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还在生气吗?
小棠睡着后耳边还回荡着段景忱的温声细语,又说了什么,他迷迷糊糊的,已经听不清了,这一夜没有梦境,难得睡得安心。
翌日,也不知这一觉睡到了什么时辰,床帷关着,瞧不见日头升没升,不过皇上还没走,应当还早。
小棠先醒的,醒来之后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睁眼都没有睁。
一是怕吵醒了段景忱,其次便是,他一觉过后,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昨晚的胡言乱语,什么我怕别人把忱哥哥抢走,什么我容不得旁人接近忱哥哥……一个大男人,拈酸吃醋,矫情到这种程度,说出来也太丢人了。
越想越难受,没脸见人,他默默拉起被子,把脑袋蒙住了。
这一下不小心碰到了身边的人,段景忱翻了个身,面对着小棠,把他搂进了怀中。
小棠一紧张,仿佛被人点了穴,赶紧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半梦半醒间,段景忱习惯性用嘴唇来寻他的脸颊。
寻了半天,才发现他像条毛毛虫似的,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了。
“不热么?”刚睡醒的声音有些黏腻,段景忱贴心地替他扯下被角,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他。
小棠闭着眼睛,因为太过用力,眼皮一直在轻轻颤抖,一眼便看得出来是装睡了。
段景忱没有拆穿他,一笑,翻身压住了他。
“该早朝了,我得起了。”段景忱一面说着,一面在他身上乱摸。
小棠的体温在眨眼之间变得烫人。
可他就是不肯睁眼。
段景忱于是稍停下动作,不再继续弄他,伏在他耳边问:“还在生气吗?”
生哪门子气,没有生气,莫名其妙,皇上别问了别问了,快走快走快走。
小棠心里默默念叨着,可越念叨段景忱越是不着急,把他搂在怀里,像揉搓一只什么小动物,在他身上胡乱地亲。
小棠面颊通红的,侧过脑袋,哼哼了一声,像是被人打扰了美梦,很不舒服的样子。
段景忱这才终于放开他,又揉了揉他的脑袋,下了床。
小棠躺在那里,脑子里一团浆糊,隔着厚厚的床帷,细听外头窸窸窣窣更衣的声响,一件一件替段景忱数着衣袍,等他穿完了走的时候,又一步一步数他的脚步声,直到门板开了又关,屋子里再没有一点声响,他这口气才终于松下了。
与此同时,床榻间传出拉着长音的鬼叫声,白皙的小腿在被褥间胡乱蹬了一通,懊恼的人把脑袋整个埋在了枕头底下。
……
兵部尚书胡大人,昨夜空跑了一趟,今早散朝之后,终于见到了皇上。
“启禀皇上。”胡万青万一身的仆仆风尘还未退去,这一次前线探查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他对段景忱禀报道:“北盛现在的局势不容乐观,燕召的军队已经全线攻入了北盛境内,双方兵力悬殊,接连吃败仗,北盛军心也已涣散,按照现在的战局来看,用不了多久,北盛就连都城也未必守得住。”
段景忱低沉着面色,思索不语。
胡万青道:“皇上,若要出兵,还是要尽快,否则等到北盛彻底沦为燕召的国土,我们再想与之抗衡,就毫无胜算了。”
的确,不能再等了,战机一旦错过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可现在,段景忱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了,奇袭黄泉谷,是他与陆鸣一并商讨的计划,每一个细节,除了他,陆鸣最是了如指掌,他若已将情报送给燕召,那大齐再派兵出去,无异于白白送死。
“燕召的眼线有回信吗?”段景忱问。
胡万青道:“回皇上,回信了,燕召现在所有的兵力还是集中在北盛前线,后方并没有加派防守,军队内部,也没有传出与我朝相关的消息……”他猜测道:“会不会,陆鸣死前,还没来未来得及将消息送往燕召。”
“不太可能。”段景忱快速思考着,“燕召现在还没有动作,多半是因距我们计划的出兵时间还有一段时日,有陆鸣随时通风报信,燕召不急。”
“那,皇上打算怎么办,敌人已知晓我们的计划,这兵,还出吗?”
“出。”
陆鸣身死后,段景忱命人封锁了消息,燕召至今还不知他的身份已经暴露,想必还是按照之前的情报布兵。
只要把出兵的时间提前,趁他们未做防守,直接奇袭,未必拿不下这一仗。
只是……段景忱敛着目色,盯着铺展在面前的军事图,手指在桌角轻轻地点。
胡万青问:“皇上,可是在考虑由何人领兵?”
的确,在此之前,段景忱从未想过陆鸣会有问题,对于统领晏林军的人,他从未准备过第二人选。
“胡大人可有想法?”段景忱问。
胡万青斟酌片刻,道:“臣以为,谢慈,谢总督,最为适宜。”
段景忱没有说话。
胡万青继续道:“他虽然年纪尚轻,放眼朝廷,却是最为骁勇善战之人,又是经皇上一手提拔,不必怀疑他有二心,由他带领晏林军出战,臣以为,最合适不过。”
就个人能力而言,的确谢慈是为将的不二人选。
只是,自晏林军重建那一日起,段景忱磨的这一把刀,就是专门用来捅燕召咽喉的,神兵营中的人,每日除了操练身法,最重要的一门课程,就是钻营燕召的作战手段和军事布局,包括其地形地势,气候规律等,太多的细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了解。
谢慈统领禁军,一直镇守在京城,未曾去过边境,更没有深入过燕召境内,派他带兵,只怕冒险。
段景忱没有给胡大人明确的答案,只对他道:“将领之位,朕会尽快斟酌人选,即日起,兵部全力备战,准备出击。”
“是!”
段景忱才下完令,门外忽然传来吵闹的说话声。
“皇上正与胡大人商讨要事,丞相大人不能进去!”慌慌张张,是崔奉宁的声音。
“让开!”
宫门被推开,丞相黑着脸进来,崔奉宁跟在身后,怎么样也没拦住他,惶恐道:“皇上……”
段景忱漠然看着眼前的景象,对崔奉宁道:“你先下去吧。”
“是。”崔奉宁敛身退下去了。
丞相几丝白发垂在耳鬓,沧桑的面容之下,是不肯老去的倔强,丝毫不顾及君臣身份,当着胡大人的面质问段景忱:“皇上可是决定发兵攻打燕召了?”
这件事早就已经决定了,丞相却一直不死心,三番五次前来劝谏,今日更是大胆,段景忱已经下令不许旁人来扰,他竟敢硬闯。
“丞相大人有何高见?”段景忱对他的忍耐就快到极限了。
“不能战!”丞相气急败坏的凑上前来,“大齐和燕召维持和平多年,实属不易,你登皇位不久,想建功立业可以,但你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把天下百姓推进水深火热里!”
“一己之私……”段景忱戏谑地看着头发花白的丞相,缓缓与他道:“且不说燕召攻下北盛之后,会不会继续进攻大齐,就说这些年来,燕召名义上遵守与我朝的止战协议,事实呢?三番五次骚扰边境百姓,我朝一忍再忍,他们却越来越过分,讲道理?朕跟他们讲道理,蛮夷的铁蹄与枉死的百姓讲过道理么?不战,要如何维持和平?靠忍让?靠卑躬屈膝?靠你那流着燕召血脉的女儿?依你所言,朕让她坐上后位,再让她代表大齐去向敌人摇尾乞怜,告诉他们,大齐以燕召为尊,还望他们手下留情,不要再欺辱我们?是这样吗?丞相大人,你告诉朕,到底是朕的一己之私,还是你的私心?!”
“荒唐!”丞相捂着胸口,让段景忱气得呼吸不顺,缓了许久,指着他道:“起兵开战岂是那么容易的!战争是要流血,要牺牲的!那是无数百姓和将士血淋淋的性命!还有挥霍的财力、物力,更是数也数不清,你可知,一战过后,国家要喘息多少年才能恢复运作,打仗,不是你当了皇帝,高坐堂前,随便动动嘴巴的事情!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绝不能动用武力!儿时我教过你的道理,你都忘干净了吗!”
丞相的话说完,殿中鸦雀无声,胡大人站在旁侧不敢插嘴,眼下情形也分不清是君臣在争论国事,还是恩断义绝的师生在清算往日的恩仇了。
段景忱眼眸之中一片阴影,静坐许久,阴森开口:“丞相大人不说,朕都想不起来儿时的事了,原来,朕也曾有老师教导过?”
早已经遗忘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那时,十二岁的少年站在门外,恭敬地求着老师开门,可里面的人由着他站了一日一夜,好话说尽,还是无情地跟他断绝了师生关系。
而后三日未出,他便发现自己最敬重的师长出现在了太子的身旁。
老师不再是他的老师,他归于了东宫,今后只认太子一个学生。
儿时的怨恨这么多年未曾说出口一个字,可那并不代表段景忱不在意。
他的目光太过犀利,丞相大人与之相对,下意识回避。
侧过身去,丞相硬气不肯减,继续道:“你心肠太狠,又过于清高,这等心性登上君位,难体谅百姓的疾苦,我教导滢儿多年,她最是知轻重,明事理,若能伴你左右,定能好好辅佐你。”
“此事朕已经明确说过了,朕不娶,丞相大人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取其辱?”
“如今大局已定,你已登上皇位,又何须追着前尘往事不肯放?怎可因你我之间的恩怨,天下大事你也乖张任性,如同儿戏!”
“老师对朕如此评价,朕自然不能辜负了老师的心意,来人!”段景忱怒吼一声。
门外的禁军应声入内,“皇上!”
段景沉道:“将丞相拖下去,摘了他的乌纱帽!”
“你……你……”丞相气得面色发白,指着段景忱骂道:“你不听劝谏,宠幸妖妃,还如此专横暴政,我当真不该与你枉费这么多口舌,当初太子殒身,我就该与他一同去了!”
段景忱冷笑,“当真是师生情深,看来老师对自己那庸人学生,倒是得意得很。”
“太子的确资质平庸,我却也不后悔选择他,我宁愿辅佐一个昏君,也绝不会辅佐一个暴君,残害天下百姓!”
段景忱怒气烧灼到眼底,又对禁军下令:“拖下去,杖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