没有其他可用的人,便硬着脑袋跟师傅一起忙着卸货收箱,嘴上不忘说着好听话让人家多担待:“真是麻烦您了,后续的费用我们会尽快补上的。”

师傅倒也是个爽快人,话不多说还反过来安慰她:“哎,彦山家养鸡场总是从我这定饲料,老熟人了,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将最后一袋玉米搬下车,师傅将车重新装好,便驱车离开了。

“路上慢点啊您。”

“放心吧!这路我熟。”

通往峪梨村的路常年未修,很是难走,若不是这边的常客,一般的人家都不乐意过来这边,倒不是出不起油费,而是这条路崎岖到每辆车走一回都超在别处跑一月的损耗了,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魏晓雅心里琢磨着回去把这件事跟爸妈商议一下,可思及昨天那场闹剧,她心里仍旧别扭得紧。好在晚上要给嫂子补过生日,大家心里也为忘记了这件事情而过意不去,明面上都端地是一派和气的模样。

饭后嫂子陈笑笑带着两个孩子离席,爷爷奶奶也安置妥当,魏晓雅虽在刷碗,心里却是惦念着养鸡场饲料的事,院子里父亲魏彦山正和妈妈商量卖连翘,等他们忙活结束,魏晓雅也从厨房出来了,思忖片刻忐忑开口:“爸,我有个事跟您说。”

“啥事儿?”

本以为会遇冷脸,但爸爸魏彦山的反应却出奇的平静,就仿佛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让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将饲料的事情说完,父亲皱眉道:“这个事情你别操心了,钱的事情我和你妈妈商量一下。你先回屋吧。”

爸爸有意将她支走,妈妈李芳茹却再次将人喊住:“不用,让雅雅进来吧,她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有什么不能听的。”

魏晓雅习惯性看向爸爸,这次他没同意也没反驳,权是默认了。

跟进屋子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妈妈与爸爸对视一眼,端起桌上的搪瓷杯抿了一口,抬眼道:“昨天你也都听见了,说实话,家里现在确实没钱,你奶奶手里那卖房子的二十万是最后的家底,当下除了这档子事,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我跟你爸早就知道养鸡场那卖鸡蛋的钱根本不够买饲料的,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这拆迁的问题一日不解决,市场关于畜禽养殖的行情一直不向好,咱家就得一直往里面赔钱。”

“爸妈,你们是有什么打算吗?”

魏彦山:“当初这生意是你妈挑起来的,你妈说了算。”

李芳茹就知道闺女是个明白的,当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是想着咱们再咬牙坚持坚持,最起码撑过今年暑假。这做生意哪里只有稳赚不赔的,动荡什么的这都是难免的。”

“那这周转的钱怎么弄?”魏晓雅问。

李芳茹起身走到床边,掀开那粗布床单床垫露出底下的床板,她趴在那摩挲了一阵,再起身手里多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子,李芳茹当着二人的面打开,里面是一沓有零有整的现金,目测大概有四五千。

“这是我和你爸这镇子上山采连翘攒的,不多,但是应该够先把饲料的钱补上。”

魏晓雅接过来,并不觉得比先前轻松:“可是这回是有了,要是真按照预计的熬过暑假可能还要不少,剩下的钱咱们从哪弄?”

连她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她相信爸妈也都盘算过了,竖起耳朵听他们接下来的安排:“这我知道,我和你爸之前不是还三天两头给人当小工呢嘛,再加上你爸现在在华宇养鸡场帮忙也有点钱,只不过包工头那边一直攒着还没发,我打算让你爸爸去杨叔家跑一趟,说说这个情况,看看能不能要回来一部分工钱。这个钱我也算过了,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一万五,抛开给你交学费的八千块钱,还剩下七千,后面家里卖鸡蛋的钱再稍微贴上些,这两个月应该差不多。”

“可这样就是把咱们全家的底全部压在鸡场里面了。”家里还有五六口人要靠钱过日子的,这么做无非是一种冒险。原来爸爸昨天晚上说的那句给她咱学费并不是气话,而是对现实情况的陈述罢了。

魏晓雅实在觉得自己不应该,“妈,这是您和爸的辛苦钱,明知道这点钱来的有多不容易,可我还跟你们生气,对不起,是我不懂事。我想的太浅薄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气急攻心、只是满口大道理却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借口自尊心强便不满别人评头论足?她魏晓雅自认为通晓事理,早熟于同龄人,自诩志向远大,可那种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成熟懂事罢了。

俗话说得好,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她总觉得亲人恶语伤人,却不知道自己那正义的宣誓更是好比一把把锋利的刀,直戳进最亲近的人的血肉里。

“妈妈理解你的想法,可是妈妈也想你知道,家里大人也不是不讲道理,也并非是不理解你,而是处在这个位置上,顶着这个身份,我和你爸也有不得已。凡是都要换位思考,你想来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妈妈希望你也能多理解我们一些。”李芳茹苦口婆心:“一会你爸爸去杨叔家要钱,你跟着一起去。你爸这人老实,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个明白的,看着他别被人牵着鼻子走。”

爸爸自打进屋就妈妈说什么是什么,直到听见这安排,很是不赞同:“你让她去干啥,她懂什么呀。”

李芳茹瞪他一眼:“让你怎么着就怎么着,我自有我的意思。咱妈安排我的时候没见你反驳的这么积极,这会对我的意思你倒是反对得挺快。”

爸爸魏彦山面色不虞:“你好端端提这干什么,一回事是一回事,这哪里一样呢。”

“行了行了,你快收拾收拾跟闺女跑一趟,别去晚了人都歇了。”

包工头杨叔的家盖在了下街靠近马路牙子最顶头的那块儿宅基地,再往外走不过两百米便是隔壁村子,这地界有些偏,一般没什么必要的事情很少有人过来。魏晓雅听家里人零零散散提起过,杨叔是从外地来这边安家的,人生地不熟并不容易。但好在人会说话会来事,圆滑世故有条理,做事情呢也喜欢挑头子,因此常常能够在那些老板跟前混个眼熟。老板们见他机灵,人也踏实肯干,便有什么用工的事情都交由他去办。久而久之,杨叔就混成了村里的包工队长。

村里并不富裕,照明设施并不密集,隔很远才有一盏年旧昏暗的路灯。

黑漆漆的僻静小路上,魏晓雅跟在父亲身后不近不远的位置,刚好处在灯光投射下父亲的影子里。若不是有正事,魏晓雅万不会选择晚上出门。

太吓人了。

快到杨叔家门口,魏彦山不放心地叮嘱她:“一会你就在门外等着,别跟着进去了。”

冷不丁听见爸爸的声音,魏晓雅还有一瞬间的怔愣,“啊,那不行,我妈让我跟着来的,我得进去。”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魏彦山服了她的倔脾气,侧脸瞧着她退而求其次道:“那你一会进去别乱说话,或者没问你话你就别吭声,听见没有。”

杨树家门口的灯好像是声控的,才走近便灭了。魏晓雅发现后故意跺了跺脚,等那灯又一次亮了起来,听出父亲千万个不放心,她这才草草应下:“知道了,只要顺顺利利我也轮不上说什么。”

语毕,魏晓雅快走两步,已经率先叩响了杨叔家的门。

“杨叔,您在家吗?家里有人没有?”

这家装的很简陋,透过木门往里看去,三合院只有正屋一间是翻新好的,和两边原始的土坯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房檐顺着两侧的土坯延伸道门口,是那种很老旧的黑漆木门,需要插门闩的那种,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门板很矮,魏晓雅踮着脚尖往里瞧,院子里不乏花花草草,极易招惹飞虫,只她站在门外这一小会儿,便被蚊子盯了两个包,瘙痒得很。

她强忍着不去挠,目光穿过院子落在那还亮着灯的屋子,又喊了两声,方才有人回应。

‘吱呀’一声推门出来,对方语气里满是不耐:“谁啊,这么晚来。”

“叔,是我彦山。”

“哦哦,彦山呐。”来人狐疑半晌方迎过来,他身着两道筋大裤衩格外清凉,拿着一把村里人标配的芭蕉扇,匆匆上前打开门栓:“咋这么晚了过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快进来吧,你婶子还在里面看电视呢,人上了岁数耳朵背声音放的大,我都没听见你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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