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水怪初现
乌篷船在宽阔的江面拨开长长的水浪,夕阳的余晖将漫天水色镀上了一层斑斓的鳞光,摇橹的船家头戴斗笠,身着粗布短衫,正满面慈祥地同船篷里的人说着话。
“看夫人穿着应出自大户人家,这是去抚州城里办了事还是置办了东西?”
船家口中的夫人正扭身将一盏灯笼挂上篷檐,纸糊的灯罩在江风中左右摆动,连带着将一船人的脸上都映出晃动的光影。
夫人姓秦,逢人便是灿烂的笑意,船上还有三个年轻男女,都是晚上赶着回县城,临时凑到一艘船上的。
秦娘子道:“我们只是去抚州城办点事,没成想回来的路上耽搁了一下,转眼间天都要黑了,船家,还劳烦您划快些。”
“好嘞,坐稳了——”船家满身干劲地撸起袖子,水花托着小船直奔向对岸。
抚州河湖纵横交错,是有名的千湖之州,他们要前往的新章县尤甚。新章这个地方三面环山,只北面一条江与抚州城对望,若非山上有朝廷的人马在采矿,修了桥,当地百姓出行恐怕会更加不便。
但那铁锁桥建在矿山附近,晚上限行,还有大量官兵看守,今夜他们是赶不上了,只好乘船渡江。
江水湍急,小船临靠岸时不知被什么树枝刮了一下,陡然一晃,秦娘子猝不及防撞到了旁边女子的肩上:“哎哟,我这钗子没扎到你吧?”
女子戴一个黑纱帏帽,灰衣灰袍,纤细的身姿似乎要与朦胧的天色融在一起。
“无事。”女子扶了秦娘子一把,缓缓道。
秦娘子讪笑着向她说了声“谢了”,提着裙摆下了船,女子也拎起身侧的行囊跟了过去。
岸边有一条羊肠小道,两侧树枝挠头,女子看着黑黢黢的山道,不解道:“既然要去新章县城,为何不直接乘船顺流而下,到了北城门附近的阳汊湖再上岸?只从这里渡江,还要步行好大一截山路,岂不是更耽搁时间?”
话方出口,便引来同行诸人的目光,这女子操着北方口音,浑身的疏淡气质与他们格格不入——虽说秦娘子说,这女子是她的远房表妹,从小在北边长大,最近家道中落走投无路才来投奔她,可是也没见这女子叫她一声阿姐,甚至一路上,这女子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而这一句话,好巧不巧就踩在了他们的痛点上。
秦娘子犹豫了一会儿,叹道:“好妹妹,眼下你已经跟着我到了新章,有些事我要叮嘱你,否则你出了意外,我心下也难安。”
秦娘子口中的好妹妹正是轻影。
几月前,轻影从泾州离开后,又辗转数地到了抚州,昨日傍晚,遇到秦娘子被一贼抢了荷包,便出手帮了一把,结下了这个善缘。
这一路,轻影为掩藏自己的身份,假称自己姓陈名影,是泾州人氏。她说她被父母逼着嫁给了泾州当地一户有头有脸的人家,但是夫君性情暴虐,动不动对她大打出手,她为了活命只有逃跑,听说新章闭塞多水,她的夫君不擅水性,便想来躲一阵。
秦娘子正好是新章人,也是个有恩必报的性子,于是决定认下轻影这个远房表妹,帮她躲过那不讲理的“夫家”的追踪。
眼下,轻影听秦娘子的声音有些紧张,心也不自觉提了起来,她举目看向秦娘子,帽沿上的薄纱被风吹起,若隐若现的一双眼光亮摄人。
秦娘子一手搭在她的肩,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是不知道,阳汊湖有水怪,经常吃人。”
小道又黑又静,他们离江已经很远了,却仿佛还能听见汹涌的滔浪声。
“已经一年多了,阳汊湖里死了得有七八个人了,最开始是失足落水的孩童,后来那水怪应是尝到了甜头,只要是夜里出现在阳汊湖的男女老少都不放过,至此之后,已经好久没人敢去那湖边了,我还听说,前日一个少女不信邪,非要去湖边浣衣,大清早的也被水怪给吞了,你可千万记住,别往那附近走。”
轻影从来不信鬼神之说,更不信有什么怪物能吃人,能吃人的,只有人。
只怕那阳汊湖另有蹊跷。
她拧眉,迟疑地看了秦娘子一眼,问:“这事儿官府的人不管吗?”
秦娘子道:“他们自然是管的,这不,每死一个人就请道士去岸边做一场法。”
“做法?”轻影怔住了:“他们不应该派人去抓水怪吗?”
秦娘子一听,又连连解释道:“自然也派兵去抓过,但一点用都没有,甚至连水怪的影子都看不到,只有那道士,他能看到水怪就藏在水底,他一旦做法,至少可以管三个月,但没想到最近又出了事,或许是法术失灵了吧。”
身后两个年轻人听了这话,脸色大变,半晌,怯生生问秦娘子:“我们没有听说最近水怪又吃了人啊,你是从哪听到的消息?”
秦娘子道:“我是听我家官人说的,他在衙门里当差,错不了,你们也都小心着些。”
秦娘子道完,众人心中只觉发毛,加上赶了一天的路,实在是累了,也没了说其他话的心思,都是卯着劲往前走,盼着别真被什么精怪缠上,早些能到家。
山路虽崎岖,但也是一条近道,山间月明星稀,松林沙沙作响,几人搭伴走了一个时辰便见到星星点点的光亮,总算是进了县城。
秦娘子正带着轻影朝灯火通明的地方走,轻影却顿住了脚,觉得有些不对劲。县城的兵力远比不上安京城那么充沛,晚上巡城的士兵不会太多,前方的道路上怎么黑压压一片?
轻影仔细看去,那些汇拢的官兵似乎着的是银甲,整齐有素,他们身前放了拒马,身后还有一个临时搭建的草棚,似乎是在盘查些什么。
这些银甲她印象很深,在安京城经常见,在陵州也见过好多回,正是羽林军。
羽林军怎会来了抚州?
她记得,逃出京的那一日,搜捕她的不仅有刑部的官差,还有一半就是羽林军。如今事情仅仅过去三个月,这批羽林军极有可能还在追捕她。
轻影心中直觉不妙,正欲转身隐去巷子里,与此同时,背后也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竟然是一帮新章县衙的黑甲兵。
虽说县城里不至于四处张贴她的画像,但捉拿她的文书定然已经传到地方衙门了,也不知这群黑甲兵是否会察觉出自己的身份。
还未等轻影作出什么反应,反倒是一旁的秦娘子先唤了一声:“官人,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巡逻?”
秦娘子的官人叫江望,是新章县巡检司的头儿,负责城中的治安和狱讼事务。
江望见到自己的夫人,也是一怔,责备道:“这么晚了,你一个妇道人家怎的还在城中穿梭,像什么话?”
秦娘子撇撇嘴,委屈道:“我为何这么晚归家,官人心中不清楚吗?”说着,眼眶都红了。
两人说话间,羽林军听到这边的响动也走了过来:“那个戴帽子的,是什么人?”
轻影微微垂首:“民女陈影,见过各位官爷。”
一个羽林军上下打量着他:“你从何处来?”
轻影:“泾州。”
羽林军啧叹一声:“泾州那么远,你来新章县做什么?”
轻影声音平静:“听闻抚州是鱼米之都,莲藕汤、百鱼宴、花间酒是三绝,这莲藕汤和百鱼宴我已经尝过了,但花间酒只有新章县最正宗,特趁着走亲访友的间隙,来新章县尝一尝。”
羽林军:“亲友姓甚名谁?”
轻影看了眼秦娘子,想着要不要说她的名字做挡箭牌,她若认下,自己或许能过这一关——可她若不认,则反倒证明自己在撒谎,更加引来这群兵的猜疑。
犹豫间,一旁的秦娘子道:“她是我表妹,是来新章县找我小住的。”
羽林军点点头,指了指她的帷帽:“别遮遮掩掩,把脸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