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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孤注一掷

轻影怔了一下,参悟了一番他话里的意思。

片刻后,她端起茶盏,吹了吹杯面飘动的浮沫:“他不是你选的人吗?”

梦公身躯一顿,也怔住了。

茶水升腾着热气,香味一缕一缕飘入鼻腔,轻影饮了一大口,胃里顷刻暖和起来。

她道:“从他踏上送亲之途开始,你便筹谋着如何引他入局。他不似太子和二皇子那样重权在握,但是他有勇有谋,还有一颗赤诚之心,见到不公会站出,遇到污秽会濯洗。程家旧案牵扯太多,仅凭你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撼动,真相的揭露需要一个身份贵重的人来牵头,可放眼朝堂,哪里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又哪里能有人像他那般义无反顾?”

“那是你眼中的他。”梦公的声音低沉:“皇家的人能有几个纯粹的?凭他的出身,能活到封王开府就证明他并不简单,我不过是看他有魄力,又正巧是他去的北境,才不得已选他来做这个揭发之人,不是他,也还会有别的人。”

轻影:“但他并没有让我们失望,不是吗?”

梦公听了这话,竟无法反驳。

是他一手把李南絮推到她身边的,他是那个罪魁祸首。

轻影继续道:“柳全的供词处处都是破绽,无非是为了让他生疑,正好我也在追查程家旧事,于是你把我和柳全当饵料抛给了他,让他一路涉险至今,说到底,我也是你的一枚棋子。”

轻影的声音没有太大的起伏,仿佛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梦公定定看着轻影。

她比他想象中更聪颖,也更坦然,她没有无能地狂躁,她以一种成熟的姿态,接纳了这一切。

也或者说,于她而言,她早晚都会成为局中人,以什么样的方式入局,并不重要。

可梦公深邃的黑眸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泛起了一些波澜:“我一开始以为,你只是楚家的女儿,一直到楚宅的那场屠杀……”

轻影:“楚家的女儿就可以任意利用了吗?”

梦公不答话了。

在长久的岁月中,在日复一日为程家旧案奔走的途中,他早已没了少年时的心性,确切地说,从他在战场上被澹州军刺倒的那一刻,报效家国的理想便被大雪掩埋了,仇恨和愤怒一步步扭曲了他的性情,他早已面目全非。

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只想为程家讨一个公道,这是支撑他活下来的唯一信仰,哪怕手段并不干净,哪怕最终会反噬到自己身上,他也不在乎。

他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只要能真相大白。

可他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他的亲人。

“我干净不了了,但是你还可以。”

梦公酝酿许久,道出了一句发自真心的话:“你可以随时抽身,后面的事,还是由我来做。”

轻影无奈地笑了笑,透亮的眼眸在昏色中泛着晶莹:“来不及了,他也卷了进来,成了奸臣们针锋相对的对象,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撒手不管,让他去替我承担。”

梦公很清楚,她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他甚至生出了一些恼意:“所以,他比你自己还要重要吗?”

“是,他很重要,他是我遇到的最无可挑剔的人。”轻影毫无犹豫地回道,声音前所未有的郑重。

梦公看着早已长大的姑娘,默了片刻,而后自嘲一笑:“倒是我,将你送入了一条不归路。”

轻影:“这是我自己的决定,选择他,是心之所向,为程家奋不顾身,是因为我跟你一样责无旁贷。”

“心之所向……”梦公重复了一声,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李南絮的确才干出众,思维敏捷,但他这样一个被欺压长大的皇子,骨子里会有几分纯情?他追查至今,如此奋不顾身,究竟有几分是为了你?他自己就没有半分图谋?”

轻影沉默地看着他。

她知他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他狂妄邪魅,却永远不会拿程家旧案开玩笑,也不会来害自己。

他能从处处设陷的漠北战场活下来,走到如今这一步,恐怕付出的心血不会比自己少,看得也不会不如自己透彻。

可是她还是想反驳:“那又如何,谁没有私心?我们又何尝不是在借他之力?无论他有何图谋,只要殊途同归,便好。”

梦公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对李南絮的信赖,比自己想象中更深。

他沉吟半晌,才最后提醒道:“感情之事,女子总是比男子更易深陷其中,你自己掂量清,他终归是皇帝的儿子,他能与你同行一时,能否与你同行一世?”

道完,他抬步行到了窗边,夜色下,模糊的山河轮廓像一幅淋了雨的水墨画。

“你这就要走了吗?”轻影也跟着起身。

梦公:“还有一事,荒山上对李南絮下手的江湖高手,在十一年前的漠北,曾出现过。”

言罢,将窗扇彻底推开。

轻影眼神一紧,在身后叫了他一声:“阿兄。”

梦公的身躯顿了顿,风吹着他的黑袍鼓起,他的眼神因着轻影的这一声“阿兄”,变得格外柔和。

不过他背对着她,没有给她看清自己温和眼神的机会。

轻影:“每次都是你来看我,我能去何处找你?”

“无需找我,顾好自己。”言罢,人似展翅的黑鹰,一道虚影闪过,他便消失没了踪迹。

轻影看着空荡的窗口,失神了半晌。

直到身后有人叩门,轻影才回过神,迅捷地关了窗,又才开门。

“小姐,你这几日吃的太少了,都快瘦脱相了,我做了好些栗子酥,你吃一点吧,这是甜的,吃完心情会变好。”常欢捧着一盘金黄的糕点进了屋。

“好。”

常欢将糕点放到案几上,顺手收拾起上面的茶盏:“有人来过了吗?”

轻影看过去,早已过了饮茶的时辰,但白瓷盏中的茶水已是空空如也。

轻影:“一个故人来过。”

常欢咕哝着:“怎么没见他从门里出来?”

轻影:“他暂时只适合在暗夜里行走,还要过一阵才能站在大家眼前。”

常欢听不明白,只将屋子拾掇妥当,问:“小姐,你还去殿下房里睡吗?”

轻影:“去的,危险还没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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