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前路漫漫

风声呼啸，落雪纷飞，两人的身子在烈酒的灼烧下有汹涌的情意翻滚，却因着不同的立场，无声望着对方，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室内没有燃灯，炭火噼啪灼烧的响音仿佛裂帛一般在耳边滋长，轻影的双眸通红，身子绷的极紧，仿若一根脆弱的弦，稍不留神便会断开。

李南絮上半身隐在昏色中，双眸中满是无措，他从未见轻影如此慌乱过，哪怕是死士挥刀斩向她。

她说自己是修罗，看来一点错也没有，他此刻真是恶到了极致。

他缓缓起身，朝轻影一步步靠拢，不经意间，他手中已经多了一物：“你告诉我你所追查之事，我便将这同心锁交给你。”

轻影微微一怔，眸中流光辗转。

那破裂的红色宝石灼得她双眼一片疼涩，她辗转两城，奔赴千里，与李南絮虚与委蛇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镶金的石头吗？

可是她此刻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李南絮将同心锁当作筹码，在一点一点将她吃透。

她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心软，应该趁着李南絮在大理寺通宵达旦，去夜探景王府，早早夺了同心锁，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轻影冷冷道：“殿下知道了又能如何？殿下出身皇族，矜贵高洁，那些蒙尘的旧事被掀开，摆到台面上来，无非是在平静的湖面再掀风浪，殿下不会希望看到的。”

李南絮却不容置喙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李南絮的眼神实在太坚定了，他一步步朝她逼近，将她抵在窗棂上，根本不愿罢休。

不觉间，她半截身子仰到了窗外，风吹起她的发，毫无章法地在他们眼前狂舞，她心中拧作一团，小脸在纷扬的雪落声中泫然欲泣：“李南絮，你真的要逼我吗？”

她的脸蛋生得十分清秀，若非程家蒙难，背上命运的枷锁，她应也是娇滴滴的闺阁小姐，只可惜，一朝齿轮转动，她不得不摈弃骨子里的娇软，用洒脱和不羁来武装坚硬的外壳。

李南絮温柔地看着她的脸，忽而俯身，揽住了她的腰：“我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腰上的那只手滚烫有力，稳稳托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姿，恍惚间，轻影生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自己踽踽独行了十年，就像此刻，半截身子已经悬在深渊，可是他的手，让她生出一股莫名的心安。

既如此，何不拉着他一起沉沦？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又很快掐灭了。

他好不容易走出黑夜，尚不知黎明在何方，她又要将他拽入另一黑暗中吗？

她不忍心。

她依旧言辞决然：“和亲的事还未结束，殿下恐又要北上，我所为之事于殿下无益，殿下好不容易才在朝中立住脚，知道的越少，才越能明哲保身。”

李南絮没想到轻影的嘴这么严，可是他并不能体会到轻影为他着想的苦心，他只会在轻影一次次回避中，看到她对自己的提防。

李南絮也茫然了：“到底如何才能让你对我多一分信任？”

轻影眼里有水光闪烁。

她自认为自己不会像小女子一般为情所困，不会因为一个人，便乱了自己的阵脚。

可是李南絮实在太温柔了，也实在生的太好看，他不经意的关心和纵容，会让她产生幻觉。

或许他也是喜欢自己的吧。

轻影的怒意在不经意间消散了，她迎着风，微微抬手，揽上了李南絮的肩：“我十分信任殿下，但是，我不能害殿下。”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李南絮惊住了。

少女的身子软而韧，温暖的鼻息喷洒在他脖颈间，酥酥麻麻的，让人迷失。

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将轻影紧紧圈在了怀中，仿佛抱着什么珍宝。

浑身都热腾腾的，原来他的怀抱这么暖，轻影弯了弯眼角：“殿下如此聪明，应该早就猜到我想追查的是何事了，殿下带着同心锁来问我，想必已经做了将此物交给我的打算了吧？”

李南絮只是抱着她，并未应声。

轻影继续道：“我很抱歉，在安京城待的这些时日，之所以帮你查案，最重要的原因，是想靠近你，夺走这同心锁，希望你不要怪我。”

李南絮将她从窗棂上抱下，轻轻放到了案几上，昏黄的光线下，两人的目光撞到一起，丝丝缕缕的情愫在周遭蔓延。

李南絮道：“无论你是何目的，你终究帮了我，我会记得你这份情。其实，你查程家军旧案一事，并不是多大的禁忌，我可以与你一起。”

李南絮终究还是败下阵来，轻影不愿提起的话，他来提：“我关心的只有一件事，你当真是为了程家长子程岁安，才甘愿赴汤蹈火吗？”

李南絮幽幽的看着她，乌黑的眸子深处藏着细碎的忧伤。

她显然没有想到李南絮会这般问，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说是，殿下还愿意帮我吗？”

轻影的声音有些哽咽，温热的呼吸在他耳边厮磨，牵引着他的神魂。

李南絮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身形也寂寥了几分。

轻影却笑了笑，心中如释重负，如果这样的回答能让他死心，那再好不过了。

轻影将头埋在他的脖颈，感受着他身体的热度，然后，他抬手成刃，击在了李南絮的后脖颈。

疾风又起，几片鹅绒般的白雪飘进了窗，打着转在两人身前盘旋。

轻影伸手，素雪落入掌心，顷刻便化为了一滩水，消失无影。

轻影扶着李南絮的身子，轻轻将他放在软垫上，温暖的感觉消失，轻影怔忪了许久。

她没有想过，她最终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夺回的同心锁。

她可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一边鄙夷着锦禾靠投怀送抱引诱莫珩，自己却不受控制地往李南絮身上钻，所为又能比锦禾高尚得了几分？

她兀自在暖室坐了会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直到此刻，她才闻到悠悠的梅香。

她歪坐在李南絮身侧，解下身上的梅色大氅，盖在了李南絮身上，而后俯身，吻在了李南絮的唇角。

生涩冰凉的一个吻，她落得很轻，眼里酸涩得紧，唇瓣相贴的瞬间，一滴滚烫的泪不受控制地砸在了李南絮的脸颊。

“啪嗒”一声，轻影心都揪作了一团。

李南絮已经昏睡，也不知他能否感受到泪水划过脸颊的苦涩。

“希望我们在菩提树下许的愿都能实现，北行无阻碍，南行皆顺利。”

轻影留下一句话，通红的双眸不再敢看他，她毅然起身，离开了暖香缭绕的谪仙居。

前路漫漫，她不知何处是尽头，她手握长剑，孤寂的身影踩出一条绵长的脚印。

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可她身为程家的女儿，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