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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蛊王

诵经声像是从天外飘来的,隐隐约约,分不清是真的听到了还是幻觉。

周遭的血腥味突然变得浓郁,忽然,程鸢脚下的地板轰隆隆作响,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站立不稳,掉进了半丈高的坑穴里。

头顶的光线被遮蔽,她快速反应,以手撑地,周围窸窸窣窣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她摸到了坑穴底下,似乎不是尘土,而是活的东西。

适应昏暗,也看到自己掌心下触碰到的是一条蜈蚣,足有脚掌的长度。

她快速闪避,退到了角落,而后看见周围地上,毒虫蛇蚁无数,正逐渐缩小着圈子向她逼近。

上方有脚步声缓缓靠近,程鸢抬起头,看到段景忱来到了坑穴边。

对视之间,段景忱毫不避讳她的双眼,居高临下,没有畏惧,只有怜悯。

“谁派你来的?”

程鸢苦笑,“堂堂一国之君,用如此阴毒手段对待一个女子,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袁盛榕上前呵斥:“放肆!”

程鸢看着段景忱,继续道:“你受奸人挑唆,将莫须有的污水泼在我身上,我如何辩解也是徒劳,你问我是不是来杀你的,你听好,我若想杀你,不需用什么歪门邪道,徒手就能取你性命!”

说罢,程鸢衣摆一旋,蹬着石壁飞身向上,朝段景忱出手。

宫门口搜过身,她身上没有兵器,直接以掌攻向段景忱的喉咙。

段景忱岿然站在原处,未躲未闪,在程鸢马上要近他身的时候,一抹红衣快速移动到他身前,挡住了程鸢的手腕。

程鸢没想到小棠还藏着身手,力道过来时她片刻震惊,顾不得其他,全力与他对招。

须臾之间决定了胜负,程鸢一条手臂多半是脱了臼,小棠掌击在她肩侧,将她打回了坑穴之中。

闷重的震声响起,坑穴顶部伸出一张铁网,将空间封住,犹如牢笼。

程鸢被压在铁网之下,抬头望向段景忱,眼底猩红,“你这样冤枉我,你会后悔的。”

四目相对,开启的地板重新合上,挡住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也切断了绝望的视线。

暗室中恢复了宁静,地牢被全然遮盖住,看不出一点破绽。

余下三人的表情都不轻松,谁也没有说话。

这时,头上的棚顶开了一道缝隙,金灿灿的光影落下来,犹如神佛降世,普照众生。

焚香的味道袅袅飘散,诵经声在耳畔明晰,那道金光照亮了隐蔽在暗处的木阶,几人顺着木阶上去,终于离开了让人窒息之地。

暗室之上,是太后的佛堂。

满头白发的女子依旧如同往常,潜心诵着经文。

小棠上前禀报:“娘娘,人已经关进去了。”

太后停下木鱼,缓缓睁开眼,“七日后,她若能活,则是蛊性护身,可确认她身份,若她死了,则被做蛊的另有其人。”

小棠思考着,提醒道:“若真是她,无端失踪七日,只怕会打草惊蛇。”

“不必空等。”太后道:“就算确认身份,她也不过是个工具而已,撬不开她的嘴,便不必费力气了,顺着线索,你直接去找她背后的人。”

“棠儿愚钝。”小棠低下头,“请娘娘明示。”

太后道:“我给你的银环。”

小棠赶紧将那刻了符文的银环从怀中掏出来,“娘娘。”

那日太后给他的时候,并未与他明说此为何物。

“这是苗疆蛊王的凭证之物。”太后道。

一如帝王手中的传国玉玺,谁拿着那一方印,才能正式拥有身份,否则,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小棠虽有猜测,娘娘给他这东西不会只是祛病消灾那么简单,但说是蛊王信物,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太后道:“你将这环印现世的消息,散布于坊间江湖,蛊王一生为了稳固地位不择手段,知道环印在你手中,必会主动来找你。”

“娘娘的意思是,小蛊王还活着?”小棠回忆道:“娘娘给我看的档案中写,二十年前,他已经死在苗疆那场动乱之中了。”

太后混浊的双目逐渐深邃,过往慢慢浮现在眼前。

她对小棠道:“二十年前,他用活人炼蛊,走火入魔,以残暴手段制裁同道,也伤及了无数平民,引发了苗疆大规模动乱,后忱儿的舅舅带兵镇压,才将事情平息,官府对外称已将蛊王就地正法,为的是解除恐慌,安抚民心,实则,那时大火烧在蛊王的宅院,官兵最后找到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根本分辨不出是不是蛊王本人,只有这一只环印证明身份。”

“所以蛊王逃了,烧焦的尸体是个替死鬼。”小棠道。

太后点点头,“如今桃花蛊再现世,便是证明。”

小棠跪地,“娘娘放心,我定寻出蛊王所在,查清背后阴谋,保护皇上安全。”

几人踏着夜色离开了静安宫,一路上段景忱始终沉默着,身旁二人便也没有开口。

快到坤宁宫的时候,段景忱停下脚步,终于说话。

他对小棠伸出手,“拿来。”

“什么?”

“环印。”段景忱道,“追查蛊王一事我会派人去做,你不必管了,太危险。”

“皇上打算派谁?”

段景忱没回答,他还没考虑好。

小棠道:“这件事我要亲自去办。”

段景忱正欲反驳,小棠又道:“忱哥哥,你知道吗,曾经我以为,只要有朝一日你做了皇帝,就再没什么需要我担心的,可如今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这个皇宫,比宣王府要危险百倍不止,坐在那高高的位置上,意味着自此一生不能安稳,我不管你信任谁,重用谁,在事情查明之前,我没办法相信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他将段景忱摊开的手掌推回去,“环印,就放在我这。”

段景忱沉默片刻,没有勉强,问:“你想怎么做?”

“要仔细计划一下,都需要什么配合,明日我会告知皇上。”他抬头看看夜色,“太晚了,皇上快去歇息吧。”

段景忱都随他到了坤宁宫了,明摆着是想同他一起歇息的,怎么莫名其妙赶人走?

“我打扰你做计划?”

小棠笑,摇摇头,“那倒不至于,我只是不想看见皇上在我面前心疼别人,等明日情绪消了,我就去乾清宫陪你。”

段景忱疑惑道:“心疼别人?”

小棠慢悠悠转过身去,道:“我今日都说了,叫皇上别随我一起来,手上沾血的事一向都是我替皇上做的,滥杀几个无辜我不在乎,但皇上是君子,还没确认身份,便让程参将承受如此酷刑,心中不忍也是人之常情。”

“我并未。”

“只怕皇上自己没察觉到吧。”小棠面色柔软下来,替段景忱整理着鞶带上的玉佩,“七日之后,她若是死了,你会怪我吗?”

……

坤宁宫安静整夜,段景忱到底没有留宿,二人各自回了寝宫歇息。

翌日,小棠没有食言,一大早便去了乾清宫。

去不是为了谈情说爱,昨晚说好了,要商议追查蛊王之事。

想要快速散播消息,需要多方的配合,小棠将计划做得很周密,段景忱宣了谢慈和章纵在密室共同商议,除他二人外,对手下其余执行人员也要严格保密。

不耽误时间,当天下午,刑部便紧急赶制出三千张通缉令,由禁军负责张贴,大街小巷很快聚集了百姓,一并扩散消息。

那通缉令上写的是,苗疆蛊王,以邪魔术法危害百姓,被朝廷的官兵围剿出逃,隐姓埋名二十年,今又现世,以蛊毒害人,希望见过蛊王的人第一时间告知朝廷,悬赏重金。

而那蛊王的容貌具体几何,现在没人能拿捏清晰,唯一可确定的特征是,蛊道师不论冬夏,赤足而行,蛊王的脚腕上带着一个银环,上有黑色咒印。

这三千张告示一贴出,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恐慌的同时也不由兴奋,苗疆蛊术从前只在说书的口中听过,如今朝廷亲自抓捕,那便是官方印证了,果然,在平民百姓不知道的地方,藏着奇人异术。

可那蛊王的环印具体长个什么样子呢?谁也没见过,谁也不知道,好奇参与的人们,只能循着赤足而行这条明显的特征去找,与小棠预想的无异,短短时日,跑来报官的人把衙门的门槛都快踩破了。

这可把刑部忙坏了,每个来报官的都要询问细节,记录口供,再派人循着踪迹去找,当差的一个个累得叫苦不迭,唯有章大人悠哉喝着茶,还有心情看热闹。

他自然有心情了,来报案的人再多,都是瞎起哄的,铺垫这些,是为了重头戏出场。

好戏唱在半夜,值夜的衙役白日太累了,正忍不住犯困,又有人来报官了。

是个浑身破烂的乞丐,说自己在烂菜堆里翻找食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具尸体,死相极为凄惨,还说自己亲眼目睹了是谁扔的那具尸体,脸没看清,只看到赤足,脚腕上还带了一个银环,扔了尸体之后,往城郊废弃的破庙去了。

衙役立刻将情况报告给了章大人,章大人请调了禁军,连夜出动,包围了乞丐说的那座庙宇,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个赤足戴银环的黑衣人。

当时的时辰太晚了,所有人知道的消息都是第二天公布出来的,说那蛊王极其厉害,凭一己之力,击退了禁军近百人,后来总督谢慈亲自上阵,还是没有抓到他,非但让他逃走了,谢总督还负了伤。

苗疆蛊王,果然名不虚传。

蛊王逃跑的路径不难分析,从那间破庙中离去,上山是最好的选择,只要封锁山路,派人上去搜查,便能追到蛊王踪迹。

可朝廷不敢轻举妄动,连禁军总督都被他打伤了,这蛊王的实力不容小觑,于是一众兵力集结在山下,形成了僵持局面。

事情迅速发酵,京城上下,皇宫内外,茶余饭后谈论的全是这一桩事情。

……

崔奉宁从慎刑司出来后被湿气伤了身体,修整了几日不见好转,怕耽误差事,便去了太医署,想讨些补元气的药,去了之后,却听到里头的人在议论什么抓捕蛊王的事。

他被关在慎刑司好几日,自然不知事情原委,内宫的人打探外头的事情不合规矩,他不言不语,只凑在一旁细听。

蛊王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听得不是很明白,能捋清的是,有个朝廷的通缉要犯很是厉害,谢慈总督率领禁军前去抓捕,结果身受重伤。

来取药的是乾清宫门口的小太监乐安,对配药的医官道:“皇上说了,统统用最好的药,一定要治好谢总督!”

医官熟练地包着药材,对乐安道:“我怎么听太医说,谢总督伤中了要害,已经快不行了,是不是真的啊乐公公?”

他将包好的药递给乐安。

乐安道:“我也是这么听说的,不过具体总督伤势如何,我还要去他府上看看才知道,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出宫,不跟你多说了,皇上还等着我回……哎?谁!”

刚接过来的药包被人拿走了,乐安溜圆的眼睛一瞪,转头瞧见了崔奉宁。

他位卑人轻,见了崔奉宁不敢不恭敬,赶紧低头行礼,“见过崔掌事,皇上命我将这药……”

不等他说完话,崔奉宁已经拿着药走了,留下一句:“药我出宫替你送,你回去当差吧。”

“可是……”乐安还想说这种跑腿的累活怎么能让掌事亲自去,可他还没说出口崔奉宁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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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府。

宫里来人送药,府里的下人恭恭敬敬地出来迎,崔奉宁顾不得与他们客套寒暄,步履匆匆进院,“总督大人在何处?”

“回公公,总督在房中休养着,您随我来。”

下人将他引到了谢慈的卧房门口,才要敲门通报,崔奉宁却一把将门推开,直接进去了。

床帷散落着,挡住了视线,崔奉宁上前掀开了帷帐。

他目光沉着,是做好了准备面对任何可能,可打开帷帐之后他愣了。

床上没人。

怎么回事?崔奉宁眉头蹙起。

耳畔近处忽然响起说话声:“公公很担心我吗?”

崔奉宁吓了一跳,侧目瞧见谢慈的脸放大在旁边,二人险些碰上了鼻尖。

他连忙后退一步,从上到下将谢慈打量了一遍,人好好的,甚至没瞧见伤口在哪。

消息有误,他根本没事。

可崔奉宁并未见高兴,嫌弃地问他:“太医不是说你快死了吗?”

谢慈一笑,吊儿郎当地靠在床柱上,“没死,怕你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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