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悟出什么了?
他停下脚步,惊讶回头,看到王爷朝他走过来,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态。
走到近处,段景忱脱下外衫,替他将身子裹上了,而后扣着他手腕出了门,“跟我过来!”
二人经院落匆匆穿行,路过的下人不敢直视,都赶紧转身回避。
“王爷……这是带我去何处呀?”
分明认得这是回王爷卧房的路,他偏要明知故问。
段景忱只朝前走着,头也不回,不理他说什么。
进了卧房,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宣王殿下的卧房是第一回来,他好奇地环视着四周。
段景忱沉默地看着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爷都把他带回来了,他自是要懂事一些的,哪能让王爷主动。
于是他走上前去,伸手替段景忱宽衣。
却不料,段景忱后退了一步,竟将他躲开了。
而后伸手朝他身后一指,下令道:“跪到那里去。”
他懵懵的,回头一看,那边有一方席地的书案。
段景忱随即转身,去了房间深处,听声音似乎是去找什么。
片刻,拿了一摞书回来,搁在他面前,震得他一愣。
什么意思?
段景忱板着脸对他道:“抄十遍。”
“??”
他茫然地拿过一本来看,书封上端端正正写着《般若心经》。
再看下面的,整整一摞,全是佛经。
他傻了。
“王爷你是跟我开玩笑的吧?”
段景忱对他挑了挑眉毛,很是无情。
他哪里像是在开玩笑?
“不抄完,别想走。”段景忱道。
……
夜色渐浓,月上枝头,王府里的灯全都熄了,到了入睡的时辰,只剩下宣王殿下的卧房灯火通明。
谁又能想到,那样一副姿态,王爷将美人公子带回了房中,大半夜不睡觉,竟是在教他如何清心寡欲。
手指头快要抽筋了,一张张抄写完的佛经胡乱铺在地上,上面的字歪七扭八,瞧着是抄了这么多也没静心。
段景忱坐在不远处,手中也拿了一本经在读,偶尔抬头瞥那人一眼,再低头,唇角悄无声息地弯出弧度。
原本娇嫩的一张小脸儿,此刻双目空洞,嘴唇发白,当真是再没半点世俗之欲了。
他嘴唇偶尔开合,不发出声音,不知在嘀咕着什么,想来说的都是对佛祖大不敬的。
“我不干了!”
忍无可忍,他将手中狼毫一扔,乌黑的墨汁甩得到处都是。
他站起身来,气哄哄地走到段景忱面前,“王爷直接送我去灵台寺剃度好了,我犯了什么天条,要这般歹毒地惩罚我?”
段景忱平静的看着他,“抄了几遍了?”
“数不清了,一百遍也有了!”
一百遍,他倒是张口就来。
“悟出什么了?”段景忱问。
还悟出什么?他没把经书撕了已经算改过自新了好吗。
“我脑子笨,悟不出来!”
段景忱笑。
“来人。”
下人推门进来,一屋子的佛经是没想到的,他茫然地朝段景忱躬身,“王爷有何吩咐?”
“送他回别院去。”
“我不去,要回教坊司!”棠儿气呼呼道。
这个家他是一天也住不下去了。
说完,他一把推开下人,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下人擦擦冷汗,看着段景忱,不知如何是好。
段景忱沉默片刻,应允道:“送他回去吧。”
下人赶紧追上去,“棠公子,夜路难行,当心啊。”
人走后,卧房静谧无声,方才一场热闹,仿佛不曾发生。
段景忱站了许久,才重新坐下,继续拿起了佛经。
……
教坊司有半个月没回了,这半月他被禁足在宣王府,也不知那短命鬼给教坊司招惹了多少麻烦。
“有喘气的吗?”他带着火气却不自知,进了教坊司大门,开口一句好话也没有。
玉娘听见他声音,急忙从楼上下来,“哎哟,我的棠祖宗,你可舍得回来了!你没事吧?”
他二郎腿一翘,大爷似的坐在了玉娘的红木台上,哪里是有事的样子。
四周打量了一番,那夜出事后,教坊司关了几日,眼下又如他走之前一样,纸醉金迷,活色生香了。
“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人来过?”他问。
玉娘道:“刑部衙门的人来过两趟,询问那夜出事时的状况。”
“袁府呢,没有动静么?”
“能有什么动静,袁侍郎都死了,谁还能出来讨公道,我活这么大年纪,可算知道什么叫气数尽了。”
“你说什么?!”听见玉娘的话,他倏然皱起眉头,“袁侍郎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玉娘叫他吓了一跳,惊讶道:“就昨夜,你不知道吗?”
“昨夜?他是怎么死的?!”
玉娘道:“袁少爷死后,宣王替你把案子压下来了,衙门不敢查,可袁侍郎平白死了儿子,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一再上奏,请皇上主持公道,皇上便下旨让刑部彻查。”
教坊司就是这点好,来这寻欢的不是巨贾,就是顶有身份的官僚,什么大内机密都能探知得一清二楚。
“然后呢?”
玉娘道:“你都想不到,这案子不查不要紧,一查,竟将袁少爷这些年的非法收入全都查出来了,听说金额之庞大,令人咋舌。”玉娘压了压声量,“更震惊的你知道是什么么?那袁少爷名下所得,背后连带的,都是他爹袁正在朝中的贪墨,父子二人沆瀣一气,将朝廷的公银搬出来,再在外头的空壳营生里走一趟,贪的赃银便成了合理所得。”
他眯着眼睛,沉声询问玉娘:“钱款的去向查明了么?”
玉娘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袁侍郎被关进刑部大狱后,没几天便在狱中咬舌自尽了。”
玉娘自顾自说得来劲,没注意到跟前的人目色已经不同以往,变得深邃阴沉,低头沉思,一言不发。
“棠儿?棠儿?”
“嗯?”
“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回过神,“既然袁家的人都死了,也不必担心教坊司会有麻烦了。”
“可不是吗,也多亏有宣王殿下,否则这一劫就不知道能不能渡过去了。”她无奈道,“你啊,活是个血雨腥风的体质,自你来此,三天两头我这教坊司就要出一遭事,我看往后你不就要再见别的客人了,安安生生地伺候好殿下就行了。”
他一跃从台子上下来,又换回笑颜,“玉姐姐这是把倒霉事全都怪我头上了?”
“哎,我没这么说啊。”
“这可怎么办呢,我这次是叫王爷从府里赶出来的,往后未必能受宣王殿下照拂了。”
“怎么回事?”玉娘叱咤道:“你惹王爷生气了?”
“没有啊。”
“那为何……”
“人家殿下根本瞧不上我,咱们就不要再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