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澄澈海
嘭……
“嘿，小子，站起来啊！”
“嘘……”
地下乐园中伏牛浑身被铁军抓烂，若不是强大的内劲护持，偶尔能够进行反击，此刻怕是早就被轰击下台了。
“没想到你这么抗揍！”
伏牛站起身，摇摇欲坠，对方在打法上比他强了不知道多少倍，明显是从大量战斗中走出来的，自己强过他的是在劲力上的积累，像铁军这样的人是无法静下心来站桩的。
正是整个过程的交手，让伏牛渐渐明白了站桩站出的劲力才是实战的根本所在，打法倒是其次，但也不能不知道打法，就像现在处处处于被动。
此刻的铁军情绪有些复杂，两人表面上看似自己处于上风，实际和伏牛过招才知道，对方主要是在临敌经验上过于稚嫩，他每一次回击的劲力却是浑厚无比，一不小心便如遭锤击。
“认输吧，你的功夫，还不到家。”
见铁军硬桥硬马的桩法，伏牛振作精神，抹抹嘴角鲜血，粲然一笑，“不，我一定要带她走。”
“冥顽不灵，那就此结束吧！”
铁军如猛虎下山，到了伏牛跟前脚下落地生根，势不可挡地双拳朝伏牛捣出。
“虎扑！”
这一招带着凌厉劲风，若是结实挨住，必然被击出台面。
伏牛被打肿的眼睛只剩一条缝，此刻他静静地看着对方如同老虎附体的身形，双拳如巨大虎爪扑袭而来。
“不……不要……伏牛……”
王璎珞睁开疲惫的双眼，见伏牛遍体鳞伤，发出悲痛的呼声，但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伏牛耳边一动，仿佛感受到王璎珞的心意，他嘴角上扬，那股熟悉的如同阴云般的劲力柝向八极，瞬间让他身体有强烈的膨斥感。
他把身体交给意识本能，胸膛一缩，引进落空，恰到好处地让铁军的拳势没有施展的余地，电光火石间铁军感觉拳头打在空气上，力量没有着力处身体向前扑去。
伏牛双掌下按，沉重的劲力分开对方双拳，双腿一前一后，如同老牛耕地，整个身体拔起，劲力传导到肩膀，印在铁军胸膛。
“坼！”
伏牛一个吐气，铁军被强大的劲力棚飞，在空中飞荡五六米径直摔向台下人群。
“哗……”
铁军在砸倒几个倒霉蛋后，没想到这股劲力不消，几个人均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噌……
雪媚娘几人坐起身，如临大敌，“皇家太极门的手法，青牛犁地！”
螳螂连忙跑过去将铁军拉起，没想到只有百来斤的铁军此刻像千斤石头一样，难以撼动。
“别动，起不来！”
铁军被拉疼得龇牙咧嘴，连忙道。
“好手法，小兄弟深藏不露，居然有皇家太极门的手法，你是隐门哪个组的？”
面对雪媚娘的质问，伏牛毫不动心，回应道，“我不清楚什么是隐门，什么是皇家太极，现在可以遵守承诺放人了吧？”
雪媚娘眼中难得地露出赞赏的神色，伏牛不服输的意志和实力已经初步得到她的认可，“我承认，我对你是越来越感兴趣了，但想带人走，还得过最后一关。”
伏牛脸上愠怒之色一闪而过，但随即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能够把铁军轰下台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眼前这个雪媚娘的功夫恐怕只高不低，这不是他能应付的，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跟着她来。
雪媚娘见他的怒色大笑道，“哈哈哈，怎么？生气了？生气也没用，在我的地盘，你是条龙也得给我盘着，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放你走，但你女朋友今晚会怎么样，那就不是我能保证的了，哈哈哈……”
伏牛深吸一口气，将怒气吐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我接。”
“好，是条汉子，来啊，开血路。”
“唔喔！”
“耶耶耶……”
砰砰砰……
众人在地上随意捡起空酒瓶往一个地方摔，很快便摔出一条满是玻璃渣的路。
雪媚娘几人重新坐下，好整以暇地说道，“看见了吧，只要你光脚走过来，你就可以带人走了。”
伏牛瞳孔一缩，这条五六米长的路，足以让人绝望，人身体都是肉长的，这一踩上去，任谁也会被划得支离破碎。
“哈哈哈，怕了吗？怕了就直接说，现在走还来得及，你身后就是通向外界的大门，出了门便不会有人再追你，想好哦。”
雪媚娘充满诱惑地声音传来，伏牛斜眼瞥了瞥那扇大门，他摇摇头，转而将鞋一脱，踢到一边，光脚踩在地板上。
灯光下的玻璃碎片反射出晶莹的光芒，但这光芒确是夺命的。
伏牛望了望王璎珞，仿佛感受到她的绝望，一个弱女子，被卷入不知名的争斗，遭受这无妄之灾，真是令人怜惜悲叹。
“伏牛，无慈无悲，无善无恶，不可干涉众生，你要觉悟啊！”
“师父，弟子，要听良心的声音。”
此时此刻，伏牛眼前仿佛出现究竟老人的身影，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了，他踏出了第一步，刚踩上玻璃碎片，他的脚便被划开，疼得他一个趔趄。
“嗯……”
伏牛咬紧牙关，冒出冷汗，就这样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走。
众人从刚开始的戏谑渐渐变得严肃起来，眼前这个身材消瘦，长相不起眼的人，竟有钢铁般的意志，他们的凡心，歪心被深深震撼。
咔咔咔……
伏牛踩得玻璃渣一阵响动，他的脚底早已划烂，鲜血淋了一地，伏牛脸色开始发白，身上俱是冷汗，脚下一软，他便跪了下去。
接触到地面的膝盖和手瞬间被插进玻璃渣，伏牛疼得直冒冷气。
“不……伏牛……快走……不要这样！”
王璎珞泪如泉涌，声音哽咽。
雪媚娘在他跪下去的一刻心中一颤，心中那个人仿佛又回来了，“雪顿……”
她甩甩头，见眼前人是伏牛，心中失望，大笑道，“是条汉子，忍不住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不，我一定，一定要带她走！”
伏牛强忍玻璃碎片插进肉里的痛苦，浑身绷紧如同巨人之姿再次站起。
众人没有发觉，他们开始握紧了拳头，不再发一句嘲笑，一句贬斥，他们的心被伏牛的脚步牵动。
伏牛再次艰难的向前走，他感觉碎片在绞烂自己的肉，在刮自己的骨头，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便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还有，两米。”
寻常的两米，轻轻一跳就过去了，此时在伏牛眼中却如同遥不可及的天边。
“我，我一定，一定要，带她走，一定……”
伏牛喃喃自语，坚强的伏牛让雪媚娘再次看到记忆中的人的身影，他们两人穿越阴阳重叠起来，她眸光闪动，“雪顿，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和你一样的人。”
她自己没有发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伏牛再次不支倒地，这次他全身都扑在地上，面孔上，胸膛上俱都被玻璃划烂。
剧烈的痛楚让他暂时获得清醒，他双手撑着，痛处已经开始变得麻木，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休克了。
“站起来……”
人群中不知道谁发出一道轻微的声音。
“站起来！”
“站起来！”
“站起来！”
那一道声音仿佛导火索，引燃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他们情不自禁地被感染，脸红脖子粗地给伏牛加油打气。
“通通给我闭嘴！”
雪媚娘尖利地大叫，众人噤声不明所以。
“他不可能回来了，他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取代雪顿！”
雪媚娘朝着伏牛歇斯底里地大吼，仿佛要驱赶走让她害怕的东西。
“呵，呵呵呵，哈哈哈，你在，害怕什么呢？”
伏牛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虚弱地起身，他并没有站起，而是盘腿坐下。
“你真是可怜，忘不掉过去的苦痛，选择去折磨别人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实际上你还是很害怕，你永远生活在恐惧中无法自拔，你苦心装裱出来的强大外表，只是个空壳子罢了。”
“你放屁，你以为你是谁？谁他妈要你的怜悯！”
雪媚娘被戳中痛处，对着遍体鳞伤的伏牛骂到。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伏牛盘坐，被划烂的嘴皮轻动，念诵起心经。
雪媚娘只感觉他所诵如苍蝇声让她烦躁无比，“你他么瞎念什么？”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停下！我叫你停下！”
所有人只感觉空气仿佛变粘稠了，一股肃穆之力牵扯住他们，他们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却没有办法发声，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我他么送你上西天！”
雪媚娘也感受到这奇异的变化，这种变化让她心发慌，一只银白色的峨嵋刺不知道从何处取出到了她手中，两米的距离瞬息而至，她狰狞着面目就要将小臂长短的峨眉刺扎进伏牛脑门。
“不要！”
王璎珞见此，使出全身力气发出绝望的呼喊。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醒悟吧，迷途中的人……”
伏牛念诵完毕最后一字，他身体内蔓延的金光透体而出，将全场的时空冻结，一股梵音仿佛从远古飘荡而来，雪媚娘彻底被裹入金光之内。
仿佛过了亿万年，又仿佛只是一念生灭之间，雪媚娘缓缓从水中浮出，她睁开双眼，眼前是无边无际的水面，没有一丝波澜，天很远，漂浮的白云倒映在水中，澄净无比。
“这是哪儿？”
“我的声音？”
雪媚娘一听自己的声音，是自己久违的少女阶段的嗓音，她看向水面，里面赫然倒映出一位长发披肩，身着白裙的妙龄少女，甜美可爱，阳光明媚。
“啊，这是谁？”
雪媚娘惊异地倒退两步，撞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
“呵呵，那是你啊媚娘，自己都不认识了吗？”
雪媚娘瞪大双眼，霍然转身，看清背后的人后，泪水涌出，双手捂嘴，“雪，雪顿，你是雪顿？”
眼前这个高大儒雅的男子，正是自己的未婚夫雪顿。
雪顿满含笑意，上前轻抚她耳鬓的头发，温柔道，“傻瓜，当然是我了。”
雪媚娘张开手臂将雪顿紧紧搂住，头埋进他宽阔的胸膛，“雪顿，别再离开我了，别再离开我了！”
雪顿将她环住，轻柔地抚摸她的头，笑到，“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你啊，我一直在你心里，陪着你看着你。”
“呜……”
雪媚娘哭得梨花带雨，良久缓缓抬起头，楚楚可怜道，“对不起雪顿，我已经不干净了，再也不配做你的妻子。”
雪顿捧住她的脸，眼神温柔真诚，“你忘了吗？我们在圣母地亚大教堂神父面前宣过誓言，不论对方是贫穷贵贱，不论将来多么痛苦艰难，我们都要幸福地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是我心中最干净的女孩。”
“可是，我忘不了他们对我的凌辱，还有对你的残害，我忘不了……”
雪媚娘心酸得直流泪，雪顿一边抹净她的泪，一边微笑安慰道，“那些人表面可恨，实则如畜生般可怜，我们只要保持善心，不被他们的侵害所影响，那么我们就是永远纯真的，永远幸福的，谁也改变不了。你说对吗媚娘？”
“嗯……”
雪媚娘开心地笑了，她再次投入雪顿的怀抱，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她仰起下巴，环住他的脖子，眼神温柔坚定地看着雪顿，轻声道，“雪顿，吻我。”
雪顿笑了，他搂住媚娘的腰肢，嘴唇缓缓贴近媚娘的唇。
媚娘闭上了眼，感受到唇峰柔软的触感，她迷失在无边的欢乐喜悦中。一阵金光散去，雪顿消失不见了，媚娘只感觉怀抱一松，睁眼已不见雪顿踪影。
“雪顿！雪顿！”
“你在哪儿？”
雪媚娘漫无目的地在水面跑动寻找，却再也见不到那熟悉的人。
她倒在水面上，泪水从眼中流出滑进澄澈地海中，泛起一阵阵涟漪。
天空突然出现一片金光洒落在她身上，金光缓缓凝成雪顿的面容，祥和地看向她。
“雪顿。”
“媚娘，放下一切，好好活着，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看着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雪顿渐渐消散化作无数金光降落，凝成一点融进雪媚娘的心脏。
雪媚娘抚摸着自己的心，感受到雪顿和自己融为一体，闭上了眼露出解脱的笑容。
良久，她睁开双眼，眼前是横七竖八倒地的拳手，而自己的手脚早已被缠上了捆仙锁。
她急忙挣扎了一下，却毫无用处。
她惨然一笑，“呵，报应啊，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雪媚娘，束手就擒吧，都带走。”
发声的正是正剑道传人南宗，他带着王净亭四人赶到现场时，见到几百名普通人倒在地上，一名浑身是血的年轻人倒在一堆玻璃渣中间，似乎经受了不可想象的摧残，而月部的雪媚娘却诡异地站在原地流泪。
此刻的伏牛和王璎珞都躺在南宗联系的救护人员带来的担架中，伏牛早已晕厥过去，王璎珞使尽最后一点力气，深深地把伏牛的面容刻在脑海里，带着安心的微笑进入了梦乡。
王净亭姐弟二人对视一眼，这场景仿佛历史重演，让他们有股不真实感，他们实在想不通伏牛是怎么做到的，正觉道两大高手还没正式进攻便被捕获，这传出去，真是让人不可置信。
王净亭目光流转，看向这个伤痕累累，有情有义的男子，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情绪。