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图穷匕见
听到贾队长的话，许老头浑浊的眼睛里又突然有了一点光。
二丫长长的睫毛抖了一下，眼眶里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他们看到了希望，小武活着的希望。
“贾队长，我这些年也攒下了十几块大洋，连这个院子，都给您。只求您能看在都是土生土长的安邱人的份上，放过小武这一次。我保证，他以后绝对不会对您有任何一点不敬的行为。”
看着许老头祈盼的眼神，贾队长不屑一顾的说道：“你以为我来是为了你那点辛苦钱和你这个破院子吗？再说了，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听到这话，许老头的心一下沉到谷底了。
贾贵这个狗东西果然还是对二丫图谋不轨。看不上自家的钱和院子，那就是看上自家的人了呗。
这次来就是想要借着小武的事，威胁自己，达到霸占二丫的目的。
现在自己面临着一个两难的选择。
放弃小武？
在自己心里，小武和二丫是一样的。
当初覃老哥弥留之际，拉着自己的手，把两个孩子托付给自己。
从此，两个孩子和二丫一样，在自己身边长大。
如果把小武交给贾贵，自己怎么能忍心？就是死了，又有什么面目去见覃老哥两口子啊？
放弃二丫？
自己怎么忍心亲手把闺女推进火坑啊？不，贾贵不是火坑，那就是一个燃烧着鬼火的粪坑。把闺女推进去，自己后半辈子，还能睡着吗？即使睡着，梦里，一定全都是闺女的哭声。
许老头脸上的表情变幻着，瞬间甚至有些扭曲。
贾队长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并没有出声，给他考虑的时间。
毕竟，绳索收的太快，就有断掉的可能。
只有慢慢的勒紧，才会让对方的绝望达到最大的程度。
终于，许老头咬着牙看着贾队长。
看样子是下定决心了。
“贾队长，您说的对，我还真没什么能给你保证的。小武去刺杀你，他就应该承担后果。我让二丫去把小武找回来，你带走吧。要杀要剐，看您的心情。”
“爹——”
二丫脸上的泪水已经流成一条河。
“二丫，你知道，爹没什么本事，实在是无能为力。听话，你去把小武找回来吧，让他跟贾队长走吧。”
“爹，咱们再求求贾队长，让他放过小武哥，行吗？”
说完，转头跪在贾队长面前：“贾队长，求求你，你放过小武哥吧。我二丫下辈子一定给你当牛做马。”
贾队长的眼睛从未有此刻这么大，是因为瞪得。
好家伙，你这大饼给我画的，能把我噎死。
什么鬼的下辈子，你就死活不提这辈子呗。
还当牛做马？老子下辈子能不能做个牛马还不知道呢？
许老头看着跪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的闺女，眼眶也红了。
傻孩子，贾贵这王八蛋放过小武，就不可能放过你。
孩子他娘生下二丫没多久就扔下爷俩走了，自己又当爹又当妈把闺女拉扯大。
爷俩相依为命，虽然日子过得苦了点，可是看着闺女越长越大，转眼之间就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其实，心里并没有日子那么苦的。
“孩子，听爹的话，你去找小武，路上跑快点，找到了就带回来交给贾队长。爹在家里等你。”老许一边扶起自己的女儿，一边把身上仅有的两块大洋悄悄塞进闺女口袋。
贾队长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二丫，笑着说道：“二丫，你还没听明白你爹的意思吗？他是让你去找到小武，让小武带着你逃走，他把自己留下来交给我处置。你没听他说，路上跑快点吗？许老头，你这闺女也不怎么聪明啊？”
听到这话，许老头知道自己的算计被看穿了。忙张开双手拦在贾队长前面，就像护着自己孩子的老母鸡，而贾队长，自然就是那只狠毒的老鹰。
“二丫，快跑。找到小武一起离开安邱，这辈子再也不要回来。傻丫头，快跑啊！爹求你了。”许老头老泪纵横。
二丫终于明白父亲的意思，可是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的泪水不停的往下流，脚下却像有万斤重，一点也挪不动。
父亲把生的希望给了自己，可是，她又怎么能扔下相依为命的老父亲，独自逃命呢？
贾队长仿佛没有听到两人的话，也没有做任何防止二丫逃跑的措施。
只是笑着说道：“许老头，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以为留下来不过就是一死吗？你错了，世上有很多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到那时，你会求着让我杀了你的。”
听着贾贵那如同恶魔般的声音，二丫哪里还会有一丝逃跑的想法。
“贾队长，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只要你能放过我爹，放过小武哥，我，我什么都依你。”
说完这句话的二丫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原本跪着身体，软了下去，瘫坐在地上。
许老头浑浊的老泪流过脸上写满沧桑的沟壑，流过花白杂乱的胡须，掉在了地上，溅起几粒尘土。
“丫头，别傻了。爹早就活够了。你们的日子可还长着呢。爹怎么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你跳进火坑啊？”
“行了，行了，弄的好像生离死别似得。再说了，老子他娘的怎么就是个火坑了。许老头，你都说了，咱都是土生土长的安邱人，我这人又心善。这样，要不要我给你出个主意呀？”
“嗯？”正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中的两人同时抬起头来。
“要不要你们爷俩倒是说个话啊？”
贾队长看着两人巴巴的看着自己，也不说话。不由的没好气的说道。
许老头有些气短：“贾队长，我不是说你是个火坑，只是，只是你看孩子还小。只要您能高抬贵手，放过两个孩子，我自己花钱给你托人说个媳妇，彩礼我帮你出。您看成吗？”
“你花钱托人帮我说媳妇？还彩礼你帮我出？”
贾队长心里一阵气苦，你们爷俩可做个人吧。
一个给我画大饼，一下子把我支到下辈子了。另一个呢，为了不当自己的岳父，努力的想当自己的亲爹。
要不是亲爹，谁给你托人说媳妇，还出彩礼呢？
许老头此刻像抓住救命的稻草。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话中的歧义。依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对，贾队长，您放心，一切都交给我，您就等着进洞房就好。”
怎么听着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啊？
贾队长挥了挥手，仿佛要挥去心中的阴霾。
“好了，不要再跟我提你那什么说媳妇的事了，再提，我跟你急。咱先说小武的事。”
看着突然有些烦躁的贾队长，许老头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给你说媳妇也不愿意，难道贾队长是真心喜欢我们家二丫的？
那也不行，他长得太丑，会影响下一代的。
“行，贾队长，您说。”
“覃小武的事情，我可以不报告皇军，因为进了宪兵队，不仅是他，连你们爷俩都要受到牵连。覃小武死不足惜，可你们爷俩要是进了宪兵队，你们应该能想到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我可以看在同是安邱人的份上，放过你们爷俩，可是我没有理由放过覃小武。他想要我的命，如果不是我运气好，这会安邱人都已经吃上大席了。”
“所有，做错了事情，就一定要付出代价。如果没有，那么以后谁都可以刺杀我。你们明白吗？”
父女两人就剩下不停的点头了。
“哎，我知道安邱人都称我‘仗义疏财贾队长’，没别的缺点，就是心善。看在你们苦苦哀求的份上，我就给覃小武指一条活路。我看他身手不错，就让他跟在我身边，保护我五年，用自己的命来给自己赎罪，如果五年之后他没死，这事就一笔勾销。当然，要是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我不强求。”
“愿意，肯定愿意。感谢贾队长宽宏大量，给小武一条活路。”许老头忙答应下来，生怕贾队长反悔。
“行，路我给你们指了。既然你替他答应了，那就让他明天早晨来侦缉队找我吧。城门打开之前，如果没有来到侦缉队，那么，就不用来了。”
“贾队长，您放心，一定到。”
贾队长用力一甩自己的上衣下摆，转身离开。
看到贾队长的身影消失，两人才长舒一口气。
“爹，那这样小武哥是不是要去当汉奸了？”
“就是去保护贾贵一个人，又不是给日本人做事。怎么能算当汉奸呢？傻孩子，枪把子掌握在人家手中，现在咱们都活着，没有家破人亡，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许老头无奈的叹息一声。
“那你说贾贵让小武哥跟在他身边，就不怕小武哥再杀他吗？”
许老头看了闺女一眼，说道：“傻丫头，小武不会的，因为咱爷俩就是人家的人质。”
“贾贵真是又坏又卑鄙。”
“是吗？也许是吧。”许老头背着手进了屋。
小院又陷入了安静。
无论安静过后是什么，至少，此刻的安静，让人心安。
走出小院的贾队长也是笑着摇了摇头。
想忽悠一个好人跳进粪坑，真特么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