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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竹林舞剑

七月,正值盛夏。

日头上,竹林中一个脏兮兮的老头正背着高他许多的中年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许是太热,老头额上布满了汗珠,身前衣服上也被那汗水打湿大半。而那中年人,伏在老头背上,嘴角尚存着未擦去的血迹,他气息微弱,双目紧闭。

老头望了望远处,又瞧了眼身后所背之人,抹了把汗,双手稍稍将其往上抬了抬,又开始走了。

这二人,正是傅守恒师徒。

不知过了多久,傅守恒醒了。

他躺在露天破败、年久失修的郊外庙宇之中,神台之上,几尊叫不上名字的神像因香火断供,结满了蛛网。

借着地上燃着的篝火,他看到那老头正翘起腿,望着手里的酒葫芦发呆。

“师......师父。”

他挣扎着坐起来,躬身向那老头称呼道,但是由于伤势过重,刚说完他就吐出一口鲜血,又重重躺在地上。

那老头快步走来,将中年人扶起,他将手搭在傅守恒的手腕上,探着他的脉象,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瞧着老头这副眉头紧锁的模样,傅守恒笑了,他声音微弱的说道:“师父,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老头放下傅守恒的手,却是背身过去,不愿看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生我的气是吗?”傅守恒问道,眼神随之黯淡下去。“当年确实是徒儿一意孤行,让您失望了。”

听到这里,老头起身去拨弄篝火,傅守恒又继续说道:“但我不后悔。”

老子身子一顿,淡淡回道:“你还是这么犟。”

“以徒儿一人换两方和谈,保天下黎民免遭生灵涂炭,守恒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谈及此,傅守恒语气虽弱,却也坚定。

“人人好公,则天下天平;人人营私,则天下大乱。您不也常告诉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嘛!”

老头叹了口气,并未言语,他只是添柴,让那篝火燃的更旺。

傅守恒将自己的手伸进衣中,掏出一封信,他双手呈着,低头朝老头央求道:“师父,徒儿自知已无几日可活,这封信,还请您替我,交与翊儿。”

“要交自己交,老头子我才没空!”

那老头拒绝的很干脆,但背着身,傅守恒并未看到他眼中的恻隐和悲泪。

“师父!”

傅守恒忍着剧痛,颤巍站起后,重重跪下,口中随即喷出一口鲜血。

老头赶忙转身快步跑去,将他搀起,双手点住傅守恒胸口处的穴位。

他接过傅守恒的信,轻声说道:“好!我答应你。”

夜色深深深几许,望着眼前又陷入昏迷的徒儿,老头眼中流出几行热泪。傅守恒武学天赋奇高,是最能继承他衣钵之人,未入三十便半步巅峰,莫说整个景阳王朝,就是放眼这片大陆,也是首屈一指。

这个徒儿什么都好,心怀家国,重情重义,却唯独不考虑自己。

“算来算去,你可算到自己亲兄弟竟要手刃自己?”

老头踏出庙宇,只剩声音悠悠荡在空气中。

翌日,天光已亮,庙宇里,燃了一夜的篝火只剩灰烬一片。

老头走入这里,准备继续背上重伤的傅守恒而去,待他走近,地上的傅守恒双目微闭,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胸口不再起伏,鼻中却是早已没了呼吸。

老头身子微微颤抖,他就这样站着,望着地上的傅守恒,久久未动,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竹林中,填了一座新坟。

坟前并未刻字立碑,老头就这样坐在坟前,拿着葫芦仰头饮酒。

半晌后,他拾起身边的一杆竹棍,醉醺醺的舞起来。在他手中,竹棍似剑,在空中划出万道剑影。

他就由那剑影环绕周身,持棍而动。

竹林风声四起,竹叶随那剑影一同高高升起,也一同直直落下,如同风卷也如龙。

一舞作罢,老头倚杆,打个酒嗝,微醺而立

竹叶萧萧下,细细簌簌,那是这世间给坟中之人,最后的哀奏。

凤池山庄

天色微亮,傅丞翊和万群便已起床收拾好了行装,今日他们便要返回漠川城。邬童为二人备好了快马,和邬潇潇一同将二人送至山庄大门前。

“邬庄主,叨扰许久,多谢照拂。”万群躬身作揖,朝着邬童感谢道。

“万贤侄客气,客气。”邬童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的回道。

“老狐狸,别忘了好好提升你的棋艺,下次再输了。”傅丞翊嘿嘿一笑,“可就说不过去了。”

听到傅丞翊喊自己老狐狸,邬童佯装要打,他瞪了傅丞翊一眼,笑骂道:“臭小子!混熟了就开始没大没小了是吧?”

“丞翊......”邬潇潇看了眼傅丞翊,“还有万公子,一路小心。”

低低应了一声,傅丞翊便低头不敢看邬潇潇不舍的眼神。

凤池山庄的这些天,他与邬潇潇从开始的生疏到后来无话不谈,和幼时并无二般。她有学识有远见,闲聊中总能被她的观点惊艳。她真诚贴心,让他在这里感受到了温暖。

这是喜欢吗?

傅丞翊问过自己,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荒诞的想法。

别人尊称他一声少城主,全靠他傅家的庇荫,他自己倒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虽也自诩走正道,重情义,但若是仅凭嘴上说说,事上不见,如何让人瞧个真切。

傅丞翊自然也懂这个道理。

儿女之情,喜欢之事,他不懂,自然也不肯相信。

就在二人接过缰绳,准备转身上马离去之时,老头迈着步子,慢悠悠的走来了。

邬童快步迎上去,朝着老头作揖:“先生回来了,此行可还顺利?”

老头没回邬童,却看着傅丞翊问了句:“小子,这是要去哪里?”

“自然是回家。”

傅丞翊至今对这个老头掠走自己的事情耿耿于怀,他没好气的回道。

“家?”

老头苦笑了一声,朝傅丞翊摆了摆手,说道:“不用回了。”

傅丞翊当然不知道漠川城之事,他不解的问道:“老头?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不用回了?”

老头没说话,只是走向傅丞翊,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他,随即走入凤池山庄。

只留下门外,一脸懵状的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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