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彻夜长谈（中）

茶室中，茶壶在火力的作用下，升腾起了水汽，沸水将茶壶盖顶的叮叮作响。

面对李岩的问题，王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提起小茶壶，给李岩和自己倒上一杯刚煮好的养生茶。

给茶壶添加清水，再放回炉子，王毅才不急不缓的开口，道：“这不能怪我，我一直在等你们，或者说在等起义军。当然，我们也在等做好治理那么多百姓的准备！”

他将摊子铺这么大，怎么可能没有进去中原的志向？

至于承诺，那自然也是为了给大明，一个原本该有的结局罢了。

李岩闻言，瞬间一愣，一时之间就是没明白王毅话中之意。

他略微沉吟，随即开口问道：“为何要等闯贼他们？以护民军的实力，推翻大明不是更快吗？以王都督的能力难道还怕治理不好百姓么？”

王毅没有直接回答李岩的问题，端起茶杯轻轻的吸溜了一下，然后反问道：“你觉得，李自成得天下后，天下会如何？”

李岩陷入思考，片刻之后，开口说道：“或许百姓会有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但依旧会走上历朝历代的老路！”

王毅点头，对这个回答很认可，随即说道：“大明，或者说历朝历代，都难以超过三百年的国祚，其实并不能完全归咎于皇帝无能，在王朝存续期间，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

他又是吸溜了一口热茶，看着李岩问道：“大明在长城以内的土地未曾变动，那百姓的田地去哪里了呢？”

李岩一愣，随即如实说道：“百姓的土地，或抢或夺，都到了皇亲国戚、地主乡绅的手中。”

他们家，以前就是河南杞县数一数二的乡绅财主，所以对其中的门道极为了解。

因此，他才给李自成提出了“均田地，不纳粮”的口号，以李自成等人的做法来看，这变成了一句欺民的话。

王毅点头，笑道：“没错，大量的土地都集中在了少数人的手中，百姓没有土地，只能成为佃户，任由掌握土地的人剥削！”

他吹了吹滚烫的茶水，继续说道：“这些掌握土地的人，才是真正摧毁大明、或者历代王朝的人，他们不用交税，或者只需交少量的税，导致在天灾之时，朝廷没有足够的钱粮来赈济灾民，民变也就开始了。

所以，大明不是不管百姓死活，而是大多数时候无能为力！

尤其是这些掌握土地的人，会隐瞒人口，这就会导致朝廷拨下的赈灾款不足！”

王毅抿了一口茶，继续开口：“打个比方说，米脂县十万人口，报给朝廷的数量却是五万，朝廷赈灾的时候，就按照赈济五万灾民的钱粮拨付。

钱粮分摊到两倍灾民的头上，结果就变成了百姓眼中的朝廷无德。

若再有官员浸没灾款，灾民连活命都做不到！”

李岩连连点头，非常认可王毅所说，大明的情况，就是如此。

王毅放下茶缸，道：“而下一个王朝要长久稳定，也要解决这些大量兼并土地的人，以其军民府动手，倒不如让李自成他们承担骂名！

另外，最重要的是，若以后军民府治天下，需要百姓有这种反抗精神。

以后若国弱有外敌入侵之时，需要百姓奋起反抗；面对贪官污吏剥削之时，也需要百姓奋起反抗，将贪官污吏活种在地里，百姓拥有反抗精神，是不可多得的财富！

这些就是我等到现在的主要原因！”

他可不想看到，以后再有面对八国联军之时，华夏百姓会是一种“麻木”的表现。

而是更希望看到，百姓满腔热血，哪怕手持大刀，也要向各国鬼子头上砍去。

李岩一愣，怔怔的看着王毅，心中满是不解，随即开口问道：“统治者不都是希望百姓顺从吗？”

王毅笑着摇摇头，道：“军民府需要的是认同，而不是顺从！”

“认同？顺从？”李岩端着茶杯的手定在半空，喃喃自语，心中将二者进行比较。

他很快想到了之前在漠南漠北的所见所闻，或许蒙古人一开始是因为武力顺从，但随着军民府的政策施行，便逐渐的变为了认同，不然私下也不会称呼王毅为大可汗。

军民府得到百姓的认同，完全是因为军民府对百姓足够好，而不是害怕军民府的强大武力。

在军民府，百姓不害怕护民军，因为护民军对百姓秋毫无犯，还会用命去保护他们，而不是闯贼那样纵兵劫掠，生杀予夺。

所以，认同和顺从，是有着本质区别的，一个是自发的，一个是带着迫于无奈。

良久，李岩放下茶杯，对着王毅一拱手，郑重说道：“王都督，李岩受教了！”

“喝茶！”王毅笑着抬手示意。

李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感觉心中舒畅多了，也不知是茶好，还是他心中疑惑解开了。

放下茶杯，李岩开口说道：“王都督，不知要等到何时进取中原？”

他内心，是很希望王毅能尽快行动的，毕竟每天都有许多百姓吃不上饭，甚至是病饿而死。

王毅喝了口茶，说道：“等起义军推翻大明，这是属于百姓的反抗，百姓需要得到一个结果！”

闻言，李岩连忙说道：“王都督，那我这就回到李自成身边，助他尽快完成此事！”

王毅摆手，道：“李自成让你来军民府，本意是想借我之手除你，你若回去，不仅你会死，就连红娘子也会遭殃！”

李岩一愣，眼中满是震惊，连忙说道：“李自成要杀我？这可能吧？”

他真诚对待李自成，一心为其出谋划策，怎么可能会要除掉他了？

“你虽然对李自成帮助很大，但你提出的一些意见，与李自成的想法相悖，故而对你有了厌烦之心，尤其是你在各地安抚百姓，在李自成看来，是你想笼络百姓，这对一个上位者而言，可是最为忌讳的！”王毅分析道。

李岩听到这些，开始思量起来，想着这段时间他与李自成的相处过程，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最终，李岩长叹一声：“李闯，果非明主也！”

叹完，他又看向王毅，道：“王都督愿意见我，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让我做，还请王都督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