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讽刺的宫乱
庄墨笑道:“王上您真的是低估了江湖上的事情,茫茫江湖中,武功高的大有人在,想要杀一个人,只要肯花心思,哪有不成功的呢?比方说,暗杀。在邺城或许没有办法去暗杀得了他,可是若是在南安城呢?卫章他是在昨日酉时进的南安城,住在福越客栈内,那些赤眉峰就暗中埋伏在城外,城内只有卫章护着他,江湖上暗杀的方式又五花八门,你还这么确定无人动得了他吗?更何况卫章已经让我找人拿下了,现在他正被我派去的那些江湖中人追杀的不知跑到什么地方了,您说埋伏在外的赤眉峰等不到进攻的信号,还会攻入城内吗?”
南安王面色已经在一点点的腊白,因为庄墨所说的这些,包括卫章到达南安城的时间,入住的地点,庄墨所说的都是正确的,此刻他很不想去相信庄墨的话,相信卫章能够护得住那个孩子,然而这个想法在他心头却很快的又否定了,因为面前的这个人太可怕了,可怕到让他相信他所话会成为既定的事实!
这个人三言两语便轻巧的将他多年的计划功亏一篑,那之前一直隐忍的怒气在那一刻就那样溢出来,再也收不住,他颤抖的伸手指着庄墨怒吼道:“蒋子贤!孤要杀了你!”
这么一刻,他真的想要将庄墨捏在手中,骨头一根根的揉碎!
然而此时南安王的身体最忌讳的就是动怒,他还没有下床,猛然间一口鲜血就那样的喷洒出来。
刺目的鲜血喷的锦被上都是,陈公公惊声喊道:“王上!”
“冲啊,杀啊!”
外间突然一阵嘈杂声,接着就是更多的刀剑之声,高仙钰的人忙跑了出去,庄墨知道这是高仙庸带领的军队冲了进来。
耳边听着外间的厮杀,南安王手抚着心口,看向庄墨沙哑道:“你死而复生来南安城,所要的就是这个局面,你想要杀了我,报当年的灭门之仇是不是?”
“是!”庄墨此时坦然,“我父亲当年将您辅佐到这个至高之位上,忠心耿耿的为您,可是您呢,只因为自己的猜忌之心,只因为一封家信,便被扣上了谋反的罪名,蒋家军那么多的英魂,蒋家上下那么的条性命,就因为你的猜忌,都死在莫须有的罪名之下!”提及当年灭门一事,庄墨情绪激动,如墨色的眸子此刻布满了恨意,他恨恨的望着南安王,一字字的开口说道:“这是你犯下的罪,理应由你来赎罪!”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南安王顾不得自己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他现在唯一的念头是想要庄墨死,他嘶吼着,不顾陈公公的阻拦,甚至是来不及穿鞋,赤脚下床,踉跄着大步走至庄墨的身前,揪起庄墨的领子想要将他从椅子上揪起。然而,此时他只需稍稍的动气,大口的鲜血便从口中喷涌而出,身子也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庄墨素白的衣衫上,地板上,全都是南安王喷出的鲜血,庄墨看了看衣服上沾染的鲜血,抬眸看向南安王道:“不管你如何的不愿与不信,你终究是败了的。”
被关上的门猛然间推开来,战袍染满鲜血的高仙钰提剑走了进来,看来是经过了一场血战抽身而出,他没有多看屋子里的情况,快步走至南安王的身前,看着桌上空白的圣旨,他愤怒的揪起南安王的衣领怒道:“传诏圣旨为何不写?!”
此时的高仙钰明显有些气急败坏,他同高仙庸带兵对峙,很明显是处于了下风,现在的他唯一可以活命的,便是南安王手中的这一道旨意。
见南安王不说话,他提起南安王再也不管不顾的猛然间往一旁的床柱上甩去。
身子与床柱之间的碰撞出声响,南安王口中又是一大口鲜血。
高仙钰并没有打算放过南安王,再一次的走上前去,陈公公慌忙拦在前头道:“太子殿下,不可啊。”
“滚开!”高仙钰此时就犹如一头疯了的猛兽一般,哪里还管什么可不可?一手将陈公公扔至一旁,他快步走至南安王的面前,蹲下身子,揪起他的衣领剧烈的摇晃着他怒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写不写?!”
门外突然有人提剑冲进来,对高仙钰道:“殿下,庸王他已经杀了进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此时高仙钰哪里肯走,他知道自己今日拿不到这封传位的圣旨,他不可能活着从高仙庸的手中逃离,左右都是一死,此时他唯有放手一博。
高仙钰不断的摇晃着南安王,索要传位的遗诏,就连高仙庸带着兵队闯了进来,他依然毫不知觉,直至当一把锋利的利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才猛然间回神。
感受这脖子处传来的冰冷,高仙钰怔怔的转过身子,看着架在他脖子上这把剑的主人,冷冷的笑出了声,他道:“高仙庸,还是你赢了啊。”
“带下去!”
高仙庸冷声吩咐道,便有人上前将高仙钰给架了出去。
“你没事吧?”高仙庸看向庄墨轻声开口问道。
庄墨摇头道:“无事。”
“父王!”高仙庸快步走至南安王的面前,将南安王抱起道:“快,快去传太医啊。”
庄墨心头叹了一口气,怕是南安王此时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即便是找来太医也无济于事,他看着南安王说出了最后的通告:“王上,如今您没有人可以选择了。”
南安王颤抖的伸手抓住高仙庸的袖子,撑着虚弱的一口气对高仙庸道:“孤……走后……由你……你继承……王位,但是……你要……答应孤……”抓着高仙庸袖子的手松开,颤抖的指向屋子里坐在轮椅上素白衣衫的少年,“杀……杀了他!”
“父王!”高仙庸看向庄墨,不明白南安王此时为何会突然要他杀了庄墨,他握住南安王指着庄墨的手问道:“为什么?”
“因……因为……他……他……他是……”
外间突然又有一阵嘈杂一声,有人走进来打断南安王气若游丝的话,对高仙庸道:“殿下,外间又有人攻了进来!”
高仙钰的军队已经全部降服,此时又攻进来的是何人?然而不等高仙庸想明白,怀中的南安王身子猛然间一震,红彤的眸子恨恨的盯向庄墨,愤然道:“你……你……骗……孤!!”
庄墨坐在轮椅上,淡然看向南安王向他说出了一个事实:“王上您的明诏已经说出口,王位由庸王继承,这是在场的人都听到的!”
“你……”南安王愤然的说出这一个字,那提着的最后一口气,终究是没有说完,口中一大口鲜血喷洒而出,终是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父王!”
“王上!”
黑夜的王宫上头,传来了声声响亮的哭声。
一国之君暴毙,这是国之丧,然而此刻却不是他们悲悯的时候,因为外间还有一波厮杀要继续。
庄墨说杀了那个皇子,其实是在骗南安王的,因为他也是在与南安王交谈中,才逐渐的猜透卫章所抚养的那个孩子的身份,而他说出的南安王那些计划,只不过是根据公孙佐告诉他卫章带着那个孩子来南安城由此推断而来,事实上,从南安王的反应中,他推断的是正确的。
这场对决中,南安王错就错在太低估了卫章的实力,庄墨江湖上的势力是大,然而在面对卫章这样子的人,还是不敢轻易动手的,更何况庄墨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根本不知道南安王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将这场计划提前,他又怎能事先安排好这一切?
南安王生性多疑,又极易动怒,动怒的人思考方式是最简单的,庄墨就是拿捏住了他这一点,在这场对持中,以冷静沉稳的态度,去刺激南安王,激怒他,取得了这场胜利!
也许是讽刺的,当外间又一波厮杀开始时,天空中朵朵星光点缀,明月高挂,是异常美丽的一个夜景,然而王宫内那嗜血的杀戮却未曾停止过……
这一夜,高仙庸提剑,从厮杀的军队中,杀出一条血路擒获将卫章,军队无主将,瞬间如同一盘散沙。
这场宫乱在一刻也划了一个句号。
伴随着这场动乱结束的,是国之丧的钟声。
原本王宫动乱的声响已经将整个南安城吵醒,动乱停止没有多久,当国丧的钟声从宫内敲响传至南安王城的每一个角落,王城内的人也明白了,南安王朝即将迎来了一位新的君主。
东方天际开始泛白时,战乱后的王宫也已经收拾完毕,王宫内也被蒙上了白茫茫的一片,金銮殿前跪满了着丧服的文武百官,悲悯哭啼声传遍王宫每一个角落。
殿内的正中央,那镶金龙的木棺,里头躺着的正是曾经这个南安王朝的一国之君,不管他从前如何的令人闻风丧胆,然而他从今往后也只得永远长眠在这一方的棺木内。
高仙庸着孝服,跪在木棺前方,庄墨也撑着身子跪在高仙庸身后的百官之中,落青此时起身走上前,走至陈公公的身边道:“吉时已经到,可以宣读王上明诏。”
陈公公会意,躬身走出金銮殿外,在一声声号角声吹响后,他面对这殿外跪着的文武百官,尖细着嗓音道:“太子谋反,庸王平乱有功,传先王明诏,继先王逝去日,庸王登基为王。”
话音刚落,满朝文武百官齐声道:“恭迎新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诏已经颁布,接下来便是先王入皇陵时刻,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王宫出前往皇陵。
国丧的礼节之繁重,高仙庸得以有空闲之际已是夜间子时,他揉着疼的太阳穴,瘫坐在床榻上,神色是极其的疲惫,庄墨手推着轮椅而入,从阿宝手中接过熬好的补汤行至高仙庸的身前道:“你已经整整二十四个时辰没有下过一口饭,多少也喝一点吧,这是我让人刚刚熬好的汤,喝一点养养胃。”
高仙庸挥了挥手,疲惫道:“放下吧,我一会喝。”
庄墨将汤药递给阿宝,阿宝接过放置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而后轻声的退了下去。
空旷的殿内只余他们两人,有一刹那的寂静,静的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音。
高仙庸沙哑开口问道:“大臣们都回去了吗?”
“嗯。”庄墨轻点头,“随侍皇陵的人也已经挑选完毕,两个时辰前已经出了。”
“那个卫章呢?还有……”高仙庸话语欲言又止,似乎很不愿去提及接下来的话。
知他者莫如庄墨,即便是高仙庸不说出口,庄墨也知道了他要问的是何,总是要去面对的,“卫章听说先生逝去,在牢中自杀了,那些剩余的赤眉峰人总归是听命行事罢了,同高仙钰手下的那些人一样,编制在军中。那个孩子……”庄墨轻声叹了一口气,“还在偏殿关着呢。”
庄墨话音落下,空气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阿墨。”短暂的沉默过后,高仙庸沙哑着嗓子喊道,他抬眼,布满红血丝的双眸望向庄墨,轻声问道:“那个孩子……他究竟是谁?”就连声音也带着疲惫的哽咽。
庄墨深吸一口气,“你不是心头已经有了答案了吗?”
高仙庸怔然,那一刻身子犹如千金一般重,使不上力气。
是啊,他心中或许已经知道了答案,只不过是不愿相信也不想去相信罢了。
从庄墨告诉他卫章没死的时候,他还尚且还联想不到与他,与先王有何关系,直至卫章在最后带领着剩余的赤眉峰攻入而来后,他在那时就隐隐的知道了那个孩子的身份。
什么与阿严私通处于斩之刑?什么解散赤眉峰?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先王早已在多年前便有了计划。
而这个计划便是让那个没有公布在众人的面前的皇子,踏着他的身体,坐上那至高的王位!
他在这个嗜血的王朝上,一直隐忍着生活,这么些年来,他可以不去理会高仙钰的欺压,也可以强迫自己不去在乎先王对他的冷眼旁观,但是他实在是不能不去介意,这么些年来先王只是将他当做一颗棋子罢了。
他拼了命去护住的东西,到头来只不过是他亲生父亲要给另一个人。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这件事是可笑讽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