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谁是外人?
夜深了,他靠在段景忱怀中,累得睁不开眼。
段景忱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以后,没我的允许,你不准去见母后。”
他黏糊糊的声音辩驳:“太后娘娘又不会害皇上……”
段景忱把他额角的发丝拨到一边,问:“那蛊是她放的么?”
小棠无奈道:“若是娘娘放的,我还需来皇上这里打听刺客的死活吗?”
段景忱松了口气,“不管母后吩咐了你什么,都不要管。”
“那么,皇上打算怎么找出蛊毒的来源呢?”小棠他掀开发沉的眼皮,望着段景忱问:“靠章大人吗?”
段景忱沉思片刻,“你知道那些刺客中了什么蛊?”
“不知道。”
“你知道用蛊之人是谁?”
“不知道。”
“那你又靠什么去找?”
“机密。”小棠面颊一偏,“娘娘交代了,只能我知道,不可透露给外人。”
段景忱掰回他的脸,“谁是外人?”
他这皇帝都没有机密,他倒是有机密了?
“什么外人?我何时说外人了?”小棠说错了话,直接装傻不认。
“别跟我胡闹。”段景忱认真警告:“我真的会生气。”
往昔的噩梦挥之不去,段景忱再受不了他一丝一毫的不确定。
“就在朕身边待着,这是圣旨,哪也不准去。”
“好。”
小棠一口答应了。
可这语气,听上去很没感情。
他抬起头,脸上还浮着红韵,笑容却添了几分挑衅。
“我就老老实实待在后宫里,等着看什么时候刺客杀进了皇宫,要了皇上的性命,我便也收拾收拾,随皇上殉情,史官替我们修辞修辞,流传到后世,也是一段凄美传奇,到时就会有人评价了,说大齐这一位皇帝,虽无能,却也是个痴情种,就是苦了百姓,饥荒战乱,颠沛流离……”
段景忱哭笑不得,“你当初纠缠我的时候,态度不是这样的。”
没得到的时候千般万般好,得到了就变了嘴脸,主动也不主动了,听话也不听话了,贬损起人来,情面都不留。
“我无能?”
“我没说。”
“你刚说完。”
“那只是一个假设。”
段景忱冷冷一哼,不再理他。
小棠躺在那里,枕头挡着半边脸,询问道:“刺客尸体在刑部吗?”
“嗯。”
“我要去看看,给我通行令。”
段景忱又不理他。
小棠翻了个身起来,二话不说,捧着他的就亲了上去。
目的不要太明显,已经这个样子了吗,色诱他都这么敷衍?
段景忱被他气笑了。
“通行令。”小棠道。
“不需要。”
“我怎么进刑部?”
“我带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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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之中阴寒煞人,不知名的液体滴答滴答落到黑暗处,有比人脚掌还大的老鼠吱吱跑过,啃噬地上的腐朽之物。
这并不是刑部大牢,刑部的牢房没有这般阴森。
这是皇宫的慎刑司,犯了错的贱奴才不配受刑部发落,都是在这里处置。
崔奉宁被关押的第三日,终于有人来了。
鱼鳞铠甲映着光,年少的武将雄姿英发,与这污秽的地方实在格格不入。
“崔掌事,这几日还好么?”
崔奉宁闭目静坐,短短三日,肉眼可见消瘦了许多。
不过气度倒是不曾衰减,一个伺候主子的阉人,却如文人墨客的风雅翩翩。
他掀开眼皮,看清了来人,冷静开口:“谢总督?”
来的人是谢慈。
“有何贵干?”
谢慈蹲下身,隔着铁栏道:“嘘,我来救你,公公别声张,跟我走。”
崔奉宁并不觉得这玩笑有趣,冷漠道:“总督有话请直言,慎刑司污秽,别脏了总督的衣衫。”
谢慈笑,“你胆子倒是大啊,看着一点都不怕。”
“皇上又不会杀我,我为何要怕?”
谢慈眉毛一挑,“你知道皇上那日是做戏的?”
崔奉宁胸口起伏了一下,显得不耐烦,他不喜欢别人拿他当傻子看。
“喏!”谢慈隔着铁栏,将一个药瓶扔给了他。
“什么?”崔奉宁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瓷瓶。
“毒药。”谢慈挑衅道。
他说完,崔奉宁片刻未做考虑,拔下瓶塞,将里头的药丸倒进了嘴里。
谢慈彻底开心了,“你这个小太监还挺有趣。”
“谢总督客气了,你的年岁比我轻。”
谢慈无所谓地耸耸肩,道:“那日你挨皇上的一脚,力道不轻,若是个习武之人还好,像公公这么斯文柔弱,这几日不好受吧?”
崔奉宁在暗处垂下了眼眸。
谢慈道:“那药是平复内伤的,管用。”
“多谢。”
“怎么谢?”
谢慈不是来行善的,受了恩惠,就要有条件交换。
崔奉宁不是愚钝之人,“总督想让我怎么谢?”
谢慈锐利目光盯着他,“好说,先记上一笔,交个朋友,以后总有求公公帮忙的时机。”
崔奉宁直面相迎,“怕是总督的野心,我帮不起。”
“哦?”谢慈兴致高涨,“公公倒是说说,我有什么野心?”
崔奉宁起了话头却又不继续说了,收回目光,冷笑若有似无。
谢慈是个武将,以攻为守才合他的性情,他不追问,反将崔奉宁:“论野心,崔公公才是不输任何人,听闻前几日,你活活扒了两个宫女的皮……”谢慈不忍地摇摇头,“看不出来,公公这般儒雅,下手竟这样狠。”
任他怎么说,崔奉宁波澜不惊。
“你想取代姚德洪,做大内总管么?”谢慈问。
崔奉宁坦荡抬起头,“不可以么?”
“可以啊,但恕我直言,公公的做法,未免太过激进,你想讨好坤宁宫那位我理解,可如此狠辣的手段,皇上又怎么敢信任你,把你日日放在身边。”
“信不信任不重要,有用才重要。”
众人置喙棠公子的身份,皇上罚柴大人一次可以,悠悠众口,却不能次次都由皇上出面,为了区区一个男宠,不听谏言,滥杀无辜,岂非昏君行径?
总要有恶人替皇上背骂名,那日的一脚不算什么,只要还留他一条命在,是挺着腰杆走到最高处,还是跪在地上爬上去,他无所谓。
“你错了。”谢慈态度终于认真了几分,“正好相反,有没有用不重要,信任才重要。”
“哦?”崔奉宁并未反驳,顺着谢慈的话道:“放眼朝堂,如今还有谁比谢总督更得皇上信任?”
是挖苦还是奉承,崔奉宁这种人说话,还真是叫人难以分辨啊。
谢慈无奈一笑,“皇上若真信任我,又怎会只叫我掌管两万禁军?”
“两万禁军不够吗?谢总督想要什么?”崔奉宁沉着的双眼陡然锋利,“晏林军?”
这三个字声音极轻,几乎只有唇形,谢慈故作惊慌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崔公公,你可不要乱说话,晏林军有陆将军掌管,我怎敢觊觎。”
崔奉宁撇开目光,“我只是个奴才,不敢干涉朝堂之事,有心帮总督争抢兵权,也是无能为力。”
谢慈想了想,遗憾地叹了口气,站起身,“的确是我强人所难了,罢了。”
他转身离开,刚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又对崔奉宁道:“对了,这几日刑部在彻查太子余党,听闻坤宁宫的袁姑娘,从前与太子关系斐然,公公方便的时候可以提醒她一声,切勿在敏感的时候暴露了过往。”
“你站住!”
崔奉宁情绪终于有了起伏,谢慈看着他焦急的脸,很是满意。
“你胡说什么?袁姑娘怎么会跟太子扯上关系?”
谢慈回到铁栏边,“你跟袁姑娘不是朋友么?怎么连她的身份都不清楚。”
“什么身份?”
谢慈不说话。
崔奉宁怒气烧灼,很快熄了下去,“你别打她的主意,让我做什么,你说。”
谢慈笑得开怀,手伸过铁栏,似乎觉得崔掌事这般痴情模样极是可爱,竟想捏他的脸。
崔奉宁厌恶地躲闪开了。
谢慈并不介意,继续对他道:“不急,我方才都说了,就想跟崔公公先交个朋友,没那么多利用的心思,两日后,皇上会下旨放你出去,到时我会在府上设宴,请公公务必赏光驾临啊。”
自姚德洪失势后,崔奉宁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受人摆布的感觉了,心底的阴暗如这监牢中的潮气,滋生蔓延,他看着谢慈春风得意的脸,只觉得恶寒。
“我是奴才,不能随意出宫。”
谢慈脑袋一歪,嘴边还带着笑,语气却只剩下威胁:“想办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