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暴雨之后
哐当一声，魏晓雅夺门而出。
李芳茹本是心疼自家姑娘，才提起这事。
虽也没有好脸色，但那是因为怕她受了委屈，却没料到魏彦山会发这么大的火。
瞧见女儿冒雨跑出去，连伞都没拿，她上前便拉住了魏晓雅的手腕，身后的魏彦山却还嫌不够似的。
“别管她，想出去就让她出去，这家里还没出过这么娇养的骨头。”
这话轻飘飘地丢出，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下。
魏晓雅甩开妈妈的手，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幕中。
忽地天空打下几道闪电，一阵惊雷突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骇人。
天已经昏昏然，不过一瞬间，雨骤然变大，好似倾盆往下泼。
院子里用来接水的脸盆和水桶，很快便漾了出来。
雨水蓄积到一处，顺着水道口出去，从高到低，哗啦啦的响声格外烦人。
李芳茹没好气地道：“她做错什么了，惹得你这么大的埋怨。”
“都是让你给惯的。”魏彦山心烦意乱，口不择言。
“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这个家能不能安静了。”
李芳茹心里本就存着气，闺女那事还没过，自己连话都不能说了。
“我们娘俩是怎么得罪你了？
我们是多说一句不对，少说一句也不对。做多做少做好做坏，怎么哪哪都不合你心意了。
你受了家里人那不痛不痒的狠都知道不好受，旁人的错你倒会给我们娘俩耍狠！
合着就我们俩好说话好欺负？”
“你心里不舒坦就去找今天的搅事人，你跟他们说理去啊。
闺女一个人在养鸡场，碰见这种事情尽力给咱们争取，最后受了欺负倒还成她的不是了。
你是没有经历过那帮人还是怎么的，那些人之前到你跟前，你屁都不放，反倒在这耍厉害呢。
雅雅是从我身上掉下的肉，是我亲闺女我心疼，合着在你这就是外人了？
你别说是有句温心的话了，还顺带着火上浇油。”
“你自己在家安生坐着吧。”
李芳茹从一旁提了一把伞便也出门去了，她自己的闺女她自己找。
今天下雨，家里两个老人来回不方便，饭都是魏晓雅给端到屋里吃的。
媳妇陈笑笑母女们更是不会出来了。
他们早早吃完便在屋里歇着，雨越下越大，谁也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李芳茹一走，徒留魏彦山一个人食不知味。
村里面排水不好，地势低了容易积水，遇上这鬼天气河滩定是要涨河的。
魏晓雅浑身都湿透了，可她执拗的很，万不会去亲朋邻里家里送闲言碎语。
一股脑冒雨走在大路上，毫无遮挡。
也好，就该让雨水把她冲醒。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这般自虐，以前不懂，这一刻却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就仿佛心里有道怎么都抹不平的痕迹，任何心理上的舒缓都失去了作用。
这场罕见的大雨，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强有力地用物理的方式给她磨平心里的难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头顶的雨水不知为何突然被隔绝开了。
她缓缓抬头，入目是一把黑色的雨伞，再然后便是执伞的少年。
她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对上他的视线也不躲闪。
只听那人不悦地喊她：“魏晓雅，你是傻了还是疯了，下这么大雨在这演电视剧呢，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是真怕我顺心了。”
魏晓雅心理压力很大，却还是一直强撑着。
自从上次和爸妈吵过，她再也不敢提自己学习相关的困难。
可耐不住一直被自家人误解，恍惚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便只能选择逃避。
她有料想到妈妈可能会来找她，也料想过或许这场大雨之后会让她大病一场，却没想象过会在这么狼狈的状况下遇见本不可能出现的人。
突如其来的关心和突如其来的人一样，让她又惊喜又难堪。
心里急的不行，最终嗫嚅哽咽出声：“梁……辰……”
哇地一声，魏晓雅爆发性地哭了出来。
面前的梁辰也被她吓到，眼里藏着担忧和心疼。
他手忙脚乱想给人擦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
他想一把将人抱进怀里算了，可终究顾忌着礼仪而收了手。
梁辰并不多话，就这么傻傻地在大雨里陪着她。
等她哭够了，情绪稍稍稳定一些，梁辰才将伞揣进她手里，扯下自己的外套套在她身上，又把伞撑回来。
魏晓雅凝着他的眼睛，声音还带着刚哭过的沙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面对他的打量，她破罐子破摔，反正再丢脸的画面他也见过了。
“你看看这都几点了，我刚回来。”
魏晓雅这才留意到他身旁的行李箱，因为下雨上面溅了好多泥点子。
“你从部队回来怎么没跟我说呢。”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谁知道你倒是给了我个惊吓。”梁辰用另外一只手拉着箱子，带着魏晓雅往回走。
他没问她到底怎么了，反而主动交代自己的情况。
“坐飞机从乌鲁木齐飞回来，又换了高铁票，然后转高速、打车，折腾了一整天才到家。刚下车就发现有个女鬼娃娃在雨里面披头散发，快吓死我了。”
“说谁是女鬼娃娃呢，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见她心情好一些，梁辰放下心来，路过他家门口而不入，率先送魏晓雅回去。
“吃饭了没有，先回家吧，别让婶婶担心。”
“你要送我啊。”魏晓雅木木地问。
少年却不答，眼中噙着笑意：“你要觉得能我就能，这不还得看你。”
未等魏晓雅再说什么，李芳茹便来寻人了。
魏晓雅应了一声，李芳茹看见她没什么事情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这才看向一旁的人：“诶，这不是耀光家的孩子吗，听说你去部队了，这是放假了?”
“婶子好，我也是刚回来。这不赶巧了，一下车看见她回家没打伞，就顺路回来了。”
这解释很体面，李芳茹也没多想：“麻烦你了，你快回去吧，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李芳茹将手臂上带的外套递给魏晓雅，她换上，将梁辰的外套还回去，“谢了，我先跟我妈回去了，有时间请你吃饭。”
“好。”梁辰笑得坦荡又爽朗，他双眉如锋，鼻梁高挺，在部队的历练下身姿和气质也格外挺拔。
李芳茹多看了两眼便带着魏晓雅离开，半道上，见闺女该是不生气了，便也顺着新话题转移她的注意：“你跟梁辰谈对象了？”
“什么？”魏晓雅闻言一愣，“就是……同学，我转学过来就是一届的啊，您怎么这么问。”
她不喜欢谈论这些，尤其是情感方面。
家里人往往是一个知道，便全员都知道了。
魏晓雅不害怕做那个闲话的中心，却也不愿意白白给别人送饭后谈论的素材。
再说二人的事情也非板上钉钉，年轻人多的是性情不定、朝和幕离，她内心有自己的考量。
“没事，你年纪也到了，就算有也正常。”
这话她没再反驳，“嗯。”
“今天养鸡场你没受伤吧。”李芳茹忐忑地问。
“没有，有我舅舅呢。”
“那就好，听见你舅舅跟我电话里说，不知道我多心焦。”李芳茹自责，这回她没再帮魏彦山说话，“回去我给你做疙瘩汤吃，明天我不上山了。”
“妈，您不用这样。”
魏晓雅抬起自己一直注视这脚尖的目光，这才留意到妈妈的伞一直是向她这边倾斜的。
即便她浑身早已经湿透了，却也护住她没再继续淋雨，而妈妈的肩膀便顺其自然没能被雨伞遮住。
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腰椎更是不易受凉。
魏晓雅往妈妈那边靠近了一些，李芳茹明白她的心思，伸手挽着她的胳膊：“我明天也想歇一歇，人得好好过日子不是，就算困窘也不能一直干活呀。”
魏晓雅突然停了下来，李芳茹问她：“怎么了？”
半晌，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树叶相互拍打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魏晓雅将心里盘算了好久但始终没有勇气的一个决定说了出来。
她说：“妈妈，我想去查一查王来友夫妇的案件，争取帮咱们把钱找回来。还有杨叔拖欠公款的那事而，我也会去要的，要不回来我就想别的办法。总归养鸡场的事情我处理不了，但眼睁睁看着咱们的既得利益，却让我甘愿吃下这个亏，我做不到。”
李芳茹的眼中，魏晓雅格外坚定，她的眼里是自己从未曾有的坚持。
经过这么多事情，她知道自家闺女心里受了很大的动荡，可是那事情她真的能做下来吗。
任何一个和她同龄的人说出来，李芳茹都会觉得是小孩子不服气想证明自己。
但魏晓雅此时此刻说出这话来，竟让李芳茹心里多了一份想要相信的念头。
“你想做的话，就试试吧。”李芳茹如是说道。
这村里面件件桩桩总要有一个和他们想的不一样的，才能打破那规则。
她可以什么都不懂，但却不会阻拦魏晓雅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