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楼前交锋
“停,都停——”陈芳生喝住了抚州军,狼狈地退到了两个士兵身后,唯恐下一支箭会要了自己的命。
肖鸣见状勒转马头,漠然地朝对面铺楼的方向望一眼,见那处窗扇已经关上了,他索性带着羽林军退到了一旁,不争不抢地让出了一条道。
紧接着,长街尽头出现了一疾驰的马队,领头的人着一身明光甲,目若朗星,身姿伟岸,肩上还背着一张长弓。
很显然,适才险些扎中陈芳生的一箭,就是他的手笔。
他的身后跟着数十骑兵,骑兵之后还有数十步兵,马蹄之下卷起团团沙云,气势恢宏。
轻影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领头的男子:“那是我楚家兄长!”
她先前听李南絮提过,楚轻卓随楚风括回京述职时,被单独留在了安京城,领了个虚衔。她本以为自己连累了兄长,会害得他仕途不顺,没曾想,他竟被安排来了抚州。
轻影心中有些诧异,却也欣慰。
楚轻卓也远远瞧见了轻影,不过他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领着兵马一路朝抚州军冲来。
楚轻卓在边关摸爬滚打多年,剿土匪、杀敌寇,最擅长的便是突袭,陈芳生尚来不及应对,抚州军便被包围,再随着楚轻卓勒缰的动作,马蹄窜起,险些踩在陈芳生的脸上。
陈芳生被吓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屁股就跌在了地上:“你,你,猖狂至极。”
楚轻卓:“哪有你猖狂?”
而后利落从马背上撂下,径直走到了李南絮身前,拱了拱手,朗声道:“末将救驾来迟,还望殿下海涵。”
李南絮:“来得刚刚好,楚世子一路辛苦。”
待禁卫军都站定,有一蓝衣宦官一手扶着帽碗,一手举着诏书,气喘吁吁地扒开人群跑了来:“楚世子,你,你们跑得实在是太快了,老奴险些跟不上。”
这宦官是大内总管杨怀德的副手,也常在皇帝面前侍奉,名邓九,此次是随着楚轻卓和禁卫军一同出的京。
他环视一周,看到该到场的不该到场的都聚在此地,索性清了清嗓子,展开诏书宣读了起来:“陛下有旨……”
众人见状皆跪地伏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鉴于私铸币一案关乎国本民生,兹事体大,景王李南絮宽博谨慎,颖才具备,特命其全权查办,禁卫军百人从旁协助,抚州一应官员全力配合,若有阻挠、欺瞒者,以欺君之罪论处……”
宣读完毕,邓九将诏书递到李南絮手中,一扬拂尘,又走到了顾彦椿身前。
顾彦椿有些发懵,扯着衣袍从地上爬起:“邓公公有何贵干啊?”
邓九笑眯眯道:“听闻抚州有三绝,莲藕汤、百鱼宴、花间酒,顾少卿是个会吃的风流人儿,不知可曾都尝过?哪家的最正宗?”
顾彦椿:“……”敢情这邓九大老远来,传旨倒是其次,满足口腹之欲才是他的目的!
顾彦椿随即哈哈大笑,大剌剌揽住邓九的肩,两人分明也就几面之缘,但顾彦椿是个不拘小节的自来熟性子,盛情地就要邀邓九去长玉楼,吃好喝好。
周孝廉和梁萍见状,忙不迭跟了上去——这地儿他们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真吓人!
“下官是新章县的县令周孝廉,这位是县丞梁萍,这长玉楼我们二人最熟悉不过了,我们给您二位引路。”
邓九挑挑眉,觉得这两个县官挺有眼力见,点了点头:“那便有劳两位大人了。”
禁卫军的到来无异于一场及时雨,解了李南絮一行的燃眉之急,也浇灭了陈芳生的嚣张气焰。
他不甘地看了李南絮一眼:“下官怎么也没想到,景王殿下在榻上躺了那么些时日,还能如此运筹帷幄。”
李南絮:“都是陈大人逼的,不然本王或许此刻都醒不来。”
陈芳生唇线紧绷,目光微微在轻影身上停留:“今日是下官唐突了,下官在此给殿下赔个不是,但愿殿下与程姑娘能一直,逢凶,化吉。”
他咬牙道完,又一声“撤”,黑压压的抚州兵便从醉逢楼前散去。
紧接着,肖鸣也勒转马头,带着一众羽林军往五峰山以南行去,去找杨砚书汇合。
一场声势浩大的交锋就这么草草收了场。
轻影见黑甲兵远去,心中如释重负,再一回头,就见楚轻卓又上了马背。
楚轻卓的目光一直飘忽不定:“士兵们长途跋涉,人困马乏,末将先带他们去就近安置,晚一些再来寻殿下。”
他想多看看自己这个久违的妹妹,他们许久未见了,却因着楚家在陛下面前的说辞,不得不收敛起对她的关心。
他走得很利落,带着禁卫军在附近安营扎寨,将醉逢楼保护了起来。
轻影心中五味杂陈。
自去年年末孤身下陵州,一晃已经半年多了,她再没见过楚家人。从前见不着还会通信,如今自己成了程家余孽,为了划清与他们的界限,她连提都不敢多提。
楚家对她也是一样。
但毕竟叫了十年的父亲、母亲和兄长,若说一点感情都没有,定然是假的,在楚家的那些年,她曾有过家的感觉。
也不知,她与楚家的这种僵持,何时才能结束。
她叹一声,看着恢复干净的街巷,问一旁的李南絮:“殿下,今日之事一过,陈芳生的奏本回京,恐怕满朝文武就要开始讨伐你窝藏我这个罪犯了。”
李南絮眉头微拧:“你不会还在担心会牵累我,执意要走吧?”
轻影抓住他的手,烈阳从她头顶洒下,她的眼睫颤了颤,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李南絮看着她,心一下便乱了,他知道,她若要走,谁都拦不住。
他道:“从前我不觉得皇子的身份有什么好,甚至觉得是负累,有太多枷锁和危机,可如今看来,倒是一块很好的挡箭牌,窝藏罪犯,还不至于让一个皇子送命。”
轻影却忽而笑了:“我不走了。”
李南絮眸光一亮:“不许骗我。”
轻影朝前一步,环住他的腰,小脸贴在他的衣襟上蹭了蹭:“不骗殿下,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他为了护她而与抚州刺史针锋相对之事马上就会传开,她走不走也无甚影响了,与其再东奔西逃,不如定下来将案子查清,尽早洗脱身上的污名。
她望着天井切出的那方天光,风吹满树落红,喃喃道:“夏天到了,雪,也该化了。”
李南絮回抱住她:“那便一起,看冰雪消融,待万物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