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你好无耻
袁盛榕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动静。
死水一般的脸上倏而荡起波澜,她紧张地回头,死死盯着密室的门。
有人在摸索机关,窸窸窣窣的声响细听之下惊心动魄,她下意识将孩儿护在身前,大气也不敢喘。
而后轰隆一声,墙壁移动,有微凉的风顺着铁栏灌进来。
烛光照着来人的影子,那人正拿着一把钥匙开锁,凝重的神情比袁盛榕更要紧张千万分。
看清楚她的脸,袁盛榕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安稳。
崔奉宁的手紧张地发着抖,终于打开了门锁,袁盛榕也不敢耽搁片刻,抱起孩儿匆匆往外走,在孩儿惊醒的时候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哄他不要出声。
二人对谢慈府上的构造都比较熟悉了,快步疾行,一路无话。
崔奉宁来时的马车停在后门外的隐蔽处,他护着袁盛榕和孩子上了车,亲自驾马,往城外的方向狂奔。
前方有没有活路,谁也不知道,袁盛榕紧紧把孩儿搂在怀中,掀开帘子往后面查看,观察是否有人追上来,也最后再看一眼繁华的京城。
她要带着孩子离开,天涯海角,找一处安身,再也不回来了。
今夜这一场逃亡,无人接应,崔奉宁是她唯一的帮手。
她没办法,想让孩子活下来,就不能让小棠和段景忱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太子的亲骨肉养在皇城,于皇上而言,后患无穷。
即便留他小命,这一生,他也注定只能困于牢笼。
马蹄疾驰,毫不留恋地穿过繁华街巷,袁盛榕放下帘子,仍旧不敢懈怠,但她理应问一问,崔奉宁的钥匙是如何拿到手的。
她把孩子放在坐榻上,探身上前,推开车门,与崔奉宁说话。
未等开口,映入眼帘的是崔奉宁脖颈的咬痕和手腕的淤青。
喉咙像被堵住,酸涩难忍,她垂下眼,不忍再细看他身上遭受的摧残。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她道。
崔奉宁目光向后瞟了一下,没有回头,挥动马鞭喊了声“驾”,对她道:“你知道我一定会来,否则你根本不会递那封信给我。”
那日袁盛榕替谢慈去送象牙坠子,与崔奉宁说的那番话,是彻底将他一颗真心撕破了,但她别无他法,她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都被谢慈的人监视着,为了让谢慈信任,她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说。
给崔奉宁的信,是她今夜出宫之前,偷偷塞给乐安,让乐安转交的。
她挣扎到了最后一刻。
她不愿开这个口,却也只能开口。
崔奉宁是唯一有可能近谢慈身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一定会帮她的人。
而她现在面对崔奉宁的满身伤痕,所表现出来的愧疚与震惊,怎么看都有些虚伪。
在她决定利用他的时候,就该知道,他得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在戒备森严的总督府,完成她的指令。
“你今晚……阻止了一场天下动乱。”
没有了皇子在手中,名不正言不顺,起兵就是谋反。
“天下动乱与我无关。”崔奉宁目光决绝,“我只想你好好的。”
他这一生就是如此了,再怎么努力攀爬,也是一条贱命,一日为奴,终身为奴,荣华富贵支撑不了一具行尸走肉活下去,他得给自己不堪的人生找一处寄托,起码等死的时候,回望过去,不只有一身的丑恶,他也曾纯粹地,奋不顾身地,爱护过一个人。
“他对你……”袁盛榕伸出手,想要抚一下他的伤处,终究没敢触碰。
被凌辱的滋味,世间没人比她更清楚,那种恨意不是用言辞能够讲出来的,即便讲了,没有经历过的人也不可能感同身受。
她在崔奉宁身上看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麻木。
“风大,去里面。”崔奉宁道:“包袱里有银两,你带着,够你们后半生衣食无忧了。”
他本还想叮嘱,既然决定离开,便能走多远走多远,千万小心,不要让任何人找到她们。
但想来,袁姑娘这么聪明,该做的打算,她自己一定早就想好了。
他的任务就是今晚把她们安全送出城。
二人的对话戛然而止,袁盛榕回到车内,果然摸到了他说的包袱。
沉甸甸的金银没有一点温度,她抱在怀中,望着摇晃的车顶,眼眶一片赤红。
这世上凡能被利用的,皆是真心之人。
今夜之后,她与孩儿逃出生天,留下来的人又该如何自保?
“你早就知道我的过往了吧?”袁盛榕隔门望着驾车的身影,平静询问。
崔奉宁没有回答。
她继续问:“不介意我跟太子的纠葛,也不介意这个孩子么?”
“崔奉宁,现在我所有的秘密你都知道了,你怎么看我?”
那些往事,她是被逼无奈的受害者,可现在,为了自救,她赤裸裸利用他的感情,这是怎样也无法辩驳的。
感动吗?
或许有,但袁盛榕不能确信。
事到如今,她已经全然不懂男女之情了,太过痛苦的回忆,让她对男女之事只有厌恶和畏惧,什么是心动,什么又是感动,她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能力。
她定定地望着崔奉宁的剪影,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于是不再犹豫,对他道:“一起走吧。”
吁——
马匹嘶鸣了一声,车轮骤然停下。
一切太过突然,袁盛榕没有准备,身子在车厢中跌倒。
她一条腿跪在地上,赶紧护着一同跌落的孩儿。
小孩子正睡得迷糊,被惊醒之后哇哇大哭起来。
袁盛榕赶紧抱着哄他,回头询问崔奉宁:“怎么了?为何突然停下?”
已经能看到城门了,只要出了城,就暂时安全了。
诡异的是,崔奉宁依旧不回答她的话。
袁盛榕只得先把孩子放在一旁,推门去查看。
她看到崔奉宁穿着单薄的衣物在冷风中不住发抖,而顺着他的目光,就在城门处,一魁梧的身影骑在马背上,满脸的悠哉表情,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谢慈。
谢慈此刻看崔奉宁的眼神,像极了逗弄一只关在笼中的玩物。
看他自以为完美的计划落空,等他离成功只差一步的时候,再将他打回原形。
有趣极了。
他早就发现崔奉宁不对劲了,从他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开始。
不是没给他机会逃命,让他滚了,他偏不。
所以他才会将他先脱个精光才带上床,防的就是他耍花样。
没想到,崔公公还是用了心思的,迷药藏在发中,聪明。
但这点小伎俩,就妄想把皇子救走,也太天真了。
谢慈骑着马一步步逼近,马蹄落在无人的路上,那声音让人心惊。
随着他的脸逐渐清晰,崔奉宁战栗得越发厉害。
惨白的面色,仇怨的目光,恨不能将谢慈撕了。
谢慈笑得淡定,“公公的身子,比我想象得经用多了,方才都激烈成那般了,竟还有力气英雄救美。”
“谢慈,你好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