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探访石氏
陈绮仙心下一惊,看向来人。
那人穿着一身直裰,发冠整理亦极干净体面,相貌堂堂,不怒自威。
陈绮仙不识得来人,感觉此人虽细心热情,但既能留神到她喝茶,想必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才进来,不觉心下有些被窥伺的不快之意。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相称,便以眼神看向陈君豪求助。
陈君豪拱手笑道:“好些日子不见石三哥,石三哥近来真是意气风发了。”
陈绮仙亦跟随道:“石三哥好,小妹绮仙,幸会了。”
石广沙坐于两人对面,亦抿了口他身边那杯梅花茶:“愚兄也是唐突。还未自我介绍,兄之讳广沙,忝居家中行三。方才见陈三妹细品这梅花茶,我便不觉想起家慈在冬日里以梅花含雪入茶的一点慧心,这才情不自禁言出打扰,陈三妹可别怪罪了愚兄。”
陈绮仙忙道:“不敢、不敢。”之后便低下头来怯生生的。总觉得眼前石广沙虽然态度谦和,却隐隐有立威之意,似是个城府颇深之人。
陈君豪道:“我家三妹自小养在深闺,甚少抛头露面。君豪这才带她多来串串门,石三哥心意我兄妹俩领了,非得劳动石三哥为我俩包上半斤带走,我们便也沏去孝敬家中长辈。”
石广沙哈哈大笑。
之后石广沙又不吝唇舌的讲解起杜夫人是如何将含雪的新鲜梅花与干玫瑰一同制茶的、又过问起陈家老夫人咳疾之事、推荐了产自东极国凡修级五品的枇杷仙草药膏云云。
见石广沙喝口茶水润润喉之际,陈君豪连忙把为石若飞准备的寿礼——一颗凡修级九品护心疏胆丸,以及众多金玉灵石等送了出去,石广沙连连推说石陈两家亲如一家、不必如外人般面子来面子去的。到最后仍是吩咐留下了贺礼。
直到双方俱已经口焦舌燥、精神疲惫时,石广沙方才问及了雪林之事的细节。陈君豪便如实作答,石广沙也流露出思索的样子。
陈君豪复又追问石琛下落,石广沙便道七弟自归家以来均是恍惚神志不清,举止凶悍,张口便想咬人,现已经由石府派高手专门守卫。
陈君豪便无理由再多问求见。
直到陈家兄妹从石府偏厅中走出,已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见陈绮仙神色倦怠,陈君豪便道:“石家三子一向心思颇深。你听他说话听得倦了、被问得累了,便也容易恍惚,本来精心准备好的说辞也被打乱了。到时候他想问你什么事,你便无心掩饰了,只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了。”
陈绮仙漫不经心地问道:“石二哥也是如此吗?”
陈君豪沉思道:“我与石三年纪相仿、交集多些,与石家二哥却是不熟。想来应是不大相似,石三的生母是杜夫人,听说很有贤名、擅驭人。”
陈绮仙仍是诺诺以对。
陈君豪知道小妹仍有心事,又道:“现在时辰尚早,我们便在石府中游览一番,去探望鸢儿,可好?”
陈绮仙连连说好。
两人来到石家大哥的院子,远远地便听到什么东西破损的声音。
又听到有个女声在喊:“小姐,使不得啊!”
几人进到院中,却是鸢儿举起院中的花盆、石桌上的茶杯纷纷向下砸去。
原来自从归家以来鸢儿见不到七叔,又听说了些杀人妖孽的传闻,便整日哭闹不止。她亦清晰记得被狼妖所掳的经历,醒来之后又见着了东叔残缺不堪的身体。
一重重打击叠加,竟累得一个活泼泼的小姑娘生生害出了心病,这几日来她的母亲叶惜媛又忙着为家里收受贺礼之事,一时把她给疏忽了,这才狂砸起东西来泄愤。
一见陈绮仙来了,鸢儿便直直扑到陈绮仙怀里,哭道:“仙儿姑姑!他们都骗鸢儿……你快告诉他们,说七叔不是杀人妖孽!至于……那个‘东西’,根本就不是东子爷爷,东子爷爷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陈绮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鸢儿见陈绮仙默默不语,心中焦虑,便又推又摇陈绮仙的腰肢,哭喊道:“你说话呀!你说话呀!”
陈绮仙抱着鸢儿肩头,也就任她摇晃,触景生情,又想到在雪林那天惊心动魄的经历,眼睛一红,差点便要流出泪来。
石家的几个侍女和奶娘也觉尴尬,见陈绮仙抱住了鸢儿便不好插手,在一旁尬着脸静候。
陈君豪也想说什么,终是不忍打断这两个小女子,拍拍陈绮仙的肩,便踱步出去其他院子中等待。
良久,鸢儿累了,也终于停止了哭闹。她抱着陈绮仙,仰起头来,眼皮早已哭得红肿,鼻子上还连着鼻涕泡。
陈绮仙也不嫌脏,拿出身上帕子为她擦拭小脸。
鸢儿似是又想哭,可泪流干了也没力气再哭,摇着陈绮仙的衣袖道:“仙儿姑姑,这么多人里只有你会陪鸢儿一起哭,也会让鸢儿一直哭。”
陈绮仙知道她的意思是“只有她会等着鸢儿哭完”,只是眼前鸢儿心情恍惚,语言组织起来才会奇奇怪怪的。
陈绮仙笑道:“什么孩子话。仙儿姑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七叔可能现在遇到点小麻烦了,没办法和鸢儿见面。但是鸢儿还有仙儿姑姑呀,我也会经常来看鸢儿的。我还有只厉害的小鸟,它一定也很喜欢鸢儿。”
鸢儿嘴巴嘟起来,也不再说什么。又拉着绮仙去看她做的东叔、石琛的小泥人。陈绮仙便温言哄着。又送了鸢儿一些新鲜的小玩具和时令的甜品糕点。
陪了鸢儿一会,终见鸢儿展露些许笑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陈君豪自鸢儿的院中出来以后,兜兜转转,竟在石家府中迷失了方向。
他幼时也随父母到石家来访,去到石家几兄弟院中坐过。只是不知道是石府中又重新进行了修葺,还是他幼时的记忆出了差错,辗转来去便不知自己到了何处。
但见某一院中,柞树下的石桌上正阴干平晾着副对联。其用纸是特制的一种厚纸,既适合书写又耐保存,因而便需晾得久些。
只见上面题的是:
伯玉同修问年曰艾
黄金合铸其寿如松
正是一幅专写给人贺五十寿的对联。
字态铁画银钩、如游云惊龙,便是较之先代“书中圣人”亦具其七八分神韵,犹不失书者对其文字中的独有见解。
陈君豪心道这贺寿人巧思,旁人送礼都是送些宝器、灵丹,最不济也是送些金银珠宝。这人竟是个书法大家,以墨宝相赠。
陈君豪身为世家公子,自然也需自小习练“礼乐射御书数”的六艺之道。对于书法,他虽无太深的研究,但也对隐冬国中诸书法大家有所研究,一时却想不出这幅文字出于何者之手。
一时陈君豪便看得出神,感觉这书法间隐隐蕴含有大道之意。
那一勾一画一点一横,陈君豪竟看出了隐隐有金戈铁马、气吞山河之感。一股锋锐气息从那字里行间中透出来。
仿佛看到旌旗千里、关山飞渡、大漠孤烟的雄浑磅礴。
陈君豪越看越惊,额头都渗出汗来,心中热血沸腾,感觉自己凌空后期冲向圆满的瓶颈都受这字间感悟而松脱开来。
忽而又感觉到力有不逮,精神之中无法承接住这股磅礴气力。忙又移开目光,瞥向石桌左右,盯视其纹理。
又见此时正有只硬壳小虫在石桌上爬行。
那硬壳小虫忽而向北,忽而又转身向南,竟是来回不断地在踱来踱去。小虫未爬到对联之上,就只在那个小区域来回游走。
陈君豪心觉奇怪,却见那小虫游走移动的小区域全都集中在那上联的第二个字:“玉”字上。
陈君豪复又凝神看向“玉”字,看得久了便见那“玉”字变得甚为模糊,如烟如雾。随之陈君豪也感觉脑中一阵恍惚,手也不听使唤了,便欲伸手去碰触那个“玉”字。
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带着愠怒的娇叱:
“你是何人?别碰我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