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仗势欺人
轻影一旦陷入纠结的情绪中,淡眉会拢紧,眼睫也会微微垂下,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苦思冥想的老学究。
李南絮不禁抬手,想要将她的眉头抹平:“小心眉皱多了,变成一个老婆子。”
指腹触碰到她的皮肤,带起一阵战栗之感。
她瞬间撩起眼皮,瞅着他:“殿下还有心思挖苦我?”
他笑了下,指头顺势滑到她耳后,解开了她的面纱:“捂了一整日了,难不难受?”
面上拂来一阵凉意,鼻尖嗅到了泥土和芳草混杂的清香,她摇了摇头:“这有何?比起四处奔逃,在脸上涂红斑,面纱已是最省事也最不伤脸的法子了,还能遮日光……不过今日好像没有太阳。”
她说得轻巧,仿若那些孤苦的日子都成了过眼云烟,如今他在她身边,她不用一直如惊弓之鸟。
她觉得自己的处境没那么糟糕了。
李南絮听着她的话,温声道:“让你扮作舞姬只是权宜之计,你若是不习惯,做回自己也未尝不可,我有法子护住你,安京我做不了主,但是抚州,我说一没人敢说二。”
“嗯?”轻影诧异看他一眼,旋即笑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殿下如今的口气是愈发大了。”
李南絮也不谦虚:“托你的福,我如今在朝中也能说上几句话了,这样的权势不加以利用,岂不是浪费了我们先前的努力,毕竟从河庭到安京,从陵州到抚州,一路可都是刀光剑影。”
李南絮说的是事实,他们踏遍大江南北,查案也好,与奸官斗智斗勇也罢,步步都是以身涉险。
轻影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袒护自己的决心,只是回过味来,又觉得这话怪怪的。
仗势欺人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她还是回绝道:“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舞姬就舞姬吧,只是一个暂时的名头,却能省去不少麻烦,这样也好分出更多的精力去追查案情,毕竟新章县里的水怪还等着人去捉呢,还有那私铸币,也要找到源头。”
轻影的神色正经极了,她分得清主次,留在他身边已是放纵,如今局势还不明朗,她不能再仗着他对自己的爱护去挑起不必要的纷争。
李南絮没再说什么,点一下头,同时也朝她迈近一步:“别待这儿了,风大,昨夜没睡几个时辰,今夜再熬下去便要成仙了,去马车上休息。”
“好。”轻影被他推着往前走。
夜风吹得他们的衣袂狂舞,车檐下灯笼悠悠地打着转,一圈,一圈,绕过去,兜回来。
轻影先上了马车,人倚在门框上,似是想起什么,倾着身子对李南絮道:“殿下,陈习远的夫人赵秋娘是不是也要被治罪?”
李南絮还立在车灯下,光影交织如幻,一层又一层浮荡在他的周身。
他道:“原本受陈习远牵累,她是要流放北疆的,只是这案子归了大理寺,处置的批文下来要数月,她这会儿应还在陵州狱中。”
轻影:“虽说陈习远没将罪行全部透露给赵秋娘,但他们夫妻多年,总归比旁人更熟悉彼此,陈习远指向的曲无邪,兴许赵秋娘也知晓一二,殿下你能否”
轻影还未说完,李南絮便爽快地应了声:“好,我明日给陵州刺史传一封信,让他把赵秋娘交给沐凡,一并带来抚州。”
轻影点头,没再出声,倚在门扇上的身子也没动,似在思索。
李南絮提醒道:“雁过留痕,顺着这些线索深挖下去,总会将十一年前那张被撕碎的图拼凑完整,今夜就到此为止,快进去睡吧。”
轻影还是探着头,片刻后,朝他伸出一只手。
李南絮:“做什么?”
轻影:“殿下不一起吗?”
李南絮看了她纤长的手指一眼,随即笑了下,温柔的嗓音散在风里,又不着痕迹跃入她耳中:“可以一起吗?”
轻影一时没有明白他的逻辑:“不然殿下要在外面吹一夜的风?”
也不知这个举动哪里就取悦了李南絮,他半眯着眼,意味深长道:“可是,我怕我会忍不住。”
轻影的手一下就僵住了。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刹那就想起昨夜,她与他滚在床榻上忘我地亲吻纠缠,以至于后来自己的衣裙都已半解……
记忆如气泡般浮出悸动,一下下在她脑海里炸开,荡起一圈圈涟漪,久久难以平静。
不知不觉间,她的脸颊已经滚烫似火,她拍了拍敛神,缩回车里故作严肃道:“也是,马车逼仄,坐两人无碍,躺两人还是……挤了些。”
“今夜恐怕还有风雨,这荒郊野岭的,阿影姑娘如此为我着想,实在是盛情难却。”
驴头不对马嘴。
说话间,李南絮已经踩着马凳上了车,娴熟地坐到了她对面,门帘落下,狭小的空间里顿时昏黑一片。
轻影裹着披风侧卧,将头埋在臂弯里不去看他,一双眼紧闭,试图催促自己入眠。
夜深人静,车内暖融。
昨夜有酒麻痹自己,她冲昏了头,有些不管不顾,但今夜她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身体已经很疲累,漆黑却放大了她的感官,车外那么大的风声,她却依旧能听到自己的心在鼓动,一下,又一下,将她手心都逼出了汗。
紧接着,她听到了他变近的呼吸声,她瞬间睁眼,旋即便发现一道暗影覆在了自己头顶。
她手忙脚乱地坐起,而后,额头在他下巴上狠狠一撞,两人都“嘶”地叫出了声。
“今天不行,没有沐浴,身上脏。”轻影捂着自己的额头,几乎脱口而出。
他一手还搭在她身后的窗沿上,试图将布帘拉拢,听到她这句话,愣住了:“……你在说什么?”
许久,当她参悟出她的意思时,她已经将披风盖过头顶,背着他靠在了角落。
对啊,她在说什么鬼话!
一定是旁边的人太会乱人心智了,她本就未经情事,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声叹息,都在引诱她犯傻,沉迷其中难自知。
李南絮瞧着她滑稽的动作,忍俊不禁道:“你,不抗拒?”
轻影没有即刻回答。
李南絮也没有追问,继续手上的动作,布帘轻轻划动,遮住了漏进的最后一缕微光。
车内再度静下来,漆黑的夜晚放大着人的恐惧,也在看不见的角落,助长着人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